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剧组只要李谨杀青就意味着所有情节拍摄完毕,这部电影就是纯粹的大女主,海报上只会有她。别人只是边角料的补充,她是宇宙源起,万物中心。
进组那几天拍过几天医院的戏份,铃声响起来,齐奇会关掉闹钟,护士走进来,吃药,接受问讯,“房间里还有其他人吗?你能看见吗?”
镇静的回应,“你和我。”
这是故事的开端,不是电影的开端。镜头扫到画纸上的画面,一晃而过,特写在齐奇脸上。张张嘴,似笑非笑。
她们剧组演员不多,工作人员很多,李谨坐在陆离旁边,“你下半年有没有空,我有个本在写,发你邮箱,你看看喜不喜欢。”
李谨笑笑,“您这行程太赶,影片剪辑,上映宣传,下半年还能空出时间和精力拍新片?”
拍摄一部作品需要的时间远超它上映的那一个月,昙花一现。不分昼夜的剧本写作,演职人员的招聘,陪投资人吃饭凑齐班底,资金到位,几个月的拍摄,剪片、审核,等待上映。这些加在一起构成前期工作,如果要参加评奖的话,更要提前安排,控制时间,红毯走在上映之前。
有时候一年可以完成两部,个人因素占大头,看导演的个人实力。资金充足,核心工作人员始终跟组,剪片的时候全神贯注,占尽天机,能实现高产。
但陆离始终算得上高产,至少一年一部,最疯狂的时候一年拍了三部,除去一部能看,剩下两部被骂的体无完肤。
看着李谨,“你要是能空出时间,年前剩一个多月,我们先拍起来,剩下的那部分年后再说。”
没给确切的答复,刚杀青需要沉淀,无间隙的进组有危害,李谨很清楚。上半年没什么休息的时间,《出城》很快要进入预热时期,他们需要跟着宣传。《齐奇》估计会在九月或者十月份上映,看杨冀望的进度。
其实李谨和陆离合作之前一直有个问题,作为导演灵感不会枯竭吗?很多导演一辈子拍不了几部电影,每一部都花上几年筹备,无论作品是好是坏,一直以来始终保持着旺盛的创作欲望,每年都有作品和观众见面,无论收获怎样的评价,从来没有退缩,嬉笑怒骂,勇往直前的气势非常难得。合作过之后,对她的表达力多多少少有些理解。女孩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的背面,独当一面,做导演、做工程师、化学家,做那个改变规则的人,每个女孩都有这样的能力。即使观众不买账,她仍然贡献着自己的力量。
“看您当导演让我也想尝试一次。”这是三个多月以来,李谨第一次说这件事情。片场嘈杂,但她能掌控一切,对整体的把控,对细节的强调,对演员状态的及时把握。操盘整个大局,没有意外,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陆离抬起茶杯,和李谨碰了碰杯,“特喜欢被你这种演员夸,李谨,保持你最大的优势——真诚。”
“你要是想当导演更得多和我合作,我一点点教你,班底随你用,赞助给你拉好,省得你到处跑,到时候我给你当副导演,顺带着当制片人。”
陷入沉思,得出结论,说:“您说这话,我像是什么都不用干,那还是再修炼几年,少给您添麻烦。”
在别人那里轻而易举的动作,隔行如隔山,导演成为暂时搁置的梦想。当李谨有更高的表达欲,想和这个世界直接对话的时候,再转行也不迟。以前说的是真的,对现阶段的李谨来说演员是最有吸引力的职业,塑造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学到很多新鲜东西,在平行时空感受喜怒哀乐,感受他们不同的表达方式,理解他们眼中的人性。在更广阔的环境中成长,难得的人生经历。
她点点头,“你现在这个状态,当什么导演,亏本。浪费天赋和时间,等到你演不动的时候再当导演,等到给别人讲戏不觉得遗憾,不想着上场的为什么不是自己的时候再转行。”
筷子放在碗上,“现在让你给他们讲戏,你不知道得老上几岁,心里想着,他们这样还不如我自己上。”劝告李谨:“所以现在别从演员毕业。”
点头,真诚的说:“明白,记住您的教诲。”
拿起筷子,继续吃饭。轮到陆离陷入沉思,等到李谨吃完准备离席,她说:“我先把剧本发给你,随便看看,不一定开,你先看,不着急。”
“好。”
晚上的时候,剧组的人陆陆续续离开,杀青宴是喧闹的告别。陆离走的时候还是不忘挖墙角,跟李谨说:“这次是我先邀约的,不管程风给你什么本子,你先考虑我们这边,我给你开的条件不比他给你的差。”
李谨笑着看她上车,挥手说:“您放心,先考虑您这边。”
汽车驶离,李谨不算撒谎,程风一年最多拍一部电影,再次开机肯定是明年的事情,两方面冰不冲突。程风和石兰是李谨的伯乐,是她一直以来的引路人,不能因为遇见新的导师而遗忘母校,那不是李谨的风格。
什么是李谨的风格?自掏腰包,续了五天的酒店。他们大概还要拍个几天,酒店先续上,剩下的见面再说。
两个公众人物谈恋爱实在不方便,恋爱的地点比普通人更无聊,车里聊天——天窗不能打开,看不了星星;酒店会面——全副武装,窗帘不能拉开,还要一前一后,打个时间差;要不然就是某一方的家里,看看电影,聊聊职业规划。
是不是所有人的恋爱都这般,大概率不是。看极光,蹦极跳伞;爬雪山,深浅上浮。这些对现在的他们来说不切实际,今年的行程忙碌,同时清闲的时间少之又少。出国恋爱不切实际,国内恋爱危机重重,李谨想着想着笑了出来,恋爱不会失去自由,她的空闲时间还是她自己的,这是件值得苦中作乐的事情。
回到酒店给李谨打电话,看见酒店的装饰,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等你杀青,我们剧组的人都回家去了。”
看来在车上的时候不应该忍着,那个时候直接把电话拨出去可能换来一个见面的机会。
善于观察人的表情,李谨说:“不在同一个剧组,待在同一个酒店,太可疑。”
他笑笑,问李谨:“我们要公开吗?”已经和余香雨报备结束,警报响了这么长时间,总算是有了实质进展。余香雨没阻止,只说你自己看着办。
问他打不打算公开,打算什么时间公开,提前跟公司说,他们提前安排。他们当然知道这个时间点公开恋情会对艺人形象造成损害,电影还未上映,只能传绯闻,不要做实,人们喜欢没有实感的东西,虚无飘渺些,对电影,对他们都好。但他这么多年第一次想公开恋情,公司会给他应有的尊重,他们走另一条路。他和李谨谈恋爱,风评不会太差,最多是圈里人嚼嚼舌根,部分人恶意揣测他们在一起的原因。但在大多数人眼中,她不炒作,不捞钱,只做个演员。除去空穴来风的谣言,李谨从未被拍到任何实质性的绯闻。粉丝对李谨的接受度不会差,失去的粉丝可以用观众缘弥补,他们不会太亏。
问到李谨的盲区,半天的时间不够考虑这些,静止两分钟,董乐瑜在那边看着她,不是睫毛在颤动的话,会以为她是卡住了。
挠挠头发,“不公开吧。”
“为什么?”这个时候不能往回退,需要一个答案,要知道李谨的确切想法,这是个长时间的工作,现在不公开,早晚会公开。他们不能一直谈地下恋,李谨不用藏在谁的后面。
头脑风暴的结果合情合理,她说:“《出城》还没上映,公开恋情会抢风头,关注点会移到我们身上,对电影不好。观众专注在剧本上,专注在故事上,不能在我们脸上。我们的故事不用说给观众听,至少不是现在。”
“我欠考虑。”这个时候确实不合适,但还是要问,“那我们什么时候会公开呢?你想把我一直藏在后面吗?”
他很专注,隔着手机屏幕,眼睛还是这么好看,李谨说:“你别盯着我,我们悄悄谈,不是挺有趣。”很多人都是这样,圈里的隐藏情侣比想象的多。
“给个期限吧,李谨,我们不要一直地下。”你会自由,我们会光明正大。
“明年你生日的时候,怎么样?”还剩下一年多,在最初的两年里,李谨没法确定他真正的空闲时间。这次干脆定个期限,即使分手也悄无声息,让他们猜测,只成为莫须有。
“好,李谨,到时候你用我的微博公开。”
没人会在一开始去设想分手后的事情,李谨体内的悲观因素浮现,她相信他喜欢她,但不知道喜欢有多久。每次恋爱都喜欢别人,那为什么从未超越定下的期限。李谨在尝试,看看他们能不能并肩打破魔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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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要开始认真谈恋爱啦。
第52章
那件事情没人再提起,不会出乎她们的预料,警察没查出来端倪。赵家航知道钱倩梨的死和她们有关系,具体是谁、具体是什么方式,他不询问,知道的越少,她们越安全。
那天她们第一次去了赵家航的家,开了头顶的大灯。
他提出让张燕再次回到校园,重读一次初三,再给自己一次机会。无论是成为老师还是其他职业,她们需要更多的选择。在现行的社会机制运行之下,上学不是唯一的出路,但一定是她们朝上走,她们产生更大的影响力的途径之一,甚至是唯一路径。
赵家航说:“你们好好上学,事情到现在远远没有结束。不是我要退出,是你们要先退出。”
他们仍旧面对面坐着,张燕说:“老师,胡佟琛呢,他注定受不到惩罚。”若干年后,回忆起当年的种种,轻松的说出:当时小,懂什么啊,都记不清楚了,如果造成过伤害,我会道歉。
是这样吗?罪恶永远被掩盖,说不定他还会成为一个人模狗样的大人,说不定他还会教育年轻人,冠冕堂皇。他什么时候会死?他带给别人的阴影继续存在,他永远不会真正死去。等到他们这一辈的人全部死亡,他才算是真正死去。坏人仍会被人祭奠,她们用自己这一生铭记他。多么残忍,但她们忘不了。
问:“你们相信我吗?发自内心的相信吗?”
静止、在时间凝固之前,张燕点头说:“相信,老师,我相信你。”江涵跟着点头。
“既然你们相信我,那我们先平稳过度。放心,他会受到惩罚,很快。”
他回到学校,处理人际关系,认真向谢老师道歉,说那天心情不好,工作不顺。说您知道我家里的情况,那天对不起您,找个时间请您吃饭。您教给我这么多东西,一直没认真感谢,实在不该。说把他当成真正的老师,所以放纵脾气,保证不会有下次。
谢老师可能真的热爱教师这份职业,听见别人毕恭毕敬的叫他老师,心满意足,做作的温和起来,说:“年轻人有压力再正常不过,我怎么会跟你们年轻人置气。下次遇到什么情况,及时跟我说,世道是死的,人是活的,没什么过不去的。”
陪笑,鞠躬,说感谢您宽宏大量。
利用这几年积累的那么一点关系,给张燕办理好复学手续,插班进入一个温和老师的班级,他们班成绩不是最好的,但老师是最真诚的。刚来一年多的新人老师,临危受命,成为班主任,能力或许有欠缺的地方,但还有热忱。重来一次的机会难得,可以选择的话,希望这一年成功覆盖上一年。过去的那些不应该被忘记,但暂时别记起。
重新回到讲台,班级里有那么几个想念他的同学,问他前些天去做什么,他说处理家里的事情。学生们有分寸感,他带来的不是幸福的气息,她们不再追问。
平静的度过一段时间,树叶掉落,世界沉沉睡去。两个女孩的事情被渐渐遗忘,传奇色彩消失,她们都只是自杀,再无其他。要不,你看,最近不是很安全。那些事情原本就是别人臆想出来的,鬼神,幽灵,惩罚,这些话听听算了,当成骗小孩的话,怎么会有人相信,真是可笑。很多人这样说,世界平稳前行,有什么不好。
问题是太平稳,孩子们看不见改变的可能,所以不好,她们应该看见希望,看见大人在为了她们奔走、改变,世界朝着她们的理想进发。有时候想想,不是她们理想主义,是大人丧失理想反而站在制高点指责他们。他们不天真、不幼稚,只是赤诚。什么时候这成为一个贬义词,冬葛夏裘,虚伪被歌颂,他们被指责。
不怪他们说活着无趣,虚与委蛇,被拽着嘴角露出笑脸,他们有权利不满,他们是未来的主人,先接管自己的领土。
在很平常的一个日子找到胡佟琛,人果然不会改变,江涵提起一句,说胡佟琛班里有女孩子不再去学校上课,家长问什么都闭口不言,只说不想再去上课。那个女孩子打算自杀,被父母从天台上救下。他不会改变,教育不能让他改变,人命也不能。
人为制造的偶遇,赵家航提出请他吃个夜宵,这个年纪的男孩容易饿,他不会拒绝,那样不礼貌。在老师面前他是个好学生,没人能撕破他的脸。
在一家面馆,人满为患,他们在最角落的那张桌子坐下。
一人一碗小面,像一对师生唠起家常,问他学习情况怎么样,他说适应良好,高中不算太难。
经过长时间的铺垫,面吃了大半,赵家航说:“钱倩梨真可惜,她学习不错,怎么会想不开。”
简短的引子,他倒是平静,说:“每个人都有想不开的时候,没走过去多少会极端,这个年纪的学生大多这样。”
他看上去不伤心,只是陈述事实,老师和学生有时候会成为朋友,譬如此刻,赵家航可以从容的问出:“我以为你们初中的时候谈过恋爱。”他想反驳,赵家航趁胜追击,“都毕业了,不用藏着掖着,老师看见你们一起出去玩,好几次呢。”
认真否认,“您一定是看错了,老师,我这个阶段不会谈恋爱的,学业为重。”
不会恋爱?单方面伤害确实不算。
再谈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赵家航提出送他回家,他推拒着说不用,再熟悉不过的路,他一个人能安全到家。
“还是送你回去,今天晚了些,现在和以前不一样,没你想象的那么安全。”
他们并肩走着,十六岁的男孩个子只比他矮那么一点,装作乖巧,装作不会对这个世界造成任何伤害,会成为参天大树,成为栋梁。
说起钱倩梨的故事,“她不想活下去吗?她坚持到现在,为什么不想活下去,真是那棵树的问题。我前段时间才知道她爸爸动不动就会打他,你说是因为这个吗?”
不卑不亢,跟着赵家航说:“是吗?您说的是真的吗?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个,老师,她挨打严重吗?”
“严重,他爸动不动就会打她,身上全是伤。前些日子更是厉害,头上都缝针了。”
握紧拳头,赵家航再次询问:“你真不知道她喜欢你,听其他人说,她在留给自己的同学录里给喜欢的人写过一封信,有人偷看过,重写了一遍,你想看看吗?”
“这种事情,你怎么会信,老师,他们不过是在哗众取宠。再说,偷窥别人的隐私并不礼貌。”
赵家航认真的说:“她们现在没有隐私,这些只是取证。”接着说:“怎么不会有呢,很多人都看过了,明天这个时候我拿给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