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奈奈狐疑地对上面前男人表情淡淡的冷峻白皙面容,看他墨绿色的宝石眼眸里正盯着她的勺子,而勺子里浇汁的饭上还盖了一片牛肉,是很诱人的色泽,看起来就很美味,于是护食的她顿时警惕起来。
“放心,我不馋你的牛肉盖饭。”莱伊沉静地说道,一下次就看穿了她的想法。
他转移视线,慢条斯理地舀起一勺咖喱饭吃进去,动作优雅矜贵。
诸伏景光静静看着这一幕,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吃自己面前的食物。
为什么不是zero坐在奈奈对面呢?
望月奈奈看到对面这两人就想起来之前在温泉里的狗血事件,又回忆起那种尴尬又丢脸的感觉了,于是耳尖通红地握紧放在膝上的左手拳头,埋头吃饭。
波本浅浅勾起唇角,手指轻勾,拈起勺子开始填饱肚子。
餐桌上甜蜜的氛围顿时冷却了起来,变得冷凝压抑,除了莱伊,对于其他三人来说这顿饭真是吃得没滋没味的。
*
夜凉如水,静谧而美好,令诸伏景光很欣慰的是,少女果然跟她傍晚答应的那样,一直乖乖地依偎在他怀里,手脚不乱动,灵动的眼神也不像昨天那样咕噜咕噜转动像是酝酿着什么坏心思似的。
少女洗完澡就乖乖窝在被窝里,冒出一颗毛茸茸的头,眼巴巴等着他洗完后,两人就抱在一起看了一会儿电视,靠在男人肩膀上的脑袋就晃悠悠地垂了下来,垂到了男人的胸膛上。
将她小心翼翼放平,闻着少女身上香甜的气息,柔软的身躯靠在他身上,诸伏景光搂住她帮她揉着腰,大掌轻柔地用力,用着不会把她吵醒的力度,耳边听她在睡梦中舒服的嘤咛,唇角浅浅一笑,猫眼倾泻出柔软的爱意。
抱着她,他只觉得心里的一角被填满了,在孤独又危险的卧底时期由衷地感到一种被陪伴的满足感。
在组织里,除了zero,或许只有在她面前,他可以短暂地摘下苏格兰的面具,得到喘息的片刻,做回一会儿曾经的诸伏景光。
其实,他一点也不喜欢那个狠辣、冷血、淡漠、用狙击枪杀人的苏格兰,可他不得不成为“他”。
第二天一大早,诸伏景光带着望月奈奈去周边玩,知道她不想让zero和莱伊来打扰他们两个,他还特地跟zero和莱伊发简讯说了这几个地方,让他们别跟来。
莱伊微笑:只想利用难得不用杀人的几天好好休息,并不想看他们秀恩爱呢。
降谷零微笑:重色轻友的hiro要不得,幸好有温泉空了出来可以打发时间。
玩了一天的
两人回到旅社泡温泉,在望月奈奈依依不舍的可怜眼神下,诸伏景光“冷血无情”地掰开她的手,把她推进去,在门口千叮咛万嘱咐让她等下别偷偷跑过来,不然自己会生气的,这才让少女蠢蠢欲动的心思安分下来。
佯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诸伏景光转过身时却是勾起唇角,在滚烫的温泉里泡着也是洋溢着笑容,舒服地喟叹出声。
夜晚闹了一通,诸伏景光把重新洗了一遍澡的少女放到床上,她已经困倦得要睁不开眼睛了,呢喃了几声就沉沉睡去,嘴巴还很可爱地砸吧了几下。
他蹲在旁边静静凝视着她的睡颜,用指腹轻轻点过她嫣红的脸颊,又轻轻拂过她的耳朵和发丝。
她不舒服地喃喃了两句,听不清在说什么,于是他不再动了,眼神柔软得像如水的月色,温软、纯粹、清澈、幽静。
昨天少女窝在他怀里,诸伏景光没办法去和zero汇合,只能抱歉地给他发简讯说再找时机,现在少女累得睡熟了,他可以轻悄悄地离开一会儿。
俯下身亲了亲她的脸蛋,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这个房间。
现在已是深夜,前台的小哥趴在桌上睡着了,拉开门帘,凉意扑面而来,石子小路上空无一人。
旅社门口的路灯昏黄摇晃,树影婆娑,夜风轻吹,在墙壁上摇曳出曼妙的身姿,有时却又幻现出恐怖阴森的鬼影。
诸伏景光转过弯,绕过偌大的旅社,继续转过墙角,来到旅社幽僻的后院。
无人打理的草木野蛮生长着,肆意地伸展自己的枝叶,郁郁葱葱,是一片深沉暗黑的墨绿,因为月光被厚重的云隐藏,这里唯有依靠远处的点滴亮光看清视线。
他踩过地上杂乱掉落的枯枝落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树林中隐蔽的男人从暗影的深处走出,金发黑皮,劲瘦高大。
是他的幼驯染降谷零。
“没有人跟踪你吧。”降谷零手插口袋,脚步带着优雅的轻缓,一步一步走到诸伏景光面前,从胸腔中发出低沉的气声。
他的视线绕过诸伏景光的脸,往背后幽深的昏暗探究而去,带着警惕和严肃。
乍一望去,降谷零的面色晦暗不明,在难见光亮的树丛中他的表情几乎难以辨认,静谧的空气中似乎有一种凝滞的紧张在缓慢蠕动。
诸伏景光知道他这句话指的是谁,摇摇头:“我是趁她睡着的时候来的。”
“你确定她真的睡着了?想必你比我更了解博若莱的本领吧。”降谷零眯起眼睛,灰紫色的眼眸里似乎有暗流涌动,阴沉危险。
他想起了前几天和博若莱搭档的时候,他站在她身侧,惊异地发现她的呼吸和脚步声居然能做到微不可闻的地步,要不是他能看见她,若是闭上眼睛,他可能根本无法发现她的存在。
博若莱是个天生的杀手,可以将自己的存在感隐蔽到极低的程度,是个很恐怖的存在。
仅一次任务,降谷零就深深领教过了她的能力。
“放心,我特地关注过了,绝对没人跟过来。”对于zero的质疑,诸伏景光只是温和笑笑。
降谷零扯扯嘴角,往身旁一侧身,单腿微曲将背部靠在枝干粗壮的树上,耀眼的金发在暗夜的映衬下变得灰扑扑的,就如他的心情一样,被注入进了滚烫的岩浆,又在极冻寒冰中被冷冻,烫得刺痛,冷得刺骨,五味杂陈。
阴郁、难过、不解、压抑着的愤怒。
hiro在第二天就立马改变了想法选择和博若莱在一起,这让降谷零有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
博若莱玩弄人心的手段如此高超,让神秘薄情的波本都惊诧不已。
压抑了整整三天的情绪,在与hiro两人的对峙中,有将要崩溃瓦解、彻底倾泻的
趋势。
只是降谷零并不想让这种情绪控制住自己,警校时期少年意气风发的冲动、莽撞早被卧底惊险压抑的经历磨得一干二净,冷静、克制、自持已经深深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未到一年的卧底经历,已经把他和hiro两个人变得面目全非,把他们从阳光开朗、无忧无虑的青年蜕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成长,是有代价的。
为了减少被组织发现卧底身份的可能性,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并不会有过多的联系,他们一个在行动组,一个在情报组,虽然彼此相互扶持、相互支持,却也有各自的路要走,因此这是降谷零在知道hiro和博若莱在一起后两人的第一次单独的谈话。
“有烟吗?”降谷零垂着眸,插在裤兜里的手重重摩挲着指尖,直到把冰凉的指尖弄到发烫才罢休。
胸口中压抑的沉郁让他想要用什么克制的途径发泄一下。
烟,或许是排遣苦闷很好的方法。
诸伏景光紧蹙眉头:“我没带出来,zero,你从来不抽烟的。”
他上前走一步,一眼望过去,zero的背脊肌肉无比紧张,弓得紧紧的,不由心脏缩紧握紧拳头,扯起嘴角苦笑一声。
zero他果然还是生气了吧。
“对不起,zero,我食言了。”诸伏景光走到他面前,双手握住他的肩膀让他直视自己,微微上挑的海蓝色眼眸哀伤而又小心翼翼,语气歉疚、诚恳,却没有后悔。
“说说理由吧。”降谷零原本压抑紧绷的声音松弛了下来,似是带着无可奈何的无力感。
他眼眸深沉,视线在hiro脸上轻触了一下,又迅速垂下眼眸轻叹了一口气,撇过头不再看他。
降谷零相信hiro他有自己的理由,相信他不会背叛他们二人共同的信仰。
在这里,他只相信他。
诸伏景光喉间发涩,缓缓道出那天的整个过程。
降谷零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在对面最后一个音落下的时候,他凝神沉思,一言不发。
见zero迟迟不说话,诸伏景光放下握紧他肩膀的手,面色不见慌乱反而无比冷静:“你不信?”
当然,他指的不信不是说觉得zero不信他,而是指zero会不信任望月奈奈。
降谷零此时无比冷静,冷静到神经冷却、背脊发凉,他现在倒没有什么愤怒的感觉,只是正在事无巨细地抽丝剥茧hiro经历的整个过程。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他们二人都懂。
“你怎么确定贝尔摩德和博若莱告诉你的,一定是真的?”降谷零将背从树上离开,在原地缓慢左右踱步,手摩挲着下巴沉思道。
诸伏景光同样在思索,没有帮望月奈奈立刻辩解。
他并没有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作为卧底,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是必须的,就算是被组织成员发现了马脚,他们卧底也不能慌了阵脚,必须继续假意周旋、虚与委蛇,若是一旦被拆穿了真实身份,他们也不能被崩溃、绝望占据了心神,这只会让之前所有的卧底任务功亏一篑,他们要以最大化卧底利益的方式了结一切。
他和奈奈在一起确实是出于真心,在知道她的生命只剩下两年不到的时间后,他坐在她床边看着她纯洁温柔的睡颜,胸腔中的心脏钝钝地痛,但他也是在深思熟虑之下做出这一行为的。
诸伏景光顿了一下,俊秀的眉眼间是锐利的冷静,开口道:“那她这样欺骗我的目的是什么?”
降谷零深深看了他一眼,很默契地接上他未尽的话:“和你在一起?”
除此之外,降谷零想不到别的理由。
有些麻烦了啊……他有些疲惫地揉揉额角。
诸伏景光勾起唇角,眉目舒展开来,像是一朵花在斑驳的黑暗中悄悄绽开,他的脸愉悦到散发着莹莹的光。
降谷零眯眼无语:这可恶的恋爱酸臭味。
诸伏景光努力控制住自己上扬的面部肌肉,恢复了沉着冷静的面无表情,只是猫眼里泛着的微光还是显示出主人的雀跃。
好吧,看幼驯染现在还挺开心幸福的,降谷零也挺……欣慰的,最多再加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有点像是要嫁儿子的那种感觉。
hiro在卧底期间能找到一个让自己过得不那么压抑的平衡点,挺好的。
可惜,如果博若莱只有两年不到的寿命这件事是真的话,对于hiro来说恐怕是更大的伤害吧。
气氛随着诸伏景光转瞬即逝的灿烂笑容而变得轻松起来,降谷零瞥了一眼他脖子上的红痕,清了清嗓子揶揄道,就像是警校时期对兄弟的调侃一样。
“hiro,悠着点,可别搞出孩子来啊。”
万万没想到,他们两人之间居然是hiro率先脱离处男之身。
诸伏景光摸了摸鼻子,耳尖微红:“放心,我有分寸。”
虽然他们今天没用――但他相信奈奈说的话,奈奈可不擅长撒谎,之前她想撒谎的时候他总能一眼看穿她心虚的表情。
不过,跟zero谈这种事怪不好意思的。
第39章 第三十九天
转瞬即逝的烟花, 就像我们的爱情一样,终究会化成一地的灰烬。――奈奈的日记
气氛轻松地谈完了私事,两人又就着卧底任务接下去聊了,表情不约而同严肃认真了起来。
“况且这对我们的任务没坏处的, 她很信任我。这段时间, 公安情报局的工作在我们的帮助下, 有了很大的进展不是么?”
明面上, 诸伏景光的面容危险, 眼底深邃, 似是闪过一道幽暗狭长的流光, 但垂在两侧的手却默默收紧了,心脏像是溺水的人抓不到浮木, 窒息、沉溺、坠落。
降谷零没有感到任何轻松和愉悦, 他无奈笑起来, 视线转到hiro的脸上, 灰紫色的眼眸仿佛洞悉了一切。
诸伏景光躲开了视线, 指甲狠狠嵌入掌心,但掌心的痛楚却仍然没有心脏那样让他痛到麻木。
他的灵魂像是从躯壳里抽离了,茫然地回忆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
只有在幼驯染面前,他才能毫无顾忌地宣泄情绪。
“我很痛苦,zero。”沉默了许久,久到两人都默默无言的时候,诸伏景光才小声道。
“她活不了多久了。”
“我本来――”他的声音似乎哽咽了一下, 但又在下一秒恢复凝实, 仿佛只是错觉。
“我本来以为我们还有很多时间的。”
“我还想着等一切都结束了之后, 带她去长野县看看, 带她去见高明哥。”
“她总跟我说她也想拥有亲人, 可她没有,但我想着终有一天我可以跟她说我和高明哥可以成为她的亲人。”
“我不懂,为什么她能这么信任我,我总是可以轻而易举从她口中套出关于组织的各种信息。”
“可她对别人明明不是这样的,她对待组织其他人时的戒心和警惕不比我们弱。”
就是这样毫无底线的偏爱,让诸伏景光更加痛苦了。
“你还是太善良太容易心软了,hiro。”降谷零抿抿唇,出声安慰他,试图帮他减轻歉疚感。
诸伏景光苦笑,双手捂脸遮掩住自己狼狈的面容,不想让zero看清自己苦涩的表情。
“善良吗?我只是内心纠结痛苦,但行动上该做的会伤害到她的事,可一件都没少。”
“你没做错,你们的立场本来就是不同的。”降谷零沉声道,语气狠绝冷静。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他喃喃道,声音艰涩,一遍遍强调,似乎只有这样子才能减轻他的痛苦和愧疚,可根本只是徒劳罢了。
“我是卧底,她是罪犯,是白与黑的对立。”
“所以我还在继续套取情报,就在今晚,我还从她口中知道了琴酒离开日本是为了什么,立马把这个消息告诉给联络人了。”
“可是我好痛苦,我的灵魂仿佛割裂成了两半,一半灵魂在冷静地做着卧底,另一半在痛苦挣扎地看着虚伪的自己。”
“给我两年的时间,等两年后,我会变成更加合格的Scotch。”
变成和其他组织成员一样,彻底没有了心的苏格兰。
降谷零握紧拳头,从胸口中深深吐出了一口污浊的气。
虽然这种事没有发生在他身上,但他能与hiro感同身受,因为他是如此了解他。
而且他们本就都是善良柔软的人啊,不然怎么会相约进入警校,义无反顾成为犯罪组织的卧底,放弃自己平静安稳的生活,只为了保护千万家百姓的幸福。
他们依然会被真挚的感情触动,会被善良的灵魂所击中,因为他们原本也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