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很快,芙劳尔就推了她一下。
“你看。”她语气中带了几分意外,指着队伍最末端的一个骑士,“那个……和洛韩家族的家徽很像。”
伊里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后也意外地瞪大了眼。
队伍的最后,是阿奇尔和他的两位骑士朋友,他们身后再无其他人。
亚历克斯是少见的轻甲骑士,他没有盾牌,因此也看不到他的徽章,但在他带的冲锋用的长枪上,可以隐隐约约看到奇怪的文字符号;在他左边的是黑骑士布劳特,一个标准的重骑士,盾牌上是一个抽象的动物图腾,应该是他家族的标志。
在他们前面的阿奇尔则是一身铠甲,头盔抱在手里,腰间别着长铁剑。他的盾牌挂在马上,上面用金色和红色的涂料绘制了“徽章”。
徽章是由周围的一圈鸢尾纹和一只公鹿组成的,公鹿的鹿角上挂有骑士的剑甲,象征着战斗与征战;脚下则是大地,象征着踏实与勤恳。
这是洛韩家族最早的家徽,是在伊里丝出生前,洛韩家族成为赫伦王国的贵族之前,沿用的领主徽章。在洛韩家族的记载中,伊里丝曾经看到过。
但是……阿奇尔为什么会选用这个作为他的骑士徽章?
伊里丝有些想不明白。
难道说,即使是在自己已经如此对待他,洛韩家族也已经日落西山的条件下,他依旧选择他忠于洛韩家族吗?
她陷入了迷茫。
在伊里丝还在纠结的时候,四周的座位却已经充斥着各家贵族小姐们的窃窃私语了。
大多数的贵族小姐们都把目光放在了阿奇尔以及他身后的那两位骑士身上。作为现在王城中赤手可热的宠臣,阿奇尔会主动参加竞技赛就已经是一件足够让人大跌眼镜的事情了,如果他能够在竞技赛中获得一个不错的名次,让贵族们看到他自身的实力,结合他的领地与地位,也许会有更多的家族会考虑与他联姻。
毕竟对于他们而言,婚姻是最好的缔结利益契约的方式。与阿奇尔的联姻,某种意义上也是向皇帝示好。
而对于那些小姐们,如果能够嫁给一个长相英俊,实力强大的男爵,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
“伊里丝!”芙劳尔看着逐渐神游的好友,只能推了她一下,“醒醒!”
伊里丝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她再次向下看去,发现阿奇尔已经跟着队伍走到了坐台下的位置。
他抬头,正好能看到坐在斜上方的伊里丝。
伊里丝下意识地攥紧了衬衣的下摆。
看台上的人太多,她不敢回应,也不能回应。
好在阿奇尔大概也知道人多口杂,他的视线并没有停留太久,就好像只是看看来了什么人,随意扫过。
不过他的这一眼,也足以让那些本就芳心萌动的贵族少女们暗自欣喜了。
在这一小段骚动过后,队伍的最后是来自于缇坦王国和乌拉尔的自由骑士。他们大多是没有家族的自由人,仅仅凭着自己高超的技术获得了领主的认可,将他们送来比赛。
而卢卡利亚家族唯一的骑士,“余晖”,也在其中。
伊里丝没有见过余晖骑士,自然也并不清楚,但是芙劳尔见过,因为凯常常和主人提起这位骑士的强大,还曾与他切磋过。也正因如此,在看到卢卡利亚家族的骑士居然是以自由人身份参加竞技赛的时候,她也非常震惊。
对于伊里丝而言,如果不是芙劳尔清清楚楚地指出了余晖骑士的位置,她可能根本就认不出来。
原因无他,因为余晖骑士长得和卢卡利亚家族的人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和名号中落日余晖的色彩不同,他实际上是一位黑发黑瞳的俊美青年,在一众身型孔武有力的骑士中堪称单薄,就算是和轻甲骑士亚历克斯比起来,看起来都要弱上三分。而且,卢卡利亚家族最为人称道的,就是他们那双特别的深绿色的眼睛,家族中的所有嫡系,包括一些旁枝,几乎都是绿色眼瞳。
相比之下,这位余晖骑士的面容自然让人无法和卢卡利亚家族联系起来。
余晖骑士表情淡漠,就连经过克尔曼侯爵所在的看台之下时,都未曾抬头看过一眼。
与他而言,克尔曼侯爵不像是传闻中的父亲,倒像是陌生人。
伊里丝将一切看在眼里,渐渐生出几分想法。
在过去了大半天后,冗长的队伍终于走到了末尾,所有的骑士都入场,围着中央的雕像与权杖,等待着最后一个仪式。
皇家内卫长劳伦斯走下看台,手持火把,火焰飘摇。
他走到雕像前的篝火堆上,点燃篝火,撒上象征着王族的鹰羽与狮鬃。
随着火焰越来越旺,逐渐攀升至最高处,号角声也再一次响起,一点点将气氛推到了最高潮。
教会的主教们也都站起身,开始吟唱写给三月女神的乐章。
骑士竞技赛,正式开幕。
第17章 初赛
竞技赛开幕之后,西瑞尔愈发忙碌,他很少回庄园,大部分时候都忙着和克尔曼伯爵一同协调比赛的进程与安排,顺便应付来自教会的各种刁难要求。
用他的话说,教会的态度虽然傲慢,但是却很好地踩在了皇帝的底线之上,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也没有到真的会让皇帝一怒之下直接开战的程度,这也足以说明,第二主教盖里奇看起来远远不像他平日里示人的那样狂妄自大。
“只是我也没想到,这一回居然是他直接来了。”在定下初赛日程安排后,在克尔曼伯爵的帮助下,西瑞尔终于有了一个能够放松的机会,“我原本以为,来的会是第三主教卢萨斯或者第四主教哈瑞尔。”
今天清晨,他匆匆踏着朝阳回到亚斯特利亚庄园,一身尘土,连胡子也没来得及刮,眼睛里满是红血丝,看起来很是狼狈劳累。
伊里丝看到他这样一副模样,也很意外,连忙让男仆为西瑞尔拿来了换洗的衣物,又让利兹下去准备蜂蜜水,好让他已经变得嘶哑了的喉咙能够喘口气。
舒舒服服泡了个澡,西瑞尔才算是恢复了以往风度翩翩的样子,但是从他的表情和动作中,依旧可以看出心事重重。
“盖里奇是教会内定的下一任教皇,让他来参加这一次的竞技赛,固然有被暗杀的风险,可是肃戒骑士们也不是吃素的,要下手杀他,恐怕就要轮到劳伦斯头疼了。”伊里丝坐在沙发上,将盛满了的陶瓷杯递给他,“教皇可能也是为了让盖里奇借着竞技赛积累更多人望,好早日让他上位。”
“先前就有消息,说教皇身体欠佳,教会内部也有派系斗争,大多都是在盖里奇和卢萨斯之间的。”西瑞尔抿了一口茶,眯起眼睛,“几个月前,卢萨斯去了西南边境,据称是感化那里的蛮族,而且做的不错,倒是隐隐约约压了盖里奇一头。”
“那也就不奇怪了。”伊里丝轻叹一声,“卢萨斯有自己的想法,不像盖里奇那样对教皇更忠诚。教皇自然要在还能动的时候,为自己选择好了的继承人多多铺路了。”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她想着想着,倒是发现了一个盲点,“我们自从放弃贸易线路之后,就断了和教会的来往了。”
“因为教会又有一批人来了,日月兼程,只有负责接待的人才知道。”西瑞尔像是想起了什么让人愉悦的事情,难得地笑了一下,“第四主教哈瑞尔,带着教皇和卢萨斯的授意,来王城觐见皇帝了。”
“那个最年轻的主教吗?”伊里丝对他也有所耳闻,“一般主教上任后都会立刻觐见皇帝,获得承认。可是……他成为主教也已经是大半年前的事情了。”
“因为盖里奇不想让他来。”西瑞尔看着杯子里飘着的香草碎末,轻轻吹开,“他可不希望,有着教会喉舌之称的卢萨斯,又多了一个亲民的副手。”
“但是教皇不那么想,他觉得哈瑞尔是一个可以拉拢的对象,所以才让他来了,想让他和盖里奇多接触。”伊里丝接着他的思路说了下去,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卢萨斯也想撑着这个机会让哈瑞尔获得承认,好更方便自己之后的行动。”
“但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是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伊里丝还是有些疑惑,“这可是教会的内部消息,在后面一批的神职人员到之前,几乎没有什么人能够知道。”
西瑞尔喝了一口茶水:“他曾是我的老师。”
这个消息可以说是很让人意外了。
“哈瑞尔并非原本就是教会的人。”他放下杯子,舒展了一下身体,“在征战前,他还只是一个研究历史与药草的学者,在亚述公爵的领地声名远扬。”
“我与他一直有书信往来,算是……”西瑞尔顿了一顿,没能找出一个比较合适的措辞,“笔友?”
伊里丝失笑:“哪有笔友会在信件中传递这种消息。”
她看着西瑞尔脸上的表情,发现在说起这位曾经的老师,现在的合作者的时候,西瑞尔更加放松,也更自在。
那是和自己过去一样的、充满了怀念的表情。
也许那位哈瑞斯对他的意义而言,不仅仅是一位旧友。
不过,那也不是她想深究的事情了。
门外传来了铃铛的声音,是利兹在外候着。
伊里丝让她进来,发现她手上拿着一封请柬。
“夫人,这是奥伦德夫人送来的。”她将印有着火漆的信封递给伊里丝,如实转告,“她说明日就是第一场比赛,是洛兰德骑士与他的扈从骑士凯的比赛。她想邀请您一起去看看。”
伊里丝转过头,看向西瑞尔,他耸耸肩,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我明日还要去向皇帝复命。”他起身,走向了门口,“你若是想去就去吧,记得带上瑟曦斯。”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的,伊里丝一时之间也没弄明白。
难道西瑞尔是想让斯图亚特家族和古尔丹公爵这位战功赫赫的西南领主联姻吗?
这样只会让本就生性多疑的皇帝更加不放心斯图亚特家族吧。
但是西瑞尔都这么说了,伊里丝也是相信他的,所以她应下了。也许斯图亚特家族和古尔丹公爵以前有过一些渊源,两家也只是正常的往来而已。
在利兹离开前,她突然想起了那天看到的那位女骑士,于是她叫住了利兹,问道:“今天来送的信的应该不是骑士凯了吧,来的人是谁?”
利兹回想了一下,答道:“应该也是位骑士吧,戴着头盔,看起来并不算太高大,带着一柄弯曲的短剑,很少见。”
她犹豫了一下, 补充道:“听声音,像是一位女骑士。”
“知道了,你下去吧。”伊里丝看着手里的信封,心想明日一定要去问问芙劳尔,那位女骑士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好友身边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她总是不太放心。
回到房间,伊里丝从抽屉里拿出拆信刀,将火漆划开。
她抽出信纸,发现一式两封。一封是芙劳尔写给她的邀请函,另一封则是自己之前从未看到过的字迹。信纸散发着浅浅的草药香气,里面还夹着一朵干花,是月见草。
那封信写得很粗糙,但是内容很明确,是后记日具体的赛事安排。
准确的说,是阿奇尔参加的所有赛事安排。
伊里丝叹气,但心里意外的也有所期待。
她看着这张信纸,最后还是把它塞进了柜子底下。
算了,隔着那么多人和看台,应该去了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吧。
就当作是难得的放纵好了。
第二日,奥伦德家族的马车如约而至,芙劳尔一身浅蓝色衣裙,和以往浓妆艳抹的样子比起来,倒是多了几分少女时期的俏皮。
伊里丝踩着脚凳坐进马车,她拉了一下手套,和芙劳尔打了个招呼。
她也没客套,直接询问道:“昨日你给我送的那封日程安排,是阿奇尔托你转交给我的吗?”
芙劳尔一脸震惊:“啊,他又给你送信了?”
然后她才回过味来,连忙摆手:“怎么可能是我,上次凯的事情我可还没原谅他呢!怎么可能还帮他!”
说着说着,她自己也逐渐产生了怀疑:“那封信是我让瓦尔基里来送的,难道是她偷偷动了手脚?”
瓦尔基里是女骑士的名字,也和传说中三月女神的使者名字相同,只是女神的使者是男性,而她用了这个名字,念起来总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你是怎么招募到她的?”伊里丝瞥了一眼马车窗外,发现那位女骑士正骑马走在马夫边上充当护卫,便故意做出说悄悄话的样子,压低声音凑到了芙劳尔身边,“我总觉得她很奇怪。”
“到了竞技场再和你说。”芙劳尔显然也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也用手遮住嘴,轻声答道,“到时候我让她去给凯送东西,正好支开。”
伊里丝点点头。
马车很快就到了竞技场,在皇家内卫的引导下,两个人坐到了一个风景不错的位置。
和先前说的一样,芙劳尔借口给凯送一些点心,把人调开。
“她是我之前在庄园里捡到的。”芙劳尔仔细回忆起之前二人的相遇,“那时她晕倒在墙角,满身伤痕。我就先让人救治她,想等恢复一些后把人送出去。但是瓦尔基里醒后说自己不记得过去了,只是想要凭借本能记住的武艺报答我,加上凯认为她的武艺的确不错,就干脆在他参赛的时候贴身让瓦尔基里来保护我。”
“你就不觉得可疑吗?”伊里丝有些无语,“总不可能她正好就晕在你的庄园里了,还被你发现。”
“我哪有那么粗心。”芙劳尔很郁闷,“我可是考察了很久,也让人去打听过。有人认出来她曾经被乌拉尔的商人带到过奴隶市场,大概是逃出来的奴隶,想要自由罢了。我可没想到,她还能和阿奇尔有联系。”
伊里丝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瓦尔基里的脚步很快,远远已经可以看到她回来的身影了,所以伊里丝也就没说下去。
她轻轻在芙劳尔的手心划了几下,示意她自己当心。
芙劳尔眨眨眼,表示自己了解了。
她演技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和瓦尔基里说话的语气也和以往差不多,对方也没怀疑。
瓦尔基里和之前一样,撑着伞站在他们身后,但摘掉了头盔,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比赛场上的情况。
伊里丝偷偷看了一眼,总觉得她的脸看起来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但很快,不远处传来的叫喊声就吸引去了她的注意力。
比赛已经开始了。
战场上武器相击的声音清脆悦耳,伴随着长剑在铠甲上划出的火花,点燃了参赛者与观赛者的热情。
洛兰德骑士善于使用长枪,那是西南领地特有的骑士长枪,两端重、中间轻,而且比起普通的骑士枪,它的枪尖更钝,但是击打在人身上的冲击力也更大。仅仅是几个回合的来回交锋,就已经将凯的盾牌撞出了一个凹槽。
但仅仅是盾牌受损还不足以打倒凯。作为最传统的、使用长剑的骑士,凯的骑术也很不错,他灵活地驾驭马匹,从不同的角度卸掉了来自于长枪冲击的力道,在一次次试探中悄然缩短了与洛兰德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