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骄的表情放松又惬意,嘴角带着笑,随意的装扮穿成高定的模样。
章老爷子也是经常拍照的人,自在威严,游鹤鸣只是板着脸,一双凤眼缄默沉静。
盛骄说他:“都不笑一下。”
游鹤鸣哦了一声,朝她勾起嘴角,两眼弯弯。
盛骄眼里怔然片刻,理智回来,夸赞道:“小伙子这么俊,多笑笑,以后找媳妇不成问题。”
游鹤鸣低声:“嗯。”
路人把他们几人的样子拍了下来,照片里的游鹤鸣像是动图。
视线从镜头慢慢转动,落在了旁边人的身上。
路人拍完之后,笑着把相机还给他们:“你们一家人可真是上镜。”
盛骄笑了笑:“是您拍的好,我们随便找个路人,就找到了大师。”
游鹤鸣把玩着手上的相机,尽职尽责做一个合格的摄影师,毕竟盛骄左瞧右看,又喜欢拍照,对着游鹤鸣就开始喊:“快,给我拍照。”
他抬起相机,对准盛骄,按下快门键。
章老爷子在前面健步如飞,盛骄在后面慢慢悠悠,她穿着片儿鞋,这鞋舒坦,跟穿拖鞋一样舒坦。
从□□广场出去后,有好几道小巷子,他们无意间就走进了小巷子里面。
从小巷子里穿过去,居然是有一个旧货市场商店,挂着一个寄卖商店的牌子。
在里面还能看见好些奇怪的老物件,家什瓷瓶、玉器杂件等等。
看得出来,这应该是物资紧张,从家里面倒腾些小玩意儿换钱的,而且好几个那种换粮票的小商贩,在进行着交易。
这要是被抓住了,不就是投机倒把吗?
所以被隐藏了起来。
但现在日子慢慢好起来,这样的产业也在慢慢恢复,从以前见不得人,暗地里进行,现在被盖上一层帘幕,换一种方法进行。
果然什么样的日子都难不倒我们老百姓,不管是什么情况,都能活出一条路来。
而且老百姓的眼光也是雪亮的,这人总是要吃饭,要吃饭就会变通。
不过这样的淘金处,向来是鱼龙混杂,十个里面淘不出一样来。
章老爷子看着这架子上的一块笔架,有些意动。
盛骄说:“爷爷,你想要这个吗?”
章老爷子说:“我就看两眼。”
她朝老板喊道:“你这个笔架多少钱啊?”
章老爷子嘀咕:“我可没说要买啊。”
盛骄嗯嗯点头,然后冲里面喊:“老板,买东西了。”
老板乐滋滋地走出来:“妹子,你喜欢这个笔架吗?这个可是乾隆年间的玩意,好不容易才保留下来,您要是想要,得这个数......”
老板比了个五出来,示意他们票子的价格。
这个五很有趣,有可能是五张红的,也可能是五张绿的,或者是五个硬币。
章老爷子哼了一声:“什么乾隆年间。”
盛骄直接拿起笔架来:“行了,别吹了,这就是当年景德镇的一批瓷器而已,最多五年。”
“我就瞧着这样子好看,买了哄我们老爷子开心,你也甭乱吹嘘。”
章老爷子嘴角翘起来,有些得意。
老板讪讪一笑:“那就......一块钱吧。”
盛骄说:“行,那我拿三个,一样一个。”
老板说:“哪里来的三个,就这一个啊?”
盛骄看他:“别跟我演戏,你看这花纹,明显一批出了百来个。”
景德镇的陶瓷确实很不错,瓷质优良,造型轻巧,以青花最有名气,但开窑烧瓷器,都是一批批地出,怎么会就做一个?
老板从里面又翻出两个来:“来了小姑娘,给你。”
“你们怎么懂这么多,内行人?”
盛骄笑了一下,把笔架递给游鹤鸣:“收好,两个给你,一个给爷爷。”
章老爷子不开心了:“怎么他有两个,我就一个?”
盛骄说:“没,说错了。”她补充道:“我们一人一个,我是让他把我那个收起来。”
游鹤鸣嘴角带着笑意,把笔架收进怀里。
他们抬腿走进了里面,这里面东西还真是挺多,像是一个小超市,还挺有意思的。
一个见多识广的章老爷子,一个从小把玩老物件的盛骄,两人一路啧啧啧:“没见着什么好东西啊。”
她和老爷子的视线不约而同停在某个位置面前,那前面摆了一张桌子,拿了张报纸垫在小桌上面,摆着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看着全是假货。
盛骄说:“老爷子,你看那像真迹吗?”
章老爷子不动声色看了两眼:“你觉得呢?”
盛骄摸了摸下巴:“有点远,看不清,但我感觉有六成。”
“我过去看看。”
她笑了一下,带着游鹤鸣过去,十分轻松地对着游鹤鸣说:“你要不要也来选一点东西?”
游鹤鸣看了她一眼,盛骄只是略微挑眉:“随便挑啊,看你眼光怎么样咯。”
桌上的东西奇奇怪怪,游鹤鸣一个都不认识,他伸出手指,在上面指指点点:“这是什么?”
他挑了一个铜币,因为不懂,所以挑最寻常的,样子还算好看的。
老板说:“这个是古铜币,那可是流传了好几千的东西。”老板说话都小声起来,“你瞅瞅这上面的锈迹和土壤,那可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听他这一阵吹嘘,游鹤鸣都有些懵了,只是哦了一声,然后看向盛骄,盛骄则憋着笑意问他:“你要买吗?”
游鹤鸣皱起眉头来:“多少钱?”
老板说:“少说一百块。”
游鹤鸣放下来:“买不起。”
盛骄在旁边哈哈大笑,见游鹤鸣表情平静又缄默地看着自己,她收敛笑意说道:“老板,别瞎忽悠,这就是民国造假出来的钱币吧。”
“最多给你五毛钱。”
那个时候古玩刚刚兴起,风靡整个北京城,自然多了不少造假掺假的东西。
老板也乐:“姑娘你还真是挺懂啊。”
盛骄笑了笑没说话,又看向游鹤鸣:“你再选两个呗,看你喜欢什么?”
游鹤鸣抿着嘴角,看了她一眼。
她就是在拿自己当乐趣。
但游鹤鸣还是抬手选了东西,他选了一个小花瓶:“这个呢?”
这个小花瓶还挺好看,像是青花瓷的。
老板没说话,盛骄又示意他拿起花瓶看一下。
底下还印着几个字-世宗宪皇帝亲笔。
游鹤鸣不懂,眨了眨眼睛:“怎么了?”
盛骄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知道吗?雍正皇帝在世的时候,是不知道自己叫世宗宪皇帝的。”
游鹤鸣看着上面的字眼,一阵沉默。
这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盛骄眼里笑意不减,说道:“算了算了,你还喜欢什么,一起拿了吧。”
游鹤鸣抬手把几样好看的小东西都拿过来,拢在一起:“这些。”
盛骄就转向老板:“行了,我们家小孩喜欢,五块钱我就都拿走了。”
“那瓷花瓶还挺好看,值个两块钱,其他的玩意也就那样。”
老板说:“随你随你吧,反正你什么都认得。”
“这年头,生意不好做了哦。”
盛骄付了钱,带着游鹤鸣又逛了两圈,她和章老爷子乐乐叨叨地给他讲解这些东西。
“你瞅瞅那玩意,最多五年,不能再多了。”
“这个,大概三天吧。”
“那仿得还可以。”
不过他们都是小声地交流,别大声嚷嚷,免得走不出这店子,就被老板叫人来围住,那可就出不去了。
等回去以后,游鹤鸣把那把折扇拿出来,问:“这是什么?”
他们默契十足,盛骄只是在扇面上晃了两眼,他就知道盛骄的意图了,顺着她的心思把扇子也拿走。
盛骄笑了一下,把扇子展开:“其实扇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这个扇面。”
章老爷子看向上面的梅花图,嘿了一下:“还真有人把真迹给糊上去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有人把明朝大家的一幅水墨画拆了,当做扇页给糊上去。
只见一副孤傲独绝的梅花在岩石之上浅浅绽放。
游鹤鸣嗯了一声,问:“很贵吗?”
盛骄说:“十来万吧,再放个十几二十年,应该能拍卖到百千万左右。”
见盛骄把价值原原本本说出来,游鹤鸣哦了一声:“为什么现在才十来万?”
盛骄看了他一眼:“现在谁敢买这个啊?你看那街里都是些假的。”
章老爷子摸着上面的画,有些怅然地点头:“或许是为了保护这画,才做成了扇面吧。”
盛骄把扇子递给章老爷子:“老爷子你收好吧,这东西我可带不了。”
而且她只懂欣赏,不懂保护。
要是放她手里,几年后就成了一副看不出来的废品了。
章老爷子哼了一声:“就知道使唤老人家。”
盛骄嘿嘿一笑:“谁叫我们最信任的人就是老爷子了呢。”
她走到外面去喝茶,走了一天也累了,顺便把玩着现在的相机,想着怎么给这照片洗出来。
游鹤鸣问她:“你明明可以淘很多真品出来,为什么不去?”
她有这个能力,却从来没有展示出来过。只要随便往那边去逛一逛,就能找到很多价值不菲的真品来。
盛骄说:“你不懂。”
游鹤鸣说:“你说了,才知道我懂不懂。”
盛骄抬眼看他,勾起唇角笑了一下:“这种东西,都是靠天注定的。”
“我命里有它,我随便走一遭,逛一逛,我就能遇到。”
“我要是没有这机缘,命里没它,只是靠着一点‘先知’,去把这东西翻出来,那一定会失去其他的东西,早晚有一天是要还回去的。”
游鹤鸣听她说到“先知”这个词,突然在想:“你是说,会遭报应吗?”
盛骄嘴角一撇:“能不能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啊。”
“这是因果机缘。”
“做人呢,要脚踏实地。”
在这个时候,卖出一件藏品是相当打眼的事情,万一给她举报了。
最重要的是,她本身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看见了就是她的,没看见就算了。
她没有什么收藏欲,这种东西的增值,不如让她多买两块地皮来得开心。
游鹤鸣哦了一声,凤眼微弯。
脚踏实地?喜欢做空,喜欢豪赌的人,说自己要脚踏实地,居然还信佛。
真是奇奇怪怪。
他转身回去继续练字,今日的学业他还没有学完。
等她出去以后,章老爷子在自己的书柜里使劲地翻找,这一摞老书,是他从废品站里收回来的。
那个时候,废品站里总是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
住在这里的人都杯弓蛇影,谁也不敢把书留下,就算是正正当当的毫无关系的书,也是不敢留下。
章老爷子就在废品站里收回了好多宝贝书,他把那些宝贝书都藏起来,放在自己的小书柜的最里头。
他从里面翻出一个小本子来,背着手晃晃悠悠地把本子扔给游鹤鸣。
?
游鹤鸣正写着字,一脸疑问地抬起头来。
章老爷子努努嘴,示意他看里面的东西。
游鹤鸣把这个破旧的小本子翻开,只见里面都是教人怎么做小吃的食谱。
他再往后面翻,就看到了“棉花糖”。
章老爷子咳嗽了两声,晃晃悠悠地背着手走出去:“你可别说是我找出来的。”
“省得那丫头一天天得意的样。”
游鹤鸣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嗯了一声。
他本就擅长做木工,拿出刨子和木头,嵌入贴片,一个下午过去,院子里多出一辆木车模具。
盛骄在旁边看他:“你做什么呢?”
游鹤鸣头也没抬,坐在位置上继续安装,说道:“糖。”
盛骄看着这一地的木头屑,捻了一块起来:“你管这叫糖?”
游鹤鸣眼里有笑意,弯着眼睛:“嗯。”
盛骄:.......
神经病啊?
等到傍晚时候,游鹤鸣摇着小车的把手,中间的地方转起来,往里面倒入白糖,中间那一块空心的地方就开始冒出白色的丝。
取出一根筷子长的细木头来,在里面绕着不停地转圈,糖丝就挂在了棍子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