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谢妗妗根本不买账,反倒轻谩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了声:“有什么不同?两只眼睛一张嘴,能和旁人有什么区别?”
“若说有”谢妗妗微弯唇角,笑得一派天真烂漫,“也是,你的心眼针尖般大小,跟旁人的确有别。”
梁又薇在京城千金们面前一向无往而不利,因为她声名远扬,又是梁家最高贵的大小姐,还是谢家未来的女主人,所以大家对她既羡慕又恭顺,害怕得罪她,所以只能迎合。
谢妗妗确不同,家世出身比她还好,容貌更是在她之上,她虽娇纵,却备受京城少爷们追捧,这其中最忠诚的莫过于陈易,陈家那位混世魔王,平常正事不干,插科打诨的混账事倒是没少做。
没有人敢开罪谢妗妗,就算不是因为她的身家背景,单就一个陈易都够人喝一壶了。
梁又薇被嘲讽的脸色骤变,碍于对方身份,又只能咽下这口气,换上一贯柔弱的神情,可怜兮兮地小声解释:“妗妗,我只是看在你哥哥的份上,好心提醒你,你哥哥不在,只剩下我能照顾你,你…你可以不领情,没关系。可是,妗妗你能不能不要这样羞辱人?”
“羞辱?”谢妗妗挑眉,“说你心眼小,你还不承认,不过说句实话而已,你都觉得我是在羞辱你。”
“何况,我哥可不喜欢爱搬弄是非、挑拨离间的小人,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百分之百能嫁进谢家,成为谢家未来的女主人?所以迫不及待地到我面前来摆兄嫂的架子?”
“教育我?你也配?”
“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戏弄旁人的那些小把戏,也敢拿到我面前来班门弄斧,你倒是真不嫌丢人。”
“再说了,我谢妗妗长这么大还没怕过谁,管天管地,你还敢管到我头上来。”
“别说我哥没答应过这门亲事,就是答应了,我也不会同意。”
谢妗妗根本不在意旁人怎么想,也浑不在意两家的交情,毫不留情地奚落她:“别自作多情了,我家的事也用不着你越俎代庖,你要真是这么闲,倒不如找面镜子好好照照自己,也省得你成天白日做梦,毁人名声。”
梁又薇和谢妗妗一贯合不来,谢妗妗这人心高气傲,难相处得很,可偏偏她家世显赫,自身条件又好,梁又薇就是不喜欢她,也没法拿她怎么样。
她原本是想着好歹她以后是姑嫂关系,就借着未来嫂子的名义敲打谢妗妗一番,总得让她搞清楚以后谁才是她应该拉拢的人。
和蒋姒这种人成日混在一起像什么样子?平白惹人笑话不说,还害得她也变成了被人讥笑嘲讽的对象。
梁又薇那点小心思昭然若揭,谢妗妗如此不留余地的嘲讽,也叫她丢尽了脸面。
谢妗妗在国内的时候没少护着蒋姒,因为蒋姒的缘故,她和谢妗妗之间本就冷淡的关系变得更加恶劣。
她不明白蒋姒有哪里好,能叫谢家兄妹如此重视她。
……
梁又薇着实妒恨蒋姒,她冷笑了声:“用不着回去问我母亲,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你和这个女人关系不清不楚,这也是你自己承认的。”
“蒋姒,你命可真好啊,总是有人跳出来当你的护花使者”
“明明我什么都没做,瞧瞧这一个两个的,都拿我当成仇人一般看待,就好像我对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一样,你当着他们的面翻旧账,指责我们差点害死你,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分明我们已经解释过很多次,你却总能扭曲事实真相,因为疑心我们要害你,甚至还在外人面前给我们冠上了谋杀的罪名。”
梁又薇又觉得讽刺又觉得可笑,他们将蒋姒保护起来,就好像她是什么金尊玉贵的千金之躯一样,唯恐旁人一不留神冲撞了她。
从开始到现在,她到底做了什么?让他们如此提防?
不过说了几句实话而已,她的‘护卫’们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要将她缉拿归案,倒真是可笑。
梁又薇愈发不平:“要说谋杀,也该是你谋杀我才对,当年,若不是保姆及时将你拉开,你险些活活掐死我。”
“三哥”梁又薇摸着脖子,想到那种窒息的感觉,仍然心有余悸,那天的蒋姒真的疯了一样,两三个成年女人竟然都拽不开她,那双手就这么紧紧地卡着她的脖子,她能清楚地感受到氧气一点点消磨殆尽的感觉,窒息而死,真的很痛苦。
她望着谢权,仍旧不甘心,下意识地仰着脖子给他看,“我知道你如今对她深信不疑,可我真的没撒谎,当年,她掐着我的脖子,掐得那样紧,梁家所有人都看见了,他们都可以为我作证,我真的差一点就死了。”
“我没害过她,反倒是她因为心生不满,对我痛下毒手。”
都过去了那么多年,脖子上一片光滑,根本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对了”梁又薇忽地想起什么,“潇潇也可以作证,她曾经因为一些小事,和潇潇生了嫌隙,为了发泄,她竟然将潇潇堵在储藏室,险些毁了脸,若不是潇潇躲得快,那角架要是划破了脸颊,如今只怕已经毁了容。”
梁又薇说得都是事实,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只不过隐瞒了许多细节,藏起了诱发矛盾的真实原因。
如此听起来,蒋姒反倒成了那个因妒生恨、小肚鸡肠的恶人。
她对自己的同学都能下手,就连梁又薇这个名义上的姊妹,也没有轻易放过。
这才是梁又薇惯常使用的手段。
她最会做的就是将完整的真相剪得稀碎,然后东拼西凑出来一个虚假的“真相”。
偏偏这个“真相”曾经欺骗过很多人,因为比起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私生女,梁又薇这种光环加身的名门千金说的话,反而更有可信度。
是以蒋姒就算解释,也不会有人想听,更不会有人愿意去了解。
真相如何,根本没有人在意。
大家在意的是自己的耳朵究竟想听到什么样的事实,内心又在期盼着什么样的走向。
大多数人信奉的、为之痴迷、并且深信不疑的准则,那就是真相。
蒋姒无话可说,实际上她现在又累又倦,也提不起力气去反驳。
梁又薇这张嘴毒如蛇蝎,谎言随手拈来,更重要地是逻辑自洽,无论你如何辩驳,她都能理直气壮地将这个“谎言”树立的更加饱满充实,让更多人相信,她所说的就是真相。
蒋姒下意识地缩了下手,可没等她离开,微微蜷缩着指节的手就被用力握了一下,男人宽厚的手掌牢牢包裹着她,指腹抵着手背轻轻摩挲,薄薄的茧子划过细嫩的肌肤时,有点麻麻的。
谢权低眸,不像是在看梁又薇,反倒像是在透过她找寻着什么一样,眸色深邃沉暗,窥不见一丝光亮。
蒋姒垂眸,目光始终定定落在两人相交的手上。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很胆小,也很怯懦。
谢权的感情毋庸置疑,她根本没有怀疑的必要。
只是……
她对自己没有信心。
蒋姒不知道谢权有没有将梁又薇说的话听进去,这不为人知的一面,被拉出来,摊开在他面前,就好像被扒光了衣服,游街示众一般难堪。
她蓦地沉默下来,身体里的各个器官都像是已经步入了报废阶段,运转极其缓慢,大脑也在迟缓地转动着,老旧的齿轮严丝合缝的卡着关口,缓慢地滚动,发出“咔吱咔吱”的沉闷响声。
“梁小姐,我太太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
谢权神色淡淡,看着梁又薇的眼底没什么情绪。
蒋姒如果真的能像梁又薇形容的那样,狠下心肠,有自己的锋芒,也不会过得这么艰难。
他的谢太太只有在触及到底线的时候,才会想到要反抗。
她没有底气,也没有勇气。
过往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着她,束缚着她的手脚。
她不是没有尝试过挣扎,而是发现越挣扎,束缚着她的那层枷锁就会收得越紧。
谢权眉眼始终平和温淡,只是眸底深处带着凉意,“你过去就是靠着这种颠倒黑白,混淆视听的手段,在旁人面前肆意污蔑我太太的名誉?”
梁又薇被他说得一怔,脸上的表情骤然僵住,错愕地望着对方:“你说什么?我污蔑她?”
“我说得句句属实,从没撒过半句谎”梁又薇哑了声,“是不是在你心里我就这么是个谎话连篇的恶人?不过就是因为一时的心气不顺,和她起了两句争执,我就这么罪不可赦,这么该死吗?”
她自认为从前对蒋姒做的事都天衣无缝,根本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让人旁人抓住的把柄。
京城的千金小姐们总不至于有人蠢到会去承认,曾经拿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当借口,打着为她伸张正义的旗号,放任心底的恶意肆意疯长,故意针对打压蒋姒吧?
“你是不是罪不可赦,这无须我来评判。”
“梁小姐,你舌灿莲花的本事不妨留到日后,以备不虞。”
谢权神色很淡,可别有深意的一番话,足以让本就底气不足的梁又薇愈发心虚。
梁又薇对谢权的感情很复杂,既有恨意,又有不甘心,他明目张胆的维护,的确让她难堪,难堪之余,更多的是难过。
她打从第一眼见到谢权,就喜欢上他了,虽然这些年,谢权对她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妻不冷不热,可没关系,梁又薇觉得他对所有人都一样,说明他就是个天生冷情的性子。
直到如今才恍然发现,他不是没有感情。
原来……
他也会费尽心力、挖空心思,小心翼翼地去保护一个人。
为什么这个人就不能是她呢?明明比起蒋姒,她才是陪伴他最久的人。
她到现在都不相信宁其臻说的话,何况就算他说的是真的又如何?她和谢权从小一起长大,十几年的感情,怎么就比不上一个忽然冒出来的女人?
“以备不虞?”梁又薇嘲讽地笑了声,只是这笑里带着几分难得地涩意,“怎么?三哥莫不是还想像先前对付小时那样,再将我也送进去坐牢,就为了替她出口气?”
第59章 明珠
梁又薇直勾勾地盯着谢权, 试图从他眼里找到一丝不忍,可没有,男人眸底深邃如同无垠黑夜,平静又沉寂。
她恍惚了一瞬, 目光辗转落在相交的那双手, 男人手掌宽厚握着那只略显细窄纤瘦的手, 冷白的皮肤上青筋浮现,似乎是怕对方抽手离开, 所以只能用力握住。
时值午后, 日暮西垂。
稀薄的阳光透过落地玻璃投入咖啡厅内,光影昭昭,光线温暖又明亮, 落在男人清峻挺拔的身上, 仿佛落了层清浅的光, 淡漠的眉眼也变得柔和了几分。
她愣了很久,蓦然想起被刻意忽略了很久的一幕往事。
三年前,订婚宴上。
彼时少年疏冷眉眼略显青涩, 身形却清挑出众,穿着黑色的燕尾服也不显得滑稽, 衬衫领口紧扣, 蓬松的黑发被尽数梳到脑后。
站在边廊的露台上,一旁陈易抵着露台,神秘兮兮地说:“三哥,我刚刚去了趟休息室, 见到那位梁家千金了, 你猜怎么着?竟然就是那时候我们在梁家遇上的那个小哑巴。”
陈易也不怎么关心梁家的事, 他和梁时熠关系势同水火, 互看不惯,他嫌梁时熠这一粒老鼠屎毁了他们富二代的名声。
同样是光明正大的啃老,梁时熠成天惹是生非,以权压人,他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人,故而他和梁家人全无来往,若不是谢权和梁家有婚事在身,他恐怕都不会在意梁家的消息。
这段日子,他没少探听到有关梁家那位二小姐的事。
听说那位二小姐是刚从南方小城里找回来的,小时候因为保姆看管不利,导致她走丢了多年,直到现在才回到梁家。
陈易对这位二小姐固然好奇,可从未见过本人长什么模样。
趁着谢、梁两家订婚,陈易偷偷去了趟休息室。
休息室里人不多,只有酒店的员工在一旁侯着,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的年轻女孩,漂亮的眉眼低垂着,卷翘的眼睫如同翕合的蝶翼,褪去了那年冬日的臃肿外套后,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裸粉色礼服,骨骼纤细,骨肉匀亭,纤秾有度。
才十八岁而已,花一般的年纪。
年轻女孩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蔷薇花,娇嫩又明媚。
……
漂亮是真漂亮,比起那位声势显赫的梁家大小姐,陈易觉得这位被遗留在外的梁家二小姐才是真绝色。
如同蒙尘的明珠,散发着淡淡的清辉,叫人挪不开目光。
陈易自诩阅人无数,初见也不免被那抹浓艳的色彩惊艳到,他摸着下巴,啧啧称奇:“你还别说,小哑巴这么一打扮,长得还真不错,就是可惜了,她不会说话。”
“她不是哑巴。”
少年嗓音温淡。
陈易愣了一下,诧异过后,又庆幸地点点头道:“不是哑巴就好,梁家塞了这么一位声名狼藉的二小姐给你就算了,要还真是个身体有疾的,未免也太对不起你了。”
“不过,这小哑——”
少年淡淡觑了他一眼,陈易咳嗽了声,改口:“我是说这梁家二小姐,看起来也不像是传闻中那样心机城府极深,精于筹谋算计的样子。”
“倒是——”
陈易皱着眉头,想了半天。
“挺可怜的。”
打从第一次在梁家见到这位梁家二小姐,陈易就觉得对方可怜兮兮的,有点“朴素”。
行为举止与上京名媛们截然不同,亦或者说是跟整个梁家都格格不入。
有种历经世俗洗礼后的沉静,又带着点独属于这个年纪的“天真”。
传闻都说梁家老爷子对这个刚刚回到梁家的外孙女尤为疼爱,她要什么,梁老爷子就给什么,甚至为此还将谢、梁两家的婚事也作为了补偿,一并交付给她。
但今天陈易在现场却不曾见到梁家人对这位二小姐有多重视,虽然梁老爷子以外孙女年纪尚小不宜大操大办为由,没有宴请太多宾客,但谢家旁系宗亲本就殷实深厚,订婚宴排场也不低,梁家举家上下都在前厅忙于应酬交际,那位本该是今天订婚宴女主角的梁家二小姐就这么被晾在一旁,没有人告诉她,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她一个人拘谨又不自在地坐在休息室里默默等着,看着怪可怜的。
“三哥”陈易出身名门,家庭尚且算幸福圆满,但也不代表他不知道圈子里的弯弯绕绕,他认为梁家家事繁杂,不是适合攀亲接触的好家族。
陈易大概能懂为什么先前谢权从不踏足梁家的原因,可又觉得疑惑:“你先前不是对这段婚事很冷淡吗?为什么如今又忽然答应了呢?”
“梁家二小姐出身不明,看起来也不太受宠,她根本没法成为你的助力,你大伯二伯如今仍旧对谢家掌权人的位置虎视眈眈,你娶了她,岂不是白白送了把柄给他们?”
陈易想不明白,试探道:“难不成是你家老爷子逼的?要我说,谢爷爷什么都好,就是太重诺了,都什么年代了还抓着往日的婚盟誓约不放,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