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实却是,除了在张锦瑟遇到危机的那几次,那位医生几乎没有在她的面前出过手,甚至于那些让张锦瑟感到好奇和迷茫的能力,更是三缄其口。
问他,就通通以需要自行领悟为借口,自然而然地回避开了。
细究起来,她现在知道的所有关于能力的理论和应用,都是来源于实践,或者是和相关人士无疑间透露出的一两句话,比如达利亚婆婆,比如米拉,又比如今天才正式被划分到友好那一栏的这位中年女巫。
真正从医生那里获得的,仅仅只是零星一点而已。
这也造成了她现在虽然在经过了卓娅夫人的帮助之后,掌握了灵视,以及一定程度上火焰的使用,但在其他方面,不论是理论,又或者是女巫所谓的仪式方面,依然如同一个小白,并不比常人知道得多多少。
所有的理论都来自实践的总结,这句话在张锦瑟的身上,得到了彻底的印证。想起来也是让人感到心酸。
现在有一个如此难得的特殊案例摆在自己的眼前,张锦瑟也很难按捺下自己的好奇心,不去多看两眼。
偷来的运气,会对一个人产生怎样的影响。
这个问题,如果不是机缘巧合,有些人或许终其一生都无法得到答案。
在安德烈的引路下,她们很快沿着城堡的外围,来到了会客室所在的窗户外面。屋里明亮的灯光,直接将里面的每一个细节都照得一清二楚。
而张锦瑟在灵视的辅助下,对里面这几个人的情绪状况,更是看得一清二楚。
会客室里的客人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拨。
伊戈尔先生和叶莲娜的能量场各有特色,张锦瑟很快就在一团团光晕中分辨出了他们两人。
而剩下那个被包围在其他人之间,黑白分明的能量场,就是女巫口中,偷来了别人气运的家伙了。
此时他身后的光晕不单单只是混乱,随着他的情绪波动,更是激烈地如同飓风降临的深海,身后的黑影掀起巨大的浪涛,随时都像是要将他整个人吞没进去一样。
张锦瑟也被这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的能量场吓了一跳,身体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一步。
但凡是能够看到这一幕的人,第一时间就会在心里产生惊惧和不安,并且下意识地远离。
所以在某些时候,什么都不知道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就好比现在的屋子里,正与他争锋相对的伊戈尔先生和叶莲娜。如果她们也能够看到这一幕,现场想来就不会是这样剑拔弩张的气氛了。
北国的窗户为了隔绝户外的严寒,在完全关闭的情况下,也很好地隔绝了两边声音的传递。
所以窗外的人并不知道屋里的两拨人说了些什么,只能感觉到现在的气场都带着明显的怒气,仿佛一触即发。
安德烈隔着窗子看到父亲怒火上头的样子,似乎也有些同仇敌忾,眼见着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
张锦瑟在一旁旁敲侧击,“今天来的这个人是谁?怎么看起来和伊戈尔先生的气场不太和?”
“这个势利小人!”金发少年听了她的话,果然开始愤愤不平,
“我小的时候还喊他安东叔叔,他也经常会到我的家里,和老头子一去书房就要聊上大半天。可就在这几年,随着他手里的股份越来越多,他对老头子也开始越来越不客气,甚至会在正式场合上公然反驳老头子的决定,两个人早就已经闹翻了。
“我们这次回来一开始坐的那架直升机,我找人去问过,就是他在背后做的手脚!为了时刻展示他出的存在感,恶心老头子!没想到他今天居然还有胆子来这里!肯定又是来吹嘘自己又做成了什么事,可以帮助他得到更多的话语权!”
安德烈就算没有猜得完全正确,大概也相差无几了。因为屋子里两个人的气场,确实像他说的那样,争锋相对,硝烟味十足。
就在几人还立在窗外吹着冷风静观屋里动向的时候,会客室里的谈话似乎已经告一个段落。
在伊戈尔先生的怒火彻底爆发之前,那个顶着诡异能量场的男人领头走出了会客室的大门。
他在门口的位置重新穿上了自己的外套和帽子,敞开的大门这个时候终于让屋里的声音得以传递出来。
安东在临走前还不忘向着门里的人大放厥词,
“伊戈尔,老伙计,这把可是我赢了!我知道你身体不好,你可千万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要随便生气。好好准备下个季度的竞拍会吧!
“也许大家看在你费心准备了那么久的份上,会把下一个季度的指标放在你的身上!哈哈哈,我可一向是一个大方的商人,从来不介意和我的竞争对手分享这些消息,哈哈哈哈!”
说着扬长而去,在大门被关上之前,张锦瑟似乎听到了会客室里传来金属和玻璃破碎的声音。
安德烈这一次没有冲动,直到安东带着他的人坐上自己来时的小车,也没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只是暗暗地咬着牙,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过来就没有什么好事!这种竞拍会,老头子去参加也不过是走一个过场,真正的生意早在那之前就已经和几位大商家暗中有了默契。
“这个混蛋!他到底做了什么,可以让那几个人宁愿抛下在我父亲这里经年建立起来的诚信,而去选择他!这简直让人无法理解!
“老头子的那几座矿山一向是公认的产出最好,质量最高。他们没有理由放弃到手的上好的原料,去选择安东的!一定是这个小人在背后做了什么!”
只可惜虽然安德烈的嘴里一直信誓旦旦,但他毕竟年纪还小,对于家族和他父亲的生意,知晓得并不多。他现在随口说出来的这些,已经是他平日从他父亲和生意伙伴口中能打听到的所有。
少年人虽然有心想要帮助父亲扳回一城,可惜以他的见识和能量,所能做的并不多。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亮闪闪地转向了张锦瑟,
“锦瑟,你不是说安东身上的气场不太对劲么?那个女巫不是也说他偷了别人的气运么?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因此受到一些惩罚?就像是警察抓到了偷东西的小贼,至少也能在警察局里关上几天吧!”
安德烈说得激动又解气,仿佛那个安东已经在他的面前,接受到了应得的惩罚。
理论上虽然安德烈的话并没有错,可是在张锦瑟浅薄的认知里,要想实现他口中的事,委实还是有些难度的。
--------------------
第六十八章 解题思路
张锦瑟独自一人的时候,开始回想自己是怎么一步步沦落到现在的这个境地的。
既要苦恼于如何给安东一个厉害的反噬,又要纠结于如何减轻伊戈尔先生的病情。而这两个问题,显然都不是她现在的能力和认知可以做到的。
而她之所以会答应这一切,实在是因为看不得安德烈可怜巴巴的狗狗眼。
要不是这一切实在发生得太过巧合,张锦瑟都要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伊戈尔先生暗中策划的一切。
毕竟这里所有的一切,最终导向的结果,无论怎么看,都是趋向于对他有利的那一面。
伊戈尔先生也确实信守诺言。答应了协助张锦瑟送卓娅夫人回到家乡,就不会是一时的虚言。在如约将卓娅夫人的遗体烧成骨灰,并交到她的手上之后,已经开始安排后续的交通,直接送她们返程。
在伊戈尔先生的逻辑里,就算重新申请一条临时的空中航线需要费些时间,从整体效率上讲,也比一般的公共交通要实惠许多。
只是在这之前,伊戈尔先生也毫不掩饰地提出了他与之相对应的要求。就和女巫之前说的一样,伊戈尔先生的身体确实出现了极大的问题。这个问题已经在数代之前就开始影响着这个家族。
是以到了张锦瑟这里,伊戈尔先生也并不强求她能做到些什么,只是希望她能够对他病情的延缓,做出些许的帮助。因为在他之后,作为他唯一的儿子,安德烈,可能也无法逃开这个加诸在血脉上的“诅咒”。
于情于理,张锦瑟都无法回避他的这个请求,这也造成了张锦瑟此时只能窝在古堡的书房里,拉着蓝田一起,对着伊戈尔先生家族里厚厚的一叠医疗记录发呆。
虽然他们两人谁也不是医学专业毕业,但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也只能寄希望于这些已经发生过的事实,试图找出一些线索,从而解决这个问题。
厚实的卷宗里记录着这个家族百年来的兴衰,有意思的是,其中的男性成员,正如之前安德烈所说的那样,几乎在35岁之后,就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失眠,易怒,暴躁,甚至于失去理智,而这导致的结果,也往往并不怎么乐观。
在一个富足且强大的家族里,却多年来遭遇这样的问题,以他们的能量和影响范围,想必已经将能够尝试的都进行了了一遍。乃至于那些更加大胆的,超乎想象的医疗手段,在记录里也并不少见。
其中最令人猎奇的,是伊戈尔先生在早年间,大概是得到了某种理论的指导,认为他们家族的疾病传承自血脉,存在于血液之中,于是在某个机构里进行了全身性的换血治疗。
虽然在他本人的认证下,在短期内的确让他的精力得到了很大的提升。但是显然,这个可怕的疗方法依然没能将他从家族的命运里拖离出来。
张锦瑟有些咂舌,“有钱人疯狂起来,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他的这种治疗方法真的有用么,听起来就好血腥。”
作为随身翻译的蓝田皱着眉头又看了一眼手里的资料,
“理论上讲没有什么问题,哪怕是把全身的血液都抽出来,清洗一遍,再输回到原本的身体里,只要保证环境足够清洁,在现在的技术上这都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在主流思想里,这并不算是一种有效的治疗方式。但也不排除是在伊戈尔先生的主动要求下进行的这种疗法。”
两个人对医学上的认知都只能说是科普性的了解,至于更深入的理论知识,就不在两人的知识涵盖范围内了。
所以在看过这份奇特的治疗方案后,也不过是浅谈了两句,就将它翻了篇。
在看完了记录里所有曾经用在伊戈尔先生家的治疗手段之后,张锦瑟脑海里灵光一闪,突然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盲点,
“我们翻了半天的的档案,里面大部分都是医疗科学相关的记录。按照伊戈尔先生的做事风格,以及他和卓娅夫人当年的关系,你说他是不是也尝试过许多玄学方面的治疗方法?怎么这些似乎都没有记录在这里?”
蓝田抬头看了她一眼,“显而易见,娜塔莉亚和她的那几个姑姑,不就是被伊戈尔先生请来的么?只是中间出了点岔子,并没有如伊戈尔先生所愿的那样,彻底解决他身体上的问题。”
“看了伊戈尔先生的病例报告,与其说是生理上的问题,我更偏向是心理上的,可一大家子整整几代人同时患上心理疾病,该不会是基因上出了什么问题吧?要是这样的话,那我是不是放弃比较快一点?”
听着张锦瑟天马行空的推论,蓝田忍不住给了她一个白眼,
“你都已经拿了别人的好处了,总要给人一个结果吧,难道你要跑去告诉伊戈尔先生,你的问题我无能为力,就此别过?就算是基因的问题,你难道就以为他没有去检测过么?”
蓝田说着说着,忽然半合上了眼睛,“况且玄学,一向都是在所有路都走不通之后,才无奈做出的最后选择。”
在他睁开眼睛之后,突然发现张锦瑟盯着他的方向直直地看了半天,蓝田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把,又转身看了看自己的四周,似乎都没有什么不妥。
就听到张锦瑟的声音刻意带上了一种梦呓一样的语调,
“我突然又有了一个想法,既然伊戈尔先生可以尝试用换血的方法暂时提高自己身体的健康程度,那你身上的反噬,是不是也能。。。”
蓝田当下两手护在了自己的身前,“这种方式我是拒绝的!何况我们的问题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张锦瑟无奈,
“我不是让你学伊戈尔先生那样去换血,而是借鉴他的这种思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既然你的反噬是因为能量的不稳定而产生的,那么是不是有这样一种可能。
“你的身体就像是装了一半的饮料瓶,反噬是由于内部重心的不稳定,所以一点外力的就容易让瓶子翻倒。但如果将瓶子里装满了液体,饮料瓶的重心不就自然而然的稳固了么。
“虽然不一定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但至少可以暂时性地解决掉反噬的问题啊。”
蓝田对着她露出了一个一眼就能看穿的假笑,“我当初一个人离开寨子就是为了远离这些东西,所以这种尝试,你可以直接放弃了。”
张锦瑟愕然,“那你是想反过来?把里面的液体统统倒掉?这,这听起来就有点难度啊。”
看到张锦瑟居然真的就着这个思路开始苦恼起来,蓝田的心里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应该感动,还是害怕。
但这都不妨碍精明的律师在第一时间放下了手里的卷宗,提出了一个建设性的意见,
“行了,与其在这里扒着那么多年前的医疗报告不放,干脆去找那几个女巫问问她们对伊戈尔家的遗传病到底知道多少。
“既然伊戈尔先生一开始邀请她们过来就是为了治疗自己的疾病,她们知道的情况肯定比你多。参考下不同的思路,也许真的能帮你找到解决办法呢?”
张锦瑟就是因为蓝田的这一句话,在管家先生的帮助下,找去了几个女巫的住处。
推开门之后,几乎让她忘记了这里是伊戈尔先生的古堡,反倒像是进了这几位女士的家一样。
短短一天的时间,她们就把这间客房里的布置,改成了一间普通民居,入眼所见,到处都是几个女巫们的日常用品,生活气息十足的浓郁。
在和张锦瑟达成协议之后,另外两个女巫对待她们的态度,也肉眼可见地变好了起来。
虽然她们的友善可能只是表现在不再对着张锦瑟怒目而视,但至少冷眼相待,也是另一种方式的和平相处。
和她们对比,娜塔莉亚在见到张锦瑟和蓝田之后,脸上的笑意就显得情真意切许多。
她对于张锦瑟和自己长辈们之间现在的相处模式,最是乐见其成。没有了两方立场不同的争锋相对,在面对张锦瑟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容都真诚了许多。
张锦瑟敲开大门的那一刻,这个红发的姑娘就像是早已经等在门口一样,第一时间环抱住了她的一条胳膊,拉着她坐到了客房里的沙发上,脸上还留有浅浅的红色印痕。
她着急地开口就说,“我等了你们很久了,我刚才帮姑姑整理毛线团的时候,不小心在沙发上小睡了过去,不小心梦到了伊戈尔先生,还有。。。”
张锦瑟原本以为这又是一次娜塔莉亚不太成熟的梦中预见,又会听到她一大段似是而非的话,没想到这一次她的梦境却和之前截然不同。
因为她说,
“我梦到了伊戈尔先生,还有卓娅夫人曾经在这座城堡里发生的一些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