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发展进化,日新月异。存在的问题只增不减,如果宇宙需要一次新陈代谢来实现优化,那他们教育工作者需要身先士卒,她们是未来。选一个人留下,他活在现在。
张燕情绪爆发,吼道:“她希望看见女孩们变的更好,她希望正义得到伸张,她希望她成为世界的积极因子,现在呢?她还能看见吗?”
“能,只要你们能看见,她就能看见。”
愤怒很简单,平静也不困难。人死后是否会成为星星,所有人都会吗?不应该这样,刘亭婷会成为北极星。有些人不会到天上,他们的出现本应意味着陨落。
从最开始的时刻,她们三个就是共生体,一根绳连接着三个性格完全不同的女孩,不知天高地厚的有着单纯的幻想,作为这里唯一的大人,他要守护她们年轻的心。浑浊、失衡、没有秩序,她们一起对抗,没人可以再做出自我牺牲般的献祭,她们要坚持到胜利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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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要活着。
第50章
“你一晚上没睡?”
黑眼圈明显,浮肿疲惫,避重就轻,“昨天睡眠质量不太好。”
陆离以为是即将杀青,她舍不得角色,笑着说:“你可千万别舍不得齐奇,是她看不上这世道。”
她给出方向,李谨干脆顺着她的话承认。拍完《水鬼》,患上杀青焦虑症,迷茫一段时间,不知道还能往哪里去。从别人的秋天里逃离,自己的秋天依然无望,但是要上路,留在原地只能一无所获。
这次没有太多不知所措,齐奇不属于这个世界,李谨有自己的安排。躲避无效,不想在很多年后像他们这般提起那些过往,佐证不在意。齐奇教会李谨一些东西,干脆点,世界不会毁灭,做好选择按下启动键,不要来回摇摆。精准打击目标,无需停留。
依旧是那条搭建出来的马路,红绿灯的标志,整齐的斑马线,这些都是套子。这一辈子算得上平庸,一般的成绩,一般的工作,遇到的人更加一般,没人伟大。流芳百世的标准是什么,她这样的人不会出现在任何史料记载。那些不是她奋斗的目标,她的目标已经实现,她要重构。
行人依旧匆匆,她等在斑马线前,绿灯来临,大家依旧机械的静止着,轰隆一声,轰然倒塌。尖叫、怒吼、抱着头乱窜,看,世界本就无序,在没有任何指示的时候,他们不是依然能从一边跑到另一边。退化,进步,两者又有什么界限。踩在别人头上的时候说,规则就是这样,你不能一人反抗,逆之者亡。濒死的时候求饶,说自己一切都错了,要一条命。既然知错,那承担责任,面对结果。“一切”中包括着来到这个世界,惩罚不算重,消失就好。
整条马路浓烟四起,像是一场核试验。
“这么大阵仗,我们真伟大。”
拍拍灰尘,“开心吗?把你最讨厌的路炸掉。”
每天经过,红绿灯的长短,白线的条数,几步能走到对面,无用的这些还装在脑子里。真可怕,处处都是精心设计好的陷阱,为了让她们走入那狗屁秩序。
她们一起回到家中,画上新的一幅画,接着画上最后一幅。色彩鲜艳,她说:“大米为什么不喜欢这些漂亮的颜色,可惜。”
“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正看着我们呢,这次过后,说不定她会喜欢上的。”
齐奇专注审视墙面上的东西,指着一幅画说:“在里面舒服吗?”
“你不是知道,”叹口气,“不太坏,里面的人还行,伙食不行。”
齐奇笑了笑,说:“你在里面的时候不是还胖了几斤。”
“你在那里也会胖,整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她像是在沉思,想到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忘却,摇摇头说:“那里是个不错的对方,只是无聊。你不在那儿,大米也不在,房间太空。”
齐奇摸摸她的头发,眉毛,前所未有的温和平静,“不怕,以后我们不会再分开,你我还有大米会一直在一起。”
过了一段时间,她们从情绪中解放,她说:“我们要留下些什么吗?”
手机铃声再次响起,她还是看了一眼随即关上,喝完半杯水,沉默半晌,悄声说:“我们留下的足够他们思考,至于其它的那些,我们带走就好。”
坐在书桌前,看窗外的太阳,耀眼、闪烁,不会为任何人伤感,恒常不变的东西中只有太阳让人满意。再怎么爆炸、辐射也不会让人生出厌恶,获得至高无上的歌颂,比肩神明。
自私、狭隘、丑陋,这些都映照在光下,无处躲避。那些人造炸弹充当过照明的功能,摒弃黑暗的一切,她们理应被宣扬。
最后一句话,“你先走,我很快就到。这次别害怕,抬起头。”
很愉快的一声“嗯”,说话的声音彻底消失。密闭空间安静的能听见很多人的喘息,像那天的医院,也类似于那天的殡仪馆。
画笔被整齐的放在盒子里面,最后一声,世界重构完成。
董乐瑜今天进入片场,利用中午的休息时间,迎接李谨杀青。或许不应该不请自来,不应该给李谨增添烦恼,不应该试图动摇、催促她。
但杀青总要有束花,剧组的人会给她准备,只是他从来没有把花送给她。最后又是一场爆炸戏份,难度更高,他放不下心来。
后续找到更为合适的理由,他们属于娱乐圈的熟人范畴,开车十分钟的距离,送束花合情合理,不送的话倒显得不近人情。
说服自己,顺带着说服丁豪杰,对方只能不拆穿,心知肚明的原因:他想见李谨了,特别想见她。快四个月,只能靠凑巧的小概率事件,看一眼她的背影。生病确实让人头脑发昏,拍戏的时候全身心投入无法察觉,一旦下戏,李谨无孔不入,在他脑子里绕来绕去,卷土重来,永不休止。
和陆离打声招呼,顺利进入片场,调整角度,李谨看不见她。不了解剧本的细节,杨冀望评价她们想颠覆世界,毁灭更接近本质。
最后的收束依然疯狂,但是她很坦然,嘴里说着什么,在这里听不见,可能是剧本里的一句呢喃。合作过半年,看她的电影看了两三年,仍然会被震撼。她气吞山海,举重若轻。这么压抑的角色,却非常轻盈,灵魂在高处,俯瞰这个世界。
陆离喊完cut,给李谨鼓掌。李谨先是向所有人鞠躬,然后走出破败的空间,她们拥抱,工组人员庆祝。
李谨在找些什么,眼睛四处乱瞟,视线最终正好落在他身上。李谨朝他这边跑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快,心跳加速,死死攥着手里的花。撞个满怀,心想原来不是幻觉。
人变呆滞,下意识环住李谨。耳朵边传来声响,她说:“末日来临,轰然倒塌,夷为平地,我想让你在我身边。”
用最快的速度分辨这是一句台词还是真实的表白,血液加速循环,仍然手脚冰凉,末日可能真的是呈现在明媚的阳光底下,不管怎么样,他都要说:“李谨,那说好,只有末日能把我们分开。”
感受到她在点头,郑重乖巧。
右手拿花,左手揉了揉李谨的头发。他们第一次距离这么近,物理上和心理上双重意义上的接近。时间静止,旁人不再移动,爆炸后遗症,烟尘漫天飞舞,李谨在他身边,秩序的重新构建算不上太坏。
没有设想中的一辈子那么长,在外人看来整个过程只有一两分钟。李谨松开他,他也松开李谨,把花送到她手上。说句:“杀青快乐。”
应该买玫瑰的,或许更应景。但雏菊素雅,也适合她。
李谨穿着戏服,非常鲜艳的一件外套,大色块的拼接,她整个人张扬着盛放。对视,长时间对视,没人移开眼睛。他非常想不应景的问上一句,刚才那些是不是真实情况,不会是他看到齐奇人格分裂之后,也分裂出另一个自己,安慰自己,欺骗自己。
但因为李谨冲他笑,生动、自然,他能确定答案。
剧组的其他人整理东西,管不了他们这边来来回回的视线,反正大家只当他们是一起拍过戏的熟人。他们这圈子里有个优势十分明显,和外人相处的尺度原本就大,拥抱相当于见面礼,送花再正常不过,半年待在一个组里,四个月住在彼此的不远处,情谊理应深厚。况且李谨最后一场戏杀青,宣泄,放纵理所应当。剧组的人更希望她释放,齐奇已经结束,他们思考后续的合作。况且这个年纪的男女,交往恋爱,挥霍时光不正是很多文艺作品的主题,现场上演平添趣味。
他们俩个静静的站着,初夏没什么风,除去眨眼的频率,两个人都像在静止。李谨打破沉寂,问他:“你们中午没有任务吗?最近不赶进度?”
“上午的进度赶完,中午休息时间长些。”
点头,无征兆的笑了,抓了一下他的手腕,问:“你被吓着了?炸弹还是我?”
李谨还是那个李谨,说话总在点子上,不拐弯抹角,还会自我检讨,“是不是太平淡,我应该做个计划。”
“不用计划,李谨,你做自己。”
其实今天的表白也有计划,生活充满赌博气息,李谨赌他会来,如果他这次进入片场,如果他这次回头看见很多年前站在他身后的李谨。长时间以来的撕扯、两股力量的争斗、二十一岁和二十四岁的李谨和解,她会跟他说在一起吧,不管能有多长时间,不管会不会给对方带来困扰,自私点,只考虑他们两个,李谨这次不逃避。一年多的逃离和瞬间出戏形成对比,有迹可循,李谨躲不过他,迎难而上,他不是关卡,他们是携手闯关的人。
说完最后一句台词,有关齐奇的画卷暂时关闭。李谨的生活展开,没看见他的那一刻,李谨想:看来要再找个时间。看见他的那一刻,尘埃落定,在这个阶段,他们要有结果。
每个细节都很清晰,谁能比李谨更懂浪漫,在一切都过去的时刻,万物重启的开篇说:下个末日来临,我们才会分开。
花抱在李谨怀里,灰尘一半仍旧漂浮,一半回归原处,“没人比你更浪漫。”或许到他生命尽头的那一刻仍旧会记得李谨说的有关末日的诺言。
陆离用大喇叭喊李谨去拍杀青合照,和她们的杰作合影留念。
“我先去忙,你早点回去。”
董乐瑜的身份转变的意识明显弱于李谨,整个人飘飘然,手腕上的力度消失,反客为主,轻轻拽住李谨的衣角,下意识问李谨:“可以打电话吗?”
笑出声音,拍拍他的手,说:“当然可以,随时等你电话。”
松开手,看着李谨和剧组的人拍照,看见李谨回头看他,冲他摆摆手,示意他回剧组准备,在嘲笑他傻了一样。即便这样也移不动腿,李谨发自内心的笑的时候格外明媚,任何坏情绪都能被一扫而光,她是天生的演员,自带魅力加成。
栩栩然走到车边,进到车里,清醒过来,不自觉笑出声来,丁豪杰见鬼一样看着他,“抽什么疯,花送出去,不至于这么开心。你来之前,我不是预测了她会收下花,在这么多人面前拒绝你,不是她的性格。”
全程走神,茫然的问句:“你说什么?”
无语凝噎,“说我们赶快回去,剧组快开工了。”
浑身充满干劲,等到他们杀青,他们有共同休息的时间,可以真正谈最后一场恋爱。
丁豪杰专心开车,突然听到后座传来声音,“忘了跟你说,我们在一起了。”
当助理的确需要心理素质强大,这种情况也不能踩急刹车,要把车缓缓停在路边,转头,看他满面春光,“哥,不是,你们哪来的时间确定关系。刚刚的炸弹把你脑子炸坏了。”
反应过来,追问:“你探个班,她就同意在一起,你真没在开玩笑?我们要不要先去医院检查一下。”
后知后觉思考被树砸了之后会不会有后遗症,妄想可是精神分裂的前兆。
恢复成以往的风流倜傥,精气神比前些天不知好上多少倍,眼睛有了光彩,“原因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李谨点头同意,足够了。”
重要的是李谨愿意给他机会,李谨信任他,这比一切都重要。两三年持续的阴霾一扫而光,只是想到李谨会在他身边就前所未有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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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来临,轰然倒塌,夷为平地,我想让你在我身边。
第51章
雀跃很难隐藏,在封闭空间可以外放。离开可控范围,基本的情绪管理和表情管理上线。即使喜上眉梢,一切亮堂起来,但他们现在诠释的故事和欢喜这两个字谈不上任何关系,他是赵家航。
兴奋二十分钟,出现在剧组的是沉着冷静的赵家航。
下午戏份不多,只需要拍几个侧脸。剩下的部分留给小演员发挥,她们在早餐店密谋,当成她们的秘密基地。
拍摄过程中想到这些天印象最深的一场戏,赵家航始终不知道他妈妈替他出过头。小学的时候和一个小孩打架,两个人同时被请家长,在对方面前处处忍让。赵家航想他们为什么要活的这么窝囊,明明是那个男孩拿了他的削笔刀,为什么还一直问他是不是很穷,只能用最普通的削笔刀。
争吵演变为手上的动作,他的眼角那里多出一道疤,那个男孩鼻子流血。两个人的战场互有胜负,但是当家长进入战局。前期的分庭抗礼荡然无存,另一个男孩的妈妈看似道歉,其实以退为进,步步紧逼,他们退到角落仍然需要点头哈腰。
回家之后,他妈妈一边给他上药一边教他忍气吞声,她要处理的事情已经够多,不要再给家里添麻烦。
从小对这些有感知能力,他只犟了一句嘴,在他妈妈脸色转变之前,说:“我知道了,不会给家里添乱 ”
这是故事里的赵家航知道的一切,不知道的是,他妈妈私下找过那个小孩,连带着他家长,这次说的话格外硬气。
“我的孩子什么样子我知道,他比你儿子强一百倍,我会管好他,你也管好你的孩子。我们家没什么能失去的,只有我们娘俩。”
她只说这句话,对面的人以为她是疯子,把孩子拽到身后,瞪着眼睛一句话没说,径直走开。
赵家航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他从不知道在那些谨慎的时光里,他妈妈被当成彻头彻尾的寡妇疯子替他出头。他委屈、不甘,仇恨这个世界,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厌恶他的妈妈,因为他讨厌世上的一切,包括他自己。没人能责怪他,其他人没有资格,他妈妈永远不会责怪他。
赵家航到最后也不会知道那些,人生总有缺憾,转变开始的那一刻已经释怀一切,看见忽略的那些细节,从模糊到清晰,爱很明了,他开始承认自己想念从前。
董乐瑜知晓一切,可以替他坚定。角色和演员交辉相映,承载着对方的希望和人生,在某些时刻他们是一个人,短暂走完他的一生,站在不同的角度分析,跳脱不出去。承认局限存在,帮他洗脱罪名。如果所有人都有罪的话,他们的做法是否更加合理,没有伤天害理,到最后仍然守住老师的身份,赵家航称得上老师。
拍摄杀青照片,在酒店吃杀青宴,《齐奇》拍摄结束,李谨抽身速度很快,看见外界环境的那一刻齐奇抽身,剩下李谨在这个世界,并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