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知贤定了定神,不动声色的继续试探道:“哦?小八竟然是只猎犬?刚才听大哥话中的语气,这小八似乎很是聪明。”
“我原先也养过一条狗,他陪了我许多年,可惜最后生病去世了,不知小八如今何在?能否见一见阿山大哥这条聪明的猎犬 。”
“哟,那你可来的不凑巧。”阿山有些不好意思的拍了拍自己的腿,道:“小八虽然是我养的猎犬,但它的性子野的很,整天满山乱跑,这会又不知道跑去哪里玩了。若是几位公子姑娘多住上几天,说不定还能见到它。”
“哦?”游知贤装作惊讶的样子:“小八平日夜里不回来睡吗?阿山大哥不怕它跑丢了?”
阿山笑:“怕什么呀,十多年了,都是这么过来的。小八平日里虽然爱到处乱跑,却也不会不着家,而且它每次回来的时候,还会不知道从哪儿给我叼回来一些新鲜的蔬果,有时候还有些茶叶,衣衫什么的,本事大的很呢。”
说着,他还向几人示意道:“喏,你看,桌上这几碟蔬果,都是小八前几日给我叼回家里来的。这山里的日子寂寞,若是没有小八,我怕是会寂寞的很。”
话到此处,几人基本已经可以确定,娄金镇那只犬妖,就是阿山口中的那只小八。
它平日里大多数时候都随着阿山待在这里,只每月都会定期去山上那座犬神庙,拿一些村民拜祭的贡品,再假装是山里寻来的东西,拖回去给阿山。
可是为什么?它为什么要这么做?阿山有什么特别之处?那只犬妖还要特意设下结界来保护阿山,不让他出去。阿山又知道自己养的所谓猎犬其实是一只犬妖吗?
“阿山大哥,你说你与小八一直相依为命,我想问问,你们在一起生活了多少年了呀?”
“这个啊。”阿山想了想,然后到:“我记不清了,反正从我记事开始,小八就一直在我身边,从来没离开过,再怎么应该也有十七八年了吧。”
十七八年,聂悦凝眉。
一只狗正常来说,寿命只有十至十五年,最长不超过十七年,且狗年纪越大,身体也会越来越差,绝不可能像阿山口中的小八一样,还能漫山遍野的到处跑。
这是个常识,可看阿山这个样子,却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小八这个样子有什么不对,仿佛只是一个在寻常不过的事情。
最后,游知贤问了一个看起来像是无紧要的问题:“阿山大哥,实在不好意思,冒昧的问一下,您说您的父母大概是在您六七岁的时候过世的,那您还记得他们是怎么过世的吗?”
阿山有些疑惑,不明白游知贤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是答道:“当然记得啊!我的父母是...”
话未说完,阿山突然顿住了,他摸了摸他的后脑勺,眼神有些茫然。
不对,他的父母是怎么过世的来着?为什么他一点印象多没有了?
阿山迷茫的看向游知贤,问道:“对不起,游公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突然想不起来我父母是怎么过世的了。”
见状,游知贤长叹了口气,终于不再绕圈子,而是直言道:“阿山大哥,虽然这样说你你可能有些接受不了,但我还是要说,你养的那只小八的猎犬,它不是普通的猎犬,它其实是一只犬妖。”
闻言,阿山先是蓦的瞪大了双眼,然后连连摆手,笑道:“游公子,你们弄错了吧,小八怎么可能会是什么犬妖,它就是我养的一条普通的猎犬呀。”
见阿山不肯相信,游知贤继续道:“阿山大哥,若您不信,大可以按我说的想想。”
“您说您一直一个人生活在昊吴山上,整座山除了您没有其他人,那么小八是怎么带着那些东西回来给您的?”
“若说这些瓜果,猎物,可能是小八从山上叼回来,可那些衣物和茶叶呢?”
“您说您与小八相依为命,可是您那时才几岁大,还没有生存能力,山里不乏大型的野兽,小八只是一条狗,又是凭着自己的力量将您平安的护佑到如今这般大的。”
“这些种种异常的事情,难道您从前从未想过吗?从未觉得不正常吗?”
游知贤说完,阿山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是啊,他说的对,若小八只是一条普通的猎犬,这些事情该怎么解释?
为什么这些事情,在今天之前从未想过,他一直将这些事情视为理所当然,小八叼回来给他,他就接受,从未怀疑过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就好像,有人控制了他的思维,让他那么不那么去想。
“游公子,这到底是为什么?”阿山一脸茫然的看着游知贤,“小八真的是妖吗?”
游知贤叹了一声,道:“若我没猜错,那只犬妖可能在你的记忆里下了禁制。他篡改了你的记忆,让你记得他想让你记得的事情,并让你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
“至于他这么做的目的,可能得我们解开了您身上的禁制才能知晓。”
作者有话说:
姜小圆:谢行渊,他把你关小黑屋了怎么办。
谢行渊一拍手掌:那正好!反正我们也好久没好好谈恋爱了,我已经有了好多想法,趁这个机会我们正好可以这样那样一下。
姜小圆面无表情:滚!
第42章
“游公子, 还请你,帮我解开记忆里的禁制吧。”考虑再三,阿山还是对游知贤提出了这个请求。
游知贤叹了口气, 看着阿山,郑重道:“阿山兄弟, 你可考虑清楚了,我们也不知道被那犬妖封印起来的记忆到底是怎么样的, 也许,这些事情对你来说会很痛苦,你确定要解开这层禁制吗?”
虽然游知贤几人也很想知道阿山被犬妖封印起来的那段记忆到底是什么,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真正弄清楚那只犬妖的目的和所求, 但他还是有必要事先提醒阿山,解开记忆的封印绝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 起码就目前来看, 那只犬妖一直在保护阿山,这就说明, 被他封印起来的东西也许对于阿山来说是一段非常惨烈的记忆,这毕竟是阿山自己的事,如果当事人不愿意, 他们也不能强迫他非要记起来。
“我考虑清楚了。”阿山的拳头紧了紧, 唇边泛起一丝苦笑,“虽然我不知道被遗忘的到底是些什么事,但我不想一直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下去, 我想知道我的过去,想知道我曾经的人生, 也许小八是为了我好, 但即便再惨烈, 那也是属于我的人生。”
“我明白了。”游知贤点头,他很佩服阿山的勇气,“那我便帮你解开这层禁制,这个过程可能会让你有些不适,还请阿山兄弟不要抵抗,免得我误伤了你。”
“另外,因为可能涉及到那犬妖的缘故,不知你能否允许我将这段记忆抽出来,让我们一同了解您与那犬妖的过去。”
“可以。”阿山同意了,他闭上了眼睛,道:“那就请游公子动手吧。”
游知贤点了点头,随即蕴起周身灵力,化为一缕红光,缓缓的没入了阿山的脑中,他小心翼翼的操控着自己的灵识,在阿山的识海中探寻着。
阿山的识海其实非常简单,过去这二十多年中,他在这座深山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所有的生活不过是由在日常狩猎或者是和小八在一起的日子所组成。这给他省去了很多的麻烦,他很轻易的便找到了那层禁制,宛如一层薄膜一般,阻拦了所有不快乐的过往。
游知贤废了点力气,小心的将那层禁制解开。
阿山只觉得游知贤刚刚进入他的脑海时,他的头有点像针扎般的感觉,有点疼,但可以忍耐,很快,只听“哗啦”一声,仿佛什么东西碎掉,所有的记忆碎片也随之倾泻而出。
*
“阿爹!阿娘!今天做什么好吃的呀?”一个垂髫少年手中抓着一根狗尾巴草,欢快地推开简陋的木门跑了进来,如一枚炮弹一般撞入了一个女子的怀中。
“你看看你!这都七岁了,这性子怎么还那么急。”女子口中虽在埋怨,却并没有生气,她牢牢的接住少年,蹲了下来。
看见少年的脸,女子先是一愣,随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她掏出帕子,一边温柔地帮少年擦拭这脸上不知从哪儿粘上污泥,一边笑骂道:“阿山今天又跑去哪里撒野啦!瞧瞧,这张脸弄得,这是哪儿跑来的小花猫呀。”
“阿娘!你又笑话我。”少年丝毫不顾自己衣衫上也被蹭的东一块西一块的污渍是否会弄脏女子的衣服,便投入了那女子的怀中撒娇。
话落,那少年娇憨一笑,把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伸了出来。只见他的手中提着一只正在胡乱扑腾这脚的兔子。
“阿娘,你看!我今天没有捣乱,我抓到了一只兔子!”少年骄傲的把自己的成果向自己的母亲的展示着。
那女子见到那兔子又是一愣,还未待她夸赞少年两句,少年的身前突然伸出一只修长结实,充满力量的手臂,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看起来十分健壮的中年男子,一把将少年抱了起来。
”呦!我们阿山这么厉害啊!小小年纪就会帮爹爹打猎了。瞧瞧这兔子,肥美的很,晚上阿爹给阿山做爆炒兔肉吃。”
那男子一边说,一边将怀中的少年向上抛了抛,还用粗硬的胡渣在少年柔嫩的脸上扎了扎,惹得少年咯咯直笑。
“咯咯咯,好痒,阿爹,快放我下来!”
这是一个生活贫瘠,却十分温馨的三口之家。
*
“哎呀,这是哪里来的小狗子,受了那么重的伤呢,好可怜呀。”少年头带一顶草编的花环,身后背着个竹篓,拨开乱蓬蓬的草丛,钻了出来。
而他的面前,是一只遍体鳞伤的黑狗,后腿被咬断了,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被利爪抓破的伤口,伤口处不断的渗着鲜血,躺在那一动不动。
少年小心翼翼的将那只小黑狗捧了起来,道:“受了这么重的伤,不知道能不能救得活呢,把你带回去,给阿娘看看吧。”
说着,他放下了自己背后的背篓,将早前采到的山覃拿了出来,将小黑狗放了进去,一步一步的背回家去。
“阿娘,我回来了,我今天在山里捡到了一条小黑狗,受了好重的伤呢,阿娘,你来看看,还能治的好吗?”
最终,在一家人温柔的照看下,黑狗的伤势终于慢慢好了起来,它也因此留在了这个家,成为了家里的新成员。
阿山每天都会带着小黑狗出去,像一阵自由的风,在山野中肆意的奔跑着,有时候他们滚过山坡,惊起山林的鸟雀,有时候他们淌过水潭,逮住谭底一两条肥美的鱼,带回家里。
阿山还给那只小黑狗取了个名字,叫做小八。
*
“唉,阿山,对不起,没能救回你的爹娘。你节哀吧。”
阿山的家里来了许多陌生人,他们穿着素色的衣裳,脸上无不是悲痛与惋惜,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叹息一声离去。
一个小小的身影跪在堂前,他的样子张开了些,可看起来仍是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他满眼通红,紧紧的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他的面前,停着两具尸体,尸体上盖着白布,那是他的父母。
他的父亲在和其他猎户一同上山打猎时遇到了熊瞎子,父亲被那熊瞎子当胸抓了一下,抬回来的时候满身的血,人已经神志不清了,而母亲为了给父亲请大夫,连夜下山,却在路上遇到狼群,从山上摔了下去,人也没了。
短短一夜之间,少年失去了最疼爱他的父母。
小八沉默着走到少年的身边,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舔了舔阿山的手心,然后挨着阿山趴了下来,似乎在安慰他的主人,别难过,你还有我。
少年呜咽了一声,将小八抱进怀里,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小八,从今以后,我只有你了。”
*
又是不知道多少年过去了,当初的少年终于长大了,他成了昊吴山里经验最丰富的猎户,曾经多次带领着山里的其他猎户捕杀过猎户,猎过狼群,前几天,他还单枪匹马,杀了一头熊瞎子。
而他的身边,总是跟着一条黑色的猎犬,名叫小八,小八是阿山最好的朋友,也是他打猎时最好的帮手,每一次阿山与山里的野兽厮杀时,小八总是冲在最前面,它伴随着阿山走过了一年又一年的日子。
这一天,阿山的家里又一次来了许多人,但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大家都是喜气洋洋的,家里贴满了双喜和福字,门口窗户上挂上了披红。
“阿山!恭喜你了!后天就要办喜事了,你父母去的早,家里也没个大人帮衬着,我估摸着你一个大男人也不懂这些,所以婶子便自作主张的上来了,缺了什么东西就跟婶子说,婶子一定帮你办齐了。”
一个包着头巾的妇人手中提着一个竹篮,竹篮里装着几块喜饼和几个鸡蛋,脸上洋溢着笑,推门走了进来。
“那就麻烦婶子了。”阿山摸了摸后脑勺,腼腆的笑了,常年在山里奔波让他的皮肤晒成了古铜色,却依旧能够看出那张脸蕴出了两团红晕。
“小八,你开心吗?我后天就要娶媳妇儿了。”阿山摸着小八的脑袋,咧着嘴笑着,不时还自言自语着:“也不知道春花会不会嫌我这里简陋了些,还要多备至些什么东西呢?”
而小八围在阿山的旁边奔跑着,不时便拿头顶蹭一蹭阿山的手,可以看的出来,小八很高兴。
是的,阿山要成亲了,娶的是他心仪已久的姑娘,山下一田户人家的女儿,春花,春花是个淳朴的姑娘,对阿山也很好,今年春天,阿山上门提亲成功,熬过了一整个夏季,终于,在这个硕果累累的秋收的日子,阿山后天就要把心爱的姑娘娶回家了。
*
“小八,我出门一趟,这次我就不带你了,家里这些东西贵重的很,你留下来帮我看家吧。”天还不亮,阿山便拿上了手中的狼皮,离开了山上的家。
今日是山外集市里赶集的日子,他前几日在山上猎了只狼,把狼皮剥了下来,他想趁着今天到集市上把狼皮卖了,再在集市上转一圈,看看有什么好看的簪子首饰的,再给春花买一些回来。
明日他就要成亲了,他想尽力给春花最好的东西。
“汪!”小八应了一声,从屋里走了出来,围着屋子巡了一圈,随后趴在了木屋的门口,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像是一条威风的神犬,替主人镇守着家宅。
阿山来到集市上,他的运气很好,那张狼皮卖了三十两银子,他在集市里转了半天,最终给春花挑了一根银簪子和一对银耳环,要走时,他又买了几张油饼和一些镇上的点心,然后准备离开。
却不想,转身的时候,碰到了身后的人,手中的油饼子甩了出去,在那人的衣服上留下了几个油点子。
“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阿山连忙道歉,却不想,被那人揪住了胸前的衣服。
“好啊!哪儿来的乡野村夫,竟然敢弄脏了我的衣服!”来人是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公子,身穿一身华丽的长袍,看起来一副飞扬跋扈的样子,正怒气冲冲的瞪着自己。
阿山第一反应便是捏着那小公子的手,让他放开自己,并再度礼貌赔罪道:“对不起,这位公子,我不是故意的,你的衣衫多少钱,我赔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