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夏内心中很惶恐,但是她又觉得宁钧言的话不无道理。曾经的这些经历,让她夜不能寐,影响着她的健康,摧毁着她的意志。这些回忆就像恶鬼一样缠绕在她的周围,时不时地就会出来侵扰着自己。如果说失眠、噩梦这些,这么多年自己已经习以为常,但是这次,影响的是自己的工作,这是宋夏所不能接受的。律师对她而言不仅仅是一份工作,更多的时候,是自己残破的生活中,最后引以为傲的资本。
宋夏决不能让这些梦魇,影响自己残存的最后一点正常生活。
“好吧,我愿意去尝试一次。”宋夏鼓足勇气,作出了这个决定。
宁钧言看见宋夏愿意尝试改变,愿意迈出艰难的第一步,心里替她感到开心。
在送宋夏离开的时候,宁钧言对宋夏说:“第一步总是很难的,别给自己太大的负担,整个过程中如果有任何问题,可以随时联系我。”
宋夏朝着宁钧言露出一个微笑,轻轻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诊所。
倪丞佑一整天都躺在沙发里看电视,电视上播放的是当红小生徐锐最新拍的电视剧。
“除了脸比我帅一点,演技也没差嘛。”倪丞佑一边看得津津有味,一边不屑地吐槽着。
电视剧播放完,倪丞佑突然觉得无聊,计划着等一下找一个什么借口,去宋夏家里找她,这时候接到了宁钧言的电话。
“丞佑。”
“怎么了?宁医生。”
“如果你今天有时间,可以去陪一下宋夏,她今天来找我了,状态不太好。”宁钧言始终不放心宋夏,便想着让倪丞佑去照看一下宋夏,避免发生不可预知的事情。
“她怎么了?”倪丞佑一听见是宋夏的事情,立刻紧张了起来。
“她受了些刺激,不过此刻应该恢复了,我们谈了很长时间,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只是我不放心而已。”
“好,我知道了。”
倪丞佑知道了宋夏的状况,艰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准备去家里找她。
宋夏回到家中,将自己关在书房,没有开灯,一个人蜷缩在书房的躺椅里。屋内一片黑暗,宋夏鼓足勇气,闭上眼睛回想起那一段经历。
既然不能忘记,那就去面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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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法律部分可能不够严谨,大家见谅。
第30章 梦魇
也是在这样的一个夜晚,也是在一间书房中,宋夏遭遇了人生中最恐怖的一段经历。
这段经历,将宋夏拖进了深渊,也将哥哥带进了地狱。
在宋夏的父亲宋严涛去世的第三年,母亲也因为疾病离开了人世,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宋夏和哥哥。
这一年宋夏高三,因为生活再一次产生重大的变故,宋夏开始变得消极、叛逆,成绩一落千丈。盛夏因为母亲生病的原因,高中毕业后选择去了本地的一所公安院校,每天在学校上完课都会回到家里,照顾宋夏的生活。
宋夏曾经成绩很好,突然下滑的成绩引起了班主任的注意,几次将盛夏找到学校谈话,提醒他重视宋夏的学习情况。宋夏从八岁起一直跟着老师学习绘画,教过她的老师,都夸宋夏很有天赋,宋夏小时候的理想,是做一名画家,透过绘画去描绘这个她喜爱的世界。可是自从父亲去世之后,宋夏再也没有拿起过画笔,房间里的画架、水粉、染料和曾经的作品,都被她用厚厚的布给遮住了,不让人触碰。
盛夏几次和宋夏谈心,希望她能够重视起自己的学习,抓住最后一年的时间,考一所好的大学,避免像自己一样留下遗憾,可是宋夏却听不进去这些话,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
盛夏最后想了一个办法,在学校找了一位成绩很好的学长,每天在宋夏放学之后,来到家里帮她补课,追赶课业进程。宋夏起初十分抗拒,后来在盛夏的一再强硬要求下,接受了补习,但还是会时常翘课,等到学长离开才姗姗回到家里。每次补习,盛夏都会守在客厅里,不让宋夏单独和学长单独相处。
然而突然隔了一段时间,宋夏好像转了性,开始每天放学按时回家补习。和学长在书房补习的时候,会将卧室门关上,盛夏就看不见了屋内的情况,这让他开始担心。经过一段时间的补习,宋夏的成绩逐渐提高了上去,盛夏也就没有在意这件事情。
这天宋夏和盛夏大吵了一架,两个人吵得很凶,盛夏一怒之下,离开了家,躲在楼下的便利店里,想着等两个人都冷静一下再回去。没过多久,外面开始下起了雨,而且越下越大。盛夏收到了学长的消息,说因为雨势太大,晚上暂时没办法去给宋夏补习。盛夏看着越下越大的雨,想着等雨小一些,再回到家中和宋夏好好谈一谈。
可是盛夏看着外面电闪雷鸣,始终不放心宋夏一个人在家,推开便利店的大门,冒着大雨冲了出去。
台风季节,雨势迅猛,伴随着狂风,暴雨的声音犹如鼓角的轰鸣声,随之而来传来了一阵玻璃破碎的响声。
盛夏走进楼里时,已经全身湿透,他顾不得自己身上被淋湿,匆忙地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一开门,随着一道刺眼的闪电,外面传来了炸裂的声音,伴随着的还有宋夏的惨叫。
盛夏永远也忘不掉眼前的场景,这一幕,成了盛夏日后每天晚上的梦魇。
他看见宋夏被学长压在书房的地上,衣衫不整,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撕扯开,惊恐的眼睛里充满泪水,挣扎着发出绝望的惨叫。
盛夏已经回忆不起来自己当时那一刻的情绪,只记得他顺势掀开了那堆被盖起来的绘画工具,拿起一把油画刮刀,用力地戳向了正在对宋夏实施侵犯的男人的颈部。
鲜血瞬间喷溅出来,可是盛夏没有停住手里的动作,一下又一下地朝着颈部动脉捅去,直到男人一动不动,从自己的手中,倒了下去。
宋夏脸上沾满了鲜血,躺在地上,绝望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她知道,自己和哥哥的生活,彻底变成了地狱 。
盛夏一把将盖着画架的布扯了下来,裹在宋夏的身上,然后用满是鲜血的手,擦拭着宋夏脸上的血渍。他抱起宋夏,用手盖住宋夏的眼睛,对宋夏说:“不怕,晚秋,他死了,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了。”
盛夏的声音很温柔,没有一丝慌乱,他的口吻,更像是在和宋夏做最后的告别。他紧紧地搂住宋夏,拿出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
宋夏脑中的画面又闪回到了庭审的那一天,这是宋夏时隔一个月,再次见到哥哥。盛夏戴着手铐,背对着宋夏坐在被告席上。盛夏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他的神情中,看不出一丝悔意,脸上的神情淡然自若。随着法槌落下,盛夏以故意杀人罪被定罪,判处七年有期徒刑。
在宣判的那一刻宋夏瞬间感到耳鸣,随后是天旋地转的眩晕感。她惊恐地张着嘴,不可置信地望向审判长,她大口地呼吸,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木已成舟,宋夏的眼睛中留下了绝望的泪水。她从座位上冲了出去,嘴里大喊着“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她想要告诉所有人,哥哥只是为了保护她,不得已才会杀人,可是没有人会听她的解释。
宋夏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当盛夏被两名工作人员带离现场的最后一刻,她朝着盛夏大喊了一声:“哥!!”
哥,求求你,回头再看我一眼。
盛夏在离开的最后一瞬间,望向了宋夏,朝着宋夏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自此以后,宋晚秋死了,死在了那个被凌辱的雨夜。
这世上再也没有那个天真烂漫、爱笑爱闹的宋晚秋,有的只是父母双亡,一辈子沉浸在梦魇中,替哥哥活下去的宋夏。
宋夏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她蜷缩在躺椅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把脸深埋在掌心里,屋子里回荡着呜咽的哭声。
宋夏能听见绝望在自己的体内蔓延,不断地扩散着,侵入骨髓,侵入进自己的心脏。
如果可以退回到那一刻,她宁愿自己遭受所有的痛苦,也不愿意哥哥回到家中见到那一幕。
可是时间不能退回啊,所有的苦难也不会对你心慈手软,只会变本加厉地蚕食你本就破败不堪的生活。
倪丞佑来不及再想找一个什么借口去到宋夏家里,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来到宋夏家门口。敲了敲门,屋里始终没有反应。拿起手机拨通宋夏的电话,也没有人接。
倪丞佑心里生出一丝不安,想起在那个雨夜,也是现在的情形,头脑中闪现出宋夏紧握着玻璃、满是鲜血的手,还有那双惊恐无助的眼睛。
管不了那么多了。
倪丞佑在密码锁上输入了密码,拄着拐进入了宋夏的家里。
“宋夏?”倪丞佑见屋里没有开灯,试探着喊了宋夏两声。
倪丞佑打开灯,看见门口摆放着一双高跟鞋,走进去四下寻找宋夏的身影。
当倪丞佑推开书房看见宋夏的那一刻,他感到自己的胸口像是被重拳击中,心脏尖锐地疼痛着。
他顾不上脚上的疼痛,在黑暗中,抱住了宋夏。
倪丞佑将宋夏的双手从脸上移开,将自己的胸膛送了过去。宋夏就这样抵着倪丞佑的胸口不断啜泣着,双手环到倪丞佑的侧腰,攥住衣服的侧摆,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倪丞佑能够感觉到宋夏在自己的怀里剧烈地抖动着,他用手抚摸着宋夏的后背,低声地说:“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倪丞佑满心酸楚,他昂起头,突出的喉结不住地滑动着,睫毛间隐有湿润。
突然,一滴眼泪滴落在了宋夏的肩上。
宋夏瞬间感到一丝冰冷,好似有雨水滴落在自己的肩上,就像那天,哥哥发梢上的水,滴落在自己脸上的触感一样。
倪丞佑感到怀里的宋夏怔住了,啜泣声也变得小了起来。隔了好久,宋夏从倪丞佑的怀里挣扎出来,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向了眼前的倪丞佑。
两个人四目相对。
透过身后的灯光,宋夏看见了倪丞佑的眼里,含着闪烁的泪光。
“你怎么来了?”宋夏用手擦了下眼角的眼泪,她不想在倪丞佑的面前看起来太狼狈。
“我……想来找你玩。”倪丞佑一时间竟编不出借口,想着总不能和宋夏说自己“收买”了宁钧言,和他串通一气,来帮助她解决心理问题。
“玩什么?”宋夏哭得鼻子不通气,嗓子也火辣辣的,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
“想让你帮我对台词。”倪丞佑张口胡编了一个理由。
“怎么还哭了?”倪丞佑的语气里带着心疼,用拇指轻柔地擦了一下宋夏红肿的眼角。
“心情不好。”宋夏低下头,突然看见倪丞佑的衬衫前胸上一片湿,顿时害羞地红了脸。
“心情不好就别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了,一个人郁闷着,心情怎么可能变好。想去‘及时行乐’吗?”倪丞佑和宋夏提议,心里思考着带宋夏去做点什么事情,能让她心情好一点。
“干嘛去?”
“要不去吃麻小?”倪丞佑最喜欢麻小了,可是吃完麻小之后第二天睡醒脸一定会浮肿,所以在拍戏期间,武媚是严禁倪丞佑吃麻小一类重油重盐的食物。
宋夏没吱声。
“走吧,走吧。”倪丞佑起身去拉宋夏。
这一刻倪丞佑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牵了宋夏的手!
“你就这样去吗?”宋夏指了指倪丞佑的胸口。
倪丞佑这才发现自己的白衬衫浸满了宋夏的眼泪,胸口的布料因为被眼泪打湿而变得透明,若隐若现地透出自己的胸肌和腹肌。
“那你去洗洗脸收拾一下,我去换件衣服,然后咱们去吃小龙虾。”
说完,倪丞佑捡起拐杖,回到家里换衣服。
“要不你还是坐轮椅吧。”宋夏看着倪丞佑拄着拐杖,头戴黑色鸭舌帽,脸上戴了一个黑色口罩,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的棉服,整个人看起来非常奇怪,就是没有拐杖,回头率都能高达百分之八十,更别说还一瘸一拐地拄着拐杖。
“还有,你见大街上哪个人大晚上的戴着口罩,你这么奇怪,别人很难不注意你,这样不是暴露得更快吗?”宋夏看着倪丞佑的一身打扮,顿时觉得和他走在一起,真的很丢人。
“坐轮椅的话,还得要你推着我。”倪丞佑这时候倒是腼腆了起来。
“别废话,回家取轮椅去。”
宋夏一路上推着倪丞佑来到了家附近的一家麻辣小龙虾店。虽然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了,店里的顾客还是特别多,整间饭店都散发着吵吵闹闹的声音。
宋夏倒是很喜欢这种充满烟火气息的感觉,可反观倪丞佑的状态,死命地拉低帽檐挡住脸,一言不发地坐在轮椅里。
“请问还有空位吗?”宋夏将倪丞佑扔在一旁,和服务员沟通。
“您几位呢?”
“两位,有一个残疾人。”
“有位置。”服务员说着引领两个人来到座位。
“请问有没有角落一点的座位呢?”
服务员找了一个最中央的位置,宋夏觉得如果坐在这个位置吃饭,倪丞佑可能会从口罩下面往嘴里塞小龙虾。
“那就剩最角落的那张桌子,您看可以吗?”宋夏顺着服务员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在角落里有一张小桌子,连灯光都比别处暗一些。宋夏拍了一下倪丞佑的肩膀,询问他的意见,倪丞佑依旧默不作声,点了点头。
“要五斤最大号的麻辣口味小龙虾,再来二十肉串,四瓶啤酒。”倪丞佑不用看菜单就将菜点了出来。
“一路上装死人不说话,现在点菜的时候复活了。”宋夏小声嘀咕着说。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猪吗?”
第31章 我真的很爱你
当五斤小龙虾上来的时候,宋夏还是觉得有够夸张的,想着这么多怎么可能吃得完,顿时觉得倪丞佑不是来带她来舒缓心情的,完全是为了填饱他自己的肚子。
倪丞佑拿过一只小龙虾,剥了壳,伸手放进了宋夏的盘子里。
宋夏愣了一下,和倪丞佑说了一声“谢谢”。
宋夏看向眼前正认真剥虾的倪丞佑,想起刚刚看见他含着泪的眼睛,心里突然慌乱了起来。宋夏能够感受到自己内心的变化,自从那个雨夜倪丞佑赶到她身边来,再到今天自己在倪丞佑的怀里放声痛哭,宋夏好像越来越习惯倪丞佑对自己的安慰和帮助,那种在他面前失态的羞愧感,也在逐渐消失。而刚刚倪丞佑递给自己剥好的虾时,宋夏竟然也没有不好意的感觉,反而觉得这一切很自然。
相比于前两天和委托人吃饭,宋夏更喜欢和倪丞佑在一起。和倪丞佑在一起,她从不需要费心思考应该说什么,或者要做些什么才会让自己看起来不会太奇怪,让两个人尴尬。她在倪丞佑的面前,可以摆出臭脸,在不满的时候也不必隐藏表情,在开心的时候能够开怀大笑,无论怎么样,倪丞佑都不会介意,甚至在自己最崩溃的时候,倪丞佑也从未向她投过不解和鄙夷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