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璟将怀中的拿出来平安符紧紧握在手中,他抬头透过枝叶静静地看着天上的圆月,想着远在上京的柳映疏此时在做什么。
柳家。
柳映疏的院子灯火通明,几个丫鬟端着一盆盆的水进进出出,每个人面上都带了焦急,柳映疏白天吐血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柳家,她此时正在床上昏迷,一张脸被烧得通红。
柳映雪面色凝重地坐在她的床边,手上刚拿下她额头的帕子,她拧眉重新接过锦书手中重新过了水的帕子,然后将它贴在柳映疏的额头上。
她看了一眼门外,有些着急:“张大夫怎么还没有来?不是说鸢鸢的寒症好了些吗,怎么现在又复发了?”
她换了衣服躺在床上准备就寝,就听见听琴来她的院子,说是柳映疏起了高热,现在正在昏睡中。
柳映疏昏昏沉沉中勉强睁开眼睛,她将柳映雪看成了南安郡主,许是被烧得糊涂了,她以为自己还是□□的时候,于是冲着柳映雪撒娇道:“阿娘,鸢鸢好难受......”
柳映雪闻言面上一愣,忍了忍眼中的酸涩,勉强露出一丝笑,伸手将她脸上的发丝拂开,语气温柔地哄她:“鸢鸢乖,一会大夫就来给你把脉,等喝了大夫的药就好了。”
听了柳映雪的话,柳映疏这才笑了笑,然后重新闭上了眼睛。
等张大夫进来的时候柳映疏已经是在昏迷的状态了,趁着张大夫把脉的时候,柳映雪将听琴叫到一旁:“白天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好好的她会寒症复发?”
听琴只能将白天柳映疏得知谢璟在南境下落不明,因为伤心过度而吐血的事情一一道了出来,柳映雪听完陷入了沉思。
她知道谢璟这一去会有危险,但是没有想到来的这么快,更是没想到她这妹妹居然这么看重谢璟,她当下心揪在一起,如果谢璟真的死在南境,说不定鸢鸢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柳映雪手指紧紧掐着桌子,然后起身朝着里间去,恰好张大夫已经把完了脉,锦书正将放在柳映疏腕上的帕子收了起来,然后将柳映疏苍白的手放进了帐子里面。
因为隔着帐子,柳映雪看不见里面躺着的柳映疏,她带着张大夫出了外间,然后请他坐下,问他:“如何?我妹妹的病可有大碍?”
听琴给张大夫倒了一杯茶,张大夫这才捋了捋胡须,慢悠悠地说:“二姑娘这是一时伤心过度,才会导致病发,方才我从她的丫鬟口中得知她还吐血了,如果再这样下去,恐怕二姑娘的病会越来越棘手。”
说罢他叹了口气:“二姑娘的病不宜伤心,更不能受任何打击,方能长久。”
柳映雪立刻问他:“那可有彻底根治的法子?”
张大夫只好又将之前同柳清和说的话跟柳映雪说了,这时柳承霁正好进来了,他刚从东宫回来,上个月他已经调回了上京,现在他在御史台任职。
今晚他与太子商议完了事情回来,脚刚踏进柳家就有下人来话说是二姑娘病了,他不得不往这边赶,刚好听见张大夫说柳映疏病情的事情。
柳映雪转头看见柳承霁,心中松了口气,她说道:“哥哥,你方才也听见了张大夫的话,鸢鸢的病想要彻底根治需要那味药材,你有没有办法找到?”
柳承霁以前也听柳清和提过,但是他托人寻了很久都没有寻到,后来他听说只有交趾皇室才有那味药材。
想起太子同他说的谢璟答应皇帝去南境的事情,他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想,等张大夫离开之后,他才跟柳映雪说了出来。
柳映雪有点不敢相信:“你是说谢璟会同意出征南境,是为了鸢鸢?”
柳映雪有些不敢相信,柳承霁点了点头:“交趾时常会进犯大楚边境,但是也只是些小打小闹,造不成什么损失,这次他明知道是四皇子故意给他挖了坑等着他,他还是同意了皇帝的要求,并没有任何推脱,想来他这次不仅是要打退交趾,更要是要拿到那味药材。”
柳映雪却有些担心:“但是他现在不是下落不明了吗,若是他因此丢了性命,鸢鸢的病不仅好不了了,甚至还有可能会因此加重病情。”
柳承霁知道她的担心,他带着柳映雪走到里间,此时里面就听琴在伺候她,锦书拿了药方去后院煎药。
见柳承霁二人进来了,听琴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柳承霁伸手放在柳映疏的额头上,感受到了她额头上传来的滚烫温度,他收回手皱眉:“以后谢璟的消息一律不许人告诉她。”
柳映疏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了柳承霁的声音,她睁开眼睛,有些虚弱地看着柳承霁:“哥哥,让你们担心了,我没事的。”
柳映雪趁势坐在了她跟前,伸手放在她身上盖着的锦被上,轻轻地拍着,就像是小时候南安郡主哄她时一样。
见柳映疏这副模样,柳承霁终于还是不忍心,他开了口:“鸢鸢,其实谢璟他......”
“我知道。”
柳映疏未等他说完,就接了话,她强迫自己露出微笑:“他会没事的,我相信他。”
先前她听到谢璟下落不明的消息时自乱了阵脚,后面看见最后一封信上写的等他回来那几个字,她就发现那字好像是刚写上去没多久,以她对谢璟的了解,那必然是有十分的把握,才会那样写的。
所以她猜测谢璟的失踪是他自己故意为之的,她之所以伤心过度,是因为心疼他那三年孤寂又惨烈的生活。
他从来都是一个说话算话的人,既然她让他等着,她便安心等着。
柳映雪知道自己这妹妹虽然表面温柔,可内里却不是个容易放下的人,怕她不能安心养病,她只好安慰柳映疏:“鸢鸢,我知道你是个有成算的,但是现在你不要掺和他们之间的事情,好好把身体养好,要是谢璟回来看见你病怏怏的,想来也不会好受。”
柳映疏听了柳映雪的话,想了想,觉得她说的也没错,现在哥哥已经回来了,她也不需要再费心思去想着怎么对付那对母子,有哥哥和太子在,想来很快赵贵妃和楚旸就会自食恶果。
如今沈家哥哥也写好了状纸,而陈暮雨也改回了自己的本命沈嫣,现在他们兄妹二人依旧住在柳家,除了他们兄妹三人知道他们两个人的身份,二房三房都以为沈家兄妹是暂住在府上的客人。
柳承霁看了一眼跳动的烛火,才沉着声音开口说道:“太子已经决定在春日围猎的时候揭露赵贵妃和国师之间的事情,届时四皇子可能会跟太子鱼死网破,记住,不管结果如何,都不要惊慌。”
柳映雪点了点头,她见外面听琴端了药进来,天色已经很晚了,想到柳承霁明日还要上早朝,只好说道:“哥哥,你先回去休息,这里这里还有我。”
柳承霁原本还想继续在这里陪柳映疏,但是听见柳映疏也开了口:“我没事的,姐姐,你也累了,都回去吧。”
她刚说完柳映雪就打了一个呵欠,她确实也是有些困了,但是她放心不下柳映疏所以一直撑着。
听琴将柳映疏扶了起来,柳映雪端着药舀了一勺送到了柳映疏的嘴边,轻声道:“我喂你喝完这药就回去。”
柳映疏没办法,只得张嘴吞下了那药。
刚喝下去的药在胃里一阵翻腾,眼见着她有要吐的迹象,柳映雪忙让听琴拿了痰盂来,但是柳映疏并未吐,硬是将胃里不舒服的感觉压了下去,为了能够养好身体等谢璟回来,她怎么也要好好地喝药。
屋内只剩下柳映雪和柳映疏,柳映雪将最后一勺药喂给柳映疏后,正好看见旁边放了蜜饯,于是拿了一颗塞进柳映疏的嘴里,她看着柳映疏含着蜜饯,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她笑着说道:“我记得你每次病了喝药,谢璟都会特意去街上那间卖蜜饯的铺子给你买一包蜜饯。”
柳映疏感受到嘴里药汁带来的苦味被蜜饯的酸甜冲淡了些,才说道:“姐姐,我有些困了,你也也快些回去休息吧。”
柳映雪心里叹了口气,只好将扶着她慢慢躺回床上,替她盖好锦被,她将柳映疏的手放进锦被里,摸了一下她冰凉的手,道:“鸢鸢,你说相信他会没事的,就不要在胡思乱想,等他回来,我就求父亲尽快让你们成亲。”
柳映疏闭上了眼睛,慢慢地说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等柳映雪出了院子,柳映疏才重新睁开了眼睛,她刚刚其实听到了张大夫的话,说她的病可能会导致自己不能长寿,如果是这样,她还能嫁给谢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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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已是寒冬腊月的季节,柳映疏感觉身上好了一些,自从年初四月她寒症复发以来就一直断断续续地,甚至大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这几个月她一直在自己的房中没怎么出去,那些外面的消息都是柳映雪带进来给她的。
譬如四月春猎的时候皇后带人撞破赵贵妃和国师的私情,皇帝一怒之下将赵贵妃打入冷宫,而国师则被处死,四皇子被赵贵妃的事情牵连,也在皇帝跟前失了势,因此一蹶不振。
而沈嗣也向京兆府递了状子,因为国师和赵贵妃的事情,加之有许多大臣都请求还沈家一个清白,于是皇帝被迫让京兆府重新审沈家的案子,结果当年的沈家确实是被冤枉,于是皇帝放出了还在关在大牢的柳家父子。
对于沈家则是让人解封了沈府,给沈家兄妹发了一笔体恤的银两,沈家兄妹至此不用再躲在柳家。
柳映疏站在廊下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出神,她从那日之后再也听不大任何关于谢璟的消息,她想一定是家中的人有意隐瞒,每次她问柳映雪时候她都说他没事,柳映疏虽然相信谢璟,但是一直都不能知道他的消息确实是让她有些惶惶不安。
锦书从院外进来,她脸上带着笑意,看见柳映疏之后立刻说道:“姑娘,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听了保准高兴!”
听琴这时拿了披风从房中出来,她听见锦书的话立刻没好气地笑骂:“你这小蹄子,有什么好消息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出来我们也高兴高兴!”
锦书这才高兴地走到柳映疏地跟前,笑着说道:“听说谢将军就要凯旋了,不出两个时辰就能到上京。”
她说这话的时候像是比柳映疏还要高兴,这些日子她一直看着自家姑娘心情郁郁,原本她身上就生着病,虽然张大夫都在说要她保持好的心情,可是大姑娘不让人将跟谢将军有关的消息告诉姑娘,姑娘就会一直在担心着远在南境的谢将军。
如今她早早得了消息,为了能够让姑娘高兴,也不顾会不会被大姑娘责罚,直接就奔回来院子里面,怎么都要将这个消息告诉姑娘。
柳映疏听了她的消息这才露出浅笑,她突然对听琴说道:“去将那件白狐裘拿来,我要出去一趟。”
听琴闻言剜了锦书一眼,知道柳映疏这是准备出城去接谢璟,于是她劝道:“姑娘,这天气看着就要下雪了,您还是安心在家中等着谢将军来看你吧。”
“我的话也不听了吗?”柳映疏轻咳一声,她知道这样做可能会被家中的长辈责骂,但是她想弥补以前的遗憾。
相比柳映疏软绵绵没有威胁的话,听琴现在更怕的话柳映雪,且她知道柳映疏的身子禁不住一点风吹,所以只得低头道:“还望姑娘爱惜自己的身体。”
柳映疏知道听琴也是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她垂下眸子,默不作声地立在那里,看着倒是有些可怜。
就在听琴在心中一直提醒自己不能心软的时候,柳映雪地进来了,她看见妹妹这副样子,只得说:“穿得厚一些再去,好不容易才将身体调养得好了一些,若是你这一去回再受了风寒,我可不会轻饶你身边的丫鬟。”
柳映疏这才弯着眼睛看向柳映雪,她上前抱着柳映雪的手撒娇:“姐姐,我一定不会让自己再染上风寒的,等看见他了我就回来。”
柳映雪摸了摸她没有挽发髻的头顶,看着她的眼神有慈爱,她说道:“打扮得好看一点去,他见了也会欢喜的。”
听着柳映雪的话,柳映疏点了点头,很快她就让听琴替她穿戴好了衣服,她特意穿了丁香紫的衣裳,等披上白狐裘之后,柳映疏带着听琴出了门。
她来到了之前送别谢璟出征的长亭,靠着长亭的柱子,一直在看着远处,等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从眼前路过。
大概等了两柱香的时间,外面飘起了细雪,柳映疏抬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然后看着雪花融化在自己的掌心。
伴着细雪,听琴感觉温度又冷了一些,她有些担忧柳映疏的身子,于是提醒她:“姑娘,大姑娘说了如果等半个时辰还见不到谢将军的话咱们就要回去了。”
知道她们也是担心自己的身体,柳映疏只好道:“嗯,如果一会儿还见不到那便回去吧。”
她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阵阵马蹄声,柳映疏心下惊喜往那处看去,就看见一队人马正往城门的方向赶来,而骑在前头的是正谢璟。
许是一年没见,柳映疏觉得谢璟似乎变了,他身上完全脱去了少年的稚气,面部轮廓也变得硬朗起来,双眼深邃,整个人给人一种压迫的感觉。
这样的谢璟,好像更符合杀敌无数的将军形象。
谢璟似乎也注意到了她,他一双漆黑的眸子朝着长亭这边看来,恰巧对上柳映疏那双含了盈盈水光的眼眸,他心神微动,路过长亭的时候让其他人先回去,自己则拉住马头停了下来。
他身上披的依旧是那件貂裘披风,下了马,谢璟踩着地上的碎雪一步一步地朝着柳映疏走来,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像是在看猎物一般。
他现在的样子让柳映疏有些不习惯,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却引来谢璟的不满。
等谢璟踏进这长亭里面,柳映疏才发现他好像又高了一些,比她高出了整整一个头,她看他都要微微仰头。
谢璟看着她,觉得她又比以前娇小了一些,十岁的时候她还比自己高了一些,那时大家都笑他一个男孩子怎么能比女娃娃还矮,他还偷偷难过了好些时候,后来还是比他高的柳映疏安慰他,说等他长大了就会比她高了。
当时他还不信,觉得柳映疏是故意骗他的。
想到这些往事,谢璟不禁朗声一笑,引来柳映疏不解地看着他。
收起脸上的笑意,谢璟微微垂眸看着柳映疏,眼中满是温柔,他清磁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鸢鸢,许久不见,你可有想我?”
此时长亭之中就他们二人,听琴早在谢璟下马的时候为了给他们两个腾出空间就已经自己先回了马车上,上次柳映疏在长亭送别谢璟的时候她也是一样,她心中不禁感叹自己有眼力见,她偷偷掀开马车窗户的帘子,就看见谢璟站在自己姑娘跟前,二人之间的距离仅剩一尺左右。
这边柳映疏面对谢璟这样直白的话突然一时之间卡壳了,看着柳映疏有些呆愣的表情,谢璟的眼神变得更加温柔,柳映疏觉得自己可能下一秒就要沉溺在其中。
谢璟看着她,也没有打算要她开口回应的意思,低沉的声音再次在长亭之中响起:“可是我很想你。”
谢璟说完这话就看见柳映疏的脸颊慢慢地变红,然后在他的注视下,她终于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