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路越走越宽,竟有一座灯火通明的宽敞石室。林双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周遭围了十几个江湖侠客。离她最近的汉子拿着把锋利的小刀,不怀好意道:
“我们哥几个也是不想你死后有怨言,这才叫你自己决定是割右胳膊还是左胳膊,你可别不识抬举,能给个痛快话么?”
阿双躺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只道:“你们这些喝。人。血的畜生,你们不是人!”
借着火光,叶子安发觉石室中诸人,大多是江湖中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大多在流沙阵外与叶子安他们打过照面。原来这些人,竟真是都聚在地下暗道里来了。
为首那汉子是青城山弟子陆铭,他似乎已然习惯了杀人喝。血的行为,冷笑了声道:“被逼无奈而已,以你一人之命,换我们十几人的性命有何不可?我们这些人活着,可是要寻找出路,问鼎摘星大会,继而修炼破天剑法的。喝你的血,那是你的福气。”
周遭之人皆哈哈大笑,似乎已然夺得了魁首,继而收获了白玉珏和破天剑法。陆铭抬起阿双的左臂,咽了咽口水道:
“手腕这么细嫩,血一定也很好喝。你放心,等兄弟们出去,以后会给你立个冢的。”
“没有我你们出不去!”
阿双忽而大喊了一声,“龙泽山庄密道处处是机关,你们以为光靠自己出的去么?”
她说完全身战栗,生怕那利刃落在她手腕之上,却不知自己的话戳中了在场人的痛处。陆铭眼眶泛红,凶狠道:
“出不去又如何?你说的那扇生门谁闯谁死,难道靠你一个弱女子便能出的去吗?”
他发了狠,扬起刀向阿双的手臂砍去。如意心道不好,连忙大喊“住手”,叶子安则比她更快,须臾之间便踱步至陆铭身侧,下了他的刀。
地道中众人错愕不已,却迅速回过神来,一伙人将叶子安团团围住,一伙人将剑对准如意,警惕道:“你们是何人?”
如意也认出他们是先时在流沙阵外的对手,轻叹了声道:“呦,这位青城山弟子,前几日你不是还跟我讨教过贵派那招‘秋风扫落叶’么,怎么几日不见,竟然忘了?”
陆铭眉头一紧,他以青城山首徒自居,对摘星大会志在必得,却没料到刚到龙泽山庄不久,就败在了一年轻女子手下,之后又陷入流沙。
“你是那个偷学我们青城山功夫的女子!”
陆铭强装镇定,“我瞧着你们二位身手不错,要不要加入我们?”
他掉入这地洞中已有十多日,靠着杀死弱者,才组建出这么一支队伍。陆铭仗着人多势众,对如意和叶子安道:“不过,你们得找个人杀了,也喝一喝人。血,只有咱们变得都一样了,才能同心协力,从这个鬼地方走出去。”
如意旁若无人地走到阿双身边,割断她身上捆绑的麻绳,她原本不欲与陆铭这种人理论,
闻言甚是不屑,“谁要和你们这些喝人血的怪物一起?”
这一句话,陆铭的面色便难看了起来,他面上露出凶狠的杀意,“不喝血,你们要学那薛道人,去喝。尿。么?”
既然拉拢不成,那便是势如水火的敌人,陆铭冷哼一声,吹了吹脖颈上的哨子,十几位江湖高手,一并冲着如意和叶子安袭来。
如意将七斤抽出刀鞘,护在叶子安和阿双之前,道:“小叶子,你内伤未愈,这几个人,暂且交给我。”
她有太虚真气护体,身形快捷如风,何愁对付不了陆铭这种人物。不到十招之内,陆铭等人便被她打得落荒而逃。
如意愕然:“还想跑?”
叶子安却道:“算了,这地道内既无水源又无食物,不怪这些人变成穷凶极恶之徒。与其追他们,倒不如早些找到出口,将更多人救出去。”
他转而望着阿双,“阿双,你方才说,你知道如何从这里出去?”
阿双迟疑着点了点头,她似乎还未从方才的生死一线中回过神来,盈盈含泪道:
“我一进地道,就发现地道中藏着许多机关,罗盘也可以用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一条出路,却遇到了陆铭,他们不信我找到的出路,还要取我的血来喝……”
纤弱女子,最是惹人怜爱,如意拍了拍她的背,安慰她道:“好了好了,等咱们破了此处机关,我必会将陆铭押到你身边来,任凭你处置。”
阿双擦了擦泪,带他们从石室中出来,沿着地道走了一段,停在一扇青石板做成的门前。
阿双在青铜门环上扣了扣,那青石门迎刃而开,露出又一个巨大的石室。石室中横七竖八,躺着不少死人,在阴暗的地下,发出阵阵恶臭。
如意有些震惊:“这些人,都是为了走出地道而死的?”
阿双点点头,“石室背后的门,才是离开地下的关键。江湖上懂得五行八卦的人不少,大多也找到了此处,只是开启方法不对,便会遭到暗器射杀,殒命此处。”
如意看着石室面前刻着五行八卦的巨大罗盘,心下难免敬畏,穹顶之上还画着各类奇异的图案,看着很是诡异。
叶子安双手抱立,望着那罗盘道:“听闻龙泽山庄有种九宫八卦阵,需要根据五行排布来解开阵法,此处所置的可是这种?”
“是。”
阿双说完,又似乎是觉得不该让别人发现她对阵法如此精通,只道:
“哥哥先时与我说过,这石室里确实是九宫八卦阵。咱们要分别找到穹顶上对应金木水火土的五种物品,将罗盘转到这些物品所指的方位,便可开启此门。”
叶子安抬头,“金代表金属器具,第一个方位在东南。”
阿双闻言,将罗盘转到东南,木、水、火所对应的物品,也被一一找到。眼看只剩下“土”,三人找了又找,却找不到一件对应之物。
如意细细看着穹顶,只见穹顶西北角有一件衣服状的图案,连忙道:“布匹和衣服皆属土性,最后一个应该是在西北方位吧。”
阿双觉得她说的没错,将罗盘转到西北角,即将松手之时,忽而传来一声“不可”。
有个衣衫褴褛的男子快步闯进石室,大喊道:“穹顶的衣服是金器所制的战袍,属性为金!不可啊!”
阿双心下一惊,然而罗盘已被转动,说时迟那时快,石室的墙壁忽而转动,弩箭不断从四个方位齐齐射出。
“小心!”
叶子安连忙将离石室最近的如意推开,一支利箭擦着如意的腰而过,如意腰间的锦囊被箭射中,她腰上的摘星令牌与玉佩,一并滚落在地上。
闯入的男子不过三十岁,他瞧见地上的摘星令,神色霎时黯淡了一分,心道:“竟是危楼的人。”
如意趁机拔出刀来,与叶子安甚为默契地护在阿双面前。那神秘男子也举起剑来,帮他们抵挡箭簇。
那男子身手甚是矫健,他瞥了一眼快要吓傻的阿双,连声道:“你这丫头,快些找啊!找不到属性为土的方位,这些人迟早要被乱箭射死在此处!”
乱箭杂乱无章,叶子安深知需得速战速决,对如意道:“如意,你可还能支撑?”
“还好。”
如意见穹顶上有一道横梁,连声道:“小叶子,我帮你挡箭,你去上面看看,罗盘该转向何处。”
她将七斤潇洒一挥,自有以一当十之势,叶子安趁机一跃到横梁之上,他观察片刻,连声道:“西南角有个陶瓷茶杯,转到西南角。”
阿双闻言,将罗盘转到西南角,箭簇霎时戛然而止,石室的门也被缓缓打开。眼见八卦阵得解,众人皆松了口气。
阿双默默连连捡起如意掉落的摘星令和玉佩,叶子安则向那陌生男子一揖,“多谢兄台方才施以援手,不知兄台是何派弟子?”
那人虽面容不堪,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只道:“你们这些江湖人,动不动就要问别人出自什么帮派。怎么,难道无名无派,就不配与你们结交嘛?”
叶子安连声道:“询问帮派,只是我自己担心有眼无珠,得罪了贵人,并无冒犯之意。”
“这还差不多。不才在江湖上毫无名气,只会一些黄老之术,你们可以叫我薛道人。”
薛道人清了清嗓,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着,不怀好意地走到如意身边:“这位妹妹好生俊俏,不知现下年岁几何?家在何处?家中可有父母兄长?”
他的本意,是要试探试探如意的虚实,不料分寸掌握地不好。如意感受到有人离她太近,手迅速搭到薛道人肩上,干净利落地将他摁弯了腰。
薛道人只觉右臂一阵钻心的痛意,连连叫唤道:“你这是做什么?我我我没恶意啊。”
如意忽而想起什么:“你是那个躲在地道里的人!”
“正是在下。”
薛道人被如意放开,下意识后退几步,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我掉进这里已是十余日,见惯了为了求生而杀人放火的无良之辈,难得来了你们两个要同生共死的佳偶,一时没忍住就打扰了你们,罪过罪过。”
叶子安怕如意尴尬,半是羞涩半是高兴道:
“你别胡说。”
“要是没有本道人好言提醒,只怕你们早就葬身于突然射出的乱箭之下。”
薛道人不敢招惹如意,遂躲到叶子安身后,戳了戳他道:
“你们新来此处,可有带酒或水囊,实不相瞒,我快被渴死了,都忍不住要喝自己的溲水了!”
如意先时虽听陆铭讲过薛道人的“壮举”,然而毕竟未曾当真,此番听薛道人亲道如此,她忍不住想要作呕,啧啧道:
“那什么道人!你不是也会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么?怎么不自己将那石门打开?”
“我虽说名字叫薛道人,然而对五行八卦只是懂个皮毛,哪里比得上这位妹子,连九宫八卦阵这么复杂的阵法都了然于胸。”
薛道人对阿双竖了个大拇指,又直勾勾盯着叶子安腰间水囊,“这位小郎君气宇轩昂,一看就是出身于武林正道,名门正派,想必……”
“没水!”
叶子安只将水囊朝下打开,道:“这位薛兄,想说什么,大可以直接点。”
“什么直不直接,我这不是真心夸你么?”
薛道人被戳穿心事,连忙冲进打开的门内,“多说无益,咱们还是快些找到出口,我可快要撑不住了!”
如意、叶子安、林双一并跟着薛道人走进去,石室一侧连着一间不大的厢房,屋子虽小,桌椅、案几皆古朴有质,一应陈列布置,皆犹如是女儿家闺房,
案几一旁还挂着副簪花仕女像,画像上写着“碧君”两个小字。
“碧君?这是画上女子的名字?”
如意蹙眉,暗自在心下揣测画中人的身份,薛道人却道:
“你们不知道么?龙泽山庄庄主温时雨,可是个出了名了情种。据闻他妻子在时之时,与他鹣鲽情深,故而他妻子去世十余年,温庄主甘愿关闭山庄,独自鳏居于此。”
虽然众人对此皆无兴趣,薛道人却兴致盎然,继续道:
“你们可知晓,前段时间清虚阁姜家被灭门之事?江湖上都说,姜家之所以被灭门,就是因为温时雨不愿意续弦姜家女儿,这才牺牲姜家满门的性命,来换取自己的忠贞之名啊!”
如意只怕姜家的事勾起林双的伤心事,转身对薛道人道:“臭道士,我看你啊,状态好的很,哪儿是一副快要渴死的模样?”
“我这不是怕你好奇么!”
薛道人拂了拂袖子,这才想起找出路才是当前要务,率先带着众人继续向前走。如意却注意到阿双一直盯着那副簪花仕女图,似乎深有感触。
如意眼见薛道人逐渐走远,连声道:“阿双?”
阿双终于回过头,支支吾吾道:“啊,这位夫人没有我家大小姐漂亮。”
阿双说完,将视线从仕女图上移开,快步穿过厢房,她举止有些反常,如意却并未多想。
众人从厢房出来,这才发觉置身于一座山洞,山洞底部是一潭湖水,其上架着一座木桥,对岸的石阶旁放着几盏长明灯,应该就是龙泽山庄最后的入口。
“水!”
薛道人两眼放光跑到湖畔,他已经渴了多日,只想能喝些水来续命。叶子安连忙将他拦住,他点燃火折子,用剑柄在湖中搅了搅,薛道人这才看清,湖中哪里有水,这分明是由水银填满的“湖”。
薛道人大失所望,不免瘫在地上大骂起来:“我看这龙泽山庄的主人,心一定是被狗吃了!一会儿流沙,一会儿什么密道阵法,现在又来了个水银湖,这是变着法子让人死啊。”
他忽而从地上爬起来,盯着那木桥道:“从外面看来,这水银湖与普通的湖水无异,那么这木桥,不知是不是真的桥……”
山洞之中光线阴森,如意也看得不甚清楚,她正想问叶子安和阿双该怎么做,陆铭却领着一帮人冲了进来。
陆铭望着对岸的长明灯,激动道两眼放光:“奶奶的,还真让你们将这门打开了!龙泽山庄!过去就是龙泽山庄!”
叶子安想要制止,却是来不及。陆铭和两个手下已经冲到木桥之上,然而他们跑到刚刚到木桥中央,只听咔嚓一声,木桥应声而断。陆铭和同伴落入水银湖中,登时便痛苦地大叫起来。
陆铭剩余的同伙面面厮觑,然而还没来得及后怕,身后的门也轰然关闭,不过多久,整个山洞都开始抖动起来,似乎是有坍塌的迹象。
薛道人环视一周,郑重道:“不好,这山洞快要塌了!”
*
龙泽山庄。温时雨正在卧房内熟睡,屋内青烟袅袅,犹如仙人之境,温时雨睡得却不踏实。他翻了个身,准备继续躺着,谁知床板却剧烈地晃动起来。
他猛然睁开眼睛,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亭叔听到响声,连连进到卧房,狐疑道:“庄主,是有人进了往生洞?”
“有意思。知道九宫八卦阵的解法,也算是奇人。”
温时雨嘴角浮出一丝轻笑,“我倒要看看,这些人会怎么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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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啊!”
山洞之内,陆铭带来的人齐刷刷跪在如意和叶子安面前,俨然将他们看作求生的唯一希望。
地面抖动的幅度不断增大,巨石不断从高处滚落,洞顶忽而有似仙非人的幽深声音传来:“早日往生,早登极乐之门。”
洞内众人皆惊惧不已:“我们难道是下了地狱?这是阎……阎王?”
此情此景,如意不免心惊,下意识往叶子安身边凑了凑。叶子安被那高处的声音激怒,用剑指着山顶上空道:“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那幽幽人声对叶子安听若惘闻,只机械性地重复着:“早日往生,早登极乐之门。”
薛道人“呸”了声,指着山顶开始破口大骂起来:“天杀的温时雨,你他娘的良心被狗吃了!做下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活该一身残疾鳏居多年!爷爷今儿要是死在这儿,做鬼也会缠着你,叫你不得安宁!”
往生洞顶端,连的正是温时雨的卧房,故而薛道人的辱骂之语,尽数落在温时雨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