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先生说:“荣先生,诸位少爷小姐里面请。”
“何先生客气。”荣芳远说。
屋子里的装饰古色古香,一走进去仿佛回到了那个社会动荡不安、唯有上流名仕纸醉金迷的岁月。
“荣先生可是难得带孩子们一起过来。”众人坐下后,何先生吩咐佣人上茶。
“带他们放松一下,还得麻烦何先生劳累,给他们做一些衣服。”
“荣先生客气。”何先生打量包括荣景临在内的四个孩子,“可否请少爷小姐起身,我看看身材尺寸。”
几人都站起来,还按照他的要求转了几圈。
等他们坐下,何先生方才说:“尺寸没问题了,让管家带各位少爷小姐去挑挑喜欢的衣料、款式。荣先生还是和以往一样?”
荣芳远笑着说:“何先生最懂我。”
“好,那我们就喝喝茶,聊聊天。”
管家过来带他们离开。
“用眼睛量尺寸,行不行啊?”荣景颜小声嘀咕。
“和卖油翁一个道理,什么事情做得久了,就能做到极致。”荣景临说。
荣景颜最信他哥的话,他这么说,她也就信服了。
荣景临好奇的是,一个裁缝能置办这样一个宅子,还被荣芳远另眼相待,他的身份必然不一般。
赵景宁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脸绷的紧紧的,心不在焉,荣景临都看在眼里。
管家带着他们穿过一道走廊,打开尽头的房间。一进去,几个人都瞠目结舌。
这是一间开阔的大厅,没有一根柱子,看面积足有三四百平,顶上一个时装店的面积。
全是人体模特,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有古韵的,也有现代的,有民族风情的,也有西装革履的……不一而足。
搭配着各式帽子、围巾等,除了脸,几乎和真人别无二致。
人体模特的摆设也很有讲究,动作、姿态各有特点。三五成群的摆放成各种场景,非常生动。
几人穿梭其中,耳边仿佛有潺潺的说话声,那些人体模特好像活了起来,生动地演绎着那些服装。
“哇!现在我信了,那老头还真又把刷子。”
荣景颜仿佛遨游在衣服的海洋中,那些衣服都太好看了。她原本看那位何先生穿着老土,还怕他做的衣服都是这种风格。
如今看来,比她经常去的那家法国订制品牌可好看多了。韵味十足,设计新颖,又不乏时尚。
“爸也真是的,怎么不早带我们来。”荣景颜看上一条墨绿色的法式公主裙,招呼管家。管家淡淡点头,记在随身携带的本子上。
“景亦也多挑几件。”荣景临容色淡淡。
荣景亦怪异地看他一眼,没有说话,不过倒也默默选了几件。他平时几乎钻到书本里,衣服都是管家帮忙选的。
“这件,这件,还有这件,我都喜欢。”荣景颜越挑越兴奋。
唯有赵景宁穿梭其中,默默无声,漫无目的地走着。
在一间立领乳白色旗袍前,荣景临和荣景亦同时顿住了脚步,伸手一指,“这个——”
二人同时出声,管家左右看看。
“做给她。”两兄弟异口同声,同时指向一脸寡淡的赵景宁。
赵景宁不置可否,管家默默记下,两兄弟别开脸,各看各的。
不知不觉时间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各人也挑选不少,尤其是荣景颜。脚酸了,管家适时地叫他们去隔壁休息。
从另一个尽头的门出去,又是一道走廊,一侧有几间房间,都是招待客人用餐休息的地方。
管家引他们在一间茶室坐下,叫佣人端上早已沏好的茶水和点心,芳香扑鼻。
赵景宁问了一下洗手间的位置,起身出去。没一会儿,荣景临也跟了出去。荣景亦看着两人出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在走道上,荣景临截住赵景宁,问:“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没怎么。”
“那怎么不见你看衣服。既然来了,就挑几件,”荣景临压低声音,“用不着和荣芳远客气。”
“我没兴趣。”赵景宁冷声冷语。
荣景临拉着她的胳膊,将她按到走廊墙上,“到底怎么了?”
“我爸还在医院里昏迷不醒,我却专程为了几件衣服飞到香港,我……你叫我怎么有心情?”
荣景临一怔,看她水润的眼眸突然就很心疼,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小心翼翼地把她拢在怀里。
在他耳边轻声解释:“是我的错,是我大意了。快了,公司里已经准备妥当,只要从他那里套出你爸妈的事情,就可以动手了。”
“我……我就是觉得自己很不中用。”赵景宁闷闷地说,“爸爸都昏迷这么久了,我竟然……竟然什么都没做到。不知道爸爸的故事,也不能替他的行为正名。”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荣景临抬头,两人四目相对,“你完成了高考,你还送你爸去清净的地方疗养,你也在为真相努力。来这里不也是吗?”
“真的?爸爸知道我这样,不会寒心吗?”紧张的考试气氛甫一过去,这种愧疚的心情突然涌上,几乎将她淹没。
“真的,你现在只是一个学生,你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已经很优秀了。”荣景临连连安慰,温柔耐心的话语抚慰了赵景宁纷乱的心情。
思绪一静下来,就听见荣芳远的声音走近,“好像是景临,我听见他的声音了。”
荣景临一惊,此时赵景宁正红着眼依偎在他的怀里,二人迅速分开。
但是此地离拐角几步远,听声音荣荣芳远马上就要走过来了,再回去房间显然已经来不及。
旁边正好有一间房,荣景临拉着赵景宁抢了进去,荣芳远的身影随即出现在这条走道上。
“不在吗?我听错了?”荣芳远纳罕。
“这间是材料间,他们许是好奇进去了,咱们去看看。”
何先生拐杖有频率地敲击路面,清脆的声响好似敲在赵景宁的心上。她埋怨荣景临:“你躲什么?”
荣景临捂住她的嘴,脚上一滑,推着赵景宁往后退了两步。
赵景宁没站稳身体往后倒,惊惶间抓住荣景临的衣襟。荣景临脚滑,吃不住力,顺着她的力道将她扑倒在地。一匹布料从天而降,盖在两人身上。
“吱扭”一声响,荣芳远旋开门把手,他的声音紧跟着出现:“有动静,好像还真在这里。”
布料底下,荣景临还压在赵景宁身上,两人这下彻底慌了。
“爸!”
荣芳远的脚步停住,转头见荣景亦叫他,“怎么了?”
“我想做套西装。”
“做呗。”
“你帮我看看。”
荣芳远诧异,这孩子吃错药了,这是在亲近他?
荣景亦别扭地咳了一声,“我……我第一次穿西装,不知道什么样子的适合我。”
荣芳远沉默了片刻,拉开的门缝复又阖上,“好吧,男孩子的第一套西装确实挺重要。”
荣芳远叫上何先生一起,“咱们一起给这小子参谋参谋。”
三人离去,荣景亦轻轻舒了口气。
脚步声远去,房间里的两人也松了口气。
“起来。”赵景宁推荣景临,“你沉死了。”
荣景临支起胳膊起身,手上又是一滑,再次压到赵景宁身上。
压的赵景宁一声闷哼,接着颊边被温热的东西触碰。赵景宁一怔,听到荣景临哑声叫了一声“景宁”,紧跟着唇被他覆上。
荣景临的呼吸有些粗重,唇上的力道也有些重,用力碾压她的唇瓣。赵景宁呆愣愣地,还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的舌已经顺着她微启的唇缝钻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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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回到客厅,荣芳远问:“干什么去了,都在找你们?”
“路过材料间,进去看了看。觉得有趣,不小心误了时间。”荣景临淡淡解释,赵景宁跟在他身旁微垂着头,没说话。
荣芳远打量了几眼,“行了,咱们一起去吃饭。”挑完衣服,晚上何先生请吃饭,这是他的老规矩。
一行人在一家非常有名的港式茶楼用过晚餐,几个孩子又到外面逛夜晚的香港。
赵景宁一直没怎么说话,荣景临问了好几句,赵景宁都忿忿不理。荣景颜看了不满,挎着荣景临的胳膊往前走。
还回头瞪赵景宁,“哥,咱别理她。”
赵景宁舌头抵着上颚,带着丝丝的疼痛。荣景临也不知搞什么,突然变了副样子似的欺负她,还不小心咬破了她的舌尖。
荣景亦默默跟上她,赵景宁撇了他一眼,轻轻说了声:“谢谢。”
要不是荣景亦解围,他们肯定被荣芳远撞破了。荣景亦很高兴,赵景宁终于肯和他说话了。
路过街边叫卖的鱼蛋,荣景亦挤进去买了一份递给赵景宁,港式的小吃她都喜欢。
赵景宁接了,用签子扎着吃了几个,随口问他吃不吃,荣景亦咧着嘴上前也扎了一个,吃的喷香。
荣景颜回头看他弟弟笑,又醋了,“你们快点儿,磨蹭什么呢。”荣景临非常满意,宠溺地拍拍妹妹的肩膀。
荣景亦才不在乎他们说什么,又是给赵景宁买铜锣烧,又是买杨枝甘露,多到赵景宁手里拿不下。
荣景颜嫉妒,荣景亦对她这个姐姐都没这么殷勤过,“喂!你为什么不给我买?”
“你是没手,还是没钱?”荣景亦说。
“我就要你给我买,我是你姐。”
“让你哥给你买。”荣景亦把赵景宁吃剩下的自己风卷残云的吃了,再买新的东西给她。
“你这个没大没小的,”荣景颜气的又和荣景临告状:“哥,你看他。”
荣景临定定看了一会儿,拉荣景颜往前走,“哥给你买。”
这个时空中,荣景亦生活的很压抑。他这个哥哥没当好,从小只顾护着景颜,忽略了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荣芳远还是老样子,管生不管养。除了钱,什么都不提供。荣景亦的妈妈生下他没几年就离婚出国了,这么多年一直生活在国外,对他不管不顾。
上个时空里,荣景亦好歹还有荣景宁照顾。他心里虽然有恨,总体性格还算开朗。这里,没了荣景宁,他几乎变了一个性子。
尤其是和上个时空的灵魂汇聚在一起后,荣景亦对赵景宁的愧疚可想而知。
荣景临叹了口气。
算了,难得见荣景亦高兴。姐弟俩终究有感情,要是能修复,对赵景宁也是一件好事。
赵景宁也是这么想的。
她在荣家生活这些天,亲眼看到荣景亦在这里的生活状态,很心疼。心里对他的那点怨气也就一点点淡去了。
她几乎看着荣景亦长大的。在她眼里,荣景亦一直是小孩子,她对他总是宽容一些。
荣景亦敏感地察觉到赵景宁释放的善意,终于在两人落后许多时,对赵景宁说了对不起。
“我……我当时鬼迷了心窍了,就想着就算爸找到你,也不会把你怎么样,而且有哥护着,我……我大抵是疯了。”
只有疯了,才会背叛最疼他爱他的姐姐,为了那些冷冰冰的钱财。
自从来到这个时空后,荣景亦每天都在后怕。若是没有这场时空穿梭,荣景宁是不是被他害死了。
融汇了这世的记忆后,他越发意识到,荣景宁才是命运给他的最珍贵的礼物。
荣景亦又羞愧,又后悔。在赵景宁澄澈的眼眸中,羞窘地几乎抬不起头来。
赵景宁心里一酸,腾出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和他开玩笑:“怎么长这么高?想摸摸你脑袋都够不到。”
荣景亦一惊,赶紧在她面前低了头。
赵景宁伸手要去摸,荣景亦服帖地凑上来,最后换来一个“咚”地一声响,赵景宁弹了他的额头。
荣景亦疼的龇牙,赵景宁痴痴地笑,“好了,原谅你了,以前的事不要再提了。”
“真的?你不怪我吗?”
“生过气,但没怪过你。”
赵景宁淡然一笑,“你的处境我能理解,要怪就怪我没有多替你想想,没想到你会那么不安。”
荣芳远只看中荣景临,而荣景临绝不允许他外祖父姚家的财产被荣景亦分割。
她和荣景亦处境虽然相似,但她嫁了人,一门心思扑在谭林碧身上。荣景亦每天笑着,殊不知内心有多么无助。
“姐……”荣景亦单手抱住赵景宁,脑袋搁在她细弱的肩膀上,一股暖流久违地流淌在他的心间。
赵景宁温柔地拍他的胳膊。
过了好一会儿,荣景临冰冷的声音出现,“差不多得了啊。”
俩人分开,就看他铁青着一张脸。
荣景颜跑过来,嘴上说着:“哥,你怎么一扭头就跑了。”
“一家人就该一起玩,老分派别做什么。”荣景临一手揽过荣景颜,一手僵硬地搂过荣景亦,“要玩就一起玩。”
所有人都静默了。荣景亦像是触了电一样。要不是荣景临力气大,荣景亦早挣开跑了。
“景颜,挎着景宁的胳膊,一起玩。”荣景临下命令。
“别了吧……”荣景颜一脸别扭,“又不是小女孩上厕所,还要手拉着手啊。”
赵景宁更别扭,扭头就往前走。荣景临神色更冷,冲荣景颜使劲使眼色。
荣景颜拗不过,不得不走过去强行跨上赵景宁,回头再拉上荣景临。
于是,香港灯火辉煌、人流如织的夜市上,出现了奇怪的一幕。
四个男女手挎着手亲密的排成一字型往前走,除了中间那个面容锋利的男人笑的开心外,其他三人脸色都很不好看。
最后还是一个小女孩打破了这种尴尬。
她抬手拍景临、景颜挎着的胳膊,“哥哥姐姐,能让一下路吗?这样走路,后面的人都过不去了。”
……
当晚,一行人在何家休息,第二天一早飞回江城。
高考一结束,赵景宁和谭林碧等人就各回各家住。荣家的汽车先把赵景宁送到家,才返回自家。
车上,荣景颜问:“她们家就住那种地方啊?太穷酸了,这种出身能培养出什么人?”
没等荣景临教育,荣芳远先开了口:“不以出身论成败,这是基本常识,没听过吗?”
荣景颜吓得噤了声,回到家就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荣芳远把管家叫到书房,安排给他一个任务,“仔细看看赵景宁住到家里这段时间的监控,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管家思索片刻,“先生,您是指赵小姐和谭少爷?”
“不,”荣芳远目光沉沉,“看她和景临。”
管家一愣。
*
几天后,衣服全部调整好,邮送到荣家。此时,荣家也已经里外整饬一新,连外面的庭园都重新修葺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