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允许的话,我不介意,反正那天咱俩也睡在一间病房里了。”倪丞佑笑着看向宋夏。
“咳咳……”宋夏被倪丞佑的话,吓得呛了一口水,咳嗽了几下才感觉好了一些。
“那天晚上谢谢你能留下来陪我,还帮我换冰袋,我今天过来是就是谢谢你的。”倪丞佑说这句话的时候,收起来刚才嬉皮笑脸的样子,语气十分真诚。
宋夏听倪丞佑的话,反倒有些害羞。她疑惑着倪丞佑怎么知道了自己给他更换冰袋的事情,倪丞佑明明睡得很熟,自己的动作也很轻。
其实那晚宋夏几乎没有睡觉,她躺在床上总是会忍不住观察倪丞佑的状态,生怕他会翻身,不小心伤到患处。想着倪丞佑脚踝肿胀,医生叮嘱要冰敷,她每隔一多小时就会起来检查冰袋融化的情况,一整夜帮着倪丞佑更换了四次冰袋。
“别假客气了。”宋夏嘴上态度强硬,但脸上却浮现了一丝娇羞的神态。
“那你好好休息,记得吃药,我先回去了。”说着倪丞佑抬起受伤的腿,单腿向门口蹦去。
“别动。”宋夏没眼看倪丞佑狼狈的动作,走到门口将轮椅推了进来,“上来。”
倪丞佑猜到宋夏不会“见死不救”,一脸得意地坐上了轮椅。
宋夏推着倪丞佑进了电梯,将倪丞佑送回了家中。
杨寻在看见宋夏推着倪丞佑走进房间,瞬间冲到了门口,佯装着急的样子,开始穿外套。
“院里突然来了通知,送来一个重伤患者,我现在得赶紧回院里做手术,这几天不能陪你了。宋律师,这几天就麻烦你抽空照顾一下丞佑吧。”杨寻一边说话,一边穿上鞋子要出门。
“你不说这几天休假陪我嘛!”倪丞佑见杨寻要走,顿时有些着急。
“这不是事发突然吗,我也不想啊。丞佑,我走了啊,你自己一定要注意!如果再不小心伤到,很有可能落下终身残疾,以后你跛着脚,可彻底没人找你拍戏了。”杨寻说到“残疾”的时候,故意加重了语气。
说完,杨寻就摔门而去,留下倪丞佑和宋夏怔在原地。
“那个……”倪丞佑想到杨寻将自己托付给宋夏,顿时觉得有些尴尬。
“需要我帮忙做什么吗?”宋夏想着,倪丞佑这样,没有人帮忙,肯定寸步难行。
倪丞佑这时突然收到了杨寻的消息。
杨寻:“哥们儿,别说我不给你创造机会啊,你自己好好把握。”
这孙子!这叫哪门子机会啊!现在自己这样连裤子都换不了,难不成要让宋夏给自己换裤子啊!
倪丞佑在心里暗骂杨寻,但是一想到可以和宋夏同在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又忍不住窃喜起来。
“喂,我和你说话呢!”宋夏拍了一下倪丞佑的肩膀。
“什么?”倪丞佑一心沉浸在幻想中,竟完全没听见宋夏的话。
“我说,你有没有什么不方便自己做的,需要我帮忙的。”
倪丞佑这几天住院,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洗澡。他这个样子洗澡需要坐着将腿支起来,得保证石膏不沾上水,可惜病房的浴室太小,施展不开,因此他已经连着很多天没有洗澡了。
“你帮我洗个澡吧。”倪丞佑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只是想让宋夏帮自己搬一个凳子在浴室,这样自己洗起来也方便些。
可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倪丞佑说完才反应过来,一个女孩听见自己提出这样的一个要求,一定认为自己是在耍流氓!
他刚想和宋夏解释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宋夏毫不犹豫地开门离开了倪丞佑的家。
“我不是那个意思!”倪丞佑歇斯底里地朝着宋夏喊,可是没有用,宋夏还是头也不回,狠狠地摔上了门,留倪丞佑怔在原地。
倪丞佑此刻想抽自己是个嘴巴,想着刚刚自己脑子犯浑,嘴巴抽筋才会说出刚才那句混话。看着空荡荡的房子,倪丞佑感到有些落寞。
没有人帮助,倪丞佑自然没有办法洗澡,拄着拐杖简单清洗了一下,便躺到了床上。倪丞佑觉得脚踝有些疼,再加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让他毫无睡意,辗转难念,平躺着看着屋顶发呆。倪丞佑觉得,躺在自己家的床上,反倒没有在宋夏家时舒服。宋夏家里总是有淡淡檀木的香味,这种味道好像能起到安神的作用,在宋夏家里那几天,他总是能睡得很熟。
倪丞佑仿佛能够透过房顶,看见宋夏现在的状态,他想象着宋夏此刻就躺在床上,蜷缩着身体,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在病房时,倪丞佑看着宋夏躺在床上的背影,觉得她可能是真的缺少安全感,才会像刺猬受到伤害一样,将自己蜷成一团。
第二天倪丞佑一直睡到中午才起床,一整天都在待家里闲来无事。自从那天看到宋夏微博上上传的那些画时,倪丞佑总是忍不住回想,想要探究宋夏究竟经历过怎样的痛苦。
倪丞佑拨通了宁钧言的电话。
“宁医生,你在忙吗?”
“丞佑?看新闻说你坠马受伤了?你还好吗?”
“没什么大问题了,现在在家里休养,应该再有几天就痊愈了。”
“那就好,以后拍戏时还是应该注意安全。怎么了?是想预约诊疗吗?”
“不是,是想跟你聊一下宋夏的事情。”
“宋夏怎么了?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来治疗了。”宁钧言想到倪丞佑曾经说要帮助宋夏治疗,没想到他还真的对宋夏上了心。
“我偶然间发现了宋夏的微博,上面有她上传的几幅画,我想传给你,看看能不能从你专业的角度,透过这些画了解到宋夏的状态。”
“那你发给我,咱们微信上说。”
倪丞佑将那几幅画发给了宁钧言,不一会就接到了宁钧言的电话。
“这些画是在什么时候发布的?”
倪丞佑回想了一下,“大概是两年前。”
“这些画确实是出自宋夏之手。”
“你怎么这么确定?”
“这些画所传达的内容,都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宁钧言的声音很沉重。
倪丞佑听见这句话,瞬间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汗毛站立,脑袋里“嗡”的一声。
他想起了那个躺在血泊里的男人,想到了躺在地上衣衫不整的女人,有想起了那个满是珠宝、华贵无比的鸟笼。
倪丞佑不能想象,这些恐怖的事情,全部都曾发生在宋夏的身上。倪丞佑知道,宁钧言不会将这些事情的具体情况告诉自己,他觉得如果现在宁钧言告诉自己,自己未必敢去听,他现在的心里,只想帮助宋夏去忘掉这些痛苦。
可是说来容易,这些切实发生在身上的痛,又怎能轻易忘记。
“宁医生,我应该怎么做,才能帮助到她。”倪丞佑声音有些颤抖,一时间还没能平复自己的情绪。
“宋夏的情况比较复杂,想要让她释然过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她现在有个心结,如果这个心结不解开的话,她永远不能以一个平静的心态去面对过去。如果你想帮助她,不如试着从这件事情入手。”
“什么事情?”
宁钧言顿了顿,对倪丞佑说:“她哥哥消失了,宋夏一直在试图找到他,可是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她哥哥叫什么?”倪丞佑迫切地问宁钧言。
“盛夏。”
第29章 徘徊
电话已经挂断,宁钧言的话还回荡在倪丞佑的耳边。倪丞佑听到宋夏哥哥名字的时候,心里不免产生疑问,为什么宋夏的哥哥姓盛,也不明白为什么兄妹俩会叫同一个名字。
这些问题的答案倪丞佑都不得而知,他只能先将这个名字记在心里,想着以后有机会去查一查盛夏的下落。
早上宋夏一来到律所,就被高天翔叫去会议室开会。
“律所接了一个案子,我准备让宋夏带队,大家一起讨论一下。”
“我还没说同不同意,你就让我带队。”宋夏对于高天翔给自己突如其来抛来的工作,感到一丝不满。
“你最擅长的刑事案件,你不带队谁带队。”高天翔不打算给宋夏决绝的机会。
“我来说一下案子的具体情况,被害人,张幼文,女,二十一岁,在读大学生;被告人:石磊,男,四十五岁,大学教师。石磊欲对张幼文实施性|侵,过程中,张幼文用事先准备好的水果刀刺中石磊腹部,造成石磊受轻伤。而后石磊将刀夺去,在与张幼文撕扯的过程中,持刀刺中张幼文的颈部,致使张幼文经抢救无效后死亡。”
“质控罪名?”宋夏问高天翔
“故意杀人。”
“辩护方向?”
“过失杀人或防卫过当。”
宋夏的神情突然变得不自然,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惊慌地离开了会议室。
从高天翔开始陈述案情时,宋夏就感到曾经发生的事情,又浮现在了眼前。此刻宋夏内心十分慌乱,她感到了恐惧,而且这种恐惧是真实存在的,一如当年事情发生的时候一样。
宋夏冲到走廊里,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用颤抖不止的手按住打火机,尝试了几次才将火点燃。宋夏不断暗示自己要保持冷静,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之后,感觉到双腿发软,蹲坐在了地上。
抽完了一支烟后,宋夏又拿出一根,尝试了几次却怎么也点不着打火机。
这一刻宋夏觉得自己紧绷住的神经像是要被扯断了,她奋力地将打火机摔在了地上。
濒临崩溃。
“宋律师?”突然走廊的门被打开,两个律所的男同事走了进来,嘴里叼着还未点燃的烟。
宋夏刚才的举动,被突然闯入的同事尽收眼底,她知道自己此刻一定是一副狼狈样子,抬起手将额前的头发向后梳理了一下,让自己尽量看起来正常一些。
男同事走了过来,朝宋夏伸过来打火机,宋夏夹着烟探了过去。
男同事看见宋夏此刻的神态,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自己的烟还未来得及点燃,逃命般拽着身边的同事离开了走廊。
宋夏见到两个同事,知道一定是散会了,丢掉了手里的烟蒂,用高跟鞋尖踩灭,整理了头发,隐藏起慌乱的神情,回到了办公室。
一推开门,看见高天翔果然在里面等着自己。
“你怎么回事?”高天翔闻到了宋夏身上浓烈的烟味,观察着宋夏的神情。
“这案子我负责不了,你找别人吧。”宋夏将手机装进包里,拎着包想要离开。
“你先坐下。”高天翔上前一步将宋夏拦了回来。
“你先告诉我怎么了?别和我说这件案子你不能辩护,比这复杂的案子,我也没见你退缩过。”
“不想接,累了,行吗?”宋夏说话有气无力,她现在只想赶快逃离,已经在极力地克制自己的情绪,生怕再和高天翔多说一句话,自己都会崩溃。
“我知道被害人很可怜,同样身为女性你不免会对她产生同情心,但是你别忘了,你是一名专业的律师,你有你的职业素养,不应该用道德判去断一个案件!你最擅长的就是刑事诉讼,比这残忍、血腥的案件你也不是没有接手过,怎么这次就不行了?”高天翔的声音带着一丝怒气,他想不通宋夏今天怎么会如此冲动。
“明天再谈吧,好吗?”宋夏用她仅存的理智,强撑着意识,她用几乎祈求的语气和高天翔求情,求他现在能放过自己。
高天翔看向宋夏,刹那间松开了紧握着宋夏手臂的手,因为他看见宋夏脸色煞白,眼睛流露出血色,满眼的悲伤。
宋夏逃离了办公室,将自己关在车里,内心中充满了恐惧和混乱,同时也为自己有失专业水准的行为而感到自责。在自己她曾经选择法学专业的时候,宋夏坚信自己不会受到曾经那些经历的影响,觉得自己可以强大到去与那些痛苦相抵抗。这些年,在面对案件时,能够做到不掺杂自己的情绪,一直以高标准的专业素养去为更多的人辩护。
可今天自己是怎么了?
宋夏此刻感受到自己正在崩溃边缘徘徊,意识到如果此刻和从前一样,自己一个人躲回家中,很有可能会再次出现伤害自己的行为。
她需要一个人来帮助自己。
宋夏深呼吸,拨通了宁钧言的电话。
“喂。”听见宁钧言的声音,宋夏觉得自己宛若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宁医生,我现在能去找你吗?”宋夏让自己尽量保持镇定。
宁钧言听见宋夏的声音,敏锐地感知她现在的状态应该有些糟糕。
“我现在就在诊所,你可以过来。你现在状态还好吗?”
“不好。”宋夏诚实地回答。
“听我的话,现在让自己尽量保持镇定,切记不要自己开车,我在大厦门口等你。”
“好。”
宋夏记不清自己是怎样离开的车库,又怎样坐上车来到诊所的。她感觉她的大脑就像喝醉了一样,整个人的感官都变得迟钝了起来,眼睛昏花,也听不见声音。
宁钧言不放心宋夏,挂了电话就来到大厦门口,观察着过往的车辆。当宋夏从车里下来时候,宁钧言赶紧上前搀扶着宋夏来到诊室。
宁钧言先是给宋夏递过去一片药和温水,让她服下,继而让宋夏躺在躺椅上,将抱枕放在她怀里,又为她盖上了毯子。宁钧言没有向宋夏发问,而是在等她情绪平复后主动开口。
宋夏在诊室中,恢复了清醒,开口和宁钧言说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我没办法负责这个案子。”宋夏此刻掌心中全是汗水,无力地说出这句话。
“是从前的事情影响了你?”宁钧言的声音很温柔。
宋夏点了点头。
“你现在觉得情绪怎么样?”
“已经平静了。”
“宋夏,你要知道,人是没有办法真正做到忘记一段回忆的,如果你想不受到它的干扰,最好的办法是面对它,克服它带给你的恐惧,只有真正的释怀之后,才能让你更好地去面对以后的生活。”
“我做不到。”宋夏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
“我倒是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宁钧言在试图帮助宋夏。
“你觉得我应该接下这个案子?”宋夏对宁钧言的提议,感到有些震惊,她以为他会建议自己尽量回避这个案子。
“如果你能够接下这个案子,并且将它出色地完成,才是真正地忘掉那段梦魇。”宁钧言观察了一下宋夏的神情,见她并没有排斥,继续说道:“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也应该尝试去面对了。”
宋夏看向宁钧言,内心在思索着、徘徊着。
“不如我们一起尝试一下完成这个案子,虽然有可能会坚持不下去,但是也算是迈出了对抗过去的第一步。”宁钧言引导着宋夏。
宋夏听见宁钧言的提议,开始动摇。
“如果……在这个过程中,我还是会像今天这样,怎么办?”
“这样,在整个过程中,如果哪一刻你产生了像今天一样的不适感,就告诉自己停下,试图调整状态,等自己稳定之后再继续。如果不适感消失,就继续;如果感觉不适感越来越强烈,我们就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