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季清妤这番话触动了太后。
太后是齐昀外祖父的嫡妹,虽说是续弦同父不同母,齐昀叫一声姑外祖母也不为过。
太后对齐昀因着母家情意很是疼爱,自然希望他事事顺心,甚至暗暗希望他最后登顶。
季家如今就是大街上的一块臭肉,沾不得,失了圣心,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任谁也知道的事。
不管齐昀最终要娶谁,早早撇了季清妤才是正事,太后也是如此想的。
季清妤对太后想法揣摩得不错,可惜还是没能完全预料太后的反应。
“哀家老了,不愿掺和你们的事,平白叫人心累”,太后此话是推拒。
不在季清妤预想里,她想的是即便太后碍于面子不愿讲明,多少也是赞同。
太后此话明晃晃的不赞同。
季清妤蹙着眉,抿着唇欲要开口,“皇祖母……”
太后抬手打断,“上次哀家心疼老五送了些人,被他转手送给了哀家那个瘫了的弟弟,哀家可不会再擅自专断,徒劳惹人厌烦。”
季清妤听出太后心中有气。
她只是想同齐昀和离,上次也是由于自己的原因,季清妤准备将此事揽下来,就当是为齐昀再做件事。
“都是孙媳的错,当时孙媳好吃醋因而央求王爷做了错事”,季清妤自责道。
太后摇头,“先坐下吧。”
“此事怪不上你,老五本就瞧不上他是故意的,哀家心里都明白”,太后叹息道。
季清妤哪敢接这话离间齐昀母族感情,“王爷当时只是一时冲动,事后也十分后悔。”
太后知道内情不可置否,“不要替他说话了,当初渡横之事也有他的手笔,他还是心里有怨,忘不了当年的事。”
季清妤蠕动嘴唇,没有再言。
太后也不怕季清妤知道,同她言明:“当初老五母妃温容入宫为妃承担着温家的声誉,被贼人捉住没人知道发生什么,总是抵挡不住流言蜚语。”
“渡横也是为了温家跟皇室名声着想,做事激进了些,竟让老五怨恨多年,如今他瘫了也算是一报还一报”,太后神情悲悯。
季清妤琢磨着太后口中这个“激进了些”,国舅公做到什么地步。
季清妤只得道:“国舅公有皇祖母挂怀,身体日后肯定会好转。”
太后对季清妤客套话并不放在心上,“容妃出事在皇宫里也算不上秘密,因此老五不得圣心。”
季清妤略知皮毛,说来说去还是因为齐昀母妃为了保护齐昀被贼人所掳污了皇室清白,皇上看到齐昀心里膈应。
季清妤婉转道:“皇上爱重百姓,对太子上心些,难免冷落其他皇子。”
太后闻言倒是和善笑了笑,认同道:“也是。”
太后话音一转,“你嫁给老五,心里有怨?”
季清妤抿唇,思考着如何回话。
太后没给她开口机会自顾自道:“当时求娶你的不止是老五,太子也想立你为侧妃。”
“求娶?”季清妤对太后这个用词惊诧到重复。
在季清妤印象里这桩婚事是皇上对季家的奖赏,才将她这个乡野村妇赐给皇子做妻。
可是现在听太后的话,竟是齐昀求来的?
太后点头,“是这样,皇上不大喜欢老五,不是哀家看不上你,即便你给太子做侧妃都是抬举,所以当时皇上更想让你嫁给太子。”
季清妤顺从听着。
太后缓缓道:“可是平时不争不抢的老五不知是怎地中了魔,求着皇上将你指给了他,在皇上面前没讨好骂他眼皮子浅连带着跟太子交恶。”
季清妤似乎已经明白太后要跟她说点什么了。
“哀家不希望老五因为你失去了那么多最后却什么都没得到,竹篮打水一场空,那就太傻了”,太后直白道。
季清妤低眉顺眼,长久沉默。
两辈子她头一次知道,她是齐昀不顾皇上厌弃,不顾开罪太子求来的。
“孙媳明白了”,季清妤应道,太后说了这些就是不想季清妤同齐昀和离。
太后以为季清妤听进去了,齐昀虽说在外风流,这付出的真心也让人动容。
按照太后来想,有个男子这样做,只为求娶,再冷硬的心肠都会软了。
“老五最近行事的确有些过了,他同丞相家那个走得近,他若喜欢就立个侧妃也不算什么事”,太后安抚道:“等她进门,哀家会站在你这边好生敲打她,总不会越过正妻去。”
太后自觉这样做细致妥帖,季清妤再大的气也该消了。
“老五当初为你做到那般,你如今也该体谅他,和离的话也不准再说了”,太后叮嘱道。
季清妤心里憋了一口气,久久吐不出,怄在心里几乎窒息。
团团乱麻肆意捆扎着她的心脏,疼得她动也动不了。
太后见她不说话,有了几分怒气,斥道:“听到了没有?”
季清妤掐了把手努力让自己回神,恭恭敬敬跪下,轻声道:“王爷所思所想所为,不是清妤所愿。”
齐昀求娶是他的事,从头到尾都没有人问过季清妤是否愿意,怎么齐昀就成了痴情人,自己成了不顾情意的白眼狼。
哪有这样的道理。
强迫给予的东西,自己不要,送礼的人受了苦自己却要承担么?
什么强盗逻辑。
季清妤吐出那口浊气,“清妤告退。”
太后怒极反笑,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果真是村妇没见过世面。
皇子的恩情垂爱就该让她们感激涕零,季清妤如今该巧言令色,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
“你在寿安宫多待些日子吧”,太后命令道:“让嬷嬷好好教教你,省得同夫婿再说些不入耳的话,折了正妻体面。”
季清妤在话说出口时就知道自己逾距了,这番惩戒她受得住。
“清妤谨遵太后懿旨”,季清妤领命道。
太后听着季清妤的尊称,真是铁了心要同齐昀和离,不觉她清高,只当她是跳梁小丑可笑。
哪个世家贵族的女子不是体贴大度,对于丈夫细致周到,没有人会像季清妤这般不识抬举。
太后闭眼不愿再看她,“出去。”
第63章 重生心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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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教导, 季清妤步入之前的住所后就被嬷嬷告知在屋里闭门思过。
季清妤身边又换了个宫女伺候,不是原来的那个惜春了。
“在太后身边当差的?”季清妤看着神情倨傲的宫女问道。
宫女听闻季清妤的称呼眉头便紧皱起来,“王妃怎可如此称呼, 太过失礼了。”
季清妤讶异挑眉,故作无谓道:“那本宫收回刚才的话好了。”
宫女神情一滞, 被季清妤所言哽住, 憋的脸红。
概因她也没见过季清妤这样做派的人,被她挑刺立规矩的人, 要不是看在她是太后亲信的份上低眉顺眼, 再则就是指着她的鼻子贬斥。
后者通常会在她更为严厉的教导下, 收敛那身骄横的作风也就是了。
跟季清妤滚刀肉般的人, 她从未见过。
宫女生硬回道:“承蒙太后信任,赏识几分罢了。”
季清妤将窗子打开,迎面的清风吹拂过来,凉爽爽的惬意。
“年纪轻轻被太后看重,当真是有才干”, 季清妤赞扬道。
宫女下巴微扬, 语气谦卑眼神里却是不容忽视的得意, “王妃谬赞。”
季清妤懒懒散散抱臂靠着窗户, 感叹道:“上一次本宫来这儿,有个叫惜春的伺候, 如今物是人非,本宫又来了, 她却不见了。”
熏儿强忍着给季清妤纠正举止的冲动, 回道:“看不清身份地位的人下场都是一样的, 伺候人的想使脏污手段上位,也得看她有没有这个运道。”
季清妤对熏儿说的话感觉惊奇, 真是有趣,唯唯诺诺的惜春包藏祸心,倨傲刻薄的熏儿头脑清醒。
季清妤佯装好奇问道:“熏儿姑娘这话说得,好似犯了大错人不在了。”
熏儿露出奇怪的表情,反问季清妤,“王妃难道不清楚吗?”
季清妤心脏骤然跳动几下,这事没有比季清妤更清楚的了,挑动惜春在小皇孙满月礼上给太子下药上位。
还将催情之物通过惜春之手放在齐笙宫中,若是究查,半点荤腥沾染不到她身上。
熏儿这话说得好似她暴露似的。
季清妤压下心惊,干巴巴道:“本宫应该知道?”
熏儿眼神说不上嫌弃也叫人不自在,“太子当初在小皇孙满月礼上失了分寸,派人探查,就是之前伺候王妃的惜春想要爬上太子的床,用了些助兴的药,被找出来处死了。”
“王妃不也在场?”熏儿疑惑道。
虽说在场的都是宗亲贵妇,说白了,哪个都想知道后事,少不了派人询问,像季清妤一无所知真的少之又少。
详说起来,其实跟那个惜春宫女无关,那药是从九公主宫里找到的。
九公主咬死了有人陷害她,非说是五王妃不安好心,肯定是她记恨自己哥哥下狱想要报复,说不准是她放的。
这无端猜测自然没人信,但还是处死了照顾季清妤的惜春,全当给出丑的九公主遮羞。
季清妤松了口气,她还以为……
“闹得那般大吓到本宫了,哪里再敢窥探辛秘”,季清妤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
熏儿缓和了脸色,没想到粗俗的季清妤还有闲谈莫论人非的品质,倒叫她刮目相看。
“宫里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人常有,算不得什么辛秘”,熏儿略略安抚几句。
季清妤吹着风觉得心口一阵抽痛,步子踉跄,随即反应极快抓住了窗框。
熏儿面色凝重上前搀扶住季清妤,“王妃,可是身体不适?”
季清妤蹙眉,脸色发白,“不知为何,最近总是心口痛,许是忧思过度。”
熏儿也知道季家的祸事,仅有的两个男丁都被下狱了,只有身为王妃的季清妤幸免于难。
说的好听是保全了女眷,可是为女为妹的季清妤哪里能安心无忧,肯定日日不得安稳。
熏儿虽是太后的人,但是燕齐子民都感恩季家征战为燕齐带来的安定,熏儿也不例外。
熏儿扶着季清妤躺到床上,“王妃莫忧,奴婢前去寻太医。”
季清妤一把拉住熏儿的手,“不必劳烦,本宫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王妃若是出事,奴婢不好交代,连带着太后都会被瑞王揣测,离间祖孙感情”,熏儿说这话一板一眼不近人情。
季清妤却能听出熏儿语气里的关怀。
熏儿没等季清妤再开口,径直出去寻太医了。
季清妤没等多久,熏儿就带着太医匆匆赶来。
“太医,王妃心口痛,劳烦你诊脉”,熏儿立在季清妤床头恭敬道。
太医没有行那些虚礼,怕季清妤真有什么事,连忙前去号脉。
季清妤顺从露出纤细的手腕,眼盯着太医愈发严肃的面容,心里打鼓,“可有什么差错?”
太医犹犹豫豫开口,“王妃这脉象,微臣察觉不出,应当是无异,王妃时常心口痛微臣尚且不知是什么原因。”
“王妃要不过会儿请其他太医会诊或是微臣这几日勤给王妃号脉才能有所得”,太医建议道。
季清妤收回手,“不碍什么事,本宫应当是太过疲倦。”
熏儿从旁皱眉,“太医院人都去哪儿了,偌大的太医院只有寥寥几个人当值,如今太医院也摆谱,让堂堂王妃过会儿请人,难道人等得病也等得吗?”
熏儿严词让太医直呼冤枉,“并非是太医院对王妃不上心,是小皇孙生病,太子妃急切,让太医院的太医都去侯着了。”
“小皇孙怎么三天两头生病?”熏儿纳罕道。
太医也觉得奇怪,“小儿生病是常事,小皇孙几乎是日日难受,离不得太医,也查不出什么病症,只是哭,叫人为难。”
季清妤追问道:“太医院的人日日从那里守着吗?”
太医忧愁道:“是啊,太医院除了当值的几乎无人,就差住在东宫了。”
季清妤宽慰几句,“小皇孙金贵,太医院的人最近辛苦了。”
太医连忙回道:“不敢当,微臣先给王妃开几味补气血的药,再请其他对心疾有研究的太医前来。”
“有劳”,季清妤点头目送着太医离开。
太医被熏儿带领着,走到门口叮嘱,“不要让王妃长期在屋里待着,多出去透透气也有利于身体康健。”
熏儿没说什么,将太医请了出去。
熏儿回屋犹豫道:“不若奴婢扶王妃出去放风?”
“本宫能去?”熏儿除了伺候季清妤更多的是监守,太后恨不得季清妤关死这间屋子里。
熏儿又恢复了那副大宫女的气势,“为何不能?太后没有明说,总不能叫人憋死在屋里。”
季清妤听得好笑,熏儿这爽朗骄矜的性子处着倒也舒适。
不愿让她为难,季清妤推拒道:“算了,本宫还是想多睡会儿,躺着最惬意。”
熏儿瞧不上季清妤万事不上心的态度,“身体是自己的哪能由着性子胡来?太医让王妃出去透气,王妃怎可一直待着屋子里。”
季清妤觉得熏儿絮絮叨叨像极了老妈子,忍不住扶额,想着让她不要违逆太后旨意惹太后不快,她还不领情。
无法,季清妤只得跟她出去。
“外面景好,活泛一下也是好的,在屋子里没病也憋出病来了”,熏儿念叨着,“人也不能太娇惯,小皇孙被太子妃日日夜夜抱着将养着,什么也不敢碰,吃食用度都要经过查看,小皇孙还是病恹恹的。”
季清妤被念得头疼,看上去不近人情的熏儿怎么话这般多。
季清妤抬手制止,无奈道:“别念了,念得我头都大了。”
说来奇怪季清妤也见过小皇孙几次,脸色红润见人也是笑呵呵的十分健康,这些日子怎么就多病起来。
季清妤不合时宜想到了齐昀的话,暗暗揣测是否有皇上的手笔。
打着给小皇孙庆生名号的大赦天下有了充足将士,若是小皇孙夭折,还能随便寻个缘由吞并其他小国。
季清妤压下这过于心惊的想法,皇家再薄情也没有对襁褓亲孙下手的道理。
说曹操,曹操到。
季清妤抬眸,远远就看到太子妃迎面过来,季清妤上前行礼,“见过太子妃。”
太子妃免了季清妤的礼,上下打量她一番,齐笙叫她厌恶,对季清妤更是不喜。
尤其是当时季清妤被齐昀护着出口欺瞒,让她没有脸面,想起来就让她觉得如鲠在喉。
“听闻五弟妹也快要有新妹妹了,真是恭喜”,太子妃庆贺了声,掩饰不住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