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瑜一默,而?后深深了然?∶看来那绣球果然?是冲着?谢翕去的。
但在?这种问题上,她也只?得如实相告,“不是,那是我夫君。”
话落周围静默了片刻。
美人姑娘的眼睛有些复杂的落在?她身上,游移不定,红唇张了又阖,像是被噎住了一样。
半晌,又掀了眼皮去瞅身侧公子。
冲她露出个妩媚浅笑,“原来如此,倒是我唐突冒失了。”
对方人美又有礼貌,沈瑜被那酥软的声音蛊惑得五迷三?道。
当下有些客气的摆摆手,“没事啦,砸得也不是很疼。”
“噗嗤。”
那美人被她逗得掩唇轻笑,声音也娇娇的,“姑娘真是个妙人。”
不知?道自己?妙在?了哪里的沈瑜∶“……嘿。”
楼上的气氛逐渐融洽。
美人姑娘十分友善的拉着?少女?的手,说话的声音娇娇媚媚的。
东问问西?问问扯了一箩筐,时?不时?娇笑两声,把面前少女?迷得像只?呆头鹅。
呆头鹅忘了楼下等着?她那俊脸铁青的夫君了。
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
青年眯着?眼睛望向楼阙栏杆遮掩住的地方∶他的阿瑜好像找到新家乐不思蜀了。
而?青年那副清冷俊美、生人勿近的模样,也没能够逼退那正值慕少艾的大胆少女?。
终于有女?郎左顾右盼许久走过来同他搭话,“公子是在?等人么?”
青年抬眼看了过去,没有什么表情的一张脸依旧俊美得令人失语。
女?郎霎时?羞红了一张脸。
――她家中的几?位哥哥已经够龙章凤姿隽雅不凡了,可和面前的青年比起来,竟如同明?珠与尘泥。
她、她还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人。
可远观,也可近看,就是气度过于疏冷不是很好接近的样子。
女?郎忍住杂乱的心跳,红着?小脸道,“公子如果没在?等人的话,不如、不如我们?一起去赏灯如何?”
谢翕心下沉郁,本以为自己?冷然?不语的姿态已经很能说明?些什么了。
没想到对方竟是个不太会看人脸色的,于是便也抿着?唇淡淡笑了,“不如何,我在?等我夫人。”
他那没心没肺,一颗心分成八瓣送人的夫人。
楼阙之上,沈瑜刚回答完对方“是不是汴京本地人”这个问题,就听面前美人似乎讶异的轻呼了一声。
她循着?对方视线望去,看到楼下清冷端方的那人面前……正站着?一位秀美姑娘。
青年眉目和软,竟似对着?那姑娘露出了星点浅笑。
“……嗯?”
沈瑜虚了虚眼,将那二?人相谈甚欢的情景尽收眼底。
下一秒,就听面前美人若有所思的询问,“姑娘的夫君桃花如此旺盛,平时?没少让你烦心罢?”
开口询问的同时?,没忍住抬起一双烟水般的美目,觑了觑身旁那始终沉默饮茶的华裘公子。
沈瑜闻言微微一滞,而?后很是认真的想了想∶还……真没有。
只?是近几?日黏人得让她有些烦心。
她一边摇头,一边注视着?楼下青年淡淡含笑的模样。
心道∶要遭。
这人板着?脸还好,笑成这样一定是心里不虞极了。
谢翕可向来没什么同理心,更不会在?意旁人感受,当然?,对他有利用?价值的人除外。
沈瑜觉得∶再这么放任两人“相谈甚欢”下去,那姑娘说不准要遭殃。
她转过头来,“那个,美人姐姐,绣球能借我用?一下吗?”
女?子像是有些不解,但还是让丫鬟把绣球递到少女?手上。
然?后她看到少女?将绣球在?手上掂量了两下,就朝下面站着?的青年头上砸了过去。
“嘿。”那双杏眼亮晶晶的。
而?那凉薄如雪的青年,在?抬头望见少女?之后,眸底那拒人于千里的清冷薄怒竟然?尽数化开。
他甚至有些委屈的唤了一声,“阿瑜。”
娇媚女?子有些讶然?。
……
等到少女?被青年牵着?,两人的身影湮没于人海之后。
楼阙上凭栏而?立的美人才状似叹息的说了句,“罗敷有夫,看来殿下只?能和那姑娘有缘无分了。”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青年牵着?妻子离开之前往楼上看来的一眼带着?淡漠冰冷的杀意。
那其中的嗜血之意,让她一个杀人如麻的细作都?不自觉骨头发颤。
她直觉,对方绝非善类。
可惜了那么一个天?真无害的小姑娘,恐怕还不知?道自己?枕边之人是怎样的一条貌美毒蛇。
不过那样美丽罕见的皮囊确实能蛊惑人心,尤其是涉世未深的少女?之心。
就连自己?那向来俊美威仪的殿下,在?青年的映衬下也不过如鱼目一般泛泛。
而?她话落之后,身侧锦裘风流的公子却不在?意的笑说了句,“无妨,只?要不迎进东宫做储妃,又何需在?意她有没有丈夫。”
美人讶然?,惊讶于殿下话中的信息量,“可是,他们?看起来感jsg情很好。”
公子却似不以为意,“事在?人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东宫太子想要一个女?人会是什么难事,大不了……
――君夺臣妻也未尝不可。
“……”
好罢。
她的殿下只?相信事在?人为。
*
红飞翠舞,花灯如昼。
少女?和青年慢吞吞的并肩走着?。
根本没有注意到那尾随于他们?身后,被青年用?一缕剑意击飞数丈、筋脉俱碎的几?名禁苑死士。
她兴致很好的买了莲花灯和鲤鱼灯,要和青年一起去红桥下头的湖边放。
中途又买了几?块饴糖,少女?吃了一块儿又拈起一块儿去喂身边之人。
青年被甜得蹙了蹙眉,但等到少女?兴致勃勃的来投喂第二?块儿时?,他又无比乖顺的张了嘴。
两人找了一处较为清净的湖边。
夜风习习,格外舒爽。
沈瑜将莲花灯徐徐送入水中,而?后将另一只?鲤鱼灯递给青年。
谢翕看着?她,“阿瑜许了什么愿?”
碧湖粼粼,水面上的花灯一盏一盏连成一片。
少女?捧着?一张小脸想了想,而?后漆黑的杏子眼微微眯起,“太平盛世,万寿无疆。”
说完又望向那正将鲤鱼灯送入水中的青年,问着?,“你呢,你许了什么愿?”
青年看了她一眼,语气竟是难得的认真,“愿我所爱之人,万寿无疆。”
少女?小脸一滞,脸颊有些不自在?的微微发红。
她唇间小声咕哝着?,像是被人占了什么大便宜似的,“早知?道你这么说,我就不问了。”
青年一怔,兀自失笑。
少女?伸手去掐他的脸,恶声恶气的,“你还笑,是在?笑我吗!”
青年也不躲,甚至很是纵容的在?她指尖上轻轻亲了一下,“自然?是不敢笑阿瑜的,是喜欢。”
无法自抑的那种喜欢。
喜欢到了此刻才恍然?明?白∶为什么不是别人,偏偏是阿瑜。
蛇性本淫。
找炉鼎的机会他曾经遇到过无数次,为什么偏偏遇到了阿瑜之后他才想要妥协?
现在?想来。
恐怕就连“炉鼎”这种可笑的念头,也不过是他最初不想认清心迹,用?来自欺欺人的拙劣理由而?已。
原来他对阿瑜,从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
沈瑜自然?不可能读懂他此时?的想法。
她刚抽回自己?贴在?那人颊侧的手,身后就传来“哒哒哒”的轻快小碎步声。
回头一看,是两个眉眼处生得有八九分相似的小女?童。
两小童都?是珠圆玉润,梳着?绑了红绸的总角。
只?不过一个绿衣一个粉衣。
绿衣那个牵着?粉衣的手,很是懂事大气的把两盏花灯往石头上一放,“好了,你先选罢!”
那粉衣小童隐约忍笑,随后指了指兔子灯旁的鲤鱼灯,“我要这个罢。”
就见绿衣小童脸上露出点儿不自觉的喜意,偏偏还假作镇定给她机会反悔,“唔,你可想好了?”
粉衣那个笑着?点头,“想好了想好了。”
两个小姐妹欢欢喜喜放了花灯,许愿的时?候,绿衣裳的却似有点不想被窥听。
冲着?另一个说道,“你许完了的话,就站到岸边等我罢,我很快就好。”
粉衣裳有些不放心的踟躇了下,看了对方几?眼,“那你可要小心些,石头上有青苔,很滑。”
绿衣裳冲她扮了个鬼脸,声音清脆,“知?道啦,你快去上面等着?我罢。”
等到粉衣裳走远了一些,沈瑜才听到那个绿衣小童压低了声音对着?兔子灯许愿。
那张圆圆的小脸上看起来满是虔诚∶“希望阿姐的病快快好起来,希望阿姐长命百岁。”
说完又有些气馁的自言自语着?,“菩萨娘娘,你会听见吗?”
沈瑜听到后愣神了几?秒。
夜风将她的心境都?吹得温柔几?分,她看着?逐渐远去湖心的那只?兔子灯,也微微笑起来。
会的。
菩萨娘娘一定会听到。
菩萨娘娘会庇佑这天?下所有的阿姐,在?太平盛世里长命百岁。
两个小童的身影逐渐远去。
红桥碧湖的粼粼浮光里,沈瑜抱住了身侧青年,“我们?明?日就去无渺洲罢,反正也见不到阿姐,我陪你先去长生门。”
受罚
谢翕本想陪她在人界多待几日, 但沈瑜觉得不?必,理由是?等解决完长生?门的事情再来人界也不?迟。
谁料那人听完她这善解人意的一番说辞之?后, 狐疑的盯了她半晌。
眼看着阴沉沉的眸底都要冒出?些碎冰碴子。
“怎、怎么了, 干嘛这么看我?”
少女唇边的笑意有些僵,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路过耳畔的风都滞住了脚步。
“阿瑜如此心急, 是?在长生?门中有什么挂念的人么?”
“……”
“…………”
她觉得谢翕有病, 而且病情有些离谱。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终究还是?在翌日一早踏上?了前往无渺洲的路途。
坐在啼鸣而上?的青鸟车驾上?, 沈瑜透过渺渺层云, 最后一次回望了身后那喧闹繁华的人界。
青年伸手抱住她,轻声问着,“怎么了,可是?舍不?得?”
沈瑜有点愣住, 眉眼呆呆的。
她嗅到谢翕身上?幽微不?尽的冷梅香,半晌才语调模糊的应了声,“嗯。”
――是?有点舍不?得。
说着又倚靠过去, 在青年薄雪似的下颌上?轻轻啄了一下。
而后假装叹息的说了句, “人界的甜果子比修仙界好吃得不?止一星半点, 真的没办法让人舍得。”
“那便回去?”
她眯着杏眼思虑片刻,接着忍痛似的摇摇头, “还是?不?要了,反正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
青鸟疾驰,哪怕两洲之?间相隔万里也不?过是?半日的路程。
他们到达长生?门后,由一个侯在山门石阶前的弟子引了进去。
沈瑜没想到。
她前脚刚迈进长生?门, 后脚就听到了越听浔环5南息。
她骤然惊闻,一双眼睛都忍不?住睁大了――谁?
谁被罚了?
越听洳?是?长生?门的红人吗?
她隐约记得预知梦里, 每次外出?做任务越听涠际?稳居伏妖榜首的,这么一个勤勤恳恳的为宗门做事的人竟然也会?被罚?
他到底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沈瑜满脑袋问号,有点风中凌乱。
不?过还是?强压下好奇心,跟随那被遣来引路的弟子走进了一处较为清净素雅的院落。
那弟子离去前说,“陆师姐这两日身子略有不?适,二位仙友且在此住下,有什么需要同我知会?一声就行。”
沈瑜颇为自然的点点头,“好的好的。”
嘴里虽这么应和着,但对于长生?门上?下的环境她早已轻车熟路了,毕竟在小世界里待了那么久。
简直像回了老家?一样熟稔。
她甚至觉得自己闭着眼睛都能摸到去藏经阁的路。
……嗯,大概。
树底鸣蝉,夜深人静。
等到枕侧之?人睡下,沈瑜才轻手轻脚的起了身。
想到什么,又往那人身上?丢了好几个昏睡决,这才觉得较为稳妥安心的溜出?门去。
她顺着白日里那名引路弟子透露出?的信息,往问刑堂旁边的醒心室行去。
不?过即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她还是?万万没有想到,落在越听渖砩?的刑罚会?那么重。
阵法中的少年此刻正脸色苍白的跪坐在蒲团上?,而在他身后,是?一道道疾呼而来的振灵鞭。
鞭子落在人身上?并无明?显伤痕,但那萦绕其上?的业火却?会?鞭笞得受刑者?浑身筋脉都爆裂似的灼痛。
她不?由回忆起小世界中被剑阵惩罚的“雀奴”来。
不?得不?承认,长生?门在惩罚折磨弟子这方面还是?很有一手的。
阵法中的越听浜孟褚丫有些不?堪重负,滴滴冷汗从额间下颌滚落,那双桃花眼渐渐无光。
他却?犟得连一声痛都不?肯呼。
沈瑜忍不?住设想了一下,此刻受刑的如果换成?自己……
那她恐怕会?哭得肝肠寸断,方圆十里之?内荒无人烟。
从前她觉得修炼辛苦,稍微受点小伤就会?夸大其词的跑到阿姐面前哭鼻子……
想到什么,少女隐匿在暗处的身子蓦然一僵,缓慢垂下眼睛。
醒心室中,石地之?上?冷月黯淡
在少女朝着他走过来之?前,越听涓本没有注意到有人进了石室。
或者?说,就算他注意到了也懒得抬眼去看,更加不?想关心宗门之?中究竟会?有谁闲来无事过来瞧他热闹。
他全部的心神都被身上?不?断堆积的疼痛攥住,余下几分,则在回忆两日前的一桩小事。
想着,便觉得有些可笑。
原来他早已没办法认同长生?门的所作所为,也没有办法再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仙门中人就是?以除妖伏魔为己任jsg。
甚至偶尔空下来他会?忍不?住去想――过去的上?百年里自己奉宗门之?命斩杀妖魔,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妖类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