……
简纯站在花园里, 在那呼啸而起的风中,扶住了那一朵摇摇欲坠的花朵。
此时的她就像那朵花, 虽然看上去依旧美丽动人, 但实际上它的内心却已经枯萎,干涸。
仿佛心中那最后一丝希望被人抽走,消失在无形之中。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她喃喃地向着自己问道, 向着吹过来的晨风问道, 但是所有的这一切都没有回答她。
她就这样静静地站那里,心却像破碎的蝴蝶一样,随着风,飞了好远,好远……
曾经的她,梦里的她,天真地认为,有的爱, 即使不宣之于口,对方也会明白。
可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原来有的爱, 如果不说出口, 可能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早晨她睁开眼睛的时候, 一时间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了。
昨晚的梦境是如此美好,让她一时间沉醉其中, 幻想着自己和单白是如此坚定地爱着对方。
幻想着一切都已经表露清晰,误会得以解除,她也可以,和他一起,共同历经重重磨难。
于是她满怀憧憬地推开了房门,她想要和单白坦白——这所有的一切。
可是房门打开后,屋子外面空荡荡的,除了窗外不时吹过的风,什么——都没有。
可能是他等的时间太长了,疲倦了,所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面。
简纯这样安慰着自己。
于是她暂时丢下了一身的疲惫收拾一下心情,迈着踉跄的步伐,向着单白的房间走去。
她不敢走得太快,也不敢走得太慢。
简纯就这样赤着脚,踩在木制的地板上,晃晃悠悠地行走着。
现在想想,可能梦境就是梦境吧。
不管它多么逼真,也永远成为不了现实……
在她敲响单白房间的房门之后,屋子里,并没有人应答。
简纯抿着唇,心中有些忐忑,像是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屋子并没有上锁。
在她敲击第二下的时候,房门就这样自己开了。
屋子里拉着帘子,床上的被子摆放整齐,昨夜佣人准备的咖啡也没有人喝一口,如今已经变得冰冷而混浊。
昨晚他并没有回到这间屋子。
简纯的心,像是忽然间停止了正常的跳动,胡蹦乱撞的,让她整个人的情绪都变得有些紧绷。
不过,也有可能是昨晚他突然有事情要忙,她在心里想到,所以,才会一夜都没有回到屋子里。
书房,他一定是在书房!
想到这里,简纯转身穿过走廊,来到了书房门前。
她颤抖地摸上书房的门把手,但是心中却已经不抱有任何的希望。
在打开房门前,她以为,书房会上着锁。
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
书房的门把手只是轻轻一拧,就轻松地推开了。
好像——他早就想到她会到这里来一样,特地没有上锁,正等着她进来。
于是她毫不犹豫,一把将房门推开,微笑着,向着里面望去。
她仿佛看见了,现在想来应该是在她的幻想之中,单白就站在那里,听见推门的声音,转过身子,朝着她,张开了双臂。
可当她再次睁大眼晴细看的时候,眼前的身影却已然消失,只剩下桌子上,放着的一个信封。
致——简纯:
她拿起那封信件,抽出信纸,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轻轻念道:“又是一年春季。”
又是一年春季。
这样的春天,我已经记不清自己过了多少次。
似乎这样笨拙的我,总是在无意识中伤害到你。
所以,也许分开一段时间,才是对你我——更好的选择……
……
第99章
空气中吹来的清冷气息呛进简纯的鼻腔里面。
她咳嗽了两声, 别过头,没有再去看那朵即将凋零的花朵。
现在想一想,今早那个穿着纱裙, 赤着脚, 到处寻找单白的自己,真的很愚蠢。
这里是他的庄园, 他又是一个十分有钱的大贵族, 想要从这里离开,没有丝毫的困难。
反而是自己,仅仅因为他的只言片语, 就患得患失到现在。
明明发着烧, 却要在后花园里吹着凉风。
她自嘲地笑了笑,随后在心里想到,这样的自己,果然真的很傻。
早上,她从书房里出来时,曾经遇到过小诺和庞德夫人。
庞德夫人告诉简纯单白已经从这里离开了。
那时自己还不相信,直到再次从小诺那里确认了一遍,才怅然若失地止住了问话。
那个时候自己是怎么想的?
想到这里, 简纯又控制不住地咳嗽一声,身子也,微微地打了个颤。
她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斗篷下是一件深蓝色的裙子。
绒布制成的裙子带给人一丝毛茸茸的感觉, 也让她的心, 在一瞬间变得多了一些温暖。
她最后向着暗沉的天空看了一眼, 随后转过身子,向着新城庄园里面走去。
在她走到楼梯那里的时候, 几个穿着佣人服饰的仆从匆匆穿过大厅,向着新城庄园的大门口跑去。
“你们要去干什么?”
简纯拦下其中的一个仆人问道。
佣人的脚步顿住,朝着简纯鞠躬说道:“夫人,庄园门口有人来闹事。”
“那个人是谁?”简纯继续问道。
“是以前的男爵——亿特先生,”佣人恭敬地回答道,“不过现在已经因为战争而败光了家产,正在向贵族亲友寻求容身之处。”
“单白和他关系如何?”听到男爵的名字,简纯皱起了眉头,想要迈上台阶的脚步也微微停顿,向着佣人问道。
“先生和他并没有什么特别亲密的关系,”佣人回答道,“应该只是来闹事,想要索取几个钱花吧。”
在佣人说完这句话后,简纯便微微点头,示意他可以从这里离开了。
楼梯口处再一次变得安静。
简纯站在那里,感觉自己的脑海中一片混乱。
亿特先生——
这个名字不断在她耳边响起,和她记忆中报纸上的那个英俊潇洒的贵族不断重叠起来。
她想起一些过去的时光——过去在布伊顿礼堂,和夏洛蒂在一起的日子。
那场疫病在奇太兰大面积爆发前,偶尔还是会有报童会到布伊顿礼堂,为汉金斯小姐送上报纸的。
而在她看完之后,这些报纸往往会被她丢在信筒里面。
那个时候夏洛蒂便会从丢弃的报纸中,找出一张或几张印有一个人照片或报道的报纸,将它裁剪下来,拿回她们的小阁楼,藏在枕头的下面。
这是简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发现的。
后来,在遇到单白的那个夜晚,简纯曾经和夏洛蒂谈起这个问题。
“那你呢,夏洛?”简纯向着夏洛蒂问道,“你的父亲会来接你吗?”
“我想他应该不会,”在她身前不远处,夏洛蒂耸了耸肩说道,“他又喜欢上了一个女人,并且和她生下了一个儿子。”
“像我这样的,他估计早就忘记了吧,”说到这里,她轻轻地笑了一声,释然地说道,“毕竟,我只是他短暂喜欢过的一个情人的孩子,甚至——他应该都不记得我的存在了。”
“但是你还是希望他会来接你,对吗?”简纯问道,“我看见你偷偷收集有他照片的报纸,再把它们剪下来,藏在你的枕头下面。”
那个叫做亿特先生的就是夏洛蒂的父亲。
在战争开始前,这位亿特先生曾经在码场赌过罗国的存亡,非常可笑地用罗国的存亡作为码汪,但很可惜,这场可笑的豪码,最终以他的失败而告终,他也成了罗国贵族的笑柄?。
那次失败,让他赔了许多钱,再加上这些年的挥霍无度,很快他就被迫宣布破产,并且他的整座庄园也被皇室拍卖行拍卖,用来偿还他欠下的钱财。
简纯之所以对这件事情还有印象,大概是因为她在调查贵族秘辛时,得知了这些事情,又因为亿特先生是夏洛蒂的父亲,她才多留意了,而且直到现在,她依旧对此保有一丝印象。
在那个亿特先生破产之后,她是听说过一些贵族被他寻衅闹事的,但是这些被寻衅的贵族多半是和这位亿特先生有些关系的。
可是据她所知,再加上刚才向佣人的问话,她几乎可以确定,这位亿特先生和单白是没有任何的一点关系的。
那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闹事?
她不由得感到怀疑。
第100章
简纯收回迈上台阶的脚步从楼梯口走了出来, 穿着那件深蓝色的衣裙,步履坚定地,向着庄园的大门走去。
在快到达的时候, 一阵阵争吵声透过半掩的大门, 传到了她的耳边。
“先生,我说过, 这里没有人是你的女儿, ”隔着一扇门,她听见小诺的声音刻板而又生硬地说道,“请你不要在这里继续胡闹下去了, 不然我会让家丁直接将你从这里赶走。”
庄园的大门外, 小诺站在台阶上面,一头金色的长发被她扎成马尾随着她的语气变化而轻轻摇荡,上身穿着一件橙红色的小袄,正向着身前那个看上去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子大声说着。
“我的孩子,”在她身前台阶下,那个被称作亿特先生的中年男子朝着小诺张开了双臂,声音沙哑地说道,“你是在怪罪你的父亲没有尽到抚养你的责任吗?”
说完这句话, 他眨了眨眼,竟然挤出了几滴鳄鱼的眼泪,声音沙哑而又深情地说道:“不是父亲不想关心你,是你的母亲一直不肯告诉我你的下落, 所以父亲才会这么迟地找到你。”
“父亲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很多有关于你的事情, 但是现在, 父亲已经不想要再继续错过了。”
“让我留在你的身边吧,小诺, 父亲会陪伴你的……”
男人的话音还没有说完,就被小诺打断了,她声音尖锐,语气很快地说道:“你怎么可能会了解我的母亲,她是什么样的母亲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没有任何资格说她半句不是。”
“哦,我的孩子,”哪位曾经的贵族摘下了帽子,拿在手中,语调做咏叹状说道,“我不知道你的母亲究竟和你说了我什么不好的话语,才让你对我的误解如此之深。”
“一个父亲是永远不会害自己的孩子的,他看到自己的孩子陷入迷茫之中,只会感觉到深深的自责和心痛。”
“就比如现在,看着你对我的误解,我的心痛极了,那种骨肉分离的感觉,难以用语言形容,而这一切,只是因为我的孩子——我的女儿,因为她母亲的一派胡言乱语,而使她对我产生的错误认知……”
“我的母亲早就去世了,”在他的自我感伤之中,小诺的背脊挺得很直,“她在生我时大出血,而当地的两名医生却被别人家请走,让那两名医生在那待了一整天,就候在他自己的家里。”
“你猜猜这个不顾他人死活的大贵族是谁?”小诺看着眼前那个中年落魄贵族,语气自嘲而又悲愤地说道,“怎么,亿特先生需要我再帮你回忆回忆吗?”
“在卡卢,菲尔镇,你把当地仅有的那两名医生带进了自己的庄园里,不许他们再去管任何别的病人。”
“那天,你最喜欢的小情人在你庄园里生下了一名男婴,过程十分顺利,而我的母亲,却因为生我时大出血,并且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护,最终去世了。”
“我一直在姨妈家长大,如果——你要是真的在意我,在意我的母亲,你就不会让她一个人住在外面,就不会让她在生我的时候没有医生照顾,你只顾着你的小情人和那个安然无恙的孩子,却没有想到这二十多年对我不闻不问,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如果我的姨妈没有收养我,那么我将会成为一个孤儿,可能在一个什么都没有开始的年纪里,就冻死,饿死了……”
“这样,你就不用来到这里,用你那假惺惺的眼泪,来试图说服我,让我为你收拾烂摊子,以及为你这个人渣养老送终!”
说完这句话,她气喘吁吁地向着那名表情逐渐由震惊,不敢置信,而变为古怪,若有所思的中年落魄贵族看去。
“滚,”她说道,“别让我再看到你……”
“不,不,”在她身前,那个头发稀疏的亿特先生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大声地说道,“我不走,我不会从这里离开的。”
说到这里,他低下了头,声音喃喃地说道:“我知道的,我知道‘他’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