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没有救过渡无回。
他当初便不会一气之下，砍下她所有的尾巴。
他真的不甘：“颜儿，你别忘了，是我一次次选择放过了你，现在我要走了，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恒息剑蠢蠢欲动，他就算死也要带走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落颜儿。
落颜儿得陪着他，渡无回才会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哈哈哈哈！”愈渐透明的煊铭仰头大笑，忽地，恒息剑如同掠影般飞身刺向落颜儿。
“颜儿，小心！”渡无回翻转身位，用自己的身躯挡在落颜儿的面前。
一切发生得太快，当落颜儿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时，只见恒息剑已经差不多抵到了渡无回的背上。
“不要。”落颜儿的声音在发抖。
恒息剑注入的是煊铭受伤之前的灵力，却在这时，灵力不够，紫光淡去，掉落在了地上，发出沉重的声音。
煊铭的躯壳与灵魂随风飘散，只余声音在远处回响：“可惜，我还是舍不得杀你。”没人知道，在他亲手杀死落颜儿的百年间，他有多难熬。
不会有人知道，他四处游历，除了找不到第二只九命赤尾狐，也再找不到第二个真心待他好的落颜儿。
如果，当初她没有救下渡无回……
煊铭死了。
所有的事情尘埃落定。
落颜儿全身的力气松了下来，靠在渡无回的身上：“大人，我们离开这儿吧。”
“好。”渡无回揽住落颜儿的腰，给她做支撑点。
落颜儿的声音有着她自己都没发觉的虚弱：“大人先疗伤，然后我们把他们送回去，楚姨离开楚叔现在一定很害怕，要不我们先去把楚姨接回来，再一起回青丘，给楚姨治病。”
“治好楚姨的病，我们按之前说的，回地府好不好？”
她自顾自的说着，感受到渡无回在战栗、在害怕，她声音顿变哽咽：“大人别难过，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渡无回缓缓举起放在落颜儿背上的手，黏腻的触感，映在瞳孔，化成了红色的血液，沾满手心。
咒术下在尾巴上，与心头血合二为一便会生效，落颜儿强行切断了心头血和尾巴的联系。
也就是说，她以舍去自己最后一条命作为代价，从而强行挣脱了煊铭的控制。
她怎么舍得让渡无回死在她的手上。
“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渡无回运转灵力给落颜儿疗伤，一直喃喃重复，“为什么，为什么伤口愈合不了，为什么，不会的，一定会有办法，你不会有事，我不会让你有事……”
鲜血止不住，伤口无法愈合，渡无回从没露出过如此慌乱无助的表情，仿佛天就要塌了下来。
他的天要塌了。
这样传输的灵力太慢，他便用嘴巴渡送进去，急切的灵力源源不断往落颜儿嘴里传输，以渡无回目前的身体根本受不住，落颜儿推开渡无回，口中溢出的鲜血，沿着下巴，滴湿了衣襟：“没用的大人，太迟了。”
她封住心脉，硬挺了那么久，一切都太迟了。
“不会的，不会的”渡无回抹去落颜儿下巴的血液，惨白的脸颊流下泪水，“我带你回青丘，族长肯定有办法，她治不好你，我就带你闯天界……”他哽咽失了语，万千思绪，全部汇聚成了一句恳求：“不要离开我。”
“我不……不会离开你，”再无力气，落颜儿倒了下来，稳稳被渡无回接在了怀中。她的手吃力地抚上渡无回的脸颊，鲜血再一次从口中溢出，就像是一个频临破碎的陶瓷娃娃，裂痕一条一条的变多，任谁都可以看出，时限不多了，粘不回去了，“我……还要和大人……和大人回地府……”
“好，”渡无回庡㳸捧住落颜儿抚在他脸上的手背，两人的血迹混在一起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的，“我会治好你，然后我们就回地府。”他还在尝试给落颜儿疗伤。
落颜儿弱弱摇摇头：“好好照顾自己，他们……只能拜托你了，等……我。”
尾音骤停，往日鲜活的躯壳没有了起伏，彻底合上了眼睛。
“颜儿，醒醒，不要丢下我。”
“颜儿，醒过来看我一眼好不好，我害怕。”
“颜儿……”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惊扰了在树间停留的飞鸟，天地间刹那变了颜色。
几位仙人腾云而下，面无表情出现在渡无回的面前，站在最前面的那名仙人道：“渡无回，身为阎王，犯下私自屠杀生者之罪，跟我们回去。”
满地的死尸，是渡无回逃不开的证据，渡无回紧紧抱住落颜儿的尸体，恍若与世隔绝，什么都没有听见。
“渡无回，跟我们回去。”那仙人严肃道。
渡无回这才转过脸看向他们，他的神色悲痛，万念俱灰，只是冷笑了声：“屠杀生者。”便继续抱着落颜儿一言不发。
仙人没了耐心，打算强硬带渡无回回去，才准备动手，渡无回却忽然口吐鲜血，晕了过去。
……
人死后，魂魄会飘往各处。
南府的阎王被带上天庭接受审问，天帝念其为事出有因，逼不得已，但犯下生杀之罪，是事实，所以以地府的刑罚，罚了三道鞭刑。
三道鞭刑，卧床半月。
南府阎王伤好，第一件事，便是大开鬼门关，让众鬼四处寻找一个唤作“落颜儿”的亡魂。
据说这个唤做“落颜儿”的亡魂，长得花容娇媚，倾国倾城，是只断尾的狐狸，十分好认。
私开鬼门关，乃触犯了地府的规矩，时不时能看见天上派下几个仙人来到地府，待他们走后，南府阎王的身上则又多了一道鞭伤。
一道、一道、又一道……众鬼的已经数不清，这南府阎王到底挨了多少道刑鞭，只知这些鞭刑在阎王的身上，好似感觉不到痛似的。
下一次，南府阎王，又打开了鬼门关，乐此不疲。
以前，众鬼最喜欢的就是等鬼门关大开，能够回到阳间看一看，现在最怕的也是鬼门关大开，他们翻遍了各处，就是找不到那位名唤“落颜儿”的亡魂，找不到，那位阎王就喜欢发脾气。
开一次鬼门关，就有一批亡魂哭着恳求，恳求能够转去东西北三府。
时间在不断地流逝，无数亡魂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就连地府的鬼差，都重新替换了一批，那名名唤“落颜儿”的亡魂仍是没找到。
南府阎王的脾气是越来越差了，十里之内，如非逼不得以，没有人敢靠近他，偶然碰见了，就得绕着走。
新来的鬼差毛手毛脚，犯了点小错，被他发了一顿脾气，吓得，争着抢着去抢同一份差事。
就是去忘川河外，地府入口处，专门登记亡魂信息的差事，那里离阎王最远，最安全。
新的一批死去的亡魂，排队在忘川河外，等待登记好信息，入地府。
队伍很长，一鬼差头也不抬照例询问：“名字。”
排到的亡魂道：“落颜儿。”
“落颜儿”这个名字，地府谁人不知，就连新到的鬼差都有所耳闻，印象不能不深刻。
鬼差字写到一半，猛地抬起头。
落颜儿嫣然笑道：“落颜儿，生于青丘，死于断尾，冥寿三百。”
“我要见你们阎王，就说，地府寂寞空虚，我来找他厮守。”
生死相守，有他在的地方，哪里都是归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