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他们?向来喜怒不jsg形于色的魔主大人,披发跣足的御剑而?来。
脸上清冷带着薄冰,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支翠羽簪子。
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石道前的少女?,几欲渗出?血来。
――没错。
他此刻手里攥着的,正是沈瑜前脚离开的时?候往尚在昏睡的青年掌心里塞去的物什。
她本来也打算解决完傅则清的事?情,回去同他说清楚的。
又怕那人醒来真当昨夜见到的只是一个幻影,于是就有了这留证一般的翠羽簪子。
谁能?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样。
沈瑜唇瓣张阖,一时?不知如何同他细说分辨。
而?谢翕显然是听到了什么。
引魂剑代替魔将的长戟横在绀衣修士的脖颈上,语气间?有山雨欲来的冷彻,“把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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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瑜没想到?。
自己是作为仙门奸细被拉下去的。
就在片刻之前。
她看着?那柄横在傅则清颈上的引魂剑, 实在担心那人惊怒之下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便硬着?头皮对那人轻喊了一声, “……谢翕。”
这话一出, 三脸呆滞。
除了沈瑜本?人和面前气息冰冷的青年之外,其他人均是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
那魔宫的少年弟子更是腿软得差点儿没站住,险些要当众摔一个狗啃泥。
傅则清也没好到?哪里去, 表情惊疑不定, 最后只化作了微微茫然的一声,“……小识姑娘?”
被他轻唤的少女沉默片刻, 而后轻轻启唇, “那个是我的别名,我的名字,其实叫沈瑜。”
瑜……哪个瑜?
正巧围观的魔宫弟子深深茫然了。
是魔界之中随处可见的护阵结界上所镌刻的那个“瑜”字?
还是传说中离家?出走了五百多年的魔主夫人,名讳里所带的那个“瑜”字?
四?周是漫长?而诡异的沉默。
在这样的沉默里, 那拦在魔主面前的少女竟然胆子比天大。
格外不怕死的推开了横在绀衣修士脖颈处的引魂剑,“放他离开吧,谢翕, 他不是什么仙门奸细。”
而那柄见血封喉、绞杀妖兽无数、也曾经让无数显赫仙门凋零没落的引魂剑。
竟然真?的就被少女用莹白?纤细的指腹轻轻一推……给推开了。
魔将∶“……”
魔宫弟子∶“……”
这真?的还是他们剑指九方、狠戾无情的魔主大人么?
最后的结果就是, 傅则清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被魔将拎着?后领丢出了魔宫。
而她则顶替对方变成了“仙门奸细”。
这四?个字由那人口中说出时, 沈瑜是实打实的愣了几秒的。
然而谢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的意思,更别提像她想象中那样彼此执手相望、互诉柔肠的景象了。
没有。
完全没有。
不仅如此, 那人甚至十分冰冷的对着?一旁默默垂首的魔将吩咐着?,“把这仙门奸细押入幽冥地牢。”
她∶“…………”哪里?
*
暖风正醺。
一座四?面被结界层层封印的地宫之中。
少女一袭银红色裙裳。
此刻正百无聊赖的趴在一处水榭上,她左手边是堆成小山的果子糕点,右手边是摊了一地的志怪话本?。
被打入传说中幽冥地牢的沈瑜∶“……”
好罢,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只是她等?啊等?,等?了大半日。
也没等?来她那久别重逢、气到?吐血, 本?应跑过来质问?她的夫君。
是的。
在那人对着?她放完狠话后,自己反倒先面无表情的转身吐了一口血。
这让本?来还有心为自己辩解两句的沈瑜立时就住了嘴。
算了,幽冥地牢就幽冥地牢吧,她总不能重逢第一面就先把那人给气死了。
而后她百无聊赖的捋了一下。
好像除去最开始谢翕妖丹破碎、为了修炼倒行逆施的缘故,后头的每一次吐血……
几乎都是让她气的。
“……”
这么一想,似乎更发愁了。
沈瑜烦躁的薅了一把头发,心情也无比失落下来∶眼下有这固若金汤的禁制结界在,他不来,她也出不去。
就算她有心想解释,难道要解释给鬼听么!
暖意融融的朱红水榭之上。
少女无比郁卒的,捧着?下巴望天。
然后上苍像是终于听到?了她的心声一般,淡金色的结界打开了一道小小缝隙。
有一个挺拔俊秀的身影步了进来,日光给他周围都镀上了细碎耀眼的金色光芒。
宛如天神临世。
一切风景都在这般的映衬下黯淡无光,烟消云散。
周围世界都安静了几秒。
他张嘴,“……魔、魔主夫人。”
沈瑜∶“……啊。”
白?高兴了。
不过不迁怒别人是一种美德。
尽管失望,她还是强打起?精神跟对方打了声招呼,“唔,好巧,你也来坐牢么?”
少年脸色一红,期期艾艾的,“……那、那倒没有。”
“……”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对方现在跟她说话磕磕巴巴的,还有点儿不敢看她。
能不能清醒一点?明?明?不久前他还不是这样的!
怎么还有两副面孔!!
有两副面孔的少年干巴巴的做着?自我介绍,“我叫朝齐,是一十二处魔宫的弟子,学号是六百零三,主修丹符,授课长?老是鬼蛛夫子。
平时喜欢炼丹、画符、插花……”
“停一下。”沈瑜有点儿茫然的打断他,“你跟我说这个是想做什么……”
而后想到?什么似的试探道,“总不会学分没攒够,想让我帮忙作弊吧?”
朝齐涨红了一张小脸,冲着?她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成绩很好的!我就是,就是……”
他鼓足了勇气,小狗眼睛亮晶晶的,“魔主夫人能不能看在相识一场的份儿上,帮我向魔主大人讨要一个题字留名!”
“……”
沈瑜有点儿呆掉了∶“就……这?”
“就这!”
她沉默许久,真?心实意的发问?,“你们魔宫,都是这种狂热份子吗?”
朝齐一愣,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差不多罢。”
然后眼睛又亮起?来,“你难道不觉得魔主很厉害嘛!他可是开创了魔界学宫的先河,而且那么多厉害的半妖夫子都是他从旧仙门中救出来的!”
沈瑜也被问?得微微发愣起?来,半晌又抿了唇抬眼,“你们真?的,一丁点儿都不讨厌妖?”
不是被逼无奈,也不是迫于复兴仙门的使命而隐忍蛰伏。
朝齐讶然的看了她一眼,“当然不讨厌,我们夫子虽然严厉冷漠了一点,但人……但妖还是很好很好的!”
……
少年在得了她“魔主大人亲笔题字”的允诺后,高高兴兴的走了。
离开之前还很坚决的要把从她这里得到?的小物?件儿还给她,沈瑜费了好一番口舌,才?打消对方归还的念头。
月上梢头。
魔宫里一片清寂。
沈瑜本?来还坐着?石阶上等?着?谢翕。
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到?了子时,他还是没有出现。
那么……今夜应当就不会再来了罢。
她叹了一口气,从石阶上站起?来,转身进了身后寝殿。
月色盈盈如水。
流萤在花丛中低飞缠绕。
榻上的少女却睡得并不安稳。
她好似整个人被浸在了一张湿帕子里,或是一片冰冷的雨水。
浑身都冷得彻骨。
睡梦中眉心也不自觉拧着?,萦绕不去如附骨之蛆的潮湿寒意侵蚀着?她,让她轻轻打了个哆嗦。
旋即又被身侧的青年抱得更紧。
沈瑜是在不尽的冷意之中醒转过来的,不仅冷,整个床榻也仿佛湿透了。
衣裙被浸得沉甸甸,难受的黏附在她的肌肤上。
她睁开眼的时候,鼻尖都是腥甜的血气。
皎洁无暇的月色照着?与她抵足而眠的青年侧脸,冰冷貌美,如同幻境。
可诡异的是,青年的脸色却过份苍白?,双目也安静的阖着?。
周身都是冷的气息。
沈瑜感到?自己手中似乎握着?一个冰冷的物?什。
她刚从睡梦中转醒,脑子转得很慢。
后知后觉低下头,看清楚了自己在做什么后……
整个身子都抑制不住的发起?抖来。
她和谢翕躺在一片湿冷血水之中。
而她手中攥着?的,正是深深没入对方身体的匕首。
许是她抖得太厉害,让原本?阖了双目的青年睁开眼。
一双漆眸静静凝视着?她,“阿瑜在哭什么?”
他说着?,再度握住她的手。
像之前趁着?她睡梦中所做的那样,握住她的手将那把匕首往自己腰腹捅得更深了些。
而后望住少女惨白?如纸的小脸。
抵住她的额心,叹息似的轻笑,“这样不好么?你不是想死么,杀了我再去死。”
“你疯了……谢翕你是不是疯了!”
被他揽在怀中的少女挣扎着?,唇瓣不住颤抖,泪珠雨线一般倏然滚落。
可她越是挣扎,那握住她的手去加深匕首的力度就越重。
沈瑜不敢挣扎了,哭得愈发厉害。
青年亲亲她哭得通红的鼻尖,又jsg狎昵似的碾了碾她苍白?发抖的唇瓣。
话间?却带着?平静的冷意,“怎么,就允许你在我面前跳业火阵,就允许你折磨我?接受不了我也死在你面前么?”
他微扯了唇,似乎真?的疑惑,“阿瑜,你到?底有没有心?”
话落,少女愈发泪落如雨。
纤细的身体被囿于方寸怀抱中,不住的哆嗦。
“谢翕,谢翕……”
她仓皇无错,伤心至极,只是不停的喊着?他。
青年却没有因此软化,伸出冰冷指骨轻轻去抚她耳畔鸦发,“就这么恨我?就敢……在我面前去死?”
知不知道,这五百多年来,他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在等?着?一个本?该死去的人。
沈瑜终于忍不住嚎啕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
月色下的青年却冷冰冰瞅着?她,也不说话,任由她哭得抽抽噎噎。
过了许久,才?叹息似的呢喃了一声,“我很想你,你不在……”
都没有人爱他了。
魔宫处处热闹,人界也是。
可日复一日,他只觉得自己活得愈发像一座荒芜的枯坟。
他话落下。
就听怀中少女哭得更厉害了。
最后在少女快要哭得撅过去之前,青年终于柔和了眉目,把她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
紧攥着?她去握匕首的指骨也渐渐松开,“好了,阿瑜,都过去了。”
那漫长?到?望不见尽头的千万个日日夜夜。
都停在了此刻。
他想要的人就在他的怀中。
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
*
沈瑜后面回想起?那一夜,仍然觉得骨寒。
她是强撑着?难过,抹着?眼泪,跪坐在满是血水的床榻间?替他处理了那道深不可见的伤口。
处理完又难过得不行,哭得哆哆嗦嗦。
连对方伸手捧起?她的脸时,都忍不住被那满脸的泪痕弄得沉默了一下,“阿瑜,我真?的没事。”
她死死咬着?唇瓣,隔着?泪眼瞪他。
而后哭得更欢了。
那夜留给沈瑜最深的印象∶就是浸透了衾被和裙裳的潮湿血水,还有自己那无穷无尽的眼泪。
心理阴影太重。
连带着?后面好几天看到?他都心中有气。
可一想到?过去的五百多年里,他一个人承受的寂寞和苦楚。
恼怒又变成了不可抑制的心疼,于是也只好屈从于本?心,在那人俯身来抱她的时候。
也耷拉着?杏眼,轻轻回抱了过去。
湖面上一双春雁掠过,涟漪随风。
鼻尖有浅淡的芍药花的香气。
远处是三三两两的魔宫弟子结伴而行。
“……谢翕。”
“嗯?”
“魔宫的春天是怎样的呢?”
青年沉默许久,“我其实,未曾留意过。”
春也好,冬也好,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分别。
趴在颈窝的少女不知被戳到?了哪根心弦,竟然有些难过起?来。
而后轻轻呼出一口气,在他颊边亲了一口,“没关系,以后我都陪你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