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近乎土匪的模样,也是让盛骄开了眼界。
游鹤鸣皱着眉,看向盛骄。
盛骄笑了两声:“好了大哥,我让你吧,你不要这个样子了,也不嫌丢人。”
孔达哧溜一下起来,拍了拍自己裤腿上的灰,喜滋滋地喊着自己兄弟搬东西进去。
他掏出几张大的票子:“给你三张票子,够不够啊?”
他也晓得自己做的事情不厚道,但谁让他们在海上,实在是没东西吃啊,不厚着脸皮怎么行?
盛骄把钱接了过去,也没和他喊价,只是和他交流着:“大哥,你这什么货运啊?要去很久吗?”
孔达见对方接了钱,心也放下了,他徒手剥开橙子,吃了一半,笑声爽朗又大气:“我们这是要去海的对面哦。”
不仅是运货,还能载人。
不过海运不好走啊,海上变幻莫测,出了事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每一次都是极其慎重。
盛骄又问:“这都快过年了,你们还走这么远?”
孔达摸着脑袋:“没办法啊,得吃饭啊。”
辛苦是辛苦了些,但大家也能过个好年。
盛骄点了点头:“这么辛苦啊,要是我再去运几筐橙子,你还要不?”
她嘴角笑意不减:“我也过个好年啊。”
孔达笑容扩大,他虽然只是这艘轮船的负责人,但他认识很多别的队伍啊。
接下来还要去几个港口停靠,会遇到不少人,除了自己吃的,还能再捞上一笔。
成年人的话语不需要说得太明白。
孔达立马答应:“可以可以,你有多少我要多少,就是我后天中午就得启航了,你们得在这个时间前来。”
盛骄点了点头:“要是没赶上,我就看什么货轮还在,让他们路上看见了再捎给你。”
孔达苦着脸:“妹子,别这样啊,大哥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你看看我的船,认准我们啊!”
盛骄笑了笑,随口应道:“晓得了,我尽量吧,好难弄的。”
孔达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
盛骄又说:“那我这带去厂子里的年货被你打劫了,你那还有海鱼干吗?给我整一点吧。”
孔达连忙点头:“有啊,多着呢,这东西不值钱,一捞一大把,我们吃不完都丢海里头去。”
.......
两箩筐的橙子卖到海上,能收获三张大的票子。
但她只是花了一点不值钱的海鱼干而已。
现在又拿着不少海鱼干去,又能换不少橙子出来。
原本是烂在地里也吃不了东西的东西,到了海上,倒是成了金子一样的东西了。
尤其是这水果能解除海上的一些职业病,比如坏血症。
船员要多吃柠檬和橙子。
只是路途遥远,又难以运输。
靠着小三轮车,装不了多少。
要来来回回地运输。
盛骄暗自可惜,没有办法弄到货车。不过就算是有货车,货车在这山路上也难以开动。
非常危险。
即使是盛骄也不敢托大在这样的路上开货车。
盛骄拍了拍游鹤鸣的背:“你还能骑动吗?”
游鹤鸣只是弯着眼尾点头:“可以。”
.......
他们这一路上去了很多地方,笔直的路线走成了Z字形状。
厂子里的人也不敢问他们到底是怎么了。
要不是还照常接到来自南方的中药材订购电话,他们都要以为两人出意外了呢。
周二齐把采购部的电话挂了,连忙在清点后勤的东西。
拿着一大沓的东西,忍不住仰天感慨,老大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这些日子既要去读书,又要把老大和嫂子的一些工作内容也做了。
上下班倒腾,快要累死了。
嫂子的还好,陈主任顶在这里,还有那位孟厂长,也回来大半个月了。
但是老大这个后勤部,怎么会有这么多学问。
今天这个少东西,明天那个想带点废品回去。
老大在的时候,也没这么多事啊。
这段时间有人办喜事结婚,还以为终于能休息了,没想到被拖着来帮忙杀鸡。
这可是鸡啊!
以前办婚礼不过是家里煮个饭,哪里还会摆桌哦。
现在直接在厂子里办!
桌子有,调料和油都管够,只要自己带着菜过来处理就行。
孟厂长觉得这是喜事,也不介意工人们在厂子里办婚礼,发动大家一起帮忙干活。
周二齐撸起袖子帮忙拔毛,他这些年最会的事情就是给野鸡拔毛。
这功夫比游鹤鸣还好!
正想着他们呢,抬眼一看,两个穿着军大衣的年轻人站在厂子门前。
周二齐扬起大大的笑容:“老大!嫂子!”
游鹤鸣扬起嘴角:“二齐。”
周二齐连忙扑过去:“老大啊,我都要猝死了!”
盛骄笑出声来:“怎么呢?年纪轻轻就要猝死?”
周二齐被她一笑,脸都臊红了:“嫂子啊,我就是随便这样一说。”
游鹤鸣还没来得及休息,又被人拉过去:“鹤鸣!你终于回来了。”
“能不能再给俺打一张床啊?”
“俺知道是有些麻烦了,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还是你的手艺好。”
盛骄看了眼这婚礼上的大菜,还有小半边猪肉呢。
她拍了拍游鹤鸣的肩膀:“记得要点筒子骨回来熬汤喝。”
她要先跑回去休息了。
好像这一趟南方之旅并没有留下什么深刻的
孟厂长也见到他们了,笑着走过来:“盛骄同志,游鹤鸣,你们回来了啊。”
厂子今年的货物大半的货物都可都带去了北京,北京那边一切都顺利。
顺利到让孟弘有些不可置信,他只需要带着介绍信,把药材全部都送过去就可以。
钱物两清,没有一家拖欠。
像是卖个药材是多简单的事情,简单到他都回不过神来。
直到中医院的人几次和他打探盛骄过得怎么样,他才回过神来。
他没想到盛骄后面站着的居然还有体育馆和中医院的老院长。
这一次也算是让他开了眼界,不能随便小瞧他人。
即使是一个小小的宛东镇,也会有人物在。
盛骄扬起笑容:“孟厂长,我们回来了。”
游鹤鸣把票据都递过去:“孟厂长,这是南方所有的订单和票据。”
交易的票据都已经存根,他们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做手脚,也没有什么必要。
只是路途上不免得把北方的东西卖到了南方,又把南方的东西卖给了北方,内陆的东西运到了海边,这些事就用不着仔细讲了。
孟厂长笑着说:“我知道,现在这采购部的电话都接不过来啊。”
“一直到年前都是满满的工作。”
“大家也能过一个好年。”
盛骄和他客套了几句,就找了个时机说自己累了,赶紧溜回家休息。
游鹤鸣被留在厂子里参加婚礼的准备,只能眼睁睁看着盛骄小跑着回家。
盛骄进了屋子里面,泡了杯燕麦,往里面倒入牛奶,又加入白糖,这才捧着杯子慢慢地喝着。
屋外寒风凛冽,可村子里的人都有着十足的干劲。
他们也不懂为什么要把东西都往南边运过去,这大老远的,一来一回,再加上路上耽误的时间,可就是一个月呢。
但他们还是很听书记的话,领导下了指令,他们就听着。
等到北京那边圆满回来,厂子里不久后又陆陆续续接到不少电话,他们才是真正地放下心。
其实村子里人还是淳朴,这是吃国家饭的工厂,就算收益为负,也会给大家发工资的。
等游鹤鸣从婚礼那边离开时,天已经黑了,他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的酒味,在外面又走了两圈才进去。
他可没有喝酒,只是孟厂长他们红光满面,非要喝上几杯。
这酒是自家酿的红薯酒,也就是大队长家里还有些余粮,能匀出一点粮食来酿酒。
寒月已到,地里种下了冬小麦,山上又铺上了中药材。
他在地里看见些荠菜,弯腰挖了几把荠菜才回去。
“盛骄?”
只是屋里一片昏暗,连油灯也没点。
游鹤鸣快步走进去,推开里屋的门,只见盛骄捧着一杯糖水,在看窗外的月亮。
清冷的月光从窗外透进来,明明暗暗。
盛骄偏头看向他:“冒冒失失干什么?”
游鹤鸣手指微松,他发现自己的喉咙竟然有些干涩,只能掩饰般轻咳两声。
“你在这里做什么?”
盛骄盘腿坐在改良版懒人椅上,整个人被柔软的棉花陷进去,只露出半截白净的侧脸。
她说:“看月亮。”
游鹤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搭话,他觉得风都静默了。
片刻后,他提起手上的肉,问她:“吃荠菜饺子吗?”
新摘下的荠菜还带着水汽,随着动作水珠四溢,好几滴洒落在他的手背上,淅淅沥沥又冰冷。
盛骄的视线从月亮挪下来,一点点移到游鹤鸣的脸上。
明明只是几秒,但时间被放缓了般。
游鹤鸣觉得煎熬,就在他以为得不到回答的时候,盛骄勾着嘴角看他:“不要肥肉。”
游鹤鸣这才弯着眼睛笑了:“好。”
他不问盛骄为什么情绪低落,盛骄也没问他为什么大晚上的还要剁肉包饺子。
游鹤鸣提着荠菜和肉出去,放在桌上,点亮油灯,抽出柴火开始生火。
灶台里的火温暖,盛骄就拖着自己的小椅子,从屋子里搬到灶台前面,她懒洋洋地坐在前面烤火,像是没有骨头一样软在椅子里面,生出一股子倦懒意味来。
灶台里的木柴在燃烧,暖黄色的火印在她脸上,有纯粹的质感。
像是教堂里的油画,色彩鲜明又温暖。
风箱里传出呼呼的声响,伴随着柴火的噼里啪啦。
盛骄看着灶台里跳跃的火花,火花也在看着它。
有光熠然,似水而动。
看够了灶台里跳跃的火花,她撑着下巴开始看小帅哥。
游鹤鸣洗干净手,脱去外衣,挽起袖子,露出半截手腕来。
手腕上有随动作起伏的经络,像海面游过蓝鲸的背脊。从蔚蓝的海面上,去往海平面的尽头。
而他的经络脉搏也藏在了袖子里面。
其实他的手并不如那些小明星一样光滑,反而伤痕累累。
做木工的人,手上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伤疤,手指上也都是劳动后的茧子。
不过上天似乎也会优待他,他的手指并没有因为劳作而变得宽大难看,仍然修长白皙。
上面的伤痕也为他增加了一种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魅力。
游鹤鸣身上没有年轻人的浑浑噩噩,也不似电视里的那样张扬冲动。他总是沉静而缄默,背脊挺直韧劲,此时侧脸看去,下颚线紧绷,倒是显现出优越的骨相来。
他像是毫不在意盛骄肆意的打量,做事不疾不徐,洗菜剁肉,加入调料,撒上雪白的薄盐,白色的薄盐像雪一样融化。
切碎的青色荠菜,野色也混入其中。
游鹤鸣把肉馅放在旁边腌制,再取出面粉来加水搅拌,揉面,不多会儿手上的面团便分成了一个个圆滚滚的剂子。
胖乎乎的面团被擀成薄厚均匀的面片。
他洗干净手,往锅里加入水,接着伸手按在盛骄的椅子上:“你坐稳。”
在盛骄还未反应过来时,就被拖着椅子往旁边让了让,游鹤鸣弯腰往灶来加入柴火,把火烧大。
骤然变大的火焰发出腾的一声,映在盛骄微睁圆的眼睛上。
游鹤鸣似乎是笑了一下,再次洗手擦干净后,取出面皮递给她:“包饺子吗?”
他的凤眼清亮,眼睫上浮跃着橙色的火光,说话间会呼出白色的雾气。
盛骄伸手出去,眼里带笑:“好啊。”
不过盛骄从来没有包过饺子,她只吃过饺子。
就像这次在南方吃的虾饺,精致玲珑,小小一个包裹着新鲜虾仁、笋、猪肉泥,吃的就是一个鲜味。
这面皮在游鹤鸣手上极其听话,半月形的褶子一个不少。
而盛骄手上的饺子只能是拆东补西。
游鹤鸣把饺子皮擀得薄,盛骄稍不注意就会捏破皮,她皱着眉,从面团上揪下来一小块面团,贴在露出肉馅的地方,缝缝补补又是一个看似完好的饺子。
她把手上歪歪扭扭的饺子放在桌上,和那些元宝形的饺子形成鲜明对比。
对比太过惨烈,在这一堆犹如艺术品的饺子中,她好像放进去一个破破烂烂的垃圾.......
太突兀了......
盛骄抬眼看向游鹤鸣,微挑眉梢:“不准笑。”
“我没笑。”游鹤鸣手上动作不变,三两下捏好饺子,端端正正放在桌子上,正巧就在那个小破烂旁边。
盛骄眼神莫名,半晌后冷笑两声:“呵呵。”
如果夜色有味道,那一定是柴火燃烧的气息,伴随着下锅的饺子香味。
破破烂烂的饺子最终还是在锅子里开了口,露出里面的肉馅来,游鹤鸣单手拿着勺子在里面轻轻搅拌,以免粘锅。
汤水乳白,白色的雾气缥缈。
往里面滴入香油,撒上绿色的葱花点缀。
浓郁的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钻,盛骄端着碗,直勾勾地盯着游鹤鸣手上的勺子。
等他舀起饺子时,盛骄把碗递过去,动作连贯自然。
游鹤鸣往她碗里放了一个,问她:“先尝一下,味道淡了还是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