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说真的,你就没想过,轩辕氏无人接替皇位,你有很大的罪过吗?”
又是一记指责,凤青气得想要动手,却被万思宁拦住。
“让她说。”
凤青气道:“娘娘!她就是故意的。”
万思宁不在意:“就算故意,她的表演也像是那么一回事。”
凤青愤愤闭嘴,如刀刃般的目光不知道杀了皇后多少次。
皇后笑笑,说道:“都到了这个时候,我也活不长了。一个将死之人说的话,还有什么不可信的呢?万思宁,我承认输了,但是我说,轩辕氏江山无人继承,你有责任,这一点你难道不敢承认吗?”
和轩辕祈安成亲几年,一直没能有孩子这是万思宁心里一根扎得很深的刺。现在被死对头用这种方式说出来,确实有点难以接受,却又无法反驳。
“所以呢?”
她很努力隐藏情绪,却还是被皇后抓住了细微的破绽。
“当初所有人都羡慕你,歌颂轩辕帝,一生一世一双人。把全世界所有的宠爱都给了你,守护江山的同时,只心爱一人。如果没有那些藩王闹事,你们俩安安稳稳过着,头几年也是令人羡艳的。往后,若是有子嗣便是完美,无子嗣……”皇后的话停在这里,露出诡异的笑。“轩辕帝被自己的亲属害死,只能把南国托付给挚友。你若是不那么善妒,后宫多一些嫔妃,生了一儿半女,现在的皇室也不至于换了姓。”
万思宁静静听着,手指尖在暗处,深深陷入掌心,脸上却不显半分异样。
“万思宁,你是南国的女将军没错,可你真的不怀疑,自己在男人堆里混了那么久,受了那么多伤,身体还是一个正常女人的身体吗?”
这些问题,当初她都没想过。一开始轩辕祈安不着急,觉得有了孩子,反而打扰两人培养感情。后来登基,事情太多太忙,万思宁处理后宫事务已不可开交。宫变发生太快,一点都没觉得她有什么问题。
皇后既然说到这,她肯定比万思宁更加了解,受伤对女人来说有没有影响。
可万思宁还是嘴硬说着:“就这些?皇后,凭这点猜测你以为就能影响我什么吗?”
皇后摇了摇头,嘴角扯起一抹苦笑,又似释怀的笑,说道:“你在战场上,到底有没有伤过肚子,自己清楚。你知道为什么女人更多的是主内,而不是去做那些男人做的事吗?”
万思宁从来不觉得,男人该做什么,女人又该做什么。自出生以来,母亲还在世的那几年教给她的都是:凡事努力,无关性别。
父亲和兄长,包括整个万氏族亲,在她选择成为一个战士的时候,也没有说过她是个女孩,这个身份不应该属于她。
皇后说她做了男人该做的事,就会失去女人该拥有的健康,她不相信。可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了,愧疚、内疚蔓延,呼吸都像是带着细针,刺入喉咙。
万思宁看着她,得意洋洋。虚弱的眉眼,有了几丝神采。
“就算你的身份,没人能阻止你当皇后,可万思宁,一个不能有孩子的你,还想要承允无后吗?”皇后持续攻击,“承允对你的感情不假,只要你愿意,别说皇后,皇位他都能不要。到时候学着轩辕帝,后宫只留一人,南国的未来……你们万氏守护的江山未来,就这么被你这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女英雄毁了。哈哈哈哈……”
皇后笑的张狂,威胁的胜利就在眼前,心满意足等着死去。
她的攻击很有用,但万思宁却不想让她死的这么舒心。
“王嘉瑜,你不是想救王家么?现在跟我说这些,不怕我赶尽杀绝?”
皇后一怔,随即又笑道:“本来是想让你放过王家,可是想想,你不会落井下石的。”
“你怎么确定?”
“万思宁,认识你这么多年,对你我还是有点了解。而且我觉得,没必要了。”
也是到刚刚嘲笑万思宁的时候,她也才想明白。王家没落,自己的父母兄弟肯定是没脸了。那些家族,往日里有求交好,无求诋毁。曾经多少次被羞辱嘲笑,他们都有份,就不必再为他们考虑了。
“从出生开始,我做什么都要以家族为重。不管他们做了多少伤害我的事,就因为家族,我都要忍着。”
皇后目光已经有些聚焦不起来了,“除了北堂承允是我真心喜欢,没一个是我想要的,又不得不为了族亲去争,去斗!”
“我也想守着承允正妻的位置,就这么陪着他走下去啊。可是他喜欢你,所有人都知道他对你的宠爱不输轩辕帝。家族里的人怕我争不过,丢了脸,一个个向我施加压力,让我与你斗,最好把你弄死。我一开始也以为自己能赢你的,就像之前那样。可最后,我还是输了,一败涂地。”
没有通敌的话,万思宁这会应该怜惜她了。生在男为尊,家族荣耀为尊,不能有自我的环境,皇后做的很好。
“既然你已经明白了自己想要走什么路,我就不多说了。”万思宁道,“我允许你,向我提一个条件。”
皇后苦笑:“没想到有一天,我还能向你提条件。”
就连曾经两人竞争,皇后都没有放弱自己的位置,去要求万思宁。
“我只是这么一说,提不提看你,答不答应也看我。”
“……”
皇后被哽了一瞬,没想到她万思宁还有这么像无赖的一面。
“我有要求,杀了一个人。”
万思宁没有犹豫地就拒绝了:“抱歉不行。”
皇后起身,在床上跪下,说道:“万思宁,看在我们相识多年的份上,我求你。”
这般认真,万思宁倒有些好奇了。
“你说,杀谁?”
皇后道:“学士府儿媳,王嘉曦。”
王氏旁支的堂妹。
万思宁有些好奇:“连你堂妹都杀,多大仇恨?”
皇后:“说来惭愧,在我骂你不能生养的时候,自己也是同样的人。”
不止万思宁,萧嬷嬷凤青都忍不住瞪大眼睛。
皇后道:“当初,她嫉妒我运气好,夫君登了帝位。当皇后半年,陛下允许回家省亲,她在宴席上口出狂言侮辱先帝诋毁陛下。身为皇后与长姐,维护自己的丈夫,也有责任教导后辈,就罚了她跪祠堂。跪了一晚,她心生恨意,便在我调养身体的汤药中,下了红花。”
“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定人家,有着想要入宫的心思。事发后,她身边的婢女顶罪,说为她不平看不惯我才下的手。这件事他们都觉得不宜闹大,既然已成定局,我的身体也救不回来了,就只罚她禁足。而我无法有自己的孩子,家族荣誉肯定无法延续,族中长辈便觉得,送王嘉曦入宫代替我给陛下生孩子……可惜,那会陛下忙着去想方设法哄你开心,又过了送才女才女入宫的日子,自然不肯。”
“她本来还打着进了宫得了宠爱,给陛下吹吹风,说我不能生育不配做皇后。哼……连我都赢不了的人,她王嘉曦那个蠢货,上场的机会都没有。最终被家族许给大学士长子,做一个命妇而已。王家出事,因为婆家身份没有被连累的她,活得太好的话,我做鬼都不安心。万思宁,你也不想我死了,魂魄还要含怨,在你周身飘荡吧?”
万思宁久久不语,一直看着皇后,想知道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
认识这么久,她确实一直都以家族为重。这个时候拉上一个好不容易避开的妹妹,没有仇恨怎么可能。
但她不愿意这么爽快就答应,淡淡说道:“你的话几分真假我不知,且等着吧。”
第25章 废后 五
从冷宫出来,她心神不宁,走路姿势都有些虚弱无力。
刚刚出来时,皇后已经是强弩之末,撑着一口气和她道歉。她不接受,但个人恩怨也延续不起来,有的不过是她愧对南国将士百姓的厌恶。
“娘娘,您别听那个女人乱说话。习武之人身体健壮,怎么可能会伤根本呢。”凤青心疼她这般失魂,便开口劝慰。谁知这声劝,被萧嬷嬷一个眼神给堵回去。
“成为太子妃之前,太医院院正来给娘娘把脉,说您身体健康,比寻常女子要好许多。”
“可我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怀孕呢?”
万思宁这么一问,萧嬷嬷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便只好随口胡诌:“陛下当时有伤,养好了才登基。您与陛下不过两年的情意,或许来没到那个时候。而如今……”
如今万思宁都没侍寝过,就算与皇帝同床,也只有拥抱,并未行周公之礼。若是这样都能怀孕,不知道是该夸皇帝厉害,还是万思宁有仙术了。
单单这一句,让万思宁冒出了一个想法。
“嬷嬷的意思,可能是先帝身体不太好,暂时不适合?”
萧嬷嬷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却也不好说是先帝的问题,只道:“陛下曾在战场上救您,腹部中箭。就算成婚时已好的差不多,度过了花烛之夜,也不代表能真正的孕育后代。不是他的问题也不是你的问题,而是时间的问题。”
这个安慰还挺有效。万思宁觉得,不过是差了一个机会。
说话间,皇帝就出现在长街头。他拧紧的眉眼,还有微微起伏的呼吸动态,看得出来很着急。
“思宁!”
万思宁抬眸。不知为何,这一刻她想笑。
那个笑,就像当初年少时的她们,几天不见后呼唤,见到彼此的欣喜。
她倒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可皇帝看到她这个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几步并作一步,如风般冲到万思宁面前:“你来这里做什么?她与你说了什么?”
看着他,万思宁在想,他应该是担心皇后说一些离间两人的话。若他正好来的巧,看到万思宁正和皇后面对面,估计会直接对皇后做什么。
想来皇后也是多次,在皇帝忍受不住的线上,反复横跳。
万思宁目光微闪,笑道:“你怎么来了?”
皇帝一点也没放松,眉头都拧在了一起。
“听说你来这里,我怕你受伤。”
万思宁道:“我怎么可能会受伤,她一个将死之人,对我没有威胁。”
“我知道,但我担心,她在言语上伤害你。”
皇帝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皇后用语言对她造成了伤害。但她不能说,这不仅是自己的身体,还有将来。
“没有,不就是炫耀一下曾经怎么从我手中把你抢走的。这么多年了,我已经无所谓,不痛不痒。”
她这句话,好像刺中的皇帝。某一瞬间,露出了悲痛的神色,随即又道:“她从来没有把我抢走。”
万思宁不想纠结,说道:“回去吧。”
皇帝目光看向冷宫内,带着深深的怒意和恨。李泉最懂皇帝的心,不用说话,就在心里盘算着等会怎么叫人来收拾这里边的人。
“真的没事吗?”
万思宁再次确认,“我真没事,除了你不会有人能让我有事。”
本意是夸奖讨好,谁知皇帝竟道:“所以你就让自己进入别人设的圈套。”
“……”
“差不多得了,我肚子都饿的咕咕响你还纠结其他有的没的。回去!”
皇帝抖了抖,瞬间心虚,“行、行,回去。回去就让他们给你准备好吃的。”
走了几步发现李泉还在后没没动,万思宁停下脚步,转身:“你不走,在这孵蛋啊?”
他佝偻着的样子,确实像是在孵蛋的母鸡。萧嬷嬷和凤青没忍住捂嘴大笑,皇帝无奈,对李泉道:“回去吧。”
李泉恭敬俯身:“是,陛下。”这才跟上。
第二天,冷宫传来消息,废后自戕了。
在深宫里的女人,哪怕是被皇帝下罪,没有旨意是不能给自己那条命做主。自戕是大罪过,家族被连累蒙羞,严重的,亲属同是死罪。
在外人眼中,王氏有多完美,没想到最后,可能要被冠上害全族的罪名了。
万思宁吩咐萧嬷嬷:“你去承乾宫,跟皇帝说,王氏之过,与族人无关。”
萧嬷嬷思忖片刻,“娘娘,就算这件事放过王家,他们依旧没办法躲过政敌的暗手。”
万思宁道:“我做我想做的就行,剩下的,听天由命。”
萧嬷嬷笑道:“幸好娘娘不是那赶尽杀绝之人,不然王氏可就没那么轻易的就被放过了。”
“王嘉曦那里怎么样?”
萧嬷嬷脸色沉了下来,“娘娘,不太好办啊。”
“怎么?”
“张学士面上是我们万氏的幕僚,您确实不好动手。”
万思宁对她这句‘明面上’保持着一种莫名地怀疑,“明面上?也就是说,实际不知道哪边的,不过是借着万家的势?”
萧嬷嬷点头:“大将军和老将军先前就疑惑过,怎么万氏的追随者,会忽然冒出那么多没怎么有交集的。”
“那更好,”万思宁一点为难的样子都没有,“让该动手的人动手。他们家政敌是谁?”
萧嬷嬷低头不语,半晌后道:“奴婢明白了。”
冬去春来,桃李杏树一个接着一个把自己最美的花开时期都交付给大地。
是心动的季节,也是动物们交配的时节。
听说,在这万物皆春的日子里,学士府张大人家也传出了令人火热的消息。
张学士的儿媳,也就是那位想入宫为妃,让自己堂姐喝了红花绝育的王嘉曦。
前几天,几个官员夫人聚会,点了酒楼新来的琴师弹曲助兴。琴师面若桃花,一双凤眸情意流转,看向谁都是悲伤深情,令人不得不陷入他的有伤思绪中。虽是琴师,却也没缺少正常男人该有的强壮。身体各个部分,都好似精心计算过。
若问为何这般一表人才,会流落至此,那不过就是——世事无常,家道中落,被贬流放。
这种回答,青楼楚馆里的人都会回答。而且,他们基本上说的都是实话。
琴师艺名楚萧,来自哪个国家暂且不知,酒馆老板保密做的好。
那张脸,一旦出现在女人面前,基本上都会被夸赞,被注视。王嘉曦自见过楚萧,一门心思都在想着怎么再见一次。
大学士长子文采卓然,长相却过于平平无奇。像王嘉曦这种女人,时间久了,什么地位身份对她来说已经腻了,需要新鲜的东西来填补她本性所需。
一见楚萧春心动,王嘉曦可谓是做到了极致。后来都自己一个人去酒楼,花大价钱点楚萧弹曲。一来而去,两人好像生出了某种情愫。
刚开始,王嘉曦还躲着藏着。直到有一天,她丈夫张友良去青楼喝了一顿酒,两人之间开始生了嫌隙。
王嘉曦现在直接明目张胆,去酒楼陪琴师。别人问时,她说:“男人就能招妓喊陪酒,女人就不能听曲儿消遣?宫里那位不是说过么,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也能做,你们觉得她说的不对吗?”
她嘴里,‘宫里那位’,是个人都听出来说的是万思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