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昊昊这么可怜啊”
蒋姒也不知道原来那个小男孩的身世这么坎坷,父亲去世,自己还有心脏病。
谢权眸色深邃,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蒋姒察觉到他的目光,疑惑地望过去:“怎么了?”
谢权眸光微动,温声:“没事。”
蒋姒微微皱了下眉,隐约觉得谢权态度有点奇怪,但也没有想太多。
许是为了保证昊昊养病的环境足够安静,宁翰博和明岚不止从京城搬到了桐市,就连住所都安排在了长明山附近的别院。
长明山是环境保护区,车子不允许随意入内,所以他们只能步行上山。
已经入秋,满山枫叶红似火。
垂落的夕阳半坠在山际,澄淡浅薄的光线落在枫叶林上,仿佛罩了层朦胧的金箔,站在半山腰,几乎能将整个迤逦秀丽的山景,尽数揽入眼底。
蒋姒情不自禁地深深吸了口气,山林间的空气异常清新,微凉的空气顺着鼻腔灌入,感觉通体舒畅。
她走走停停,时不时会停下来拍两张照片,常年驻扎跟组,基本没有机会出来闲逛。
举着手机微仰着身体拍完了茂密覆盖的枫叶后,她低下身来,镜头晃过。
夕阳余晖下,男人清瘦挺拔的身形被拢在稀薄柔和的澄色光线里,黑色短发柔和地耷拉下来,发梢扫过眉骨,仿佛蕴着清浅的光泽。
蒋姒握着手机顿了下,下意识地重新调整好镜头,偷偷拍了一张照片。
手机快门“咔嚓”一声,格外突兀。
男人似是被惊扰,循声望过来。
她这才反应过来,手机没有调静音,手忙脚乱地将手机关上。
“在拍我?”
谢权眸色沉静。
偷拍被人发现也很尴尬。
她只是觉得谢权站在护栏边等她的时候,那副画面实在太美好,忍不住用手机记录下来。
蒋姒不太自在地垂下视线,细瘦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强词夺理道:“不可以吗?你很金贵,连拍张照片都不行?”
“我说过不可以吗?”
谢权反问。
蒋姒心虚地拨弄着手机,“那你……”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男人嗓音淡淡地说:“只不过做了模特,总需要收点报酬。”
“报酬?”蒋姒抬头看他,有点生气地蹙起眉尖,“不就是拍了一张照片,你还要报酬,不要太过——”
话音未落,“分”字就消失在唇齿间,呼吸间都是男人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比这满山的枫叶林还要清新,更容易让人沉迷。
吻毕,蒋姒轻喘着气,眸光朦胧惺忪。
男人温淡的眉眼轻蹙着,薄唇破了道口子,殷红的血丝渗了出来。
蒋姒目光落在男人被磕破皮的嘴唇上,心虚舔唇,舌尖拂过那颗尖尖的虎牙时,有很淡的铁锈味道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她也不是故意的,要怪就怪谢权吻技实在太好,勾着她几乎没力气站稳,膝盖发软,脚下顺带着踉跄了两步,牙齿就不小心磕在了唇上。
“这不能怪我”
蒋姒越说也没有底气,“谁让你突然过来占我便宜。”
她别开眼,耳尖却比枫叶还要红。
“嗯”谢权深邃眼底浮出淡淡笑意,“怪我。”
“……”
蒋姒向来吃软不吃硬,谢权这么好脾气地顺势揽下责任,本来就理不直气不壮,这会儿,更加无地自容。
心底忽然生了几分歉疚,她别扭地说:“大不了,你咬回来。”
“你再勾我”谢权别有深意地觑着她,微叹,“今天就不用上去了。”
……
日暮西垂,天彻底黑下来之前。
两人才终于到了别院门口。
进门的时候,穿着旗袍头发花白的优雅美妇人正在修剪花枝,听见声音,她放下剪子,抬头看过来。
见到蒋姒,她笑意温和地唤道:“姒姒。”
明岚出身名门,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刻在骨子里的礼仪教养随着年月沉淀下来,愈发典雅矜贵。
蒋姒拘谨地唤了声:“明老夫人。”
“嗯?”明岚仍是笑着,“姒姒跟我这么生疏,如今连一声奶奶都不肯叫了吗?”
“不是”蒋姒急忙否认,改口,“明奶奶。”
“快过来”明岚招呼着,“让明奶奶好好看看你。”
蒋姒下意识地看了谢权一眼,见男人神色如常,朝她微微颔首,似乎是在鼓励她。
她顿了下,这才缓步上前。
明老夫人脸上根本看不出来多少被岁月侵蚀的痕迹,即使头发已经白了,眼睛却很清明透彻。
她打量着蒋姒,温和带笑的眉眼不知怎地,忽然带了点伤感,声音哽咽地说:“好孩子,这几年你受苦了。”
蒋姒本可以客套地寒暄两句,将话题带过去。
可不知为什么,看见老人那双饱含关怀的眼睛,鼻尖蓦地一酸。
这几年,她过得很不好。
也没有办法在老人面前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
蒋姒眼眶温热,微微泛着红,她努力地压抑自己,越是想做好表情管理,就越难调整好状态。
忽地,明岚上前来,轻轻拥抱住她。
明岚身上有股很淡的兰花香,也许是因为她很喜欢养花弄草的缘故,身上沾染了淡淡的花香,温暖的手轻轻拍着她后背,安慰道:“没事了,以后有奶奶在,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
蒋姒身体紧绷,在老人的安抚下,紧张地情绪慢慢缓解放松下来,心底压抑许久的情绪像破开了一条缝隙,继而是天崩地裂,那扇修筑起来的刚刚城墙轰然倒塌。
她迟缓地伸手,回抱住明岚。
谢权目光停留在那道羸弱纤瘦的身影上,瘦弱的背脊僵着,即便隐忍不语也能看出来她此刻的难过,冷淡眸光微微触动。
宁翰博在一旁也红了眼睛,只是没有流露出来,他拍了拍身旁年轻男人的肩膀说:“跟我来。”
谢权目光垂下,低“嗯”了声。
宁翰博带着谢权到了书房。
他背对着谢权,一向挺拔的身躯微微佝偻着,他哽咽着出声,语气都在颤,“姒姒真的是展擎的孩子吗?”
谢权没有直接回答,“您心底应该已经有答案了。”
两天前,宁翰博从谢权手里收到了详细的调查资料。
他很清楚,展擎的孩子就是蒋姒。
所以第一次见到蒋姒,就觉得很亲切。
因为那是他的亲孙女,是展擎的遗腹女,血缘带来的自然亲和感,是谎言无法阻挡和遮掩的。
宁翰博摘下了脸上的老花镜,抹掉了眼泪,想到谢权交给他的资料,想到谢权冷淡地诉说着蒋姒这些年经历过的种种事。
一向温和儒雅的脸上难得流露出愠怒锋利的神情,他压着情绪确认:“你之前说姒姒三岁的时候走丢了?”
“嗯”谢权淡声,“三岁之前由梁老爷子抚养,三岁那年回到梁家主宅后不久就走失了,直到十六岁才被找回梁家,梁家人对外的说法是姒姒趁着佣人不在的时候跑出去,不小心才被拐走。”
宁翰博只是不喜欢乌烟瘴气永无休止的家族争斗,所以这些年才行医济世,没有参与过任何豪门之间的争斗,这不代表他不懂那些人的心思。
宁翰博冷笑:“什么不小心被拐走?梁家人连个孩子都看不好吗?以梁家的影响力,怎么可能过了这么多年才找到人。”
“我也是这么想的”
谢权眸色深暗,“姒姒走丢是人为而不是意外,梁家内部争斗很厉害,梁老爷子心力交瘁,已经没有能力再掌控梁家。”
关于蒋姒如何走丢的说法,梁家人给得很含糊。
蒋姒被找回梁家以后,梁家人有意减弱蒋姒的存在感,从来没有对外公开承认过蒋姒的身份,知道她身份的人很少。
这就导致外界都以为她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女,所以梁家人才如此苛待忽视她。
“我不管他们梁家要怎么斗”宁翰博冷着脸,“欺负我的孙女就是不行!姒姒吃了这么多苦,在梁家过得也不开心,当年如果不是梁家人百般阻拦,谎话连篇,我早就将人带回来了,又怎么会让她吃这么多苦?”
宁翰博真的很后悔,他当年如果再坚持一下,也许就不会到现在才找回自己的亲孙女。
梁家人简直欺人太甚!既然刻意隐瞒姒姒的存在,为何又不肯将她好好抚养长大?
“我不能再让姒姒和梁家人接触”
宁翰博没法忍,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的孙女流落在外这么多年,跟着那样的养父母一起生活得吃多少苦受多少罪。
养父好赌,养母懦弱。
每天被人追债东躲西藏。
回到梁家,也被梁家人当成透明人一样,将她边缘化、排挤她、给她造成极大的精神压力。
那是展擎的女儿,是他唯一的孙女。
他和明岚疼都来不及,怎么会让她去受这种罪?
宁翰博一刻都忍不了,“我要带姒姒回来,梁家人不要她,我要。我们宁家不至于连个孩子都养不起。”
“您现在摊牌”谢权眉心蹙起,“对姒姒的伤害更大。”
要推翻一个人已经维持了十几年的认知,忽然间告诉她,她以为的“家人”其实不是她真正的家人,甚至还是苦难的源头。
而她以为的萍水相逢的“陌路人”其实是和她血脉相连的亲人,她怎么可能接受得了这么大的冲击?
“您也知道,她刚经历过不好的事,如今恐怕没有精力再去消化这些,更何况您要说的不止是她的身世,而是要一并推翻她维持了十多年的认知。”
宁翰博拧起眉,“你的意思是让我再缓一缓吗?”
谢权眉眼依旧冷淡疏离:“至少得先让她对你们建立起更深的感情,不会排斥接受你们的存在。”
宁翰博沉默下来。
他可以不管不顾地将所有事都说出来,但却没有办法完全不去考虑蒋姒是否能够接受得了这件事带来的刺激。
宁翰博思忖再三,“你说得也对,姒姒这孩子跟展擎一样善良又敏感,如果现在贸然将所有的事都告诉她,她不一定能够接受得了这种真相。”
说到底,都是他们上一辈造的孽,所以才会牵连到下一辈身上。
宁翰博很痛苦也很自责,如果当年不是他的疏忽大意,让梁家人有机会将孩子带走,蒋姒的生活也不会过得这么糟糕。
他难过地说:“以后我怎么有脸去见展擎呢?他唯一的女儿竟然过得这么不好,而我作为她的爷爷对此却一无所知,我怎么对得住展擎临终前的嘱托。”
宁展擎是他的大儿子,也是他最对不起的孩子。
早年因为工作繁忙,他很少有时间陪孩子,自然也错过了陪同孩子长大的时间,他错过了展擎的童年。
没想到,如今他连展擎孩子的童年也错过了。
当年展擎断气之前,曾抓着他的手求他好好照顾他的孩子,他说他不是位好父亲,已经没有办法再陪伴孩子长大,所以希望他这个当爷爷的能够代替他,让他的孩子健康快乐的长大。
他不求孩子能够成为人中龙凤,只求她一生顺遂平安无忧。
可如今……
他这个当爷爷的却什么都没做到。
“未来很长,您还有时间弥补”
谢权眸色沉静幽深,语气格外平静。
宁翰博仿佛瞬间老了十多岁,整个人更加沧桑疲累。
他打量着眼前清越卓绝的年轻男人,心底生了几分安慰:“好在,姒姒还有你。”
“这些年,辛苦你为她做了这么多事。”
“我知道你父母的事对你影响也很大,对你来说要跨出这一步也很难。”
“我不想姒姒将来受到伤害,你对姒姒的感情,你能确定是喜欢吗?”
“我无法确定那种感情是否叫喜欢”
谢权眉眼依旧淡漠,只是眸底多了几分沉郁浓稠的深色。
“我只知道,她比我更重要。”
明岚带着蒋姒到了二楼。
房间光线明亮,装点干净雅致,一看就知道主人家品味不俗,弧形的小露台放置了很多名贵的花草,不过她没有养花弄草的雅兴,所以认识得不怎么全。
明岚有点失态,眼睛很红。
蒋姒也没好到哪儿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被明岚抱着安慰的时候,会那么想哭,那种油然而生的委屈,无论她怎么克制,都没法压下来。
谢权过来的时候,她偷偷擦了下眼泪。
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也没有回头,而是轻声问了句:“你去哪儿了?”
她和明岚待在一起的时候,谢权和宁翰博都不见了。
谢权听出她声音里的不对劲,眉心蹙得更紧,“宁教授有事找我。”
“哦”蒋姒倒也没有追问的意思。
她知道谢权和宁翰博夫妇很熟悉,也不奇怪宁翰博会单独找谢权谈话。
蒋姒整理了情绪,强撑着精神说:“我先去洗漱了。”
她胡乱地拿起衣服,结果没拿稳,衣服不小心掉到了地上。
刚要蹲下身捡,眼前却多出了一只手,男人修长的手指拾起掉在地上的衣服。
薄薄的一层布料被男人抓握在手上时,蒋姒“轰”地一下,脸通红。
蒋姒迅速从男人手里抢回来,用睡裙盖着紧紧裹住,低着头,细腻白嫩的肌肤都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她紧张地抱着衣服想走,脚不小心踢到了行李包,行李包顺势倒了下来,里边的东西沿着打开的拉链掉了出来。
夹层放的蓝色盒子,也掉到了地上。
蒋姒懵了一下,等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后,她立刻弯下腰伸手去捡。
熟料还是晚了一步,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冷白骨感的手将方正的蓝色盒子捡了起来,握在手中。
男人低垂的眉眼淡漠,念字时嗓音也格外低磁沉郁:“零感超薄,持久秘恋。”
蒋姒整个人像过电一样,头皮都在发麻,她下意识地伸手去夺,却因为过于惊慌,手忙脚乱差点没站稳。
男人扶了她一把,握着蓝色盒子的手微微抬高。
蒋姒心思都在他手里拿着的东西上,也顾不得自己的姿态有多狼狈,攀着男人肩膀,踮着脚用力伸手去够他手里拿着的东西,语无伦次地解释:“这个东西,不是我——”
“姒姒”男人低眸看她,眸色深深,“你买错了。”
“什么?”蒋姒怔住。
男人呼吸温热,嗓音温沉:“尺寸错了。”
等她反应过来谢权说的是什么后,脸愈发滚烫,羞愤出声:“什么尺寸啊?我怎么知道你的尺寸……不是!我都说了这个东西不是我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