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张锦瑟挖掘回忆的这段时间里,大花脸和村民中的领头人进行了沟通。
可惜的是这个村子还在沿用着当地某种古老的语言,在这种发音规律截然不同的语言面前,张锦瑟又一次陷入了茫然。
领头人在和大花脸交流过之后,就只身一人急急跑出了村寨,余下的村民在那之后,也渐渐散去,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就在张锦瑟以为这场大热闹就要因为大花脸的一句话而结束,而她也打算在众人都散去之后重新归于沉睡时,那个大花脸转过了身。
他突然抬起头,一双黑黝黝的眼睛似乎能够穿透一切,就这样直凌凌地看向张锦瑟所在的方向。
熟悉,又带点奇怪音调的语言从他的嘴里冒了出来,听起来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故意要说给某些人听,
“旧的时代终将结束,新的马上就要到来了。”
随后,在张锦瑟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大花脸一把横过权杖,把上面除了牛头骨之外的装饰,一股脑地撸了下来,抛向了远方。在夜色下,只听到一阵叮铃落地的声音,就再也找不见那些挂饰的踪影。
张锦瑟作为一块青石,呆在石柱顶端还待着急,又听到那个大花脸似乎还在自言自语,
“去吧,该结束了,想走的都走吧,不要回头,不要挂念。”
这之后他从自己随身的口袋里拿出了几本书,仔仔细细地翻过,一本本地看着它们彻底化在了村子中央的火塘里。
书页翻飞,而这几本书对张锦瑟来说也并不是全然地陌生,因为在书籍的扉页上,都有着一个相同的签名。
蓝田。
--------------------
第九十九章 祭司的目的
张锦瑟这一个晚上的期待值,随着村寨里村民的举动,一路起起落落落。
就在她以为这个大花脸的出现将要把今天晚上的这场闹剧推向最高潮的时候,他却在烧完了那几本书之后,独自一人落寞地回了自己的屋子,再也没有出来。
他进屋之后,窗户里依然没有透出丝毫的灯火,也不知道黑灯瞎火的,大花脸在这样一间屋子里做些什么。
安静的夜晚,总是容易让人感到精神上的疲倦,深植在记忆中的习惯,让张锦瑟不知不觉间在外界消停之后,又一次陷入了沉睡。
就在她以为下一次唤醒自己的又会是村民们熟悉的招呼声时。她的耳边,却断断续续地响起了女人咳嗽的声音。
虽然经过了主人的极力压制,但咳嗽这种事情是无法掩饰的,但那声音时时在耳,让人想要忽略都难。
张锦瑟还觉得奇怪,自从自己化为这块青石,在石柱上蹲了许久,已经很久没有近距离地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了,更何况还是近在耳边。
她尝试着在身边找了一圈,除了眼前的村寨,依然是一无所获。
硬要说的话,今天早上的太阳似乎不太给力,这都已经快到正午时分了,远处山林里还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往常山林间的大雾,在这个时候早就应该散了。
这样一想,今天的村寨里也是安静地异常,都这个时候了,家家户户却都还是紧闭着门户,不见有人出来。
张锦瑟的念头刚刚转到这里,耳边咳嗽的声音越加清晰,眼前的场景突然变成了一片片破碎的镜片,分崩离析。
在无数的碎片里,她看到有人暗中来到了广场附近,在地上一寸寸地细细摸索。
也看到了那个人和大花脸之间激烈的争吵。
。。。。。。
当她再一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整个脑袋晕乎地,就好像是刚从一辆极速翻滚的过山车上下来。腿脚飘忽地险些没办法支撑她在地面上站稳。
当她试着重新找回平衡的时候,耳边的咳嗽声却是真真切切地响了起来,咳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眼前的娜塔莉亚面红耳赤,她因为剧烈咳嗽而涨得通红的小脸,就快要和她的头发一个颜色了。
张锦瑟这个时候才算是将自己的意识从那些奇奇怪怪的生命体验中,真正抽离出来。
她上前扶住了娜塔莉亚的肩膀,
‘你怎么了,看起来不太舒服?是刚才仪式的原因么?’
‘和仪式本身没有关系,中间不小心岔了一口气,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我很抱歉,有帮到你们什么么?’
两个人顺着这个话题看向了蓝田,他这个时候脸上的表情,就像是经历了什么巨大的变故,整个人生观都被重塑了一样。站在原地,盯着脚下的地毯,一动不动。
‘蓝田,蓝田,你还好么?’
一般会被人问出这样的话,可见都是本人的状态看上去并不太好的。
蓝田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意识到外界环境的变化,
‘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娜塔莉亚这个时候也顾不上自己身体的不适,捏着自己的喉咙,着急地询问,
\'发生了什么?找到你要的真相了么?真相是什么?
\'我是说,如果你没有办法从过去的那些细节里找到真相的话,你可以说给我们听听,也许我们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可以给你一些不一样的启发。\'
从没有见过娜塔莉亚对一件事情如此的热诚,张锦瑟的眼神里带了一点狐疑。
但蓝田听到她的话,没有多做犹豫,果断开始述说起了自己在方才梦境里发生事情,
\'事情有些复杂,我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比较好。。。\'
他真的说起了自己在梦境里的经历,说起了自己在梦境里独自出逃的经过,说到了村民对他的追捕,以及他原本并不知晓的,老祭司对他网开一面的事情。
直到最后,说到他在避开村民的追捕后,重新潜回了老祭司所在的村寨。
就连张锦瑟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因为她搜索过自己的经历之后,就开始怀疑,自己见到的那个大花脸,很可能就是蓝田口中的,老祭司。
\'我在村口的大树上等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的太阳都已经到了头顶,都没有再见到从那个村寨里出来一个人。我觉得不太对劲,就算不是大集的日子,村民的日常生活总是需要进出村子的,不会到了这个时候,里头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于是我下了树,偷偷进入了村寨。可这个时候,整个村寨却安静地像是一座荒村,只有村子中心的火塘里,还有燃烧殆尽的残余火星。
\'我正上前去查看的时候,就听到老祭司的屋子里,传出了争吵的声音。我对老祭司还算是熟悉,知道他这个人喜静,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他完全可以一个人在那间屋子里呆上一个月多月都不用出门。
‘更不用说老祭司在村寨里的地位,平时几乎也没有人敢去他的屋子里叨扰他,就算是村长有事要找老祭司商量,最多也就是站在门口,毕恭毕敬地请他出来而已。
\'我站在门口,听到了两个人在用我们当地的方言激烈地争吵着,那两个声音一个是老祭司,还有一个,\'
蓝田突然看了张锦瑟一眼,
\'就是一直阴魂不散跟着我的,好表哥。\'蓝田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狰狞,可很快又陷入到了回忆中去,满是不敢相信和疑惑不解。
\'我听到我的那个好表哥,大声地质问祭司,为什么继承人不能是他?既然我已经选择了离开,老祭司也没有打算留下我。村寨里需要一个新的祭司,而他又是能力最为出众的那一个,为什么老祭司还是不愿意选择他来继承祭司这个职位?\'
蓝田有些疑惑地皱紧了眉头,
\'可是不管他怎么说,老祭司似乎都没有点头承认他继承人的身份,直到表哥气急败坏地在争吵中将什么东西掷到了地上,他质问老祭司
\'你就那么看好他?!知道他离开之后,就连权杖上的法器也宁可丢掉,不愿意传给下一任祭司了么?\'
\'可老祭司给他的回答,却更是古怪,他说,世间万物都是有寿数的,这串法器也到了它该离开的时间,就算表哥把东西再捡了回来,也不会改变什么。
\'然后,梦境突然就结束了。\'
蓝田说完之后抬头,惊讶地发现娜塔莉亚几乎是两眼发光地望着他。
\'还有么?哪怕是再小的细节,你认为和这件事无关的小事,只要记得的,都说给我听听,也许,也许被你忽略的真相就在这里面!‘
娜塔莉亚的话里充满了诱导性。
可张锦瑟的思路还是不受控制地顺着娜塔莉亚的说法发散开去,很快就想到了在最初的时候,自己所经历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生命历程。
\'我有一个问题,你引导蓝田进入梦境是为了找到他记忆中被忽略的细节,那么我呢?在一开始的时候,我遇到那些奇怪的经历,也是蓝田记忆里的一部分么?\'
蓝田对此表示诧异,娜塔莉亚的语气里则是带着无法掩饰的小小心虚,
‘我一开始的时候,其实只想引导蓝田一个人进入梦境,但是在过程中你也一起进入了入迷的状态,那个时候已经没有办法停止了,所以我只能继续了下去。
\'本质上,你们进入的应该都是蓝田的梦境,可你既然这样说了,难道在同一个梦境中,你们没有见到彼此么?’
张锦瑟简单地整理了一下思路,把自己的经历也简单描述了一遍。
\'我进入梦境之后,在时间上可能有些偏差,蓝田最后进入的那个村寨,我其实也在,只是那个时候的我并不是以人类的形式,而是石柱上的一块青石而已。\'
\'是那根图腾柱,\'蓝田立马接了上来,‘那你应该看到了那晚发生的所有事情,所以真相究竟是什么?’
张锦瑟有些无奈,‘看是看到了,可惜我完全听不懂你们那里的方言,也只能根据之后发生的事情,猜出一个大概。’
尽管如此,有了张锦瑟的视角补充之后,几人还是大致还原出了当天晚上发生的真相。
那晚蓝田连夜逃离村寨,原来是在老祭司嘱意放水之下,才能顺利逃过满山村民的追捕,而蓝田那么多年以来,还只以为是自己运气好。
张锦瑟还记得蓝田曾经说过,他逃离村寨和大山的机遇,是老祭司进山采药多日不归,而他借口送吃食,才独自进的大山。
可实际那个晚上,张锦瑟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老祭司从自己屋子里走出来的画面。
所有的一切,原来并不只是蓝田的好运而已,而是老祭司早就已经看出了蓝田的心思,存心给他制造了这个机会。
想到这里,张锦瑟脸上带着自己都不敢置信的表情看向了蓝田,
‘就在你离开的那天晚上,我还看到大祭司在火塘里烧掉了你的许多书本。十万大山,连日常的物资,想要运送进来都很困难,你还记得你当初看的那些书是从哪里来的么?’
蓝田低头思考了片刻,‘是在大祭司堆放材料的库房里,当时包裹着书籍的油纸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浸染了,我怕污损到里面的东西,就打开了那个包裹。’
\'那是不是说明,那些书本也是老祭司一开始就为你准备好的?他为什么要做这些?要勾起你对外界的好奇么?\'听了他们两人的话,娜塔莉亚突然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还有在我离开之后,他也拒绝了表哥对祭司这个职位的继承。\'蓝田喃喃。
\'他还扔掉了权杖上原本的法器!\'张锦瑟不由得补上一句。
\'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打算把祭司这个职位传承下去?\'
蓝田的双拳不停地握紧又松开,
‘因为在那些村民眼中,祭司的地位对附近的村寨都是绝无仅有的。有的偏远些的村寨,甚至会因为自己这里的祭司升天之后,没有新的祭司继承,不惜千里迢迢来到我们的村寨,寻求祭司的庇护。
\'不论是婚丧嫁娶,还是耕种祭祀,都少不了祭司的存在,甚至有些村寨的建立,就是因为此地诞生了一位新的祭司。
\'所以一旦老祭司有断绝传承的念头,光是那些村民,都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还有我像我表哥那样的狂热崇拜者,可以说他的前半生,就是为了成为祭司而生的。\'
\'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此刻,娜塔莉亚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
第一百章 苟住就是胜利
大祭司为什么要这么做?
哪怕他的法器出了问题,不能继续使用下去,那也只是祭司举行各种仪式时候的一项辅助工具而已。
法器坏了可以再找,只要祭司这个职责有人继续承担下去。正常人的思路,大概多半都是如此。
但实际情况却是,蓝田他们那一批孩子很早以前就已经开始了成为祭司的训练,却在半途被老祭司亲手斩断了达成最终目标的可能性。
老祭司亲手丢掉法器的行为,也足可以看出他本人对这个职责也是毫不眷恋。
那么让他产生这个想法的诱因究竟是什么呢?
其实在他之前所说的话,做的那些事情里,早已经透出了端倪。
再结合张锦瑟一开始在梦境里不停经历各种活物死物的生生死死,答案早已经在她自己的心里,只是这个答案始终还是缺乏了一些佐证。
\'其实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既然蓝田刚才提到,一旦有新的祭司诞生,就会有村民愿意在那周围建立起新的村寨。
\'凡事都有始有终,有新的祭司诞生,是不是也就意味着会有老的祭司死去,比如像是老祭司这一支祭司传承的断绝,之类。’
张锦瑟说着说着,忽然自己就改了口,
\'再者说,我们重新探索蓝田的这个梦境,一开始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找出老祭司放走蓝田背后的真相,而是想要知道怎么才能摆脱他那个表哥的纠缠。
\'既然现在已经知道了表哥入梦借助的是祭司的法器,法器上的能量正在日渐衰退。而表哥自己并没有完全获得祭司的传承,因为他现在手里拿的依然只是权杖上的挂饰,而不是代表了祭司身份的权杖本身。
\'是不是意味着他寻找蓝田的力量,每使用一次,下一次再使用的时候,只会比现在更少。
\'那我们想要避开他,也就不必费尽心思地去找什么方法打败他了,最苟的做法,就是拖延时间!只要在他每次寻找过来的时候,避开他就可以了。既然他没有成为祭司,那他借用的这些力量,也总有用尽的时候。
\'蓝田现在能被他找到的机缘,就只有他身上因为失控而溢出的能量。那我们只要定期举行仪式,清空他身上的能量溢出,没有了这个活的定位坐标,世界那么大,他的那位表哥极大概率,就彻底失去蓝田的消息了。\'
张锦瑟刚发表完自己的结论,就看到蓝田侧过身子,正捂着嘴轻笑。显然她的这个方法能不能起作用先且不说,能够引人发笑的效果倒是立竿见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