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年轻人执着地提问,盛骄叹气。
她其实并不想辗转各大医院检查,只是为了满足游鹤鸣的提议,才不得不来医院受罪。
抽血、化验、照ct......
纵然她拥有整个日韩最高的医疗体系,寻遍西医中医,全国最好的医生集聚北京城,却无一人能解释她的身体变化。
盛骄在这个世界玩得很开心,从零开始建设她的商业帝国,成为华国首富,坐拥无数没被发现的矿产资源,甚至借着一些先机,成功垄断日韩两国医疗体系。
这辈子该做的都做了,想做的也都做到了。
没有沾过血、没有碰过□□豪赌、没有接触非法灰色地带,合法缴税、努力工作、建设祖国、帮助穷苦百姓、为祖国贡献一份力量。
她没有什么遗憾,没有做错什么事,没有什么留恋......
好吧,还是有的。
她只愧对一个人——游鹤鸣。
盛骄招手,让他过来:“游鹤鸣,坐这里。”
在急速的衰败下,她纵然保持了依旧年轻的外貌,可身体沉重又累赘,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游鹤鸣已经很多天没去研究所了,他跟在盛骄旁边,辗转多个医院,送走一个又一个的医生。
他不信,这是一个玩笑,不是吗?
盛骄那么厉害的人,怎么会死?
她一定是在骗人。
盛骄扶上他微红的眼眶,勾着唇角说道:“游鹤鸣,我给你留了一份难以计数的财产,给你打一座金屋,你不开心吗?”
游鹤鸣眼尾湿红,恼她现在还在胡言乱语,又气她从来没个正形,一双漂亮清亮的凤眼里含着难以诉说的情谊。
他低声说:“我不要这些。”
盛骄示意其他人都出去,离开房间,整间房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屋外挤满了人,周二齐周铁周飞周扬等人从全国各地赶回来,一脸焦急地盯着章老爷子,双目灼灼盯着他。
看到章老爷子沉默之后,齐齐愣在原地,人高马大的汉子都失去了力气般站在原地,周桑英等人红着眼,质问他:“不可能!”
他们想冲进房间里。
章老爷子拦下他们:“丫头想和鹤鸣单独待一待。”
*
房间里依旧窗明几净,温暖的阳光从窗外漏了几分。
盛骄亲昵地安抚游鹤鸣:“你不要吗?这可是我打下的江山。”
游鹤鸣只是握着她的手,执着道:“我不要。”
盛骄笑了一下,她说:“你知道的,我是神仙,从来不属于这里。”
游鹤鸣眼里滚下两行泪:“你不是。”
盛骄也无法维持脸上的笑意了,她叹气,两人久久不语。
从一九七五年到如今一九九零年,整整十五年。
他们一起翻越了不止一座大山,蹚过了不止一条河流。
系在手腕上的天游手表在滴答滚动着时刻,从一个时间节点到另一个节点。
盛骄帮他擦去泪:“把盛迎递的身体,埋在那后山上吧。”
落叶归根,盛迎递也要回到自己的故土里,等到下一次春天起,春风把她带到新的归属。
而她盛骄,终究是不属于这里。
游鹤鸣猛然抬头,双目赤红,眼里还带着恨意:“那我呢?你把身体骨肉都还给她,拿什么还给我?”
盛骄从他的眼里,仍然能看到当初那个倔强的瘸腿少年。
不知不觉,她居然和同一个人过了十五年。
真是可怕的时间啊。
可怕到盛骄都开始愧疚她的自私了。
怎么能这么自私地拴住一个人呢?
盛骄并不喜欢欠人情,也不喜欢辜负人心,更不想做负心汉。
但她留下的千亿家产,他并不需要。她好像不得不做这样的负心汉了。
缄默沉稳的少年人,成了俊美成熟的青年人,唯一不变的是那颗满装着她的心,陪伴她这一辈子的招摇和恣意。
她怎么能不动摇呢?她怎么舍得他。
这辈子唯一一件自私的事,只有感情。
是她害得那双漂亮的凤眼在滚落炙热泪水。
盛骄曲着手指,在他脸侧微拭去泪水:“抱歉,这一次不能带你去长见识了。”
游鹤鸣恳求道:“盛骄,你带我一起去吧。”
盛骄笑了笑:“黄泉路的世面你也要见?”
游鹤鸣:“我要去,带我去。”
盛骄只是手指用了点力,回握住他的手,不再说话。
在游鹤鸣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她就那么轻易地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过。
他怔怔地坐在床边,像是也失去了灵魂。
*
外面的章老爷子似乎感受到什么,猛然推开房门,只见床上的丫头沉沉睡着,他轻喊:“丫头?”
游鹤鸣垂着头,似乎也失去了生机。
章老爷子颤抖着丢了拐杖,踉踉跄跄地走进来:“丫头?”
盛骄这样一个无法无天,恣意妄为的丫头,怎么就这么睡着了呢?
他章开霁前半辈子风雨飘摇,妻离子散,半截身子快要入土的年纪才迎来一个异姓孙女。
这个孙女丝毫不懂尊老爱幼,从不敬重他老人家,就这么风风火火地住在他隔壁,强势地接过他后半辈子的生活。
他以为自己也有孩子为自己摔盆了,可是这个孩子怎么就这样离开了?
章开霁幼年时国家动荡,风雨飘摇;少年时学医报国;青年时被打入□□;学了一辈子学医,前半辈子救不了国救不了妻子;后半辈子又救不了孩子。
他悲痛喊道:“丫头啊!”
屋外的人被惊醒,一个接着一个冲进来,扑在床前,两眼怔怔。
太荒谬了,太荒唐了!
那么厉害的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睡在床上。
她可是盛骄啊!那个带着他们走出大山,拉着他们走南闯北的女人,那个面对流寇拦路直言撞过去的女人,那个运筹帷幄,从不生气,从不悲伤,从不哀戚自卑的女人。
总是疏朗带笑,好像天塌下来也不会有事的女人。
那是盛骄啊!
她是众人心里的信仰。
仿佛只要她还在,这商业大厦倾倒也无所谓,这风雨飘零也无所谓。
反正盛骄还在。
她怎么可能会死呢?她是那么的年轻,鬓发乌黑亮丽,容貌昳丽,眉眼坚韧。
可她就是离世了。
延续了她这辈子的果断决绝,说要死就是要死,半点不含糊不拖沓。
不给任何人反应时间,就这么毫不留情地离开。
房屋里,不知是谁先哭出来,最后都无法维持身体,失声痛哭。
华国首富盛骄,于一九九零年七月一日早十点十五分,于北京城长逝,享年三十八岁。
*
当全国百姓看到这条新闻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这是骗人的!
可无数报纸宣扬报道的时候,他们才后知后觉地明白。
盛骄真的死了。
盛世集团的创始人、盛世交通枢纽的创始人、海伦百特轮船最大股东、九皋科技最高持股人、盛世国际进口贸易创始人、盛世中药材种植基地创始人......
就这样轻飘飘地离开了。
全国各地都播放着这则讣告,只要有盛世的地方,只要能听到广播的地方,都听到了这则讣告。
华国的百姓控诉:“这不可能!”
“一定是境外势力投毒陷害!”
盛世才经历过国外的资本打压,怎么就在刚刚赢的时候去世了!
这绝对不可能!
绝对是有人陷害,有人投毒、有人刺杀!
民愤难平,全国各地都有抗议要求彻查的人。可是她就是寿命已尽,自然离世。
无论再查多少次,她都是自然衰老。
在政府一次次安抚之下,众人才信了。
这位传奇人物,是真的离世了。
在她离开之后,无数百姓哀悼,受过恩惠的人哭诉到难以自持。
修路的工人谢谢她给了一份工作;有了路的百姓谢谢她慷慨善举;山里的孩子谢谢她资助上学;贫困的政府谢谢她带动经济;苦难的地方谢谢她走进去,带着人走出来;曾经被资本打压的企业和老板们,纷纷感慨她的大义......
游鹤鸣看到这些消息,内心毫无波澜。
直到报纸上登了一封署名学生的信。
“宛东镇曾经很贫困,来上学的人更贫困。我记得那年春天,学校里多了一位叫盛骄的同学,那个时候的盛骄同学已经是附近鼎鼎有名的厂长了,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记得她很爱笑,笑起来眉眼舒朗。
盛骄同学说得一口流利英语,比老师还厉害。在老师的要求下,她笑吟吟地接过了英语老师的职责,上学的人变成了给我们上课的人。从盛骄同学,变成了盛骄老师。
也就是这个春天开始,食堂里每天早上都会有熬得香喷喷的大米粥和馒头,盛骄老师总是理所应当地带着我们喝粥,美曰‘今天我投资你们,以后你们都得给我打工’。七月份,盛骄老师考上最高学府,清北学校。原以为食堂里的大米粥即将消失了,可是没有,这份免费的粥一直在延续着。
我还没找到给盛骄老师打工的机会,宛东镇迎来了大地震,在这场地震中,我失去了自己的亲人。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已经成为盛世老板的盛骄老师,又回到了宛东镇里,陪我们度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黑夜。
直到多年后的今天,我还是没找到能报答她,为她打工的机会。我再次回到母校,又看到了食堂里那锅粥,粥水依旧黏稠,飘着香味。我舀了一碗白米粥,喝到嘴里,还是那么的香。”
游鹤鸣突然放声大哭,他也很想她。
他真的很想她啊。
故乡的金银花在飘荡,可是你在哪里。
*
第69章 结局
盛骄醒来时, 病房宽敞明亮,属于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充斥鼻间,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轻声喊道:“游鹤鸣?”
高级单人病房被推开,西装革履的助理站在门口, 惊喜道:“盛总,您醒了。”
这是谁.......叫什么名字来着?
盛骄太久没看见他了, 猛然间忘了他的名字,直到前三十年的记忆回归,她才想起,面前这位是自己的助理, 刘维江。
盛骄往后躺着,脸色晦涩难看:“我睡了几天?”
刘维江连忙汇报道:“盛总,你自落海后, 您昏迷了一个月了!”
要不是生命体征如常,刘维江真的是要被吓死了!
都昏迷五天了啊!就这么静静地睡在病床上, 怎么也不醒来。
盛骄喟叹:“才一个月, 三十天啊。”
对她而言是十五年,恍若隔世的十五年。
刘维江知道盛总是工作狂, 随身都带着工作iPad,他端着iPad, 示意道:“盛总,这些天您积攒了相当多的工作, 还有好几个需要您出席的会议都推迟了。”
“您的父母来看过一次, 您的爷爷一直在等消息。盛老爷子听到您醒来的消息, 一定会很开心。”
盛骄接过iPad,还有些晃神。
这才是高科技办公!只要在上面唰唰签字就可以了!哪里用得着背着合同满世界跑!
盛骄的身体没有半点问题, 又快速投入工作之中。
不过在她投入工作之前,还有一些小事要办。
报仇的事,宜早不宜迟,她盛骄可不是什么会忍让的人。
“让孙海珊、沈清瑞两个人准备一下吧。”
刘维江低声道:“是。”
孙海珊和沈清瑞分别是盛骄爸妈两人的私生子和私生女。
这两人的私生子女非常多,多到盛骄都有些记不清谁是谁。
但不管有多少个私生子私生女,外面的孩子不能姓盛。
盛家的继承人,只有一个盛骄。
这是盛骄的爷爷以强硬的手段保护了盛骄前十几年的安稳,后十多年,盛骄以极其出色的成绩,成为盛氏的掌权人。
在盛骄掌权之中,她血缘上的父母只能更加夹着尾巴做人。
在外面随便浪随便玩,没有任何关系,盛骄会给他们二世祖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