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动门口，她顿住脚步：“江老师，房门密码多少？”
江聿：“我生日。”
盛晴抬头看他。
曾经他不是不过生日吗？
江聿见她不出声，反问道：“不知道？”
想到如今的两个人都这么不熟悉了，她定了定思绪，问：“我必须得知道？”
江聿“哦”了一声，懒洋洋道：“不知道就百度。”
盛晴：“……”
其实江聿作为国内比较有名的天体物理科研人员，有个百度百科资料正常。
他这话没有任何问题，但盛晴之前就习惯性地在维基百科搜索他的信息。
有意无意的一句话倒是正中下怀。
她有种小秘密被戳破的紧张感，小声“嗯”了声，然后穿鞋子，要往外走。
“干嘛去？”江聿不悦地开口，曲指敲了敲桌面，“过来吃饭。”
盛晴动作一顿：“啊？”
“点多了，”大少爷终于开金口解释了一句，“凑优惠。”
“……”
凑优惠。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都是合租室友，这个情况下还拒绝，就显得有些心虚。
盛晴蹬掉鞋子，到卫生间洗手，小声说道：“你们有钱人也要凑优惠满减么。”
江聿夹菜的动作一顿：“我有必要解释一下，我只是有钱，但不是傻子。”
盛晴眨了眨眼，眼角锐利但眼型整体圆润的言情令她有几分小狐狸似的狡黠。
四目相对，江聿眯了眯眼睛：“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盛晴保持冷漠：“哦。”
江聿：“……”
为了不让自己当成王八蛋，盛晴埋头开始干饭。
吃着吃着，就回忆起了那个遥远的暑假。
当时的盛晴整天就在江聿家里混吃混喝，现在居然也是。
盛晴啊盛晴，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她心想着，用力戳了戳米饭，动作太大，江聿抬头看过来。
四目相对。
“……”
盛晴尴尬地笑笑。
“我吃完了。”江聿说。
盛晴不太好意思继续吃下去，赶紧收拾桌子上的外卖盒子。
江聿回头看她，沉默了下，嘱咐道：“你慢慢吃。”
盛晴赶紧摇头：“不了不了，我也差不多。”
“……”
静默两秒，江聿忽然重新拉开椅子，坐回餐桌对面。
盛晴不理解地看他：“？”
江聿的目光一寸一寸打量着她，“新室友，我们是不是应该就同住一个屋檐下，约法三章？”
盛晴不明白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合租的规定不能少，她点了点头。
因为房租上，她已经占了很大的便宜，所以其他地方，盛晴想尽可能地多做一些：“那个……以后家里的卫生，我打扫吧。”
话音落下，江聿挑了挑眉。
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
盛晴连忙解释道：“我就单纯是喜欢干家务活。”
“啊，”江聿拉长音调，极其为难地说，“那行吧。”
盛晴摸不明白他的态度，犹豫着问：“那你喜欢做家务？”
江聿嗤笑道：“我之前都是请阿姨。”
盛晴：“……”
反正话都说了，她补充一句：“你还是省下这份钱吧，我干就可以了。”
这次江聿没反对，但也没直接同意。
“不过我主要想说的不是这个事儿，”江聿揉了揉肩膀，忽地靠近了些。
盛晴莫名有些紧张。
江聿语气轻缓道：“孤男寡女，咱们还是保持一定距离比较好。”
他这么一说，盛晴就想起曾经在浅水镇，她不断地跟在他身后的样子，而江聿的话，无非是一种提醒。
她的嘴角不可避免地耷拉下来：“您放心。”
“当初的事情，我还没那么忘不掉。”
第35章 当年的事，真难为你还记得。
话音落下。
盛晴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巴掌。
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在刚住进来时提这件事，这不相当于放下碗就骂娘？
果不其然，江聿的面色沉了几分，唇角的笑容也逐渐收敛。
房间以餐桌为中心，陷入低气压涡旋，只有在客厅猫爬架上跑酷的sunny没有因为两人突如其来的尴尬被影响到。
“我……”
盛晴想要往回收一收这个话。
刚出口，江聿就冷笑一声，嘴角勾着讥诮的笑意，“当年那点儿事？”
“真难为你还记得。”
盛晴：“？”
她一向非常多的理智就因为这句话被燃烧得差不多。
他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难为你还记得？
这么说就是关于浅水镇那部分，他实际上早就不记得了？
既然不记得，那为什么还要因为重逢后的第一次见面，因为她没有理他就离开而耿耿于怀。
现在共处一个屋檐之下又算什么？
算是江大少爷兴致不错时高高在上的施舍？
一人一句话，轻描淡写一般的，却将两人的关系从微妙的平衡中彻底打破。
盛晴也笑，口无遮拦地说：“江大少爷贵人多忘事，在浅水镇游玩几个月自然是无足轻重的。”
她顿了顿，补充道：“但给人当小保姆的滋味儿我可是忘不了。”
江聿眉头皱得愈发得深，没说话。
关于六年前那段记忆，既然已经起了话头，那就没有说一半就收回去的道理。
盛晴索性继续：“您放心，我对你没有别的意思，您金尊玉贵爱慕者众，但也不用想着我也是。”
“毕竟，小白杨绝对不会爱上杨白劳。”
这个比喻成功地让江聿冷嗤一声，他从来没发现盛晴居然在语言方面如此具有天赋。
“当初我是在压榨你么？”他问，语气平静，但盛晴知道，他忍着怒气时，往往是有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平静。
“不敢，”盛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我、很、感、激。”
sunny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劲，以领导视察的姿势竖着尾巴从猫爬架上跳下来，踱步到两人面前。
江聿：“盛晴，你用不着跟我阴阳怪气。”
盛晴：“哪里，不敢。”
“……”
一通架吵下来，江聿不知道问题出现在了哪里，简直无法理解盛晴突如其来的愤怒。
加上，她否定了那个假期的全部，江聿甚至感觉自己无比可笑。
两人一起沉默地看着对方，盛晴的眼里全是锐利且不服输的光。
江聿看着，只感觉当年养的流浪猫终于露出爪牙，心情反而没那么坏，曲指敲了敲桌面，嗔道：“好好讲话。”
毕竟他饲养的玫瑰，并不想看到它永远罩在玻璃罩里抵挡风霜享受阳光，按时浇水，令其只管美丽。
他希望他的玫瑰可以享受温暖，但也可以存活在贫瘠的土地。
她不是为了依赖谁而存在。
但盛晴并没有感觉他的态度软了下来，轻声道：“我哪儿敢不好好讲话。”
话音落下，江聿眯了眯眼睛。
预感第二次规模更大的争吵即将爆发。
sunny讨厌现在的两个人，腾空一跃，跳到桌子上。
分别冲着两人喊了一声。
再然后，泄愤一般，爪子轻轻一扒——
外卖盒子哗哗倒地。
菜和汤汁在昂贵的地板上肆意流淌。
紧张的气氛瞬间散去。
盛晴和江聿齐刷刷将目光放在sunny做的好事上。
而sunny本人由于养尊处优的日子过惯了，早就没了腰身，成了动作有点迟缓的中老年肥猫，屁股上蹭了不少汤汁，黄了一大片，还大摇大摆地往客厅里走。
怕它这幅模样再给家里其他地方蹭脏，江聿赶忙起身，喊道：“sunny！”
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在sunny要钻茶几之前，给它提溜起来，扔进卫生间洗澡间里。
盛晴也没闲着，从厨房找出抹布和拖把，三下五除二地将地面上的一片狼藉打扫干净。
空气里饭菜的气味氤氲不散，盛晴知道江聿龟毛得很，便提前打开窗子通风。
早秋的晚风一吹，盛晴清醒了不少，站在客厅窗口看着外面高楼林立车水马龙，抬手在自己的脸上拍了拍。
盛晴啊盛晴，你今天是吃枪药了？
居然跟江聿正面发脾气。
当初的事情过去那么久了，谁规定的你记得他就必须记得。
而且，停留在自己脑海里的那些足够美好的记忆片段，对于江聿来说也许并不重要。
被冷风一吹，盛晴坦然接受这个现实，在窗口又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到卫生间门口，敲门。
里面还有流水声，但江聿没回应她。
知道他是在给sunny洗澡，盛晴犹豫了一下，推门而入。
sunny此时被放在一个大的水盆里，浑身的白毛都沾满水贴在一起，显得整个头很大。
大概是跟着江聿这位洁癖患者时间太长，这只小猫猫居然不怕水，很坦然地享受洗澡的过程，任由江聿在它身上搓来搓去。
而江聿本人正在认真打肥皂搓毛，拧着的眉头暴露出他的心情并不算好，以及——似乎在考虑要不把脏了的猫扔了算了。
盛晴噎了一下，轻声启齿：“江老师……请问，你用我帮忙吗？”
她站在门口，隔淋浴间的厚重玻璃，江聿缓缓抬头，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然后又低下头，继续洗猫。
因为洁癖，他很喜欢穿白色，上身的白色衬上上面有几个被sunny甩出来的水渍，露出一截干净但青筋脉络清晰的手臂。
“……”
盛晴想了想，还是兀自说道：“今天我不应该突然发火，对不起。”
闻言，江聿洗猫的手掌一顿，但仍旧没有说话。
盛晴深吸了两口气，一鼓作气，把话说完：“今天是我思维太过局限，六年前在浅水镇，因为有你，我的生活好过了不少，因为那段时光对于我来说是重要的，这没有问题。”
“但是你只是来浅水镇度个假而已，可能因为我们那里偏僻、不够时尚，就连接触到的人都不太好，而你的度假体验不是很好，这也没有问题。”
盛晴握着卫生间门把手的手掌愈发用力，手心泛白，而指甲深深嵌入肉里，“我不能用我的立场要求你和我一样，今天是我考虑不周，我也不应该发脾气。”
她顿了顿：“咱们两个虽然签了租赁合同，但是也是有解约的空间，仔细想想上次你和我相处似乎就没那么愉快，重来一次我也保证效果如何。”
“到底要不要把房子租给我，你可以再考虑考虑，你放心，等开学这阵子过了，学校附近的房子价格就会降下来不少，我完全可以找到还不错的房子。”
将想说的话一股脑说完，盛晴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看着江聿。
那道眼神无法逃脱，江聿也抬起头看她。
四目相对。
卫生间内暖色的灯光照在两人身上，令两人的表情都蒙上一层柔和的光辉，隐藏干净所有的针锋相对。
江聿没说话。
盛晴的睫毛颤抖了下，转身要离开。
她决定打包行李离开，虽然现在是开学季，学校附近的宾馆价格也不能低。
但因为长期的贫穷，盛晴总是能想办法找到价格低的，哪怕就算是环境差一些，她也可以忍受。
她从来都不是温室里长大的娇滴滴的花朵。
“说完了？”
空气沉默到近乎凝固的时候，江聿才缓缓开口。
没有什么情绪的一句话。
盛晴的睫毛颤了颤，点头“嗯”了一声。
“说完就回去睡觉。”
江聿已经低下头，令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看到两侧手臂上，逐渐暴起的青筋，似乎在用了很大力气，“你在这里站着，sunny总是要过去找你，我按不住。”
盛晴不想给人添麻烦，听他这么说，大脑宕机瞬间：“……那，晚安？”
第35章 盛晴去了江聿的酒吧
由于跟江聿吵架，整个晚上，盛晴的大脑神经都无比亢奋，根本睡不着。
脑海里反复都回荡着江聿的最后的那句话：他并不打算让她搬出去。
但是他同样没有反驳之前的那些话。
或许，对于江聿来讲，当年的那些，本来就是无足轻重的吧。
记忆本就是不公平的，她记得那些事情，但无法要求江聿同样记得。
盛晴把脸埋在被子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月色透过薄薄的窗帘照在她的脸上，令她的哀伤显而易见，盛晴忽然起身，打开衣柜。
在挂起来的所有廉价的衣服里，放着一件白色的公主裙。
那件公主裙的款式在前两年算是过时，但时尚是个轮回，最近貌似又火了起来。
盛晴拨开其他衣服，细细摩挲过那件裙子，柔顺的头发搭在她的肩膀，令她一贯坚强的脸上流露出几分柔弱。
盛晴想到当初，十六岁的她没敢问江聿那个问题：如果你是Pluto，我可以做你的Charon吗。
可后来的她才明白，冥王星虽然孤独，但仍旧属于太阳系，而卡我之所以能陪着冥王星，也是因为它存在于太阳系。
这句话的意思是：只有基础差不多的两个人才能同行。
而盛晴当然不是卡我。
她只是无垠宇宙里，一颗小小的尘埃。
如果51亿年后，太阳的寿命用尽坍塌成黑洞，将整个太阳系吸进去，他们才能在黑洞里成为永恒的尘埃。
盛晴想，他们之间的距离就是51亿年。
换句话说，是永远不可能。
***
盛晴一夜未眠。
因为失眠加上和江聿吵架的原因，她精神亢奋到半夜四点。
再之后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睡意，sunny开始夜间行动，在客厅里蹦迪。
江聿大概睡得比较深，也没有出来阻止它。
盛晴看着天花板到天明，在七点多的时候，短暂地睡了一个小时，再起床换好衣服，到卫生间洗漱，都没有看到江聿的身影。
不过江聿因为有教学和科研两方面的任务，比盛晴忙一些，早出晚归，也是正常。
研究生第一年的课表比本科阶段人性了不少，盛晴一周五天的时间里，有三天早八都没课。
盛晴慢悠悠洗漱好，走到厨房看了看厨具，想个自己做个早饭，打开冰箱，整个人愣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