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京萝点点头,看进他乌黑瞳仁深处,嘴巴张了张,想要说什么,却不知怎么开口。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声“来了”,就好像他等了她好久好久。
“喝茶吗?”他问。
“喝。”她又点头。
“跟我来。”傅砚辞迈开修长的双腿将她带到茶室。
画室和茶室相连,推开画室的门便到了茶室。
宋京萝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高挑挺拔的背影,心跳倏然加快,离得近,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木质香萦绕在鼻尖。
清新淡雅,很符合他的气质。
她想得正投入,以至于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前面高大挺拔的身影停住。
“砰”的一声,宋京萝撞到了男人背上。
她被撞得眼花缭乱,眼泪都被刺激地流了下来,她伸手揉了揉眼睛,一抬头就看见面前的男人转过身。
两人之间离得很近,近到宋京萝都能感受到两人鼻息间呼出的热气,她有些委屈地抿唇,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凝视着清隽优雅的男人。
被她那纯良无害的眼神看着,傅砚辞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一向充满压迫感的眼眸里有着淡淡的柔意,“抱歉,我是想喊下叶姨……”
“没关系,我没事。”宋京萝双手缠着毛衣外套,望着那双好看的眸子,呼吸有些停滞,他的目光过于柔和,让她有种被宠爱的错觉。
“疼吗?”
“啊?”她愣了下。
“鼻子。”他眼神专注地盯着她的鼻子,他的瞳孔乌黑深邃,里面像是装满了星星,璀璨夺目,宋京萝只感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睫毛微微颤了颤,连忙摇摇头,“不疼了。”
一开始疼,片刻后也就舒缓了,特别是被他那双眼睛盯着,她早忘了疼了。
“嗯。”男人点点头,转身继续朝前走去。
两人走到茶室,男人正襟危坐,拿起水壶开始冲洗茶具,丝毫看不出刚刚的凌乱,他抬眸看向双手放在腿上,嘴唇微抿,满脸通红的宋京萝问道,“喜欢喝什么茶?”
“我都可以。”她露出淡淡微笑。
“那就白茶吧。”茶室正好就剩白茶了,本还想让叶姨送点其他茶,现下也用不着了,小丫头倒是会选。
男人垂眸,开始认真往茶壶里置入茶叶。
茶室倏然安静下来,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剩下沸水入壶,缓慢的流水声。
傅砚辞垂眸,衬衫的扣子敞开两颗,露出精致好看的锁骨,锁骨上面的脖颈雪白纤长。
他微微垂着眸,从宋京萝的角度正好看见他纤长浓密的睫毛,高挺白皙的鼻子,以及紧抿着的粉红唇瓣。
这男人生得精致,气质也是独一无二。
她眼里的贪恋愈发明显,小手死死拽住自己的衣服,压抑住浓厚的情感。
其实她也不是那么见色起意的人啊,但她却受不住他身上散发的荷尔蒙的味道。
就好像全身上下所有的情感都已蓄势待发,咆哮着要漫溢出来。
傅砚辞丝毫不知她的想法,他将泡好的茶缓缓倒入杯中,随后放下茶壶,匀称莹白的手端起天青色的茶杯,递到宋京萝面前。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帅,宋京萝算是领会到这句话的意思了。
“谢谢。”她接过茶杯轻声开口。
“不客气。”他礼貌回话,拿起茶壶给自己也斟了一杯。
宋京萝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烟雾氤氲升腾,伴着四溢的清香,遮住了她眼里浓浓的贪恋。
“不知宋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傅砚辞抬眸,映入眼帘的正好是小姑娘白皙秀颀的脖颈,再往上,是一张素雅精致的脸庞,带着盈盈笑意看着他,白净的脸上,两个浅浅的梨涡添了几分幼态。
艺术创作的女生本身气质独特,单单只坐在那里就足够让人赏心悦目。
但傅砚辞对女人没有多大兴趣,清心寡欲这么多年,完全不知道什么是兴趣。
“傅砚辞,你对我这么好,我该怎么报答你?”她也不遮遮掩掩,她本身就很纠结这个问题,偏偏也找不出个答案来,只能去问当事人。
“不用。”他淡淡开口。
女孩子一听他说不用,立马急了,双手紧紧端着天青色茶杯,红唇轻启,“那不行的,你们生意人讲究你来我往,我也不想占你便宜的。”
“用不着占你便宜。”他慵懒随意地靠在坐垫上,清冷的眉骨也随之露出淡淡柔意,“裙子送你的,穿着很好看。”
小姑娘脸立马红了起来,她放下茶杯,红唇抿了抿,委屈巴巴地看向他,“来而不往非礼也,傅砚辞,我送你一副画吧?我看你很喜欢风景画,恰巧我就喜欢画风景画,我送你一副吧。”
男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她眉头又皱了下,“说不定我以后成名了,千金都难买我一副画了。”
她说得认真,男人也极其有耐心地听她说着,半响,他点点头,“好。”
“什么?你真得要我的画?”宋京萝眼睛倏然睁大,心跳加速,那颗滚烫的心脏像是要破蛹而出。
“嗯。”他点头。
微弱的灯光映着他俊美的侧脸,将原本清冷疏离的俊脸染上几分柔和。
“会不会拉低了你这里的档次……我刚刚开玩笑的,我画得不好……”
她有些无措,语调愈发绵软。
“不会。”他清冷的眉骨泛起柔意,温柔又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宋京萝,不用自卑,每个画家的画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你也是。”
他的声音格外动听,清冽低沉,他俯身看向她,眼睛里的碎光快要将她灼烧,她红唇微张,似乎被这句话给震慑住。
每个字都能将她的心脏灼烧。
“你说我是画家?”她那双澄澈干净的眸子里,直勾勾地盯着他平静的双眸,视线交错,不知是谁的心颤了颤。
“未来的画家。”他淡淡开口。
未来的画家……
这是对她最高的评价了。
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谢谢你。”
“嗯?”他的尾音深沉好听,像是一股电流,让人浑身酥酥麻麻。
“谢谢你,傅砚辞,你是第一个这么夸赞我的人。”她嘴角含笑,双颊两侧的梨涡浅浅,给本就清丽出尘的容颜添了一丝娇憨。
“等你的画。”他起身,修长的身影高挑笔直,倏然间,他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优雅。
“嗯!”她笑得开心,眸子里的光芒璀璨夺目。
他刚想离开,就被小姑娘喊住,“傅砚辞,你真好。”
他转身,撞进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里,她的脸很小,五官精致,皮肤像剥了壳的鸡蛋,雪白光滑。
明明外面下着雨,空气里都飘着寒意,他却感觉像是一束阳光照进了屋子里。
灿烂耀眼。
他见过很多人对他微笑,奸诈阴险的笑,贪得无厌的笑,刻意讨好的笑,却是第一次见到纯粹温暖的笑。
真诚又调皮。
第4章 上瘾
他好吗?傅砚辞眼睫微微一颤,嘴角掀起一抹冷笑。
小姑娘还是太天真了,他可是商场上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六亲不认,刚回国就将叔父逼得走头无路,如果他是好人,那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好人了。
他一路走来,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戳他脊梁骨,越是站在顶峰,遇到的都是一些阿谀奉承,又或者是谎言背叛,这个圈子里真心太少了,每天看到的尽是一些虚假的笑脸。
今天居然听见一个小姑娘说他真好,他自己都觉得有些离谱。
“傅砚辞,你怎么了?”小姑娘天真烂漫地看着他,眼眸里一片晴朗。
——砚辞,女人是会上瘾的毒药,特别是爱笑的女人,那笑容会使你沉沦,最终走向万劫不复。
脑子里忽然浮现出爷爷的叮嘱,男人漆黑如墨的眼眸瞬间沉了下来。
“无碍。”他冷漠疏离地看了她几秒,便挪走目光,看了眼外面还在下着的绵绵细雨,薄唇轻启,“雨小了,找叶姨安排司机送你回家吧。”
他本属于黑暗,光照进黑暗,黑暗怎么会接受光呢?
“好。”小姑娘不知道他所思所想,只一个劲儿乖乖点头,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清甜愉悦的笑容。
那干净纯粹的笑容让傅砚辞的心颤了颤,他眼睫低垂,抬起手腕看了下腕表,也没再继续和她说些什么,双手揣进裤袋,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有些东西是毒药,一旦沾上,便会万劫不复,此生,他都不愿沾上。
宋京萝抬眸看向他离去的背影,嘴边甜美的笑容立马消失,一双漆黑漂亮的杏眼里,含着浓浓的探究。
这人真是和外面的天气一样阴晴不定,上一秒还夸赞你是未来的画家,下一秒就是冷漠相对。
真不知道一个人究竟是怎么能有两幅面孔?
……
宋京萝坐着叶姨安排的车回到了宋家,下车的时候才发现手上多了一把黑伞,觉得有些眼熟,像是傅砚辞给她打的那把伞,想必是叶姨塞给她的。
她精神有些恍惚,满脑子都是男人最后冷漠疏离的模样,连伞什么时候在她手里的都不知道。
看着手中的雨伞,她忽然想起大雨里,男人举着伞望向她的清冷目光。
他本就是清冷孤傲的,像是天山上的雪莲,高不可攀,金字塔上的男人,怎么指望他对她好呢?
她自嘲一笑,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将伞折好放进了门口的伞桶里。
一进屋,就看见她温柔贤淑的母亲坐在客厅沙发,手里端着一杯暖茶正在看电视,一看见她,连忙放下茶杯,“萝萝回来了,快到妈妈这边,今天可回来得早呀!”
怀素本就生得美,穿着一袭天青色旗袍姿态端庄,一头青丝盘成髻,活脱脱从画里走出来的古典美人。
她本就是江南水乡出来的大家闺秀,一瞥一笑都风情万种。
她有一双极明媚动人的杏眼,宋京萝遗传了她,一双杏眼清澈明亮。
宋京萝走到她旁边坐下,搂住她的胳膊撒娇,“妈妈,我好想你哦。”
“你这丫头,这么粘妈妈,以后可怎么办呢?”她嘴角勾起,笑意却是没有到眼底。
“嗯?什么以后怎么办呀?”小姑娘身子立马坐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怀素。
怀素躲闪了一下她的凝视,也就是这一躲闪让宋京萝起了疑心。
她虽然年纪不大,但生性敏感,一下子捕捉到了怀素今天的异常。
怀素摇摇头,轻柔地抚摸着宋京萝柔软的长发,“妈妈是说以后嫁人了,还要将妈妈带着呀?”
宋京萝松了口气,小脸瞬间红了起来,像傍晚燃烧的夕阳,“萝萝还小,不急着嫁人。”
“好,萝萝最乖了。”怀素眼尾上扬,只是在宋京萝看不见的地方,美丽的眼眸里漾着一丝落寞。
……
半夜,熟睡中的宋京萝被窗外刺眼的灯光照醒,她随手拿起床边的手机看了一眼,凌晨一点。
她本想闭眼继续睡觉,但却不知为何想起了怀素躲闪的目光。
宋京萝没再入睡,而是起身穿上拖鞋,跑到窗外看了下。
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宋泊南在管家的撑伞下从黑色加长劳斯莱斯上走了下来。
他穿着一袭黑色长款大衣,满身的英俊儒雅,一下车身后助理就递来一根烟,男人接过,吞云吐雾间,眼神迷离恍惚。
“夫人今天怎么样?”他问。
“夫人一切安好。”管家在一旁答道。
“可问过我?”他轻吐了口烟。
“没有,夫人一整天都在追剧。”
“倒是闲情逸致,我要和她离婚,她居然也一点波澜也没有吗?”他冷哼一声,将烟熄灭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随后在几人的簇拥下,走进了屋。
没过多久,宋京萝便听见了男人上楼的声音,她连忙走到门口,想开门和父亲打个招呼,但还没来得及开门,就听见他父亲打电话的声音传来:
——明早我要让她看到离婚协议书。
离婚协议书……
宋京萝的眼睛瞬间放大,有些不可思议地捂住嘴,身体忍不住失去了所有力气,整个人不堪重负地靠着门坐在了地上。
三月的春天,空气里还夹杂着寒气,地板的冰凉透过皮肤传到了心里,宋京萝只感觉脑袋昏昏沉沉,胸口像是堵了一口气,窒息般的感觉涌了上来。
她的父母向来相敬如宾,父亲儒雅英俊,母亲美丽贤淑,圈子里有名的楷模夫妇,如今却是要婚变?
她忽然想到今天母亲那一刹那的躲闪,还有那句“以后该怎么办呢?”
母亲已经知道父亲要和她离婚这件事。
这个晚上,宋京萝一夜未眠。
突然感觉她的世界一下子黑暗了,活了二十年,她一直是宋家受宠的大小姐,却得知自己这个幸福的家快要破碎了,她怎能不难过?
比起她自己,她更担心她的母亲,她不是担心她母亲难过,而是担心她母亲舍不得她。
怀素是江南水乡大户人家的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身段柔软,气质高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古代,可就是送入宫必备人选。
除了宋京萝,其余没有什么事能让她上心。
宋京萝担心,为了她,怀素会委屈自己。
果不其然,第二天,她经过父母卧室时,就听到她母亲柔软细腻的声音传来,“南哥,我不怪你,我们有缘无份。”
“素素……”她父亲声音低沉,“你可真同意和我离婚?”
“南哥,本来我们之间就只是因为家族而结婚的,我们当时也说好了,只要一方想要婚烟作废,便可成,我都记着呢!”
“你还记着我们的约定?当真是一门心思想着离婚呢?”男人的语气含着哀怨。
空气静止了一会儿,怀素才开口,“我同意离婚,只是南哥能不能等一段时间,我怕萝萝承受不住……萝萝即将参加画展,我想让她安心创作……”
“随你。”宋泊南冷漠开口。
本不想偷听父母对话,但是宋京萝脚下却像是被粘住了,身体怎么也动不了,直到听到父亲冷漠无情的声音,她才快速跑到自己房间,将头埋进被子里,不敢出来。
她忽然想到曾经他们一家三口去游乐园游玩的幸福时光,想起父亲在一旁办公,她和母亲看着电视剧的欢乐时光,只是这些日子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她即将是一个没有家的孩子。
一想到这里,泪水就忍不住流了下来,她母亲说得对,她确实承受不住。
不知道哭了多久,久到宋京萝觉得自己已经睡了一觉。
如果不是短促有力的敲门声响起,宋京萝可能一觉睡到中午。
她从被窝里爬起,穿上毛茸茸的拖鞋,走到门口打开门,门外站着宋家佣人,看见宋京萝的那一刹那,眼里闪过一丝惊艳,虽然头发凌乱,素着一张脸,但宋京萝仍然美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