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烨收到密报后立刻命刑部严查此案,刑部尚书范之远果然在范越家中搜到了许多密信和外族书籍,当即便呈给了皇帝。
李烨看后大怒,遂命人抄了范越的家,并将其押入刑部大牢,等待候审。
此事一出,靖南王府立刻乱成一团。
所有人都在极力劝阻靖南王,生怕他因为着急搭救好友冲撞了皇帝,从而影响淑怡公主的婚事。
但靖南王本就是个倔脾气的人,一时间竟谁也劝不住,非要换上公服入宫面圣。
混乱拉扯之时,有小厮来报,说珵王殿下来访,此刻正在前厅等着。
靖南王被王妃和世子拦得头都大了,哪还有功夫搭理这个向来不学无术的堂弟。想都没想就告病避客,让小厮将其打发了。
还是小世子快一步将人拦住,劝慰道:“珵王叔不是没有分寸之人,这个时候来王府,应是与范大人的案子有关,父亲还是去看一眼吧。”
王妃也立刻跟着附和道:“是啊,万一沉书有解决此事之法呢,殿下若执意不见,岂不是要错过了。”
“我都无计可施,他一个不问朝中之事的闲人,又能有什么办法,”靖南王甩了甩衣袖,恼怒道,“你们别拦我,再拖下去,就真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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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南王府,正厅内。
李煊松散地坐在一侧的坐塌上,垂眸转了转手里的茶杯。
来王府之前,林音曾跟他详谈过一次。
明白指出此次事件他们若参与进来,定能将靖南王拉入自己旗下。
但相应的,也会将自己暴露出去。
就算陈氏一党的人再怎么迟钝,一连几次案件,珵王都曾有意无意地参与其中,他们不可能不怀疑。
一旦确认了这些事与他有关,陈氏的人自然会报复、会反击。
到时候,就是真正的正面交锋了。
所以,他们要做好随时被陈氏党人伏击的准备。
李煊散漫地放下手里的杯子,安然地等着靖南王被家里人拖过来。
一盏茶还未喝完,靖南王就在王妃的陪同下走入正殿,随意地朝起身行礼的李煊摆了摆手:“自家兄弟,无须多礼。”
“是。”李煊收回执礼的手,重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你今日怎么有空来我府里,”靖南王没有坐下,而是直接站在殿内,一副随时甩袖子走人的模样,“若无其他要事,我还要入宫一趟......”
“殿下,”王妃立刻拽住身边的人,扭头看向李煊,“沉书好不容易来一趟,就算有再大的事情,也要听他把话说完才是。”
“多谢王嫂,”李煊朝靖南王妃点了下头,调转视线看向立于一侧的靖南王,“王兄如此着急,是赶着去宫内给范大人求情吗?”
“你既知道,就该明白,我此次非去不可,”靖南王道,“范越于我有救命之恩,他出事了,我不能袖手旁观。你若是你王嫂找来的说客,便不必开口了。”
“我并非王嫂找来的说客,来王府也只是不愿王兄掉进旁人所设的陷阱罢了。”李煊慢悠悠道。
或许是受对方缓慢语调的影响,靖南王原本乱糟糟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他再次看了坐在面前的堂弟一眼,问:“此话何意?”
“王兄信范大人会与外族人通信来往吗?”李煊问。
“自然不信,”靖南王毫不犹豫道,“那些定然都是假的,是有人故意加害于他。”
正因为他坚信这一点,所以刚才听到李煊说出“陷阱”两个字的时候,才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李煊:“既然如此,王兄又为何执著于求情,而不是寻找证据,替他翻案呢?”
“这......”靖南王噎了一下,似乎明白了李煊的意思,微顿了须臾,扭头看了身侧的王妃一眼,“外面乱哄哄的,你去收拾一下。”
“是。”王妃知道靖南王这是暂时放弃了入宫的念头,不由得松了口气,再次朝李煊点头后,走出了正殿。
顺手带上了殿门,命心腹守在周围,任何人不得靠近。
“可我毕竟不是刑部官员,”靖南王俯身坐在李煊身边,无奈地叹了口气,“近不得范府,见不得证人,又怎么寻找证据。”
“大周并非只有刑部能查案子,朝中也并非只有一个范之远,”李煊道,“来之前,我已经跟陛下提及此事,范大人毕竟是功勋之臣,叛国又是重罪,不能草草结案。”
“你已经去过宫里了?”
李煊点头:“我跟陛下提议,三司会审此案。眼下大理寺和御史台的人,应该已经去刑部大牢提人了。”
“真的吗?”靖南王立刻从坐塌上站起来,“太好了,小黎大人和林大人都是朝中少有的正直朝臣,应当会严查此案,还范越一个清白.....太好了。”
“如此,王兄还打算去宫里求情吗?”李煊略有些好笑地问。
“你不知道,”靖南王再次俯身坐下,低声道,“我与他相交十年,受他恩惠无数,却从未回报过什么。因身份原因,他从不愿接受我的帮助,再苦再难都自己咬牙撑着。”
“四年前我与他一同去泽州查看盐税,回程的时候遇到了盗匪劫路,若不是他拼命相救,靠着一身蛮力将我从山上扛下来,我定然已经不能成了。”靖南王垂着脑袋摇了摇头,声音微带了几分哽咽,“如此,我又怎能在他遭难之时袖手旁观,不闻不问。”
“我明白王兄待范大人之心,”李煊低声道,“正因如此,才在得知消息后,立刻跟陛下提议三司会审,又赶紧前来拦住王兄。”
李煊微微松了口气,略有些欣慰地弯了弯唇:“还好赶上了,也不算白忙活一场。”
靖南王抬起衣袖蹭了蹭眼角的泪,抬手执礼道:“此事幸亏有你,不然我怕是把自己搭进去也救不了他。王兄欠你一次,日后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王兄定然不会推脱。”
“王兄言重了,”李煊立刻抬手扶住面前的人,“眼下最重要的,是将幕后黑手揪出来,不知范大人可有什么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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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安侯府,书房内。
林音坐在书案前临摹一个旧字帖,写几个字就停下来看看,再沾取墨汁继续写。
钟凌推开正门快步走进来,低声禀报道:“将军,荣华长公主过来了。”
林音手里的笔顿了一下,抬眸:“谁?”
“荣华长公主,”钟凌道,“这会刚下马车,说话就要进来了。”
林音垂眸搁下手里的笔,单手撑着桌面站起身:“走吧,去迎客。”
林音带着人在正殿前停住,规规矩矩地俯身行礼:“臣林音,见过长公主。”
荣华单手撑在身侧侍女的小臂处,雍容华贵地审视了一圈靖安侯府略显寒酸的前院,最后将视线落在林音身上,不咸不淡地评价道:“这院子跟你倒挺搭。”
一样单调又无趣。
林音假装没听懂:“多谢长公主。”
“嗯,”荣华矜贵地点了下头,“本公主买东西走累了,过来讨口水喝,将军可方便啊?”
话虽这样说,但人却已经越过林音,毫不见外地径直走向正殿。
根本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长公主大驾光临,是臣的荣幸。”林音敷衍地应了一句,同时侧眸看了身边的人一眼。
钟凌点了下头,立刻将前殿清空,不留一个闲杂人等。
荣华俯身坐在主位上,略有些嫌弃地摸了摸身后的靠枕,扭头抱怨道:“你好歹也是一品军候,怎么连靠枕都这么清贫,连五品小官都不如。”
上次去中书舍人家里做客,人家的坐垫靠枕还都是上等蜀绣呢。
进入内殿后便没再有其他人在侧,林音也懒得再装,俯身坐在一侧的客座上,抬手蹭了蹭沾在腕间的一滴残墨,慢吞吞道:“长公主不会这么好兴致,专门来我府上查看靠枕的吧?”
“怎么,”荣华睨了她一眼,“没事我就不能来吗?”
林音抬手接过钟凌递过来的茶,垂眸抿了一口,没有答话。
“你这人也太无趣了,”荣华忍不住抱怨道,“连个玩笑都开不得。”
“长公主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林音捏着杯子慢声道,“我后院还晾着墨呢,时间久了就浪费了。”
“不就是一点墨,”荣华接过茶杯,凑到面前嗅了嗅,又嫌弃地放下,“等会本公主给你送一箱来,够你写一辈子了。”
林音欣然接受:“多谢。”
“......”荣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单刀直入道,“你要扶持沉书,是吗?”
林音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不要说你没有,”荣华立刻道,“到了这个时候,连我都看出来了,你再说没有就没意思了。”
陈氏势力一再被打压,但珵王却悄无声息的崛起,不光汝州百姓个个对他赞不绝口,连京中的风向都开始逐渐转变。
甚至现在,他又搭上了靖南王这条线,近一步扩张自己的势力。
若说他背后没有位高权重之人的扶持,她怎么都不信。
可若说此人并非朝中唯一可以和陈伐抗衡的靖安侯林音,她更不信。
“你想做什么?”林音问。
“我曾经帮过你一次,”荣华提醒她,“你还记得把?”
“记得,”林音道,“长公主都记得这样清楚,我又岂敢擅忘。”
“记得就好,”荣华满意地点了下头,“除了上次的事情,我还能再帮你一次,而且是很大一个忙。”
林音点了下头,静待下文。
“俗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帮了你这么多次,你是不是也该回报我一下啊?”荣华问。
林音:“你贵为长公主,又有什么需要我出手的地方。”
“我虽是公主,但也是女子,”荣华闲闲地靠在身后的软垫上,“在这个以男人为尊的世上,照旧摆脱不了被操控的命运。”
“你要我帮你脱离陈家,是吗?”林音重新执起桌面上的茶杯,低头啜了一口。
“不,”荣华缓慢纠正,“我要和王兄们一样的待遇,我要有自己的封地,可以自己当家做主,一辈子不必依附于男人,不必再听那些三从四德的鬼话。”
林音喝茶的动作顿了一下,缓缓抬眸。
这一次,看向荣华的视线里没再有一丝冷漠和不耐烦。
除了隐在眸底的诧异之外,只剩下几分藏得极深的钦佩。
许久,林音垂手搁下手里的杯子,再次抬眼看过来:“这样的事情,我做不了主,你也不该来找我,而是去找珵王殿下。”
“不,”荣华道,“我只能找你。”
林音微挑了下眉,似乎没明白她的意思。
“你是女子,和我有一样的困境,理解我所有的痛苦和不甘,”荣华弯了弯唇,“所以,你一定会帮我。”
况且她有一种奇怪的直觉,李煊永远不会反对林音的任何决定。
林音垂眸顿了须臾,抬眼看向面前的人:“你说的再帮一次,是什么意思?”
荣华眼底的笑意加深,须臾,才缓缓开口道:“谋害忠臣良将,这样的证据够不够你扳倒陈伐?”
“忠臣良将?”林音顿了一下,“是谁?”
“林峥啊,”荣华唇边的笑意渐渐消散,声音带了一丝迟疑,“你不知道吗?”
林音眸底的情绪缓缓僵住,许久,才略有些沙哑地重复道:“你再说一遍,谁?”
“你父亲,林峥,”荣华似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眉头微微蹙起,“他并非死于旧伤,而是被人谋害。这件事,你真的不知道吗?”
林音搁在一侧扶手上的手指缓缓捏住,眸底微泛着猩红,开口的时候,声音却平静的出奇:“你手里有证据吗?”
“本来快有了,”荣华道,“但是被那个衍族小孩抢了先,他收走了所有陈伐与衍族来往密信,应该是想替陈伐守住秘密吧,毕竟当年对你父亲下手的,就是衍族王。”
“你说......”林音偏头清了清嗓子,才继续将接下来的话说完,“你是说所有的证据,都在万俟言手里,是吗?”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上京城, 皇家别院内。
万俟言斜斜地靠坐在窗边的案几旁,颇有兴致地用一根长长的羽毛逗弄着案几上的一只杂毛鸟。
肥呼呼的杂毛鸟歪着脑袋盯着那根拂过笼子的羽毛,时不时支棱起翅膀, 张牙舞爪地扑腾笼壁。
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紧接着是那多略显意外的声音:“林将军,您怎么过来了, 需要小的通传......将军,等一下林将军!”
万俟言坐正身子, 抬起视线看过去。
下一瞬,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身黑衣的林音倏然出现在正殿门前。
笼子里的杂毛鸟被开门的声音惊了一下, 立刻收起翅膀, 缩着脑袋蹲在站棍上。
一副胆小如鼠的模样。
“小阿音,”万俟言随手丢下那根羽毛, 利落地跳下坐塌,惊喜道,“真的是你, 刚才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先出去。”林音停下脚步,微微偏眸看向身侧人。
那多迟疑了一下,抬头看向自家主子的方向, 在得到对方的同意后,转身走出房间。
顺手关上了殿门。
“怎么了,”万俟言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小心翼翼凑过去,“我......我做错什么事情了吗?”
“万俟言, ”林音抬起眼睛看他, “关于你之前说的交易, 除了夙川堤坝的事,还有其他要对我说的吗?”
“没有了啊,”万俟言道,“夙川的事情也是我偶然知道,然后就立刻告诉你了,其他......没有什么了啊。”
“我父亲的死,”林音直接问,“不是因为旧伤,是吗?”
万俟言眼底的笑意微滞,不过须臾,便恢复如常。
“你知道了啊,”万俟言人退后了一步,俯身坐在一侧的坐塌上,抬手取过茶壶给面前的人倒了一杯茶,“这件事,我也是前段时间才弄清楚,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毕竟衍族也参与其中,甚至衍族王就是最直接的凶手。
“证据都在你手里,是吗?”林音又问。
万俟言放下茶壶,抬眼看向面前的人,轻点了下头:“是。”
“把证据让给我,”林音道,“其余的,你要我怎么帮你都行。”
万俟言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道:“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拿。”
语毕,他起身走向内殿,不多时便将一个小小的木盒抱出来,双手递给面前的人。
“阿音,”他说,“我替我阿祖和衍族,跟你道歉。”
“不必了,”林音抬手接过盒子,俯身坐在一侧,细细地看着,“你替不了他。”
万俟言捏了捏垂在一侧的手指,俯身重新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