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脸上带了点儿热络的笑,“公子可是也想要买一个糖人?儿?”
傅则清想到那双明媚清丽的少女眼睛。
抿着唇点了点头?,俊逸的颊边爬上了几分可疑的浅淡红云,“就?和前头?那人?一样,也要一只小狸奴罢。”
过?了两秒,又补了一句,“狸奴上就?写?,小识姑娘。”
摊贩老?板听后露出点儿了然笑意,一边忙活着一边打趣道,“小识姑娘?这是公子你的心上人?罢?”
空气里有饴糖jsg湿糯的香气。
傅则清轻轻一滞,想着左右也无人?知晓,竟顺着自?己心意点了点头?,“……嗯。”
说完这话。
他忽然感到身侧有一道幽冷的视线,转过?头?去,是一个面?目隐在雪色兜帽下的青年。
青年身量很高,露出的下颌清冷而白,透着几分常年不见光的阴郁病气。
此刻站在不远处久久不动,好像……
是在看着他的那只狸奴糖人?儿。
傅则清默然一瞬,心下猜测着。
或许,他也有一个喜欢甜食的心上人?罢?才会在这样繁华热闹的时刻对着一只糖人?儿发呆。
恰好小贩扬声问他,“公子所说的小识姑娘,是哪一个识字?”
傅则清愣了下,随口答道,“是相识的识。”
过?了一会儿。
他从小贩手中接过?饴糖做的狸奴,转过?头?去,才发现那个奇怪的雪衣青年早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
微冷的风吹过?两岸拂柳。
熙熙攘攘的长街之中,漆朱的神龛里供奉着一尊魔主金像。
没?人?注意到,金像雕刻描摹的青年面?容,竟和数丈远外雪色兜帽下的那人?一模一样。
谢翕站在光影黯淡处。
他冷冷凝视着眼前繁华热闹的人?界,心里的那点期待早就?在年复一年的等待中磨成麻木。
如?果不是灵府中与之缔结的道侣契并未消解。
他都要以为,那人?确确实?实?已经死在红莲业火之中了。
可如?果没?死,为什么不来找他。
人?界之中处处有他的踪迹,仙洲更是魔族治下。
她如?果有心,怎么会这么久不来见他。
除非……
那人?根本就?是不想,也不愿意再要他了。
月华似霰,远处长河的浮光映在青年眼底。
他神色冷而沉寂,忽然就?想起两百多年前的那个上元节。
他也是一个人?来了人?界。
街市上游人?如?织,满目张灯结彩,一眼瞧过?去都是别人?的热闹。
稚子逐春去。
他看着俗世之中的那一张张被欢喜浸透的笑脸,心里忽然就?生出一点浅薄的妄念。
他所思念的那个人?会不会也正躲在某处的花灯之下,等到看着他寻得满头?冷汗了,就?忽然跳出来,眉眼弯弯的同他说
――别害怕,谢翕,我只是同你开一个玩笑。
嗯。
只是一个玩笑。
过?去的五百多年里。
他一直期待着有人?能?同他说一句∶过?去了,那不过?是个玩笑。
可他等到长灯簇簇熄灭,游人?都尽数散去了。
也没?等来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最后他停在一处卖花灯的摊贩前。
那摊贩老?板快要收摊,见他久久伫立,便想到什么似的,从身后拿出了一盏兔子花灯递过?来。
笑着说,“也是有缘,小某处还剩了这么一只有点瑕疵的花灯没?卖出去,就?赠与公子了。”
谢翕怔了一瞬。
接过?那只折了一只耳朵的兔子灯,静静看了许久。
而后转身离开前。
没?有知会那又径自?忙活起来的小贩,往摊子上放了一颗寒玉珠子。
……
雪色兜帽之下,青年睫羽微敛。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又想起那段旧时光景,分明已经过?去了两百多年。
又那么侧身静立了片刻,刚要提步离开。
青年目光却猝然一滞,定定凝住不远处茶楼前的一道纤细身影。
少女一袭绯色裙裳,如?瀑的鸦发间簪着一支翠色珠钗。
她背着身子,似乎是等着什么人?一样不时翘首,那珠钗上的细碎步摇也跟着轻轻曳动。
巷口处,青年的目光幽冷凝视着她。
又来了。
又是和梦中那人?万分相似的身影。
五百多年来,他不知有过?多少次不该有的可笑期许。
可每一次,得到的都只有失望。
不是那人?。
无数次在人?潮中追寻过?去,可转过?来的少女面?孔,没?有一丝一毫像他梦中之人?。
他不会再做这样的蠢事。
可即便这样想着,眼睛却是不可自?抑的朝着那抹纤细身影望去。
而后便是微微的茫然。
――这一次,真的也不是么?
兜帽之下的那双漆眸,警惕而又阴鸷。
他咬着牙,定定凝住少女身影。
刚要走过?去。
就?看到一旁就?步出一个模样俊逸的绀衣修士,那修士手中举着一个狸奴糖人?儿,冲着她喊――“小识姑娘!”
谢翕停住了脚步。
转身离开之前心中漠然的想着∶人?界的上元节确是没?什么好的,往后……就?不要再来了。
*
翌日?清早。
鸟雀在枝头?叽喳叫个不停,扰得一夜浅眠的少女更加没?什么睡意。
她干脆从榻上坐起,快速收拾了一番。
推开门扉从院子里出去。
沈瑜其实?有点郁卒。
她虽然没?有做好和那人?乍然重逢的准备,但是要说心里没?有一丁点儿想看到那人?的期许,也是假话。
哪怕,只是隔着人?潮远远的瞧上那么一眼呢。
可惜她昨夜里两条腿儿都要走折了,也没?偶遇到那位传说中“很喜欢人?界上元节的魔主大人?”。
她想了一宿,还是决定主动出击。
去外头?打探一下魔界的消息。
没?想到运道真就?这么好。
可能?是霉运在昨夜都用完了,现在也算得上是否极泰来――竟叫她在永宁巷尾的春芳楼前,看到了几个来人?界做任务的魔宫弟子。
不怪她能?一眼认出来,那几个结伴的少年少女穿着一水儿的玄黑弟子服。
上面?大刺刺的写?着――“魔界一十?二宫”、“魔界七十?六宫”这样的字眼。
真是想不注意都难。
当?然,也有赖于她先头?已经在傅则清那里了解过?一些关于魔界和仙洲的事情。
比如?――仙门不继之后,魔界也开始渐渐接纳有意投靠的修仙之士作?为魔宫弟子。
不过?对他们的选拔比普通妖族更为严苛。
千百个慕名前去的修士里,也只有那么三五个能?通过?测试。
但即便如?此,几百年过?去,魔宫仍然发展壮大成了修仙界第一学?宫。
沈瑜甚至能?回忆起来,自?己刚听到这个消息时,嘴巴惊得半天没?合拢。
――这个修仙界,真的是和她记忆中的大大不一样了。
眼看着几名魔宫弟子就?要离开。
她慌忙凑了上去,那几个少年少女在看到她之后浅浅愣了一下,而后表现得非常随和。
一番交谈下来她明白了――对方这是把她当?成魔宫的潜在仰慕者了。
甚至很客气的表示∶如?果她想要他们在折扇上题字留名,也不是不行。
沈瑜很感动。
然后她婉拒了。
当?她表示想明年报考魔宫,能?不能?提前参观参观时。
对方也婉拒了。
理?由是他们魔宫规矩森严,不允许这种夹带私货的事情发生。
她听后想了想,从储物袋里掏出两件小玩意儿。
对方倒吸一口气,神色挣扎了一瞬。
然后坚定的说,“不行。”
她再掏。
对方神色有点儿动摇,深深吐出一口气,“还是不行。”
她再再再掏。
为首的那个弟子一把摁住她,神色复杂万分,“你这是在谋杀我们高贵的品格。”
“……行、行吗?”
沈瑜有点忐忑。
就?看对方狠狠挣扎了一瞬,而后像是生怕自?己坚贞的品德会在某一时刻重新上线。
语气透着几分恼怒和生硬,“要走现在就?走,不然就?算了!”
沈瑜甚至怀疑自?己听到了对方的心声
――快拒绝我!快拒绝我!
然后她就?如?对方所愿……并不。
她很爽快的答应了。
答应完又想了想,掏出传声玉简给傅则清发了一道灵信――“我去魔宫了,不必寻我。”
她想。
像傅则清那么有眼力?见儿又拎得清的人?,一定能?明白他们的萍水相逢就?到此为止了。
夜宴
魔宫比她想象中?的热闹。
高高的玄黑色石壁上?间?或攀爬着一点儿艳丽小花, 并不显得?阴冷。
少女正发呆间?,被身旁的魔宫弟子撞了下肩膀。
那玄黑弟子服的少年?压低了声音道, “等下到了魔宫前会有检查玉牌的魔将, 你可?别露出马脚,害我挨罚!”
她一愣,“啊……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可?记得?自己的名字?”
沈瑜点点头, “云珠。”
她现在顶的是?另一个?少女的脸, 魔界一十二宫的弟子――云珠。
不过?有身边的人帮忙打掩护,核查玉牌的过?程倒是?没出什么意外。
等真正进到魔宫内部?, 沈瑜被震撼得?微微顿住了脚步。
……这个?魔宫。
真的好大。
旁边少年?见她一脸没见过?大世面的样子, 嗤笑道,“我们魔宫就是?这个?样子的,一会儿还有更?多恢宏的地方,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好哦。”
沈瑜做jsg出一副虚心受教的姿态, 走着走着又暗戳戳打探着,“魔主他,一般都在哪个?区域活动啊?”
对方闻言倏然停下, 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语气微微严厉, “你还想遇到魔主大人?你以为魔主大人是?谁想见就能见到的?”
就连他们魔宫弟子,一年?到头也见不到魔主一两面。
“……”
所?以说, 想跟几百年?没见的夫君叙个?旧,已经那么难了吗?
不过?……
面前的少年?轻轻一顿,又说,“今夜魔宫大宴, 说不准魔主大人会来,幸运的话, 你倒是?有机会瞧上?一眼。”
还没等沈瑜雀跃开心起来。
就听对方有点儿踟躇似的跟她提醒道,“不过?咱们一十二宫排在很后面,你代替的是?云珠的位置,坐的就更?偏了,就算魔主大人会来,你也只能远远的瞧上?一眼。”
沈瑜点点头∶这个?倒是?无所?谓。
因为她本来就没打算立马冲过?去相认,要徐徐图之,给那人一点儿准备的时间?。
临到一十二处魔宫门口。
少年?仍旧有些?不放心的提醒她,“魔主大人很厌恶别人盯着他看,尤其是?女修,晚上?魔殿大宴的时候你千万要注意。
要不被人发现我偷偷带了外头的散修进来,我和云珠就惨了!”
沈瑜只好再三保证∶“你放心。”
……
短短半日过?去,她对魔界有了更?多的了解。
比如――学宫里的授课夫子大多是?厉害的半妖担任。
心法课的是?豹夫子
剑法课的是?狮鹫夫子
丹符课的是?……鬼蛛夫子
她坐在供魔宫弟子休息的茶水室里,耳朵默默伸得?老?长。
不想错过?任何一点有用的消息。
就听几步远外的几案前围聚了三五个?妍丽秀美的少女,皆是?高马尾,身着玄色弟子服。
看起来精神十足。
讨论的话题也精神十足。
她们先是?讨论授课的半妖夫子们。
谁的妖形更?性・感,谁的尾巴更?长更?翘。
不知怎么的就讨论起了蛇。
其中?一个?脸颊微红,眼睛亮晶晶的羞涩说,“好想被魔主大人的尾巴卷一下G!”
另外一个?敲她脑袋,“你想得?美,魔主大人才不会随便对人化出蛇尾呢!”
还有人点头附和,“魔主大人生得?比仙人还清冷貌美,要是?能一起双修的话……啧,可?惜了。”
可?惜她们的魔主大人已经守活寡五百多年?,据说那狠心的夫人离家出走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单相思害人呐,不可?取不可?取。
她们谈得?热烈,当然也就没有注意到。
一边鹌鹑一样乖巧吃糕的沈瑜差点咬到了舌头∶这、这种话题也是?可?以随便说的吗?
……传说中?的魔界,果然是?不同寻常。
天色尚清,离魔宫大宴开始还有数个?时辰。
沈瑜实?在有些?坐不住,就借口溜了出去,并对着将她带进魔城的少年?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很快回来。
那少年?才惴惴不安的放了行。
而她之所?以要独自溜出来,其实?是?想努力?摸清楚魔宫的路线和方向,就算宴席上?见不到那人,还可?以尝试一下别的方法。
然后一柱香过?去了,两柱香过?去了,三柱香……
沈瑜放弃了。
到底是?谁督建的这座魔宫啊!
迷宫还差不多吧。
她鬼打墙似的绕了几个?大圈后,终于不得?不认输停下了脚步。
而后颓丧的倚靠在一面石壁之上?。
石壁微微凸起。
沈瑜被硌得?不太舒服,有些?纳罕的转过?头去。
就看到在一片诡异万分的花纹中?间?,大刺刺杵着一个?玄金色的……“瑜”字?
惊疑之下,就没忍住低呼了一声。
下一秒,镶嵌在石壁上?守像的铜兽忽然扭动头颅,张开金色兽嘴不悦的训斥。
“吵什么,没有见识的无知仙子,惊扰了魔主夫人是?你一个?小小修士开罪得?起的?”
沈瑜被吓得?后退一步。
这魔宫,连墙上?的铜兽都成精了么!
那铜兽继续训斥,“你是?哪个?魔宫的弟子,授课夫子又是?哪个?半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