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思宁一手拍开，脚上也没闲着，把凑近的皇帝轻轻踢了一脚，“你这些威胁吓唬对我来说没用。哄你那些美人妃子，估计能行。”
被他这句话说的收起了玩笑，皇帝回位置上坐下。
“思宁，你也知道，这些不是我想要的。”
万思宁没打算说这个话题，回答先前：“我这么做，是报复皇后呢。”
皇帝顿了顿，才明白她这话：“什么样的报复？”
万思宁道：“哎呀本来也没想，谁知道昨天皇后让人来我这耀武扬威，说什么让我去请安。你看我这样，像是给别人请安的人么？”
皇帝：“你就不是。”
“对喽！”万思宁把皇帝那边的点心拉到自己这边，开始大快朵颐起来，“本来就是让萧嬷嬷阴阳怪气回话，结果皇后还真的来我宫里，非要我行什么礼。那我肯定不能如愿啊，就让她坐下面去了。萧嬷嬷奉茶，那个金夫人一惊一乍地，把萧嬷嬷手都烫伤了。我可不相信，真的有那么巧合和不懂。”
本身皇帝在初立后宫的时候就下了明旨，任何人未得同意，不许去凤仪宫打扰。后来这条旨意又变成了“未经皇妃允许，任何人不得接近、打扰凤仪宫”，皇后带人去本来就是违背皇帝，搬出什么都没有用。
皇帝疑惑：“皇后，是怎么想到去凤仪宫的？”
万思宁道：“她说让我去给她请安，我就让萧嬷嬷回不去，结果她非不听，说什么我已经侍寝了，必须要和皇后行早礼。那我就随口一句，去不了有本事来凤仪宫。”
皇帝看着她：“随口？”
“随口。”
“你确定？”
“我确定，有什么不好确定的？”
皇帝勾起唇角，十分明了，不再追问是故意还是引导。
“那你在门口演那一出又是为何？”
万思宁道：“恶人先告状呗。”
这话把皇帝都给呛了一下。合着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站在恶的那边，先来告状了。
“你以前不是挺不喜欢这样的？”
万思宁道：“以前不喜欢，是因为战场上不只是需要，后来又不需要。本来我可以好好的在宫里度过下半生，你给我的这个位置，又不得不让那些宠妃盯着。”
若是前朝皇后的身份，在最僻静的宫殿，和几个一起沙场拼死过的友人相伴到老。再不济，就是追随先帝而去，留下这一方给新人们。现在因为皇帝的偏宠，她只能在这后宫里，和那些女人玩心思。
她最不喜欢这样，可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皇帝明白，她不适合斗争中的皇宫，除非在最高的那个位置。王皇后与他再如何，也是登基前就是正室，没有下堂的道理。
两人气氛正诡异，外面李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好像是有人来见皇帝，这会正和李泉说话呢。
不一会，李泉就进来了，朝两人俯身一跪：“陛下，娘娘。皇后娘娘身边的巧姑求见。”
皇帝：“有什么事？”
李泉看了两眼万思宁，她道：“说就行了，躲什么躲。”
“巧姑说，皇后被皇妃打晕了，到这会都没醒。想让陛下去看看，看……是否可以，让皇妃救一救。”
“……”
皇帝脸色都有些拧巴了。
万思宁问：“这意思是，生怕我在这里边动了什么手脚对吧？”
李泉跪下：“这不是奴才说的呀娘娘！”
万思宁摆手示意他起来：“本宫知道不是你。”她又对着皇帝说，“你看见没？明明是自己吵不赢气晕了，现在居然说是我对她动了什么手脚。而且她那个人我还不知道么，皇后再如何，也不可能直接气晕。不过就是觉得自己赢不了了丢脸。这一晕，不仅能让人觉得我如何如何，传出去皇后被欺负成这样，她的委屈会有很多人同情。”
有时候很奇怪，身居高位的人，什么都比他们拥有更多的人，遇到一些困难的委屈，就能莫名共情。在任何位置，就要担那个位置上该有的责任。他们自己明白，那些拥有的更少的人不明白，还要为人家出头，可怜人家。
皇帝：“你还怕不成？这不是挺好，你又能真正动手一次了。”
万思宁灵光一闪，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道：“你要做好准备啊。”
“你只管开心，其他我来担。”皇帝说完，和李泉交代，“生病了不醒，太医院李院正也在，他能解。身体出问题不找御医找孤，孤是御医还是神仙，看一眼就能好！”
李泉知道皇帝故意说很大声，就是想让门外的人听见。没生气，也跟着演了一道。
“陛下恕罪，奴婢该死。奴婢这就去回了皇后巧姑，让她去太医院找李院正。”
皇帝手指着他笑，交换着彼此的小心思。
李泉出门，万思宁收回目光，才想起来问他：“承允，你为什么要这么护着我？是因为祈安？”
在万思宁的心里，皇帝对她这么容忍的原因，不过是轩辕帝。毕竟这个皇位，是轩辕帝一纸诏书让他坐上来的。以万思宁对他们两人的了解，传位时，轩辕祈安附带的条件肯定就是保护好自己。可保护，并不是留在宫里，哪怕是让她镇守边关也好。
皇帝脸色平静，眼神认真且深情地望着她：“思宁，不管你信不信，我对你是真心。就算没祈安的嘱托，我也会护着你，也会留你在身边。曾经失去过一次，我不想再失去第二次。”
万思宁苦笑道：“可是，很多东西，失去了，就回不来了。”
“真的，回不来了吗？”
皇帝的眼神有些令人心悸，万思宁心虚避开，侧着身子，拿起茶杯喝茶。
茶杯已经没有茶水，她却装的很好。无实物表演喝水结束后，杯子放下，手被皇帝握住。
“我认真的。”
万思宁心中慌乱，面上强壮镇定：“真不真，这也不是我想要的了。至少现在，你根本给不了我想要的东西。”
她抽开手，起身离去。
门外巧姑还在声泪俱下地求着李泉和皇帝多说两句，让他去看皇后。万思宁出来，萧嬷嬷立马上前扶着，巧姑也停下了哭天喊地的声音。
愣了那么一瞬，巧姑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样，直接跪跑向万思宁。在众人都没反应的情况下，刚路过她的万思宁被她扯住的衣角。
“皇妃娘娘，皇妃娘娘，您饶了我家娘娘吧，求求您了！”
凤青下意识想要踢开，万思宁及时拦下。
“放手！”轻轻一声，巧姑吓得连忙起开。刚刚她手掌撑在地上，一手的灰尘在万思宁华贵的衣角留下几个手指印。
凤兰最先发现，压抑着情绪就想动手，碍于万思宁没发令。
“皇妃娘娘，你饶了我家娘娘吧。”巧姑如今话说的都没了底气。
万思宁戏谑笑着，看了好一会，掩面而泣，比她更委屈道：“你也别求本宫了，本宫求你罢。陛下都下旨，让本宫好生在凤仪宫待着，你家娘娘倒好，带着各宫嫔妃就闯入。那么多人，我凤仪宫才多少，你们一半都没有，现在还说本宫对皇后下手。那么多人，本宫敢么，也不可能蠢到那个地步啊~”
“……”巧姑见她这样，登时吓得不轻，目光紧紧盯着她，心中惊涛骇浪。
要问这天下谁见过万思宁这般，那是从生下来，都没有过的事。
皇帝闻声出来，看她终于有了眼泪，嘴角不由抽了抽。
“还在喧哗！”
万思宁学着皇后那柔弱样，转身，哭喊道：“陛下，臣妾冤枉啊！”
皇帝差点憋出内伤，还是要配合，冷着脸看巧姑：“生病了叫太医，你在这里影响孤批奏章。”
巧姑脑子一片混乱，皇帝一喝，身子都跟着抖了几下。最终，还是狼狈地跑开了。
万思宁食指在眼角一抹，十分得意，却又道：“别说，装可怜委屈还有点累。”
皇帝：“……”
半天，皇帝才若无其事，且带着揶揄道：“你刚刚，演的……一言难尽。”
万思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个演法，已经是她的极限了，不说别的，也不至于一言难尽吧。
“我懒得搭理你！”万思宁甩脸。
皇帝的目光一直停留，直到她消失不见，才和李泉说：“这两天好像更冷了，吩咐内务那边，给皇妃多做几身衣裳。她喜蓝色，让绣娘们挑好看的。”
刘泉微微叹了口气，回道：“是，奴才等会就去交代。”
“还有，木炭也要多挑，挑好的。以前她在军营倒是没那么讲究，总不能休息了，还要受着那些烟火。”
李泉又一俯：“陛下放心。”
“还有……”
皇帝交代了半天，嘴里都是和万思宁相关，别的人，一个字也没提到过。
他的表现，让很多承乾宫的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第13章 逼宫 四
皇后和皇妃两人互相指责，谁动手打了谁，谁污蔑谁这件事已经在市井传的沸沸扬扬。那些言官不仅在家里骂着成何体统，还让皇帝一起罚了，太丢皇家颜面。
这种不问事情缘由，一棍子打死的行为，不是皇帝的习惯。当即就问：“这个传言，谁传出去的？”
殿内鸦雀无声，面面相觑，无人应答。
是啊，宫里的事，谁传出去的？
皇后打闹凤仪宫是在后宫中传的沸沸扬扬，可那些说闲话取笑的宫女太监，也没有机会出宫去。短短两天，不可能做到这么快就传播，除非有人故意。
刚刚那位说把万思宁和皇后都罚了的大臣，这会闷着心思，却不敢第一个跳出来。
既然没人敢说话，皇帝也不再纠结，说自己会让人查清楚，定会把造谣的人找出来。让他去游街，告诫宫内，也告诫澄清宫外的人。
话已至此，也无人再敢多说什么，皇帝便喊了退朝。
刚下朝，消息就传到了万思宁这里。萧嬷嬷从门口进来，脸上带着惯有的笑意，让人十分舒服安心。她和万思宁简短地说了事情的经过，才问道：“娘娘，你觉得，这件事，谁最希望传出去的？”
万思宁想也不想：“皇后也不至于那么蠢。宫里确实包不住什么事，人多嘴杂的。对了，那个说罚两个人的，是哪个派系的？”
萧嬷嬷摇头：“这位大人，比较喜欢独来独往。目前还没看出来到底是哪边的。”
“我记得，他好像很喜欢骂后宫对吧？”
萧嬷嬷：“几乎，全骂过了。好的他不记，一旦做了不利于皇宫形象的，嘴下从不留情。”
“他家有没有相关的人在宫里？”
“没有。”
“难怪，做事不留情面的，原来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萧嬷嬷一笑：“这位大人，家里还有个十二岁的女儿，娘娘觉得……要带进宫来？”
万思宁切了一声：“你看我像那种人？宫里不是什么好地方，来宫里做什么。谁惹的我，谁就负责承担我的怒火。”
她可不是那种一人犯错，要让全家遭殃的主。
凤青从外面进来，表情有些愤愤，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娘娘。”
万思宁：“怎么了，谁来了？”
凤青：“林美人身边的宫女，说是林美人想要见您。你看，要见吗？”
万思宁想了想：“去吧。”
她起身，萧嬷嬷从里屋拿了披风给她披上，带了几个亲近的就往惊鸿殿走。
到半路，遇上了宸妃。本不想与她说话，她也知道习惯，不用凑上前行礼，结果她还是来了。
“见过皇妃。”宸妃一俯，不等万思宁喊起就起身，笑盈盈地问道：“皇妃这是去哪啊？”
那架势，万思宁说去哪她也要跟着去一样。
“本宫去哪，与你何干？”她毫不客气。
宸妃道：“臣妾不过是关心一下，皇妃不必这么凶。”
万思宁不屑地目光扫了一遍，冷哼一声便走开。谁知，宸妃竟主动跟上来，直接与她并行。好在身边有萧嬷嬷，若不然她都能直接过来扶着了那种感觉。
万思宁脚步停下，侧身，道：“你干嘛呢？”
宸妃脸不红心不跳，“臣妾就是想要陪皇妃走走啊。”
“你什么东西，陪本宫走？宸妃，日子太好过了？”
宸妃不慌不忙，回道：“臣妾当然知道娘娘秉性，也不敢招惹的。只是，臣妾有话要说，却不好去凤仪宫。”
表面这么说，万思宁却没单纯到看不出来她的意图。
“宸妃，本宫要去看林美人，你要一起？”
宸妃啊了一声，似是觉得惊叹，道：“是么。皇妃真是大度，林美人都那般对你了，你还想着去看她。正好，臣妾之前与她关系还不错，借着娘娘的势，也去瞧瞧这故人。”
万思宁冷哼一声：“本宫想自己一个人去。宸妃，若是还要脸的话，应该不想让本宫用某种方式拦你吧？”
所谓某种方式，自然是凤青凤兰两姐妹。动起手来，这俩人可不会顾忌对方是谁。
宸妃脸色僵了一瞬，又扬起微笑：“皇妃若真不想，臣妾不去就是。”
万思宁道：“早知如此，何故要上前浪费时间。”
凤兰主动停下，盯着宸妃。发现她确实没有跟上前的意图，也转身离开，才快步跟上万思宁。
萧嬷嬷半天了才道：“娘娘，奴婢觉得，太奇怪了。”
万思宁也觉得，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忽然，灵光一闪，道：“快！”
她们冲到惊鸿殿，林美人坐在正殿。脸上没了往日的风采，衣衫朴素，完全就不像是宫里人该有的样子。林美人没进宫前，就是一个很爱打扮的人，如今这般，倒有些感慨。
见到万思宁，她也没打算起身问安，也不想让出主位，就这么冷淡淡地看着。
“找本宫来，有什么事?”都到了这个份上，万思宁也不与他计较了。
林美人目光无神，“挪”往她的方向，声音小的都快要听不到了。
“皇妃，是不是很得意啊？”
“得意什么？”
林美人看着门外，道：“不用努力，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别人想要的一切。”
她冷笑一声：“林美人，你可是忘了，本宫原本就是皇后。”
林美人笑了一声，声音都带着一些苦味。“是啊，您曾是皇后。可现在，依旧是妾。”
万思宁最讨厌这种正事不说，一直废话不停，不耐烦地想要走。谁知，她还没动作，林美人有了动静——
她“噗”的一声，朝前方喷出了鲜红的血。从嘴里而出，撒在地上成了一朵散开的花雾。
饶是见惯了生死场面的万思宁，这会子也下了一跳。萧嬷嬷忙扶着她站起身，几人瞪大了目光看着林美人。
林美人朝着他们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万思宁，你觉得，在宫里杀人，还能逃得过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