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啊，他八岁需要人陪着讲故事，你十岁需要人陪。这么说来，你还不如他呢。”
说完，万思宁就打算带人走，皇帝也紧跟在身后。
“你干什么？”到了偏殿门口，皇帝还是步步紧跟。
“没干什么，我也要休息啊。”
万思宁：“你休息去寝殿，还想和小孩子抢床？”
皇帝最先一步走进去，“我也要一起，不管！”
“……”
万思宁简直看傻了。
他已经躺在床沿外侧，拍了拍里面的位置：“文山，过来。叔叔跟你说，你婶婶讲故事很枯燥的，一点都不好听，我比她会讲多了。”
文山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不知道在想什么，最终还是选择相信皇帝。
“好。”他丢下万思宁，直接冲向皇帝。
不知为何，皇帝给他脱衣的动作很慢很稳，好像练了很多次一样。随手一抱，文山就坐在床中。他怕痒，被皇帝撑着腋下，放好了人还没缓过来，笑眯眯的，眼睛都快成了一条线，甚是可爱。
见面没多久，他一直都是板板正正的表情，见到笑容，万思宁的心都被萌化了。刚刚还想说什么，现在已经被软萌的小脸代替。
“文山笑起来真可爱。”这么一夸，他收住了。
可万思宁还想看，说让他再笑一次，他却害羞了，怎么都笑不出来。皇帝伸出手，在他身上挠痒痒，小家伙笑得直打滚。
万思宁躺在内侧，文山在中间。皇帝果然是比万思宁会讲故事，绘声绘色地说了一个关于女将军的故事。
一开始万思宁还没听出来，文山倒是一脸崇拜。越往后，指向性越来越明显清晰，万思宁这才反应过来。
“你和他说这些做什么？”
皇帝还没张口，文山就奶声奶气地说：“婶婶，我喜欢听大英雄的故事，你不要打断。”
“……”
皇帝偷笑，说道：“看看，别打扰我们的兴致。”
小孩子就是很纯真，他们能分得清谁对自己真心。哪怕只是短短的时间，他们也感受到，身边人是敷衍还是耐心。
“婶婶和叔叔像爹爹和娘亲……”临睡着前，文山迷迷糊糊说了一句，再也没了动静。
这句话让两人内心有所感触。皇帝想起他父母，便说：“去年祈佑就死了。至于他母亲，别说名字，是哪里人都不知道。或许他们藏的太好，或许是他母亲走的早。”
之前万思宁病没有去了解这些，只能问皇帝：“死的早，是有多早。”
“两岁的时候，就没了。”消息上是这么说，但那个没了是消失找不到人还是死了，只有轩辕祈佑知道。
“也是在之前，我才知道。原来祈安还有一个哥哥，我都没听说过。”
据说，当时皇后怀的是双生子，天师说如果两人都在人前，会带来更大的动乱。最终帝后还是选择，将大的带出宫去养着。虽然父母不在身边，可也能安然活着。轩辕祈安在父母身边也好，从小不知道是吃了多少毒药，命硬多撑了几年。
照皇帝的意思，文山的父亲给他交代好后事就离开殉情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但他一直教文山，他们是轩辕皇族的人，有自己的使命。他的使命是好好活着，给轩辕氏剩下继承人，而文山的使命就是继续继承轩辕皇族。
这么看来，轩辕祈安好像更惨。他曾说，自己是个普通人就好了，不用看那么多心机斗争。
“可能他自己也是在登基之后才知道的吧。”皇帝说道，“我很清楚的看见，坐上了皇帝的位置，祈安心中有多么不安。就算他那么在乎你，而你全心全意陪在他身边，他还总是有种随时会破碎的感觉。”
也是当了皇帝开始，轩辕祈安整日担心万思宁以后怎么办，有人欺负她说她坏话怎么办。那会万思宁觉得，他在就好，因为有他的信任和宠爱。
现在想想，轩辕祈安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只是他没有和万思宁说。死的那天，怕万思宁一个前朝皇后的身份被人羞辱，抓着北堂承允的衣领，再三警告他一定要保护好她。
“现在我也发现了。你说，文山是不是还有他母亲在的记忆？那个时候，他的父母也是这样，把他围在中间，给他讲故事。”
皇帝：“应该是，可也不对，一家三口那会他才多大，怎么会有记忆。”
“或许……”万思宁想到了很多时候在梦里见到母亲的自己，“他做梦梦见了呢。现在好不容易有这样的场景，一下子就觉得，我们也是。”
皇帝伸手，弹了一下她额头。她吃痛也好，不敢发出声音，生怕吵醒了文山。
“别动手动脚。”
“你说，妇好是不是在很多时候大哭，感觉不到我们在身边？”皇帝的笑容很疲惫，很心疼。
万思宁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如果说这宫里除了万思宁和皇帝，谁的消息最快最多，那必定是皇后了。傍晚还听说她在王美人宫里对打练习，这会就到了凤仪宫。
这段时间后宫女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很融洽，她进凤仪宫没了以前那么麻烦，还要通报。只跟门口守卫说了声，就带着贴身宫女进来了。
闻到饭菜香味的她直接朝着正殿走去，就瞧见万思宁哄着一个小男孩，脸上的笑是她从未见过的。
“你们俩动作那么快，几天没见孩子都这么大了。”皇后一点也不客气地坐下，皇帝也没搭理她。
“别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故意进来问这么一句。”万思宁直接戳穿她，皇后笑笑，问道：“这就是新的陛下？”
文山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在别人这么问的时候一点反应都没有，过于成熟稳重了些。
万思宁道：“对啊，就是他。”
“看着怎么有点呆？”皇后得到了文山一个震惊的目光。
万思宁捂着他耳朵，骂道：“你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啊，在小孩子面前说他呆？”
文山拿开她的手：“婶婶，你这样我还是能听得见的。”
皇后：“看来不呆，很聪明。”
“……”虽然是故意挤兑万思宁，但她也顺着说下去：“对啊，我们文山可聪明了。”
文山问道：“我在读四书五经，这位姨姨你平日里都读什么书？”
“……”皇后哽住，“这么小年纪，你看得懂吗？”
文山：“谁不是从不懂开始，到最后慢慢了解的呢。”
第94章 轩辕 终（下）
该回归的大臣家族都已经回归的差不多，只剩下万家，万思安还在征战天下。
皇帝带文山和所有人见面时，一半人惊讶，一半人疑惑。可不管他们有什么想法，也抵不过皇帝的那句话：
“轩辕氏，先帝长兄独子轩辕文山，立，南国皇太子。”
皇帝又说：“他现在还小，江山安稳的担子直接压在他身上实在为难。孤再陪他几年，亲自教导，待他学成，能独挡一面，这江山就该还给他了。”
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出现的文山一点也不怯场，万思宁还担心万一被那些喜欢挑事的臣子说哭了，在后殿屏风焦急等待。没听到声音，以为这家伙是吓坏了，心都被他揪着。结果下了朝，这才看见他那张严肃的脸，一点变化都没有。
这个时候，万思宁不由想到他的姓氏。
轩辕啊，多么伟大的皇族领袖。身为轩辕后人，这点场面怎么能吓到他？
想通这些，万思宁的心回复平静。她笑着迎接，“皇太子，感觉如何？”
文山直接戳穿：“婶婶一定担心儿臣害怕吧？”
皇帝直接笑出声，在万思宁的眼神威胁下，勉强收住。
“对，婶婶担心了。可是现在，婶婶觉得特别骄傲，因为我们文山真的很厉害。”
被她一顿夸，文山耳朵都红了，低下头去。
“好了，我们回去吧。鉴于文山今天表现很好，所以，想吃什么跟婶婶说，绝对允许你吃。”
文山抬起头来，目光定定：“什么都能吃吗？”
“健康的，无毒的，都能吃。“
文山：”那儿臣想吃辣菜可以吗？“
”为什么想吃辣的？“
”因为婶婶喜欢吃，儿臣也想试试。“
是因为她喜欢，所以他想要试试。
“小小年纪就会哄人，长大了可还得了。”皇帝笑骂一句。
万思宁心都萌化了，瞬间想起自己遥远的小女儿。
“好，婶婶说了就算，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听说文山第一次尝试辣椒，万思宁叮嘱厨房口味控制一些，有味道就行了。谁知小家伙真的一点也吃不得，舔了舔筷子而已，就辣的满头大汗。
幸好是白天吃，见他强撑着痛苦的样子，院正大人就来的很及时。
自那以后，万思宁就不再让她碰辣。
文山每天的任务都很重，早上跟万思宁习武锻炼结束，就要去御书房和皇帝习文。一天的时间，几乎都在学习，一点空隙都不给自己。
一开始万思宁害怕到时候别人说她和皇帝对文山要求太高，一点休息的时间都不给，也劝过他要劳逸结合。可他表面上答应，一会不见又学习去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文山也变成了一个学识渊博，温润有礼的小公子。
三年后……
轩辕文山在治国之道上继承了北堂承允的优点，又有了自己的主见。他们觉得，他到了自己承担天下的时候了。就算他们不在，还有很多老臣帮忙看着，至少这几年，万家的军队扫荡了所有暴动，如今虽未完全统一，却也安定了不少。
又是一年夏季，小男孩变成了少年。听到长辈的呼唤，少年停下手中的笔，那张稚嫩秀气的脸扬起清澈的微笑，应声前去。
凤仪宫书房内，皇帝写好诏书，和万思宁坐主位等待太子。
“儿臣给叔叔婶婶请安了。”文山一甩衣袖，单膝跪地。
以前还不觉得什么，现在却颇有感慨。
“不知不觉，你陪着我们已经好几年了。”万思宁道。
文山起身，少年热烈的笑容温暖了他们的心。
“应该是叔叔婶婶陪了我好几年，担心这担心那的，辛苦了。”
皇帝满意点头，说道：“今天有件事要和你说。”
他没插话，认真听着。
“如今你学有所成，稳重聪慧。我和你婶婶觉得，是时候放手，让你自己搏一搏这天下了。”
文山的笑容凝固，问道：“叔叔婶婶这是不要儿臣了吗？”
万思宁解释：“不是不要你。这江山本来就是你的，如今还给你罢了。再说，还有一个小妹妹，等着我们去见她呢。”
文山一直都听说有个妹妹，外人不知道，但叔叔婶婶从未对他有所隐瞒。陪他的三年，为他谋划的这些年，妹妹都没有父母在侧。
他很不舍，最终也只能默默闭嘴。
是他占了妹妹的父母几年，努力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让像他一样的孩子，能和父母安稳过日子吗？叔叔婶婶也是他想要保护的其中之一，也是重中之重。
“儿臣……儿臣知道了。”
文山强忍着泪水，扬起苦涩的笑容。
万思宁走到他身边，轻轻抱着他。这才发现，如今少年不过十二岁，就已经快要和她比肩了。
“几年前，你身子没养好，见面的时候瘦弱无比。”万思宁有些哽咽。
文山小道：“是啊，婶婶让院正大人给我养了半年之久，才养的得白白胖胖的。不过婶婶，你们还会回来吗？”
“会。”皇帝抢了万思宁那不确定的答案。
“那就好，只要你们还能回来，我就等你们。我会在宫里准备很多很多好东西，都留给妹妹。”
生怕自己忍不住，万思宁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皇帝把诏书拿给他，交代道：“宫里那些妃子，我都不曾碰过。除了年龄，她们没有任何一点比别人差，而且她们还是守护皇宫的功臣。”
这些，文山早就听宫里的老人说过了。当初宫变，这些妃子不惧生死，跟着婶婶守住了皇城。
“儿臣知道。”
皇帝：“不用我多说，我相信你能安排好她们。”
文山保证道：“儿臣明白，一定让她们前路无忧，护她们到老。”
如此，皇帝也就放心了。
他那只宽大的手掌压在他肩膀上，什么都没说，眼神中却透露出了期许和欣慰。
没两天，皇帝在早朝开始前把退位诏书拿出来让李泉念。念完之后，亲自请皇太子，新帝轩辕氏文山登位。今天的早朝，由他做主，先皇北堂承允就在一边旁听。
之前多少次，位置不一样，做主的人已经成了文山。
他游刃有余，对于某些老臣的刁难都一一反驳回去，不落下风。
万思宁依旧在后殿屏风那里倾听，心中感慨万千。
至此，江山回归轩辕氏，国号改为东夏。由他轩辕文山开始，走向新的统一，新的盛世。
皇宫里的女人带着新皇的手谕和诏书回了本家，没有人敢嫌弃她们。听说她们有几个刚出宫，就有媒人来说媒，如今就等着嫁人了。
只有王氏，带着盘缠踏出了游山玩水的脚步。听说陈氏本来也要去，却还有事情伴住，只能让王氏先离开。
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关注她们，万思宁和北堂承允也要启程。
他们终于可以去见自己那可怜的妇好。
身份原因，他们不能光明正大地在白天离开，选择了夜深人静的时候。
皇帝亲自送行，在皇城门外。他还给他们准备了很多东西，给妹妹的礼物，满满三大车都是。
临别前，皇帝叮嘱：“婶婶，你答应我明年要带妹妹回来的。”
之前是想要哄他，现在看来，不能对孩子食言。
“好，婶婶答应你的，肯定能做到。”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他们会有再见的时候，离别不是最伤感的。
车队行至十里坡，月光照在小亭中，好像映出三个人影。
萧嬷嬷的提醒，让他俩默契喊停，来到亭中。
当初，就是在这里，他们三个正式做出未来的选择。万思宁站在中间，北堂承允听闻她要成为太子妃的消息，后悔自己拒绝，约她出城。轩辕祈安同她一起出现，最后他们不欢而散，因为无法选择。
他们两人，一人一边，向万思宁伸手，让她选择往左还是往右。
那会，也是寂静的深夜，三个心跳都听得那么清楚。
从凉亭出来，北堂承允放开了那只牵着万思宁的手，几大步走到前方，回头。
他伸出手，一如以前，说出了同样的话：“跟我走。”
那时万思宁回答：“跟你走，然后呢？你还是无法做主，另娶他人，我做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