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烨松了口气,正要抬手推门的时候,屋内传出一阵娇媚的嘤咛。
李烨的手倏然僵住,脸色也彻底白了下来。
“那狗皇帝死后,咱们的孩子真的能顺利即位吗?”一个低低的男声问。
李烨的眼睛缓缓睁大,一时间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不待他细想,另一个熟悉的女声轻笑道:“那当然,这可是皇帝名下唯一的儿子,他不止一次跟我保证过,要将咱们的孩子立为太子。”
语气里带了一丝含着凉意的嘲讽,全无平日里的温婉怯懦。
仿佛换了一个人,陌生又森然。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朝夕相对啊,”男子的声音有些含混,明显是贴在女人颈间缠绵,“这样每天躲躲藏藏,还要眼睁睁看着那狗皇帝与你亲近......一想到这个,我真是一天都忍不了。”
女人娇笑着躲了一下,柔声道:“你急什么,等咱们的孩子被封为太子,我自有办法除掉那个碍眼的皇帝。到时候,天下和富贵,不都是我们的......哎呀别闹,咱们孩子看着呢......”
李烨的身体剧烈的晃了一下,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倾斜,被身边的人扶住之后,房门也随之被撞开。
层层纱帐后,衣衫不整的男女毫无遮掩地暴露在视线里。
或许没料到皇帝会忽然出现,淑贵妃和那个男子微顿了一下,才想起来要躲。
一个提着衣服就要跳窗,另一个拢好外衫之后,普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求饶。
“你......你们,好大的胆子.....”李烨抽了一口气,视线落在淑贵妃微微隆起的肚子上,微顿了须臾,猛然吐出一大口鲜血。
“陛下!”程安立刻拽住倒下的人,转身招呼道,“快过来扶一下!”
作者有话说:
程安:太重了,拽不动。
第52章
承乾宫的动乱很快便传了出去, 即便禁军立刻将奸夫从窗外扣住,并且用最短的时间将承乾宫围了起来。但皇帝被带了绿帽子的事情还是不胫而走,瞬时便传遍了皇宫内外。
为了保住这个“皇嗣”, 李烨连皇家的脸面和威严都顾不上了, 甚至不惜违逆先皇,将淑太妃接入后宫, 封为贵妃。
最后却落得个替别人养孩子,还养到人尽皆知, 差点将整个大周江山都送出去的地步。
早已习惯倨傲矜骄的皇帝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被一众太医弄醒之后,立刻下令要将贱人与奸夫凌迟处死。
不待手下人将命令传出去, 又一口老血喷出来, 彻底昏厥过去。
上德殿再次乱成一团。
几个太医齐上阵,又是扎针、又是灌药, 才勉强将皇帝的情况稳住。
陈伐就是这个时候赶过来的,只是还没来得及靠近殿门,便被程安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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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昏迷了好几天的林音终于缓缓清醒。
睁开眼看到身上插着的各式银针,微怔了一下,沙哑着声音开口问:“这......什么东西?”
“别动, ”身畔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随即,一个温热的小汤匙凑了过来,“张嘴,喝点水。”
林音被迫咽下几口温水, 好不容易等到身边的人撤走汤碗, 立刻开口问道:“这东西能拿掉吗, 看起来好别扭......”
李煊抬手用指腹擦去她唇边的水渍,淡声拒绝:“不能。”
林音倏然闭嘴,呼吸都停住了。
用力抿了抿唇,强行将他留下的温度抹去之后,思绪才又恢复如常。
她偏头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问:“这些针,是用来控制毒性的吗?”
她虽不懂医术,但也能看出所有扎针的地方都是重要穴位,加上昏迷之前的痛楚以及现在的状态,猜也能猜到是被人下了毒。
“嗯,”李煊点了下头,轻声道,“你会没事的,不用担心。”
“是陈伐吧,”林音抬起手想要蹭一蹭脸颊,才意识到手腕上也有银针,只好作罢,“也就他会下这样的毒手。不过我以为,他至少会想办法寻出我们的把柄,再以之作为交换,与我们谈判。”
这样直接动手,反而会让他最后一支力量瓦解的更彻底。
“因为他看出了我对你的心思,”李煊转身拧过一条巾帕,轻轻地擦了擦她的脸侧,语气平静地像是在谈论外面的天气,“所以想以你为要挟,要我不再追查夙川的事情。”
林音瞪大眼睛,做贼一样撑着脑袋查看周围的情况,确认房间内暂时只有他们,才悄悄松了口气,略有些别扭的看了他一眼:“你......你怎么......”
怎么能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说出这么难为情的话。
“别乱动,”李煊抬手摁下她的脑袋,“躺好,身上都是针。”
“哦,”林音只好重新躺下,微顿了一下,立刻想起另一件事,“对了,荣华有没有告诉你,上林观背后的主使者是陈伐。”
李煊点头:“说了。”
“可是我们不能让皇帝跟陈伐一条心,”林音慢声分析,“所以要先将他们二人的力量分开,最好再有一些隔阂。”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在短时间内斗倒陈伐,彻底推翻陈氏一党。
“黎锦之已经将上林观的人都扣在了大理寺,”李煊道,“口供出来之后,陈伐一直想找机会去见皇帝,但都被程安找借口挡住了。”
皇帝因为宫内丑闻一脑门子官司,自然没时间理会陈伐的诉求。
并且在他心里,早已将陈伐当成了这件事的替罪羊,自然更不愿与他有过多牵扯。
林音微微挑了挑眉,看向他的视线里多了丝亮晶晶的笑意:“没看出来,你还挺贼。”
快跟她有一拼了。
清晨的阳光穿过薄纱屏风落在屋内的床榻上,在她眉眼处打出一道浅浅的光。
鲜活朝气,带了一抹春日的生命力。
李煊回视着她的眼睛,眸中情绪很深。
许久,他收回视线,转身将捏在手里的巾帕丢回银盆里。
“你怎么了?”林音不明所以地歪着脑袋看他,“眼睛忽然那么红,哪里不舒服吗?”
她微顿了一下,声音里有一丝不确定:“你......你不会哭了吧?”
“是,”李煊调回视线看她,眼尾依旧泛着一丝浅浅的红,“我很害怕。怕失去你,怕你不会醒过来,更害怕我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会出错。”
这几天里,他表面看上去冷静理智、运筹帷幄,似乎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从得知林音中毒的那一刻开始,甚至直至现在,他都处在一种濒临崩溃,又强行遏制的状态里。
他不敢去想那个最坏的结局,也不敢去想如果最后寻不到解药,又该怎么办。
这些念头只要稍一浮现,便会被他狠狠压制下去,以至于每时每刻都紧紧绷着自己的情绪。
不敢有一丝懈怠。
“对......对不起......”林音虽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就是有点想道歉。
“我想抓住你的手,把你留在我身边,永远永远都不要分开,”李煊垂眸看着她,乌沉沉的瞳底带了几分克制的放肆,“现在尤其想,疯了一样的想。”
林音咽了咽口水,垂在一侧的手指无意识蹭了蹭身下的被单,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待她将思绪捋清,身边的人再次开口,声音低哑:“不止想要握住你的手,更想抱住你,想吻你,想做更多过分的事。”
林音僵了一瞬,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
热意一点一点顺着脖颈往上爬,直至整个脸颊。
有一瞬间,她甚至怀疑自己脑门都是红色的。
几乎下意识的,她抬手扯过一侧的外衫,囫囵着盖在了自己脑袋上。
假装自己不存在。
“所以,别以为我是什么良善的正人君子,”李煊的的视线没有挪开,眸光微沉,“我比你想象的,要危险的多。”
盖在脸上的外衫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微不可查。
“殿下,殿下!”门外响起解北咋咋呼呼的声音,下一瞬,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单手拎着烧火铁夹子的解北出现在房间里,“殿下,林大人从夙川回来了!”
“什么,”林音一时顾不上赧然,抬手拽开脸上的外衫,扭头看向屋内的人, “阿兄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将军!”解北眼睛一亮,惊喜道,“您真的醒了,荣华长公主果然没骗人。”
“小心些,”李煊扶着她重新躺好,确认手腕处的银针无碍后才低声解释道,“我用飞鸽将这边的消息告诉了他,想要彻底推倒陈党,少不了林大人的证据。”
“可是......”林音有点担心。
从夙川到上京怎么着也得六七天的路程,林芥却在这么短的时间赶了回来。
可想而知这几天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阿兄呢,”林音歪着脑袋往外看了看,“怎么还没进来?”
“那个......”解北抬手蹭了蹭脑门,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道,“林大人这一路上累死了两匹马才赶回来,从第三匹马上下来的时候,屁股上的肉都磨破了,衣服粘在上面,拽都拽不掉,大腿也一直抽筋,一时怕是走不了路......”
所以一进侯府,便被解南他们抬进了云松阁换洗疗伤。
“什么?”林音挣扎着要坐起来,“不行,我去看看他......”
他一个文弱书生,小时候连长刀都拿不动、马步都不会扎,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苦。
“你别动,”李煊探手摁住她的肩膀,“他没事的,你先躺好,我替你去看他。”
林音虽不情愿,但也只能先躺下,低声交代道:“我府中库房里有上好的金疮药,记得给他拿过去。”
“嗯,”李煊点了下头,收回手的时候,手指骨节很轻地蹭了蹭她的脸颊,哄小孩一样道,“你好好休息,我可能得先忙两天。”
林音悄悄捏紧手下的锦被,面上依旧云淡风轻地“嗯”了一声。
李煊走后,解北拎着铁夹子好奇地凑了过来:“将军,您这是,接受殿下的心意了?”
林音顿了一下,扭头看她:“这事你怎么知道?”
“啊?”解北慌了一瞬,很快便镇定下来,面不改色地胡扯道,“就,看出来的啊,属下看人那么准,自然不会出错。”
林音将信将疑地瞅了她一眼,目光顿了一下:“你拎着个铁夹子干什么?”
“拨炭火啊,”解北道,“属下在外面熬药呢,拨一拨炭火,烧得更......”她怔了一瞬,忽然想起了什么,“坏了,我炉子上还熬着药呢......”
语毕,她风风火火地站起身,推开门朝院子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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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几日上京城表面上看起来一片祥和,私底下里却暗流涌动,明眼人都能察觉出朝堂上隐隐的较劲。
先是大理寺卿黎承宣因为查案莫名被扣押,几日后又被太后一道口谕放了出来。当天中午便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查抄了上林观。
满上京谁不知道上林观是专门给陛下研制丹药的地方,黎承宣这样做,无疑是直接在皇帝头上动土。
但奇怪的是,陛下醒来后却并没有追究,反而默默忍受了黎承宣的放肆行径。
对此朝中有人称赞皇帝高风亮节、豁达大度,所以才能容许晚辈的恣睢之举。
但也有人很快察觉出了不对,若皇帝真不打算参与此事,一开始又为何将小黎大人送入刑部关押。
现在这样做,明显是见情况已然无法阻止,才故意撇清关系。
没等上林观的事情争论清楚,远在夙川调查堤坝贪腐案的御史中丞林芥忽然回到上京。
因为腿脚不便,便坐着软轿频繁来往于大理寺、刑部、以及前段时间因为失踪案丧子的永安伯府。
似乎在筹谋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与此同时,丞相府陈氏一党也没闲着。
不仅私下里联系了原本依附于陈党的各大家族,甚至还出动了姑母陈太后背后的势力。
一群人在丞相府彻夜密谈,天亮都不见谁出来。
双方剑拔弩张,战况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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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林芥带伤上朝,以御史中丞的身份递出夙川堤坝贪腐案的各项证据,并指出其背后指使人,正是丞相陈伐。
此言一出,朝中皆哗然。
虽然大多数人早就猜到堤坝案最大的受益者是陈伐,但谁也没料到林芥能当朝提出来。
毕竟之前几个案子发生的时候,证据如此明显的情况下,也没人敢多说什么,皇帝更是只处罚了听命行事的鹰犬,而非陈伐本人。
谁都知道皇帝对陈伐的偏袒,正因为如此,才更意外林芥的胆量。
然而,不待众人反应过来,林芥再次以林家子侄的身份,状告陈伐暗中联系外邦蛮族,残害玄甲军老元帅林峥。
其证据便是陈伐前总管王放行刑前的口供,以及画押的证据。
陈氏一党闻言立刻站不住了,张口便反驳林芥污蔑,说什么死人的证据不足为信,若有本事,就让那王放活过来指认,否则说什么都没用。
林芥依旧跪在大殿中央,二话不说就求陛下宣证人。
就在满朝文武真以为已被判了绞立决的王放活过来的了时候,一直住在荣华长公主府,几乎从不出门见人的瘫子陈衍,在婢女的搀扶下走进大殿。
皇帝愣了一下,几乎一时没认出眼前这个瘦骨嶙峋、面色苍白憔悴的病秧子,是以往那个飞扬跋扈的陈家少爷。
陈氏一党的人更是当场怔在了原地,谁也没料到林芥所说的证人会是陈衍。
陈衍软趴趴地跪在大殿上,声音虚弱地交代了陈伐暗害老侯爷林峥的细节,其内容和王放口供几乎如出一则。
如此一来,不仅陈太后那边的人懵了,连陈党的人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一个个面面相觑,想要反驳,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唯有陈伐站出来,禀告说自己这个兄弟早就病糊涂了,定然是贼人一字一句教着他,才会说出这样恶毒的构陷之言。
话音刚落,不待林芥反驳,立于一侧的昌国公便冷哼一声道:“臣瞧着这驸马爷精神可清醒的很呐,如今认证物证都在,若丞相还是一口否认的话,那大周律法岂不成了玩笑?”
“昌国公言之有理,”永安伯立刻接话道,“还请陛下严查此事,还林老元帅和林氏满门一个公道。”
“林家世代忠良,林老元帅更是大周肱骨,守卫北疆几十年,立下奇功无数,”靖南王也跟着站了出来,“若不能将此事调查清楚,恐难平天下人之怨啊!”
李烨捏了捏手指,看向丞相的目光带了一丝复杂。
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满朝上下只有他们两个最清楚。
但皇帝定然不能直接承认陈伐是按照他的旨意办事,更不能容许自己的私心被天下人议论,正犹豫不决间,大理寺卿黎承宣递出此次上京失踪案的案情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