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赋——春风蘸酒【完结】
时间:2023-05-03 14:45:39

  这些话在刘挽月活着的时候就不知听了多少,她就是想做皇后,她就是想要权利,她就是想要赵煦完完全全的爱。她想要的东西,定然是要牢牢抓在手里的!她这辈子是做不来贤后的,祸国妖妃听起来也不错!
  对宋哲宗赵煦来说,他的阿月从来不是魅惑君上的妖后,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是这世上唯一懂他的理想和抱负的人,是他短短二十三年人生里唯一的光芒。
  赵煦这辈子跟所有人的期望背道而驰,皇祖母希望他是个乖顺的孙儿,要听话顺从,最好永远不要长大;母后和太后希望他是个温和忍让的儿子,能不违逆他们的命令,服从他们的安排;大臣们希望他能做一个安分守旧的君王,循规蹈矩的施政,不要再让新法死灰复燃,损害他们的既有利益。可惜,赵煦偏偏不是这种人。他自小生活在垂帘听政的太皇太后阴影下,沉默隐忍,亲政后否定了他皇祖母几乎全部的政策方针;他心意坚定,对太后强行塞给他的皇后和妃嫔视若无睹,力排众议将自己心爱的女人送到皇后之位;他为君强硬,推行新政,富国强兵,收复失地,一雪前耻,一手要打造一个属于他的铁血时代。
  可惜,天不假年……
第2章 莫听穿林打叶声(二)
  “爹娘当日离家之时,也认可把我送去王家。我于他们是负担,纵然寻得父母,只怕又会被草草嫁与旁人,我不愿意。”
  梦娘眼眸低垂,似乎是在问她,又似乎在自言自语,“已经这样艰难了,为何还要活下去呢?”
  “因为我只来这世上一遭,这世上的天南海北的好风光我还没看够,不舍得死。眼下虽然艰难,可只要能活下去,总还有希望在。这不,就等到了姑娘。”
  梦娘听完淡淡一笑,“我从前也不舍得死,现在……”她停了片刻继续道:“云舒,你比我幸运,你若有一天有了好去处,便同我讲,我一定放你自由。”
  沈云舒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梦娘心疼的看着沈云舒被冻伤的脸和生满冻疮的手脚,从妆奁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瓷瓶递给她,“这是治冻疮的药,早晚各一次,你涂一个月,便能痊愈了。”
  沈云舒接过瓷瓶,郑重跪下拜谢梦娘。
  第二日清晨,沈云舒端来一盆水伺候梦娘梳洗,雪心服侍梦娘上妆。梦娘生的极美,鹅蛋脸,水杏眼,眉目含情,不施粉黛时如出水芙蓉,淡扫娥眉时如娇花照水。
  沈云舒也见过不少美人,可像梦娘这样惊艳的,还是第一个,一时竟看的出神,险些没听见雪心让她拿那件白狐裘披风。
  梦娘刚收拾妥当,兰姑便进来催促道:“梦娘你怎么还在这,刘大人今日休沐,怕是要等急了,快些去吧!”
  梦娘点点头,转头对沈云舒道:“记得把伞带上,怕有大风雪呢!”
  沈云舒看了一眼外面分明是晴天,心里不由得疑惑怎么会有风雪?
  刘大人便是户部侍郎刘文德,十次来教坊司有九次都点梦娘。此次是家中设宴,一堆附庸风雅之人聚在一起,怎能没有名妓相伴,遂叫来梦娘作陪。
  刘府在城西,并不算近,轿子行了小半个时辰才到。梦娘不是第一次来此处,刘府下人显然是熟识,引着三人去刘大人宴客之处时嘴里还不忘奉承道:“梦娘姑娘总算来了,大人还等着姑娘一起行令呢。”
  说话间几人已然到了宴客的房间,梦娘推开门,只见刘大人正与众宾客推杯换盏。众宾客看到来人是梦娘大喜,转而恭维刘大人道:“刘侍郎好品味,梦娘的才学在教坊司可是一绝,今日有梦娘作陪,定会是增色不少。”
  刘大人得意的拍了拍身边的座位,“梦娘,过来坐。”
  梦娘熟练的换了表情,笑意盈盈的坐到刘大人身边,端起一杯酒道:“梦娘来迟了,自罚一杯。”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众人拍手称好,刘大人便说梦娘来迟,罚她替自己行酒令,不论输赢,一圈过去,梦娘都要同饮一杯。
  沈云舒站在一旁紧紧的抱着梦娘的琵琶,她看着梦娘一杯一杯饮着酒,还要行令陪笑,心中酸涩不忍,只能低下头不去看,仿佛这样就可以装作无事发生。
  日近晌午,众人早就醉了,再也没了吟诗作对的兴致。刘大人把梦娘搂在怀里,还在一杯接一杯灌着酒。梦娘此时已经醉了,脸上泛着绯红,半眯着眼,柔弱无骨的任由刘大人摆弄着。
  此时一位宾客似乎醉的厉害,不但色迷迷的盯着梦娘,还十分没有眼色的问道:“今日听梦娘声音婉转动人,不知在床笫之间是不是依旧如此啊!”
  刘大人也不生气,把梦娘搂得更紧些,用手摩挲着梦娘的纤腰道:“何止,梦娘这身子,真乃尤物,让人欲罢不能,”
  堂上一下子响起了一片淫靡的笑声,沈云舒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她恨不得把这些道貌岸然的东西撕得粉碎。可她不能,梦娘是一叶浮萍,她只是一只蝼蚁,蝼蚁尚且要依附浮萍而活,又如何能将大树撼动。
  众人又将梦娘当玩物般取笑了一会儿,才心满意足的各自散去。
  沈云舒以为梦娘也可以走了,便想要去扶已经喝的不省人事的梦娘,雪心连忙抓住了她的手臂,冲她连连摇头。她刚缩回手,刘大人便摇摇晃晃起身,抱着梦娘进了内室。
  沈云舒疑惑的看着雪心问道:“姑娘还不能走吗?”
  雪心摇摇头,牵着沈云舒走到屋外,把门关上。两人坐在檐下,一言不发。
  约莫过了一刻钟,屋里突然传出梦娘痛苦的叫喊声和刘大人的笑声夹杂着喘息声,沈云舒心想定是那姓刘的喝醉了欺负梦娘,便晃着雪心道:“他是不是欺负姑娘了,不能让他欺负姑娘!”
  说罢便要进去,雪心拽住她,用手捂住她的耳朵,不停的摇头。沈云舒看出她在说:“云舒,不要听。”
  沈云舒猛地想到了里面正在发生什么,她感觉自己脑子里似乎有什么轰然倒塌了,浑身都在发抖。她压制住心里想提刀冲进去的欲望,颤抖着伸出手,回捂住雪心的双耳,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闭上眼,感觉有温热的东西从眼睛里流出来。
  好奇怪,原来人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也还是能听到看到,沈云舒今日才知道。
  暮色四合之时,天上竟然真的飘起了大雪,纷纷扬扬的,沈云舒伸出手想抓一片雪花,抓住的却只有凛冽的寒风。
  门突然“嘎吱”一声响了,云舒转头,看见梦娘已经穿戴整齐走了出来,神色与来时无异。沈云舒和雪心连忙从地上起身,雪心为梦娘披上斗篷,沈云舒左手为梦娘撑伞,右手抱着始终没打开的琵琶,抿着嘴低着头,不敢看梦娘。
  梦娘余光看到沈云舒一直低着头,本想询问,一想到下午之事,心中大概有了答案,便没有追问。
  轿子落在教坊司门口,沈云舒扶梦娘下轿,三人刚一进门,一个女子正从楼上下来,看到梦娘冷笑道:“妹妹怎么才回来?锦衣卫的赵大人可等了你一个多时辰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怕是姑姑和姐姐我都得去北镇抚司坐坐了!”
  梦娘站定不紧不慢的抚着头上步摇道:“瑞荷姐姐说笑了,北镇抚司是什么地方,怎的能让姐姐想去便去?”说罢带着沈云舒和雪心昂首走了进去。
  三人刚上楼,就见兰姑急三火四迎了上来,小声道:“怎么今天去了这么久?赵大人等你好久了。”
  梦娘镇定自若道:“没什么,刘侍郎不肯让我走,强留我多饮了几杯。”
  沈云舒与雪心随梦娘走进房间,只见一高大男子坐在桌前独自饮茶,那男人便是锦衣卫镇抚使赵康时。
  赵康时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一张冷峻的脸此时因面带愠怒看起来十分可怖。
  沈云舒在杭州的时候就听说过京城的锦衣卫有多可怕,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不由得吓的有些发抖。梦娘则是似乎早就习惯了这人凶神恶煞的模样,不徐不急对雪心道:“去给赵大人沏壶茶。”
  “你去了哪里?”赵康时冷声问道。
  梦娘轻笑一声道:“姑姑没同你说吗?去了刘侍郎府上饮宴。
  “饮宴?”赵康时冷哼一声道:“什么宴能饮这么久,便是鸿门宴也该回来了。”
  梦娘走到他身边坐下,毫不在意的笑道:“当然不光是饮宴,我还陪他睡觉了,大人还想听什么细节吗?”
  话音未落,赵康时的巴掌就结结实实落在了梦娘的脸上,他愤而起身指着梦娘骂道:“你这女人,一点廉耻心都没有吗?这样下作的话也说的出口。”
  说完指着云舒吼道:“你,去烧水,给你家姑娘洗干净!”
  梦娘捂着已经红肿的脸仰头嘲笑,“洗不干净的,赵大人。怎么,你嫌脏吗?嫌脏就不要碰我!”
  赵康时登时羞愤难当,回身狠狠掐住梦娘的脖子,“陈绮梦,你一定要这样刺激我吗?”
  梦娘被掐的喘不上气,脸憋得通红,下意识的想掰开他的手,奈何赵康时常年习武,手上的力量不是她能对抗的。
  沈云舒眼见着赵康时没有松手的意思,也顾不得害怕,冲上去冲他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赵康时没有防备,一时吃痛放开了手。沈云舒连忙扶起梦娘,关切道:“姑娘,你没事吧!”
  梦娘摇摇头,赵康时把沈云舒拎起来厉声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袭击锦衣卫,活腻了是不是!”
  梦娘把沈云舒拽到身后,仰起头道:“赵大人心里有气,冲梦娘一人来便是。云舒,你先出去,没有我命令,不许进来。”
  “可是......”
  “你是不是不想待在这了?出去!”梦娘声音是少有的不容置疑。
  “是。”沈云舒只能不情不愿的退了出去。
  兰姑看见云舒在门口走来走去便冲她喊道:“你,过来。”
  沈云舒心思都在梦娘那,哪里还能听见兰姑喊她,只一味自顾自继续在门口踱步。兰姑气的翻了个白眼,走到云舒旁边,用力咳了两声。云舒被突如其来的咳嗽声吓了一跳,一回头看见兰姑连忙低头道:“姑姑。”
  兰姑看了她一眼,小声道:“跟我下楼。”
  沈云舒亦步亦趋跟着兰姑下了楼,兰姑这才发现这个昨天仿佛小叫花子一样的女子,今日好生收拾一番已然是焕然一新了,便抬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第3章 莫听穿林打叶声(三)
  “沈云舒。”
  兰姑突然来了几分兴致,用手里的团扇抬起云舒的脸,仔细端详了一番啧啧道:“你这姿色,实在不算上乘。”握起云舒那双长满冻疮的手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又绕着云舒看了一圈问道:“今年多大了?”
  “十四。”
  兰姑摇头道:“你将来吃不了这碗饭。”
  沈云舒这才反应过来她在干什么,不由得红了脸。
  兰姑摇着扇子笑道:“脸皮竟这样薄!不过也是,姑姑我当初也是一样的,不过,你比姑姑命好。”
  沈云舒没说话,兰姑倚着楼梯道:“云卷云舒,名字不错,言情书网?”
  沈云舒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兰姑笑了笑道:“看你这糊里糊涂的样子,想来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
  沈云舒依旧沉默不语,兰姑起身,摇了摇扇子继续道:“既然吃不了这碗饭,就别白白把自己搭进去。以后你家姑娘有客,别往上凑,关了门就下楼,客人走了你再上楼,记住了吗?”
  沈云舒自然听的出兰姑的好意,连忙点头,“谢姑姑提点。”
  兰姑摇着扇子,眼神忽然飘向窗外,“听你口音,是江浙人氏吧!”
  “是,我是杭州人。”
  “我祖籍也是杭州的,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兰姑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温柔。
  沈云舒没接话,她眼中的杭州与兰姑是不同的。她从七八岁起就过着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山寺和郡亭只有在衣食无忧的人眼里才是好风景,在她眼里不过是一堆既不能吃也不能遮风挡雨的石头。
  待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兰姑已经走了。她往楼上看了一眼,屋门紧闭,便在台阶上抱膝坐下,教坊司里吵闹的声音渐渐越来越远,她便倚着栏杆睡了过去。
  两个时辰后,一阵急促脚步声惊醒了正坐在台阶上打盹的沈云舒。她揉了揉眼睛,只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在她身旁站定,逐渐清晰,正是赵康时。
  沈云舒吓得连忙从台阶上爬起来,低头不敢看他。赵康时冷笑道:“怎么,怕我?方才怎么不怕?”
  沈云舒不说话,赵康时凑近了厉声道:“以后看见锦衣卫,躲远点,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会放过你。”说罢,整理了一下衣服便阔步离开了。
  沈云舒连忙跑上楼,敲门无人回应,便轻轻推开门,兀自走向内室,心里却被所见场景吓了一跳。浴桶突兀的摆在房间正中,里面的水却撒得满地都是,梦娘的衣服被撕碎了扔在地上。她继续往里走,发现床上铺盖凌乱,到处都是水渍。梦娘正穿着寝衣坐在窗前对镜梳妆,肩头和露出的手臂却有深深浅浅的红印。
  “姑娘。”
  沈云舒的声音很小,梦娘却回了头,声音沙哑的问道:“云舒,你看我这个胭脂好不好看?”
  好看两个字哽在沈云舒喉咙,怎么也说不出来,倒是眼泪哗的一下如同决堤一般喷涌而出。
  梦娘起身拿出帕子一边给沈云舒擦眼泪一边安慰道:“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还是被赵康时给吓到了?”
  沈云舒摇头道:“不是,我是觉得自己很没用,保护不了姑娘。这世上怎么这样不公平,姑娘这样好的人却要被这样欺负。”
  “傻丫头,你与我相识不过两天,你怎知我是好人?”
  “我这样的没用之人,我爹娘都当我是负累,姑娘却肯收留我,怎么会不是好人呢?”
  梦娘摸了摸沈云舒的头温声道:“傻丫头,这世道本就不公,更何况是在教坊司之中,你以为教坊司是什么地方?”
  沈云舒哽咽道:“我以为这里跟杭州的青楼是不一样的,我以为这些达官贵人跟市井上那些粗俗男子不一样,他们或许只是来听姑娘弹琴,吟诗作对。”
  梦娘冷笑道:“这世上的男人大多一样,越是位高权重越是贪财好色。教坊司是比青楼还不如的地方,青楼女子若存够银钱,或者遇上了能为她赎身的良人,还可以脱籍从良,可我们不行。我们是罪臣的妻女,被没入乐籍,终身不得出,若生下儿女,则世代为奴为娼,除非有刑部的特赦批文,否则我就只能一辈子待在教坊司。不过话说回来,这些男人不过是来寻欢作乐,谁会为了一个官妓去跟皇帝讨刑部的批文,更不要说还要耗费千金,这样费力不讨好的事没有傻子会做的。”
  沈云舒趴在梦娘怀里,泣不成声,梦娘轻声安慰她道:“教坊司里的每一日都是这样过的,这里什么样的客人都有,越是显贵,越有些见不得人的喜好。这些我早就习惯了,不妨事,与性命无碍的。倒是你,云舒,以后不能再这么冲动了。”
  云舒抬起头,擦了擦眼泪,盯着梦娘郑重道:“可姑娘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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