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锦瑟顺着登机桥进入了机舱内部,在踏入其中的那一刻,她心中的不安终于化为了实体。
机舱里没有那些密密麻麻的座位,空间一下子就显得宽敞起来,靠窗的位置直接摆上了一组极具欧式宫廷风格的大沙发,配上茶几仍显得空间富裕。
再边上甚至还有一个迷你吧台,柜子里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和一排排五颜六色的酒瓶,俨然就是把这驾飞机的内部改装成了一个大型的空中会客室。
而比这些更让张锦瑟吃惊的,是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驾飞机上的三个人。
一个金发碧眼,穿着一身运动服斜斜靠在沙发上的美少年。他在看到张锦瑟时还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要是换一个场景,张锦瑟绝对能脱口而出“天使”这两个字。
实在是少年此时半身沐浴在阳光下的场景,像极了张锦瑟大小从各类漫画小说里接触到的天使的形象。
红发美人叶莲娜,作为北国分公司的对接人,她出现在这里无可非议。
此时美人正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拿起一颗鲜红的树莓凑到唇边,果然美人连进食的画面,都是一样美得那么让人赏心悦目。
而最后一个背对着张锦瑟坐在角落沙发里的人,直到叶莲娜出声提醒,才缓缓的转过了头。
张锦瑟惊讶地盯着他的脸,黝黑的皮肤和脸颊上的酒窝,这么有标志性的特征,让人很难记错,而正是因为印象深刻,张锦瑟才吃惊于蓝田律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点点滴滴地细节汇聚到一起,实在很难不让人认为,现在的一切,不是与这个人有关。
蓝田律师见到张锦瑟一脸凝重怀疑的表情,几乎是立刻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他的酒窝随着他说话的动作在脸颊上若隐若现,
“哎哎哎,你可不要误会!我是个正经律师,如假包换!这次也是受人委托,和你一起去北国办理手续的!”
说着伸手在红发美人和金发少年之间来回摇摆了一圈,最终指向了叶莲娜的位置。
红发美人两手一摆,“我也是听我老板的吩咐,来这里和合作公司进行交接的,你们在说什么,我可不清楚。”嘴角带着笑意,眼神里却藏着狡黠。
剩下的那个金发美少年,像是听不懂另外两人谈话的内容,懵懂地歪了歪头,察觉到张锦瑟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回以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
让张锦瑟即使身处这样诡异的境况,也忍不住对着他回以一笑。
蓝律师这时候突然神来一句,
“哎你怎么以貌取人呢?人家对你笑一笑,你就当他是好人了?你看我的时候怎么就一脸戒备呢?我都把遗嘱捧在手上送到你面前了,也不见你对我笑一笑?”
说完双手抱臂噙着一丝冷笑就这么望着张锦瑟。
就连这人脸上的酒窝,此刻都不能缓解气氛的紧张。
张锦瑟暗地里撇了撇嘴,对蓝田律师的口才,有了新的认识。
此时叶莲娜倒是“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蓝律师,你就别欺负我的小朋友啦,”边说边把张锦瑟也拉到了沙发旁,“给你介绍一下,这个金发小子是安德烈,就是一个假期出来赚零花钱的实习生。”
这一句话倒像是戳中了什么,金发少年忽然皱了皱鼻子,狠狠地瞪了叶莲娜一眼。
被红发美人一指头戳在了脑门上,“你凶什么凶,要不是有人哭着喊着求我带他一起,你以为自己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安德烈恹恹地靠在了窗边,不再说话。
地勤在这个时候适时地出现,打断了几人的谈话。
不过片刻的功夫,张锦瑟的护照就又回到了她的手上,其中一页多出来的签证,正是她此行的目的地,北国。
在张锦瑟打量着这张紧急签证和普通签证有什么不同的功夫,机舱大门已经缓缓关上了。
飞机也开始慢慢地在跑道上滑行起来。
张锦瑟突然从护照上抬起头,一脸的讶异,看向安德烈所在的窗口,“原来你听得懂中文?”
得到金发少年一个露出了8颗牙齿的灿烂笑容。
蓝律师的声音在一旁带着揶揄,“你才发现哪,这小子坏心眼可多着呢。看看我,真正的好人长我这样。”
机舱外的景物飞快地往后退去,在飞机即将升空之际,张锦瑟的内心比之往常更加不安,整个左手手臂或许是因为气压变化的关系,在飞机冉冉升起时,更加灼热的疼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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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胁迫
当飞机顺利升空到平流层开始平稳地滑行之后,张锦瑟手臂上的疼痛感才慢慢平息下来。
叶莲娜一脸担心地坐在她的身边,正试图把一杯透明的液体送到她的嘴边。
张锦瑟刚想开口说声谢谢,就被杯中液体散发出的浓烈酒精气味呛地连打了两个喷嚏。
连连摇手推拒,“不用了,我好多了,谢谢。”
蓝田在一边发出一声“嗤”笑,
“叶莲娜,在我们国家,伏特加可不是万能的。身体不舒服还是喝点热水吧。”
张锦瑟看着眼前茶几上并排而立的两杯透明液体,一杯是加了冰块的烈酒,一杯是冒着热气的白水。心里只想喃喃说,在我们的国家,热水也不是万能的。
叶莲娜见张锦瑟的脸色好了许多,这才慢慢放松了身体,重新靠回了沙发上,
“锦瑟你刚才怎么了?飞机起飞的时候突然脸色苍白,是被飞行员突然拔高起飞的动作吓到了么?”
张锦瑟回想起刚才飞机起飞时加注在身上强烈的推背感和加倍的重力,几乎把自己牢牢按压在沙发上,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位飞行员的技术才好。
把飞机升空,活生生地开出了过山车的既视感,委实也是一种人才。
张锦瑟在斟酌着如何开口的时候,下意识地握住了左手手腕。
蓝田在她的手上留意了片刻,开口提议道,
“之前在你办公室的时候就注意到你一直捂着自己的左手手腕,要是不舒服的话,我们可以在下飞机之后安排你去医院做趟检查,你觉得怎么样?”
但其实此刻不舒服的哪里只是手腕,张锦瑟并不想给眼前这几个还不算熟悉的人添麻烦,正想拒绝,一头金发的安德烈也在这个时候凑了过来,偷偷将手伸向了茶几上的某个玻璃杯。
“机场附近就有我家投资的医院,直接过去就行。不然之后去了度假村,那里的医生也就只能看看感冒和摔伤这样的小问题。”
说话间,俨然已经将接下来的行程安排的明明白白。
“嗷!叶莲娜别这样,我就想尝尝而已!我已经成年了!”安德烈捂着自己被打疼的手背,满脸都是扫兴。
“可你还没到你父亲允许你喝酒的年纪!”
金发少年悻悻,转头望向窗外的天空,不再理会沙发上的其他几人。
少年侧头望向机舱外的画面,像极了一副静谧的油画,美好而虚幻,张锦瑟几乎都要被这幅画面所蛊惑。
谁知突然之间,安德烈忽地转过了头,脸上带着让人摸不透的得意与兴奋。瞬间就将他和刚才的唯美画面割裂开来。
“好了,现在你就不能中途离开了!”安德烈猛地一下弹起,转身坐到了张锦瑟身边的位置上。
少年身上像是带着一股青草和阳光的香气。平和而温暖,让人几乎感觉不到一丝威胁,可他说出的话,就不那么让人感到舒适了。
“我就直说了吧,对于卓娅夫人的遗嘱,你还在考虑什么?凭白有人将一大份财产送到你的面前,我实在想不出你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就算是那个每年要住上3个月的无理要求,我们也已经和你的公司达成共识,帮你以出差的形式完美解决了。”
“你要是还有什么疑虑,现在都可以提出来,只要你在落地之前在遗嘱确认书上签字,一切都可以商量。”
叶莲娜默默地拿起了茶几上那杯还在冒着寒气的烈酒,默不作声的看着安德烈的单人表演。而蓝田则是一脸趣味地坐在一边,似乎在看着一出好戏,脸上的酒窝影影绰绰。
张锦瑟心里在之前虽然有了部分猜测,但直到安德烈的话说出口,才算是得到了百分百的印证。
她歪了歪脑袋,“可这一切实在是太不合理了,在你们找过来之前,我根本就不知道有卓娅夫人这么一个人存在,凭白无故硬是要把这份遗嘱送到我的手上,你们又是为了什么呢?”
安德烈那张天使一样的脸上居然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谁知道那个老头子是怎么想的?”
“这么说吧,卓娅夫人之前和我的父亲既是生意上的伙伴,也是难得的忘年交,我的父亲对她非常尊敬。卓娅夫人收藏了大量的水晶藏品,其中大部分都是来自我家的水晶矿脉。”
“在卓娅夫人去世之前,她曾拜托我的父亲在她离世后帮她寻找合适的继承人。甚至连她的遗体,都是通过我父亲找人冷藏保存的。”
当张锦瑟听到少年家中有矿的时候,脸上还是不自觉地流露出了惊讶。引得另外两人窃窃一笑。
“具体的原因,老头子也没有和我细说,但他是个合格的商人,绝不会做亏本的买卖。按照他做事的一贯逻辑,我推断应该是在卓娅夫人的遗产里,有我父亲想要的东西。而这样东西,必须在你这个合法继承人出现之后才可以动用。”
金发少年卖起自己的父亲,毫不客气。
“不过比起老头子的那些心思,我更感兴趣的是,一个大萨满死后留下的遗产里,究竟会有些什么东西?让那么多人趋之若鹜。”那双像天空一样碧蓝色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张锦瑟,眼睛里满是纯粹的好奇。
而张锦瑟此时回给他的,是一双更加惊恐的眼神。
萨满?!那是什么?!
是在她贫瘠的记忆里,古装剧里那种带着奇怪的面具,夸张的衣服,在那里毫无美感摇头晃脑四肢乱颤地跳大神么?
她还记得之前蓝律师在和她介绍卓娅夫人的时候,说她是一位在当地相当有声望的人,所以就是这么个有声望法?
张锦瑟难以置信地望向了蓝律师。
正好被她抓到一个捂嘴偷笑的律师。
而张锦瑟在看到对方点头,同时抖动地更加剧烈的双肩时,眼神里都已经带上了一种绝望。
“萨满是什么意思?是我理解的那种么?”张锦瑟犹不死心地追问道,手上比划着做出一个自己想象中萨满仪式时大概会有的手势。
“噗嗤。”这次是蓝田律师真的忍不住笑出了声。
反倒是安德烈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wow~所以你们萨满就是这个样子的么?果然是,”对方斟酌了半天,慢慢吐出一个词,“与众不同。”
张锦瑟心中的不安更甚,她环顾了机舱里的另外三人,除她之外,其他人都对安德烈口中的“萨满”一词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意外反应。所以说在他们心中,卓雅夫人的身份早就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整架飞机上,对卓娅夫人一无所知的人,大概也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张锦瑟下意识地把自己贴到了沙发的边缘位置,望了一眼窗外近在眼前的蓝天白云,要不是身在万米高空,她甚至都有了立刻夺窗而逃的想法。
飞机上的这些人,不会是什么跨国的迷信组织吧!
在张锦瑟回过神的时候,那张让人眼熟的遗嘱确认书已经重新出现在她眼前的茶几上。
“如果我坚持不签呢?”张锦瑟试探着。
“也不会怎么样。”安德烈得意地挑了挑眉,“飞机会在2个小时之后降落在北国的私人机场。如果你在此之前没有签下这份同意书的话,那么很可惜,我们接下来的行程就不能带上你了。”
张锦瑟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按照你们公司的正常流程,北国的外派人员将会在半个月后逐步到位。也就是说,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你的公司并没有给你准备任何的食宿和翻译人员,一切都只能靠你自己。”
“当然,你是自由的,你的护照,手机,还有行李都会和你在一起。但据我所知,你在临行前既没有兑换到足够的北国货币,手机也还没有来得及开通跨境服务。”
看到张锦瑟逐渐凝重的表情,安德烈满意地笑了笑,“顺带一提,私人机场的位置比较偏僻,唯一通向城区的马路,两边都是原始树林,距离最近的城区大概200公里左右。在接待完我们这架飞机之后,机场的所有工作人员也会暂时撤离。”
“也就是说。。。”
张锦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也就是说,如果我拒绝接收这笔遗产,你们就打算把我一个人留在一个距离城市200公里的无人机场里,任我自生自灭。”
众所周知,北国的国土有2/3常年出于严寒的温度下,加上现在本就是冬季,已经到了北国最寒冷的季节。要想一个人在没有交通工具也没有补给的情况下穿过200公里的原始树林去到城区。。。
张锦瑟虽然很是思念自己已经去世的外婆,却还不想这么年轻就下去见她。
既然退路已经被堵,也就没有什么可再纠结的了,
“蓝律师,来来来,这个条款我不是很明白,你来给我详细解释下。”
“锦瑟宝贝,你可真是个小可爱~”叶莲娜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把茶几旁的位置留给了张锦瑟和蓝律师。
可此时不论她笑得有多灿烂,在张锦瑟心中,这两个颜值爆表的外国人,现在在她的眼里,滤镜也都已经碎了一地。
当然身边这个忽闪着一对酒窝,耐心给她讲解遗嘱细则的律师,也不是什么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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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关系
好在这三个人虽然被张锦瑟打入了“不是好人”的列表,倒还算是信守诺言,在飞机落地之后,如约将张锦瑟送去了离机场最近的医院做检查。
也许是认准了张锦瑟在北国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人生地不熟,起不了什么幺蛾子,两边达成了短暂的和解,气氛还算和缓。
安德烈安排的医院设施的确齐全,甚至齐全到直接给张锦瑟做了一个全身体检。唯一一点感到遗憾的,是检测报告不能立时到手,化验还需要一些时间。
医生也只能根据现场拍的一张X光片,判定了张锦瑟的左手并没有什么问题。
在问清了她之前从事的工作和日常活动之后,给出了可能是肌肉损伤这样的评估。
张锦瑟当着医生的面抬起自己表面上不红不肿,看不出任何问题,可实际却仍然在隐隐作痛的左手,再三询问过医生之后,也只得到一句,最近好好休息,减少在电脑前伏案工作,这样的答复。
张锦瑟就明白,从这个医生这里,恐怕得不到什么更有效的建议了。
去医院的片段很快就被她抛到了脑后,因为之后要发生的事,才是此行的重头戏。
在张锦瑟去医院的这段时间里,蓝律师已经拿着张锦瑟亲笔签名的委托函和北国本地的律师办理好了余下的手续。也就是说从这一刻起,张锦瑟已经正式成为了卓雅夫人的法定继承人,合法拥有她生前留在遗嘱上的所有财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