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贴了贴他的额,“你发烧了。”
廉正谦退后一步,“不严重。”
他在有意远离她,蒋琳冷了语气,“找我做什么?”
廉正谦手虚握成拳,抵在唇上,侧身咳了两声。
“你先去吹干头发。”他安排她。
他指节上的红肿经过一夜更严重了,他应该是没有做任何处理。
“你也应该去敷一下你的手,如果你还想要的话。”她也冷脸安排他。
廉正谦看看自己的手,“不严重。”
好,不严重,蒋琳点头,发烧不严重,手肿了也不严重,他是代言了“不严重”这三个字还是他自己改名叫不严重了。既然他本人都说不严重了,那就是不严重。
蒋琳心说,你看我再管你。转头去了屋里,没走两步,转身。
“进来啊,站在门口挡风吗,吴洁在房里打游戏呢。”才不会管你进来还是出去。
猫在墙后偷听的吴洁中了一箭,只能轻手轻脚地回房继续去打自己的游戏,她原本想蹭点爱恨情仇的八卦听一耳朵,还被人给点破了。
蒋琳进到客厅的洗手间,想弄条热毛巾给某个死鸭子敷一下他不严重的手。
“你跟进来做什么?”她看着镜子里的人问。
廉正谦打开旁边的柜子,拿出吹风机,电源插在插座上。
“先吹干头发。”
他可真是够坚持她的头发的,她回头看他,认真地回,“现在不想吹。”
是逆反也是挑衅,她现在特别想和他对着干,他说东,她偏要往西,他说十五,她就要说初一。她头发已经半干,屋里又这么暖和,睡觉之前头发干掉就行了,能着什么凉。
他乌沉沉的眸子压着她上挑的眼尾,两人之间是无声的对峙。最终,廉正谦泄了一声叹息,很轻。他往前一步,靠近她,伸手揽了一下她的腰,她也被动地向他靠近了一步。
他打开了吹风机,调出热风档,拨弄着她的头发,慢慢吹了起来。蒋琳那快要挑到天边的眼尾,在缓缓吹出的热风中耷拉了下来,额头抵上了他的肩膀,又觉得自己屈服得太过容易,心里憋着的那口气一点儿都还没出。所以他就是来当Tony老师给她吹头发的吗,对昨天晚上的事情,就半点解释也没有。
她拿头撞向了他的肩膀,一下不解气,又撞了一下。是她撞的人,他的肩膀疼不疼她不知道,她的额头却疼得要死。
她手捂上额头,拿眼睛控诉他,“你是石头做的吗?”硬得要死。
廉正谦对她的控诉毫无反应,只是拿吹风机吹了一下她通红的额头,然后风又吹向了她的头发。
在嗡嗡的吹风机声中,蒋琳本就不多的耐心马上就要耗尽。
他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
“视频的事情,不是网上说的那样,我和他们确实认识,我们是高中同学,男的叫魏之南,女的叫--”
蒋琳打断他的话,“我不关心他们叫什么。”
廉正谦关掉吹风机放到一边,空气里只剩下静谧的安静。
他双手拢了拢她被吹乱的头发,她被迫微微抬起头来。
“那你关心什么?”他问。
蒋琳的人生目标之一是要活到长命百岁,所以她不打算把自己给憋死,既然他提到了视频,她当然要问个清楚,但是她现在不想从他嘴里听到别的女人的名字。
“我关心你为什么要打人,你这人是为谁打的,还有…你昨晚状态不好是因为什么?”
蒋琳拿胳膊挡开他的手,靠到后面的洗手台上,等他一个解释。
第34章
廉正谦靠到了旁边的柜子上,灯光照耀下的眉眼更加冷峻,声音里透着倦怠。
“打他是因为他嘴佚里不干净,他该打,不是为了谁。我和那个女生就是普通的同学关系,曾经现在将来也都只是这个关系,我和她是在取行李的时候碰到的,没有网上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哦。”蒋琳听完他的话,给出了回应,转身继续去烫毛巾。
她要的无非就是他这么一句话的亲口解释,虽然这个解释来得有点晚,但看在他身体不舒服的份上,暂时先放过他。
廉正谦摸不清她这一声“哦”后面的态度。
“我昨晚有些累,回到家就睡了,今天一整天都昏昏沉沉,手机也不知道被我扔到哪儿去了,不知道网上发生的事情。”
蒋琳回头问,“你昨天晚上为什么状态不好?”
廉正谦的视线落在她平坦的腹部,又很快移开,半响才开口,“工作上遇到了点事情。”
蒋琳展开热毛巾,仔细包裹住他的手,“我昨天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
廉正谦垂眼看着她的动作,缄默不言。
蒋琳手上用力,他不禁闷哼一声。
“疼吧?疼点才好。”蒋琳嘴上冷漠,手上却松了劲儿,“廉正谦,我特别生气,我心头的火从昨晚憋到了现在,昨晚你那个样子,我问你什么你也不说,紧接着网上那个视频又传开,我会想你的心情不好,是不是因为你碰到旧情人了,你打架是不是英雄救美,会不会旧情复燃--”
廉正谦生硬地打断她的话,“不是旧情人,不是英雄救美,更没有旧情复燃这一说,就是普通的同学。”
他还有理了,蒋琳提高声音,“所以,我昨天问你的时候,你就应该和我说你为什么心情不好,这样我也就不会有后面这一串的胡思乱想。你说这事儿搁你身上你会怎么想,男女之间,有的时候是可以玩猜谜增加情趣,可你总不能让我事事都去猜你。工作上遇到不顺心的事情,你和我说说怎么了,谁的工作又可能时时处处顺心顺意,不管是沟沟坎坎,还是小黄土坡,哪怕就算是珠穆朗玛峰,不最后都是让人类给征服了吗,你平常不是挺会装可怜招我心疼的吗,到关键时刻,又硬挺起来了,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看你那个样子,你又什么都不说,我会担心你?”
她说到最后,全身提着的那股劲儿又散了,她心中再多的气,说到底,也离不开一个担心。蒋琳又使劲捏了一下他的手,“廉正谦,这是第一次,下一次你再这样,我们就--”
她发狠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堵回了嘴里,很粗暴的一个吻,如狂风暴雨一般席卷而来,她能感觉到他身上骤然而起的怒气,像是要把她吞噬掉。
她的手攀上他的后颈,上下抚着他的头发,缓和着他的节奏,呼吸的间隙时不时轻哼两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暴风疾雨慢慢停下来,横亘在她腰上的胳膊稍一用力,她坐到了洗手台上,眼睛望到了他的眼睛里。
“生气了?”语气上扬,是在确认,也是在挑衅,她才不会轻易被一个吻给收拾服帖,她就是要让他生气。
他的呼吸落在她白皙饱满的前额,眼底的怒气已经隐匿,可眉宇间的冷寒还没有消散。
她的指尖轻触着被冰雪笼罩的眉峰,“所以,下次再遇到什么事情,你要第一时间和我说,好的坏的,开心的不开心的,都是。我耐心不多,最讨厌玩猜猜猜的游戏。”
廉正谦握住她的手腕,蒋琳手上的动作停下,看他,“要说什么就说,别憋着。我们今天要定一下规矩。”
“什么规矩?”
“谈恋爱的规矩。”
蒋琳本是话到嘴边的随口一说,说完之后又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什么事情都得有个章程,谈恋爱最好也有个恋爱守则,双方都遵守,应该会省去很多误会和麻烦。
“抱我下去。”
她脚轻踢了一下他的腿,示意他快点。
廉正谦看着她明亮的眼睛里闪着的光,心头窝着的那根针冒出尖来,拉扯着血和肉,他没有抱她,松开了她的手腕,退后一步,两人之间隔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线来,眼睛看不见,但那条线是他拉起的,她也能感觉到。
蒋琳眼睛里的光淡下来,她手撑在洗手台上,要自己往下跳,廉正谦又上前一步,欲揽她的腰,蒋琳甩手拍在了他的胳膊上,很大一声,她没有省力,掌心都发了麻。
“不用你了。”
她又不是没长腿长手,自己又不是下不来,非得用得着他抱。现在不用他,以后也不用了,她才不要再管他这莫名其妙的情绪和突如其来的冷淡。她又不是非他不可,还什么狗屁的恋爱守则,她才不要和阴晴不定,什么事儿都憋在心里不说的人谈什么狗屁的恋爱。
蒋琳的火气顺着头发丝从里到外地冒,马上就要掀翻楼顶,烧到九天之上。
“你要我什么事情,好的坏的,开心的不开心的,都第一时间和你说,你呢,蒋琳?你会和我说吗?”廉正谦拉住撞开他肩膀闷头往外走的人。
“我为什么要和你说,你是我的谁?”蒋琳气堵到了嗓子眼,话里全是炮火,再不肯和他好好说话。
“我以为我是你男朋友。”廉正谦直视她的怒气。
蒋琳直接被气笑了,是真笑了,她虽然想过自己的好多种死法,但是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是被气死的,人家是七窍流血而死,她是七窍冒气而死,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人。
“你不用以为,从今天开始你就不是了。”
无论他发生了什么,她都不想知道了,也不用再吊着一颗心为他担惊受怕,怕他压力大,怕他事情做得不顺利失败了会一蹶不振,怕他被人随意指摘置喙,昨天晚上她一晚上没睡,先是组织语言回了俞澜的信息,翻过来覆过去的意思就是事出有因,他不是那样的人,又找人把他网上的视频给撤了。
她在这边上下左右地折腾来折腾去,他说什么,我以为我是你男朋友。她有钱有时间去包一个小男生开开心心的不好吗,何苦费劲巴拉地在这儿伤心伤神还伤肝伤肺。
蒋琳用手轻轻掸了掸自己衣服上的水珠,抬头看他,“我不要你了,廉正谦。”
她的声音里没有迟疑,给了他们这段关系一个结局,廉正谦心里的那块压着的石头反而落了地,最差也不过如此,他问出来,她给一个答案,然后两人一拍两散,最差的收场也不过如此。
他开口,嗓子似被烟燎过的沙哑,“如果你当我是你男朋友…怀孕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开口的第一个字是最难的,等真的问出来,反而觉得没那么难了,他看着她的眼睛,把压在心底的话拿出来,一字一句地质问,“蒋琳,如果你当我是你男人,你怀孕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就算你不想要那个宝宝,我不会逼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可至少你要告诉我一声--”
蒋琳让气给填成河豚腮帮子的肺,被人拿针尖给猛扎了一下,连气带水呲呲地往外冒,不一会儿,肺瘪成干,她眨了两下眼睛,又眨了两下眼睛,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谁跟你说我怀孕的?”
她脑子里迸出了他说过的话,这么大冷天不能到处乱跑得在床上躺着,头发必须得吹干,不能着凉…
“谁又告诉你我把孩子打掉的?”她似笑非笑。
廉正谦的脑袋本就被热气蒸得没剩几分理智,又被她嘴角的那抹笑给刺得生疼,她就这么不在乎吗,可以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
“我看到了。”
“你从哪儿看到的?”
“有人给我发照片了。”
“什么照片,你给我看看。”
“在我手机上,我没带手机。”
“走,去你家,去找手机,我倒要看看,是谁发给你的什么照片,让你单方面就扣给我这么一大顶帽子。”
蒋琳气势汹汹地拉着他往外走,廉正谦已经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
蒋琳的气势汹汹把在客厅里打游戏的吴洁吓了一跳,吴洁看着两个人,弱弱地举起了手,“廉正谦,虽然不知道是从哪里出了错,但是流产的是我,不是蒋琳。”不是她偷听,洗手间的门半掩着,他们两个人说话又没有压着声音,她又加了一句,“你不许告诉盛奕辰。”
廉正谦无法形容自己那一刻的心情,当头一棒也不过如此,他去看蒋琳,蒋琳却不看他。
吴洁又乖乖地回了房间,把客厅的战场让给了两个人,她还想好好活,不想被枪林弹雨波及到。
“对不起。”廉正谦道歉。
蒋琳梗着脖子不说话,她才不要接受傻子的道歉。
廉正谦也觉得自己傻,可他没有办法不傻,看到任熙芳发过来的那两张照片,他的脑袋如同被轰隆隆地火车碾压而过,血肉模糊成一片,魏之南就是在这个时候冲上来的,所以他才会失控。
廉正谦伸出胳膊打横抱起梗脖子的人,蒋琳拿拳头锤他的肩膀,“你要干嘛,放我下来。”
廉正谦没有放人,穿过客厅,穿过走廊,穿过玄关,打开门,穿过楼道间,到了他家门口,
陈锐风听到响动,三两步跑过来开门,“你手机我找到了。”
他话说到一半,看到门外的场景闭上了嘴,自觉拿东西换鞋走人。
蒋琳的头又往深处埋了埋,张口隔着衣服咬住了嘴边的一块肉,虽然硌牙,但她也要使劲咬,真的是太丢人了,又生气又丢人,恨不得咬死他。
“放我下来。”蒋琳松开口,她嘴都酸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廉正谦没有放她下去,而是坐到了沙发上,他坐沙发,她坐他,他去捞茶几上的手机,按了几下,手机已经彻底关机了,他又抱着她去找充电器,插上电,打开手机,翻出照片来给她看。
两张照片加一句话。
第一张照片是她从妇产科出来,手里拿着检测报告在看。
第二张是她和吴洁一起从妇产科出来的照片,她脸色看起来比吴洁还要白,额头上还有汗,其实不是汗,是水,她在外面等吴洁等得太紧张了,去洗手间冲一把脸,不知道的大概也有可能会以为做手术的是她。
下面还跟着一句话,【小谦,她不值得。】
“任熙芳是谁?”蒋琳看了一下给他发信息的人,还叫他小谦,任熙芳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
“算是…我奶奶。”
“她为什么找人跟踪我?”还发那样一句话给他。
“我已经警告过她,以后她不会再派人跟你了。”廉正谦不想过多地提那个女人。
蒋琳挑眉,听起来,背后应该是有什么故事,不过蒋琳现在没心思关心什么故事,算账才是最主要的事情。
“就凭这两张照片你就下了结论,连问我都不问。”
廉正谦抬头看她一眼,又垂下头去,丧眉搭眼,语气颓丧,“我是想问来着,但我在楼梯间听到你家阿姨打电话了,她说主家小姐做了…流产手术。”
蒋琳家的阿姨嘴风是紧,但是在自家女儿面前嘴风就没那么紧了,什么事儿都会和女儿唠两句,阿姨说的是主家小姐的朋友,说的是家乡话,只能听懂个七七八八的廉正谦漏听了朋友,又有那两张照片做先入为主的铺垫,再加上她姨妈推迟,他想当然地认为怀孕和流产的人是蒋琳。
“所以你昨晚要死要活,是因为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