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清楚蓝田的转述之后,张锦瑟把不解的目光投向了娜塔莉亚的姑姑,那个始终没有发话,一直坐在一边安静整理着手中毛线团的中年女巫。
她意识到张锦瑟的疑惑之后,轻点了点头,帮着她的侄女做了补充,
“娜塔莉亚不仅能透过梦境看到某些未来的片段,有的时候也能看到过去发生过的事。可能是因为这次住进了这座历史悠久的古堡,让她偶然间梦到了和这座古堡有关的事。
“但是能看伊戈尔先生和卓娅夫人的过去,只能说,这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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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古老的家族
就着不断穿插其中的翻译和补充,娜塔莉亚梦中见到的场景,关于伊戈尔先生和卓娅夫人的故事,终于渐渐呈现在了张锦瑟的脑海中。
关于卓娅夫人曾经在这里居住过一段时间这一点,张锦瑟丝毫不做怀疑。卓娅夫人留在古堡中的日记就是最好的证据,如果不是对这座城堡有相当地熟悉,日记本也绝对不会出现在暗道间的休息室里。
她只是惊讶于卓娅夫人和伊戈尔先生在过去的时间里,曾经有过如此亲密无间的时候。
娜塔莉亚见到的画面里,伊戈尔先生不过是和安德烈差不多的年纪。
家族遗传的金发和湛蓝色的眼睛,加上少年时期的意气风发,这几个因素叠加在一起,很容易就能够博得旁人的好感。
与他相识之时的卓娅夫人,那个时候看上去也还很年轻。
加上亚洲人的长相优势,往往让人很难看出她的实际年龄。两人凑在一处时,几乎难以分辨出两人的年纪,实际已经相差了整整两个辈分。
娜塔莉亚看到的第一个片段,是在两人刚刚相识之初,卓娅夫人首次被伊戈尔邀请来到这座城堡。
当时两人把这里当成了一座巨大的游乐场,尽情地四处探索隐藏在暗处的密道。就像是两个天真又纯粹的孩子,对周遭的一切都充满着好奇,事物在他们的眼里都满是新意,让人心生探索。
尽管伊戈尔先生常年生活在这里,兴许对那些暗道也并非是全然不知,但在卓娅夫人兴致勃勃的探索之下,也依然做出了一个主人该有的态度,陪着卓娅夫人在城堡里逛了个尽兴。
娜塔莉亚的梦境里,两人维持着这样的探险游戏很长一段时间。
不同年龄段的卓娅夫人轮番出现在娜塔莉亚的梦境里,与之相对的,伊戈尔也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陪着卓娅夫人进行着这场不分年龄的探险游戏。
在那期间,两人之间的言行举止,宛如一起生活了多年的至交亲人,几乎可以说是亲密无间。
期间伊戈尔遇到一些难解的问题,面带苦恼的去到卓娅夫人的面前,后者也总是能以自身的阅历,还有能够洞悉一切的萨满能力,为他做出解答。
每每都能见到伊戈尔一脸满意地离开。
而让两人之间的关系产生破裂的一幕,毫无预兆地就出现在某一天。
当时的伊戈尔先生还没有接手家里的生意,他的父亲才是家族生意幕后的真正操盘手,他们像往常一样在书房里就伊戈尔将来可能会面对的问题,进行谈话,为他之后将要接手的事业做着准备。
这一切都和往常都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一点意外,大概就是卓娅夫人当时刚巧路过了书房旁边的暗道。
她原本只是刚巧路过那里,因为听到了伊戈尔的声音,而停顿了片刻,可就在那几分钟的时间里,就让她对自己这位忘年好友,有了全新的认知。
一墙之隔的书房里,伊戈尔的父亲正在向他一字一句述说着家族多年来的不幸,以及,卓娅夫人对他们整个家族可能存在的重要性。
厚重的男声一字一句地强调着,
“我不管你怎么做。总之!让那个女巫,还是什么巫女,在这座城堡里留下来!我的儿子,你不知道被这种疾病折磨是什么样的感觉!
“在发作的那一瞬间,你就好像变成了两个人!那个冷静又理智的自己就好像突然之间就被赶出了自己的身体,只能在一边看着那个疯狂又混乱的自己做下一个又一个错误的决定!而你却只能站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
“你知道你的老父亲每天要做出多少事关企业存亡的决策么?稍有一点松懈,出现哪怕一点点的失误。底下的那些小家族就恨不得要扑上来咬我们一口!哪怕是像我们这样已经荣耀了百年的家族,也经不起这样大的风险!
“而那个女人,我从她的身上看到了治愈的希望!不要跟我说什么那只能短暂地延缓病情的发作!只要她肯将她使用的方法说出来!
“相信我,凭借我们家多年来在医疗研发上的投资,那些博士们一定能通过那个女人使用的草药或者方法,研制出彻底治愈疾病的方法!只需要给到他们一个小小的方向!只要她肯说出来!
“我的儿子!你亲眼目睹了你的老父亲是怎样被这种疾病折磨的!你也看到了每次她来到这里的时候,我的病情会有怎样的缓解!
“想想吧,一旦有了彻底治愈的方法,我们整个家族就再也不会被这该死的疾病所折磨。想想吧,如果找不到彻底治疗的方法,我的今天就会是你的明天!我的儿子!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脉继承人!”
“父亲,关于这个问题我已经向卓娅夫人求证过许多次了,她已经明确说明这只是由于她身在这里,所以她的能量场间接影响到了您。并不是她对您刻意做了什么。况且她之前也已经在矿山的开采上帮了您不少的忙了!”伊戈尔反驳道。
“哈?帮过不少忙?所以呢,她就能眼睁睁地看着我这样一个老人在疯狂中死去么?!”
“父亲!”伊戈尔先生高声喝止了对面喋喋不休的恼怒之词,
“我的意思是,我们已经试了那么多年用科学的方法来治疗这种疾病,却一直都没有什么有效的结果。我们为什么就不能换一个思路,用卓娅夫人的那一套来试试看呢?”
场面一时安静了下来,伊戈尔的父亲不知道是被儿子的话所打动,还是被他的思路所震惊,一时之间竟然也没有反驳他的话。
直到伊戈尔接着缓缓说道,
“所以我的想法是,为什么不让她,那位‘伟大’的萨满主动提出愿意给我们提供帮助呢。身为她在异国最亲密的挚交好友,受到了家族多年来的折磨和压力,而这个时候,刚好那位萨满发现自己的身上有能够让好友得以摆脱痛苦的能力。她又怎么能够忍受自己的袖手旁观呢?
“相信我,那些善良的人总是会这样这样想,这样做的,我了解她,尤其是她的身上,确实具有这样的能力。而我现在要做的,不过是在那之前加深她对这个朋友的情谊而已。”
“可是我的儿子,我已经等不了了!也不愿意再等下去了!我需要她现在!立刻!就给我把这个该死的病症彻底治好!不然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像我那些早死的祖先一样,突然之间就给自己来那么一下子,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年老的父亲早已经等不及了,他粗暴地打断了伊戈尔先生的话。
一墙之隔的暗道里,卓娅夫人愤然离去。
娜塔莉亚继续描述着她在梦境里看到的景象。
卓娅夫人在光线昏暗的密道里走得飞快,显然对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已经极为熟悉。
在转过无数个路口之后,暗道的尽头,就是卓娅夫人在城堡里的住处。
她一言不发地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在最后离开的时候,也是通过暗道,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这座城堡里,没有惊动其中的任何一个人。
张锦瑟在暗道休息室里找到的那本日记本,很可能就是在这个时候,被它的主人遗留在了那里。
而在那之后,这座城堡里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卓娅夫人的气息。
说到这一点的时候,娜塔莉亚言辞肯定。想来女巫们在她梦到了这一幕之后,又用了某些特殊的手段,来确认这件事的真伪。
张锦瑟的思路还来不及在这里停留太久,娜塔莉亚接着就爆出了一个更大的料来,
“而这还不是最让我感到惊讶的。我在梦境里见到卓娅夫人和伊戈尔先生在城堡里探索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我发现在他们几次路过的一条走廊上,挂有伊戈尔先生家族长辈们的画像,这些画像里人物身上,总是会出现一颗相同的蓝色宝石。有时候是项链,有时候是腰带,有时候又被镶嵌在帽子上。”
娜塔莉亚一边回忆着梦境中的细节,一边缓缓地叙述着她所见到的画面。在提到那颗蓝宝石的时候,她雾蒙蒙的眼睛里仿佛突然之间亮起了点点星光,
“那块蓝宝石,我要是没有记错的话,曾经属于一位有名的魔女,并且在她的家族里代代相传。我记得小时候姑姑给我讲的那些故事里,就有过这样的一颗蓝色宝石。
“带着熠熠的星光,就像是那个魔女的第三只眼睛,俯瞰着大地上的一切,也始终照拂着魔女的家族。”
在飘忽的语调里,娜塔莉亚说出了梦呓一样的话语。
让蓝田都楞了好一会,才将她的最后一句话,转述了出来。
而张锦瑟在这个时候很破坏气氛地插入了一句,“所以你是想说,伊戈尔先生的祖先,他们是这位魔女的后代?”
屋子里的四位女巫,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射到了张锦瑟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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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刻板印象
几个女巫看着张锦瑟的眼神,仿佛她是从几个世纪前穿越过来的老古董,在她们的认知体系里,那颗被称作“魔女之泪”的宝石和它的主人,几乎是她们的睡前童话。
是以在张锦瑟表示不解的时候,才会有志一同地表现出了毫不掩饰的惊讶。
好在这里不知道魔女故事的,除了张锦瑟之外,还有一个蓝田,抱着有人和我一起尴尬,我就不是最尴尬的那一个,张锦瑟总算是没有太过为难。
对于这个在女巫们之间非常有名的魔女故事,娜塔莉亚挑着比较重要的几个情节简单地给两位异国朋友概括了一下。
这位魔女的真身,大概出现在200年以前,身为做一名女巫,她因为行事张扬,极具个性,而被人赋予了“魔女”的称号。
她的能力完全符合了人们对一个女巫所能想象的,因此她的强大和知名度在那一段时间里广为人知。她几乎可以说是在卓娅夫人之前,在这个冰雪覆盖的国度里,最负盛名的一位女巫了。
传说她擅长寻物,治疗,以及一种能够让所有人都为之着迷的爱情魔法。
据见过她的人说,那颗常年挂在她脖颈上的蓝色宝石,像极了她眼睛的颜色,她自己也常常说这颗宝石就是她的一颗眼泪。时间久了,那颗宝石也就有了“魔女之泪”的称呼。
这位魔女在女巫们的睡前故事里,担任着守护夜晚安睡,以及保护幼小的孩童远离伤痛和疾病的作用。
可是现实中的她自身的经历,却不像童话故事里那么美好。
在某一天,当人们聚在一起,无意间谈论起这位魔女的时候,却发现她已经许久不曾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了。
有人说她脱离不了时间的诅咒,已经渐渐老去,也有人说她用爱情魔法找到了自己的此生挚爱,从此归隐田园,再也不愿将自己的魔力,使用在外人的身上。
但不管怎么说,虽然时间冲淡了人们对这位魔女的印象,但传说里她的那颗宝石,却是在口口相传中,言之凿凿。
因为流言里的这颗蓝色宝石,和大多数的蓝宝石都有所不同。它并不完全透明,并且因为独特的切割,在某些光线角度下,能够在宝石上看到一整片星空,让它显得广袤而神秘。
因此也有一种说法,说这位魔女的魔力来源,就是这颗蓝色的宝石。
在娜塔莉亚的梦境里,那些油画像上所有人佩戴的蓝色宝石,都带着“魔女之泪”同样的特征。
加上娜塔莉亚的故事里,那位魔女突然之间失去了所有的消息。要说她是在那之后找到了心爱的伴侣,从此放弃了魔女的身份,两人开始了新的生活,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
况且一颗宝石出现在了同一个家族数代人的油画像上,就证明了这颗蓝色宝石本身对这个家族,也具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
“可是,安德烈和伊戈尔先生的身上,似乎并没有遗传到那位魔女的能力。”
在得出伊戈尔一家很有可能是这位魔女的后代之后,张锦瑟的心里就升起了一个新的疑惑,所以也就这样问了。
“这就是遗传学上的概率问题了。就好像母亲有一双好看的大眼睛,并不意味着她的每一个孩子都能遗传到她的这一点美貌度。”
因为还有一个父亲的存在。
在蓝田自然而然地解答了张锦瑟的这点疑问之后,她点头表示明白。
“可这一点和伊戈尔先生身上的疾病有什么关系?”
几个女巫对张锦瑟的敏锐表示满意,毫不吝啬地回答了她提出的问题。
“我们也是在娜塔莉亚见到了梦中的那些油画之后才产生了这样的联想。因为伊戈尔先生身上表现出的种种,实在让人很容易联想到觉醒失败之后,受到反噬的反应。”
张锦瑟看了一眼身边,平日里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的蓝田,轻轻地提了提眉毛。
女巫似乎并没有发现她的这个小动作,接着说了下去,
“假设故事里的这个魔女确实是伊戈尔的祖先,那么这个家族中的血脉后代,就有一定的概率会遗传到她的能力。这个时候能力和反噬都有一定的概率出现在她的后代身上。
“而现在包括伊戈尔先生和安德烈在内,他们的身上并没有明显的能量波动,却表现出了受到反噬的症状。按照他们的说法,甚至在数代之前就出现了这个问题。
“理论上来说,血缘越是接近那位魔女,身上遗传下能力的概率也就越大。
“所以我们大胆地推测,早在数代之前,伊戈尔家族就已经出现了一位遗传祖先能力的后代。而显然,他在那个时候的觉醒失败了。
“但有一点我觉得很奇怪,如果只是单纯的觉醒失败,并不会在他的后代身上出现后续的这一系列反应,在他觉醒的过程中,一定发生了其他不可知的意外,才有了现在的状况。这样说起来,倒是和蓝田的情况有些类似。
“所以在他之后的族人无法再继承到完整的能力,反而是反噬的症状,再也没有脱离这个家族。”
张锦瑟惊讶于这样的说法,“按照这样的说法,那觉醒的风险岂不是太大了。一个人觉醒失败,就会影响到以后的整个家族,乃至于百年之后的所有后代?”
“显然伊戈尔先生的家族在这里是一个特例。”那名女巫笑了笑,示意张锦瑟稍安勿躁,
“我们前面说过了,能力和反噬是同时存在的。身上具有反噬的同时,就意味着存在同等的能量,就比如你身边的这位小哥,哪怕他自己不愿意承认,他身上的能量痕迹只要打开了灵视,依然可以一眼就看穿。但伊戈尔父子的身上,却是没有丝毫能量存在过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