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轻了声音,伸出手指将她挂在眼角的泪拭去:“鸢鸢,我从未这样爱慕过一个人,一爱慕就是好几年。”
柳映疏听了他这番直白的表白,一时之间有些无措,她从来不知道谢璟喜欢她,从前两个人相处的时候也没感觉出来。
不等她开口,谢璟又接着说道:“所以,我不会同意退婚,等我回来我们就成婚,谁也不能拦着我娶你。”
他和太子已经掌握了赵贵妃与外臣私通的证据,只是因为一些事还未将这件事告知皇帝,没想到楚旸这么快就坐不住了,借着交趾进犯大楚边境的事情想要将他调离上京。
就连柳家他也要算计一通,看来是狗急跳墙了,可他偏不能让楚旸如意。
他这话说得霸道,不容柳映疏拒绝,沉默半晌,她在谢璟的灼灼目光下缓缓点了头。
见她点了头,谢璟的脸色恢复一贯的明朗,他知道柳映疏一向喜欢操心,于是对着她说道:“你祖父和父亲的事情不用担心,我今晚会进东宫和太子说,你只要安心等着嫁我就是了。”
听了他的话,柳映疏头一次任性了一回,她问道:“子疾,这次你可不可以不去,我怕四皇子会在你身边安插自己的人手对你不利。”
谢璟看着她眼中隐隐地担忧,伸手将她微凉地手包住,他语气肯定:“圣命难违,且这一趟就算皇帝没让我带兵前去,我也是非去不可。”
为了你。
柳映疏感受着他掌心的温热,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勉强露出浅笑:“那我等你回来。”
等你回来娶我。
当晚谢璟进了东宫,楚昭坐在案前用拳头抵在唇边咳嗽,他听着谢璟分析着这一趟出征可能会遇到的风险,时不时地点头。
等谢璟分析完,他才用沙哑地声音说道:“楚旸那边我已经派人盯着了,若是有什么动作我也知道,还有就是那位沈家公子,我也暗中派人去保护了,他会安全抵达上京。”
“殿下做事我自然放心,只是皇帝那边,他可能不会接受翻案。”
当年皇帝一意孤行,偏听偏信将沈家人赶尽杀绝,差点引起了民愤,若不是他爹带兵镇压,恐怕那些民众都冲击了皇宫。
如今要翻案岂不是在打他的脸?
楚昭轻咳一声,面上高深莫测:“由不得他,当初原本就有大臣指出沈家一案或许有心情,是他非要听信国师的话,不管不顾,可若是他发现他这么信任的国师和他的爱妃私下做出那样的事情,他还会不同意翻案吗?”
当初沈大人就对半路冒出来的国师有所怀疑,甚至提醒皇帝不能轻信,于是被国师记恨上了,直接害得沈家家破人亡。
楚昭看了一眼在身旁伺候的小宫女,轻笑一声:“这还多亏了鸢鸢的主意,从赵贵妃身边的宫女入手,不然也不会那么快就拿到了证据。”
那日在南安王府,柳映疏也是突然想到之前听人说赵贵妃喜欢苛待身边的宫女,于是想了个法子,让太子在赵贵妃惩罚宫女的时候偷偷找人帮一帮,没想到真成了。
那个宫女性子单纯,并不知道太子的人是故意接近她的,很快就从她嘴里套出了有用的信息。
听太子提到柳映疏,谢璟面上带了笑:“她自小就比旁人机灵,能想到这样的法子也不奇怪。”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带了宠溺,楚昭牙酸,想起了他明日出征,提醒他道:“你明日一去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且前路凶险,你可有把握?”
谢璟收了脸上的笑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与父亲不同,父亲行事光明磊落,到头来被身边信任的人背叛,楚旸既然想要故技重施,那我便将计就计。”
只是希望鸢鸢能够相信他,不要相信任何消息。
*
第二日一大早柳映疏就来到了上京城外路边的长亭里,等了没多久她就看见了带着将士出城的谢璟,他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黑色大氅极为醒目。
似乎是看到了站在长亭里的柳映疏,谢璟在马上同身边的副将说了几句话,就见副将带着士兵先行,而他则调转马头朝着长亭赶去。
下了马将马栓在一棵树旁,他才踩着一双黑色的靴子进了亭中。
今日柳映疏穿着一身暮山紫的衣裳,外披了白狐裘,她身上这件白狐裘还是谢璟十四岁时和父亲哥哥去狩猎得来的白狐狸毛做的。
见到他柳映疏伸手将一个精致的香囊拿了出来,她柔和地声音被风吹进他的耳中:“我昨夜连夜做好了,里面放了安神的药材,我知道你在战场上时常睡不好,你将他带着,或许会有用。”
谢璟伸手接过,顺势双手将她有些冰凉的手握在掌心,虽然心中微暖,但是看见她通红的脸颊,他皱了眉头,语气带了一点责怪:“你一向畏寒,这种天气不该出来。”
任由谢璟将自己的双手握在掌心,柳映疏弯了弯眼:“那年你孤身一人前往漠北,我没有送一送你,总觉得有些遗憾,现在有这样的机会我自然不会错过,况且……”
谢璟看着她那双弯起来像天上的月牙的眼睛,见她突然停顿,于是眉梢一挑有些不解:“嗯?”
柳映疏声音有些轻:“你此去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而且我心里总有些不安。”
她说完这些突然被谢璟拉入了怀中,瞬间闻到谢璟身上冷冽的松香,她被谢璟紧紧抱在怀中,听着他胸膛里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谢璟将下巴搁在柳映疏的发顶,声音带了一丝不舍:“鸢鸢,等我回来......”
闻言柳映疏将脸埋进他的胸膛,发出闷闷的声音:“嗯,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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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正月初九的时候柳承霁终于回来了,跟着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位年纪大约二十七八的男人,柳映疏站在柳映雪旁边,看着这个男人有眼熟,偷偷打量了一番才觉得这人长得和陈暮雨有些像。
柳承霁表对外声称这人是朋友,但是私下里却和柳映疏姐妹说了这人就是当年沈家一案幸存下来的沈家遗孤,名唤沈嗣。
沈嗣见了柳映疏之后面带着急,他看向柳映疏,问道:“听说二姑娘寻到了我家小妹,她现在在哪?”
柳映疏这才让听琴唤了陈暮雨进来,兄妹二人见了面,许是二人身上有血缘的关系,话还没说几句就抱在了一起。
为了不打扰沈家兄妹二人,柳映疏和柳映雪出了那屋子。
而柳承霁则第一时间是去了大牢中探望还被关着的柳琤父子,幸而皇帝念旧情,他们两个在牢中的日子也好过一些,只是牢中潮湿阴冷,柳琤旧疾复发,看着削瘦的祖父,柳承霁手指嵌进了掌心。
当年母亲去世时他刚去外地上任不就,等他回来的时候母亲就已经下葬了,他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母亲的死他之前一直觉得有蹊跷,他这次回来妹妹直接同他说了,母亲是为了保护她和柳家才选择病逝的,结果现在祖父和父亲还是被赵贵妃一党陷害入狱了。
柳家外面热闹非凡,里面却愁云惨淡,柳映疏得知柳琤旧疾犯了,虽然太子已经让太医瞧过了,但是她心中始终是没有着落。
加之她一直惦念着在南境的谢璟,晚饭也只吃了几口便没了胃口,见她放下来了筷子,剩下的两个人也没了心思吃饭。
柳映雪见柳承霁从大牢回来之后一直沉着脸色,于是问他:“哥哥,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二房三房都是不顶事的,现在柳承霁回来了,只能让他主事,他看着坐在一起的两个妹妹,略微沉吟:“沈家兄长已经在写状纸了,只是翻案还需要一个契机。”
“什么契机?”
柳承霁没有回答柳映雪,倒是柳映疏接了话:“哥哥的意思是要等太子那边的消息吗?”
柳承霁点了点头:“沈家兄妹现在的处境不乐观,不仅皇帝不允许他们出现,就连那位最近也是在找他们二人,如果不是太子殿下带了人暗中保护,恐怕沈家兄长还未抵达上京就已经被杀了。”
柳映疏虽然表面上不着急,但是赵贵妃和楚旸首冲一日,她就要替远在南境的谢璟担心一日,她垂下眼眸:“哥哥,太子殿下有说什么时候将那件事情揭发出来吗?”
她早在之前就有猜测哥哥已经是太子的人了,现在他刚回上京就知道赵贵妃的事情,更是断定他离开上京是有目的的。
柳承霁一直知道二妹妹自小就聪慧,只是没想到她知道他早就加入了太子争储的阵营中,他看着柳映疏的眼神带了赞赏:“殿下那边已经说了,等到正月十五那天,一切就能尘埃落地了。”
上京的情况柳承霁一直都掌握在手中,他在还未考取功名的时候就与太子相熟,之所以他会被外调,也是太子的意思。
他去青州明面上是外调,其实他去青州是为了避开楚旸的耳目,才能更好的收集楚旸身后背后那些官员犯罪的证据。
并不是远在天边就鞭长莫及。
柳映雪从二人的对话也知道了一些,她面上有些担心:“太子和四皇子之间的博弈,万一两败俱伤,岂不是便宜了三皇子?”
相比四皇子,三皇子才是那个明面上一直都跟太子争锋相对的人,若是现在太子和楚旸相争,那么不就是便宜了三皇子了。
见柳承霁似乎并不担心的样子,柳映疏当下知道了什么,她有些惊讶:“莫不是三皇子其实和太子是一起的?”
柳承霁满意地点头:“不错,别看三皇子与太子不对付,其实三皇子早就追随了太子。”
三皇子的生母位份不高,只是婕妤,但是很多人都不知道,在他生母进宫被赵贵妃针对的时候,皇后一直在暗中照拂他们母子,三皇子表面上对太子没有好脸色,实际上私底下二人关系甚好。
柳承霁并不觉得在柳映疏姐妹二人透露这些有什么不妥,二房和三房在这些事情上拿不出任何的主意,他这两个妹妹却是不同,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要是二妹妹是个男子就好了。
他当初得知太子之所以那么快找到赵贵妃与外臣有私情的证据,还很惊讶,因为他与柳映疏年纪相差八岁的缘故,他基本很少与她相处的时候。
小时候的柳映疏天天和谢璟他们几个一处玩的时候,而柳承霁为了科举而苦读,只有偶尔空闲的时候才会牵了这个粉雕玉琢的妹妹去同窗跟前炫耀。
转眼那个粉团子都已经长大成人了,甚至与谢家那位二公子定了亲,前几天谢府已经映柳家提了亲,听说由二叔做主应下了,当然,这也是祖父和父亲授意的。
虽然他不喜欢谢璟从小就占着自家妹妹,但是他知道妹妹长大了,终究是要嫁人的,而且他以前就觉得谢璟经常来柳家找柳映疏玩,想来是喜欢他妹妹的。
况且他们两家相熟,他们二人之间又有青梅竹马的情谊,他还想过如果柳映疏嫁给谢璟他应该是不会反对的。
可是现在谢璟奉命去南境出征,想到三年前谢候被奸人所害,他有些担心背后的人会故技重施,用同样的方法陷害谢璟。
果然没过多久,柳映疏就收到了谢璟在南境不慎中了交趾人的埋伏,至今下落不明的消息。
听琴将这个消息带给柳映疏的时候,她正在窗前看着以前谢璟给她搜集的游记,她手中的书一个不留神没握住掉到了地上。
“你说什么?”
柳映疏呆呆地看着掉在地上的游记,她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过了一会儿她弯腰想要捡掉在地上的书,才发现眼前突然模糊了一片,有泪落在了翻开的书上,打湿了一片。
“姑娘......”听琴不忍继续看下去,上前就要将柳映疏扶起来。
柳映疏拂开听琴的手,她伸手擦了脸上的眼泪,然后将地上的游记捡了起来。
恰逢这个时候有谢府的丫鬟过来,一个月前谢璟曾经交代她将一个小匣子送给柳家二姑娘,她被锦书带着走进了柳映疏的屋子,却看见像是哭过的柳映疏。
她只是一个丫鬟,也不敢说什么,只得将手中的小匣子交给听琴,她小心翼翼地开口:“柳姑娘,这是二公子临行前特意嘱咐让奴婢一个月后交给你的东西,他说您一定要看。”
柳映疏从听琴手中接过那个小匣子,哽了声音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听琴有些不放心:“可是姑娘......”
柳映疏没有回答听琴,只是摆了摆手,让她们退下,听琴和锦书虽然担心她,可还是出了房门。
等她们都离开了,柳映疏才重新坐回了椅子上,然后将手中用檀木做的匣子打开,她看见里面的东西时愣住了。
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沓厚厚的信,放在上面的信封已经有些陈旧,她伸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封拆开来看。
看了里面的内容她才发现这是三年前谢璟刚到漠北没多久的时候写的,上面写的是他对于父亲的死感到痛苦,以及对她那天失约的事情有怨言,后面还说他准备带人去救被掳关在北绒营地的谢玹,如果他失败了,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柳映疏微微颤抖地手放下这封信,又拿起了一封拆开,内容写的是他成功救会了谢玹,还带兵击退了北绒,这份喜悦想要跟她分享,但是她不在身边,他说漠北的月亮很大很圆,他看着月亮突然有点想她了......
一滴泪落在了信纸上,看着信封上遒劲的字体,她想象三年前少年一人坐在戈壁上,孤独地抬头看天上的月亮,背影孤独寂寥。
信封大概有二十几张,写的都是他在漠北的所见所闻以及当时的心情,每封信后面都写着一句他想她了。
柳映疏一边看一边忍不住掉眼泪,她看到最后一封信,上面是如果他打了胜仗回来,如果她还没有与别人定亲,他还有没有机会?然后他又说是玩笑话,让她不要当真,说不久他就要回上京了,他在漠北给她寻到了药能够替她缓解身体上的寒症。
最后是希望她能够好好的,等他回去再跟她继续下还未下完的那盘棋。
柳映疏捏着那些信封,感受着里面的汹涌爱意,她从前总以为她的心脏像是被人拿着剜一样,痛到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撑着桌子弯腰剧烈地咳了起来。
听琴和锦书听到她的咳嗽立刻进来,她们看见她手中拿着一沓拆来的信,听琴怕她伤心过度,见她脸上血色全无,只好劝道:“姑娘好歹爱惜自己的身体,谢将军的事情还没有明确,万一你先病倒了他回来后可不得心疼死了?”
想到下落不明的谢璟,柳映疏心口一痛,终是没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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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南境一隅,谢璟躺在一处密林之中,他身上有几处伤口,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他撑着地上坐了起来,然后低头检查身上的伤口。
处理好伤口之后他找了一个棵树留了标记,就等着自己的部下寻来。
上个月和交趾一战他故意中了奸细的圈套,为的就是混淆耳目,甚至还让人将消息传去了上京,为的就是让楚旸放松这边的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