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珠正要开口,忽然门外传来动静,宁青的声音响起:“明珠?明珠?起床了吗?”
顾明珠一惊,她目光快速扫过屋内,一片狼藉也就算了,此刻床上还有个人。
顾明珠几乎是立刻翻身而起,她动作迅速的将徐珏的外袍丢到床底,听着脚步越来越近:“明珠丫头?还没起吗?”
顾明珠扑回床上,不管不顾将人推到里面:“快啊愣着做什么!”
门咯吱一声被推开。
宁青进门。
顾明珠火速将被褥胡乱盖住,人也跟着躺下。
宁青见床上动静,掀开珠帘入内,道:“都快晌午了,怎么还不起?”
顾明珠软着嗓子,懒洋洋道:“娘……我困着呢。”
“那你要睡到几时起啊?你难得回来一趟。”
徐珏被她强制塞进被里,蒙着头听着这一句近乎撒娇的话,刹时气得不行。
在他面前就针锋相对恨不得一口咬得他鲜血淋漓,对着爹娘又是另一副模样。
他悄悄伸手,摸索到腰,忽然感觉身旁的人身体一缩。
顾明珠被子里的一只手去摁他,也不管摁得哪里,就是防止他作乱。
掌心有些湿热。
原来她按在了徐珏脸上,灼热的温度通过掌心不断传来。
顾明珠忍不住咽口水,嘴上依旧回答着宁青的话:“娘,我再睡会,现下还不想起。”
宁青瞧她那懒样,摇摇头,道:“你啊你,懒成只猪算了,你看看这屋内,女孩子家的衣裳怎么到处乱丢。”
“好娘亲,我等一会收拾。”
宁青见她实在不愿起,只好道:“行了,我先出门,你莫要再睡了。”
“好。”
宁青无奈摇头,关上门出去了。
几乎是门关上同时,徐珏一把捞过她,将人压到身下。
顾明珠扭了扭,察觉到身上人陡然粗重的呼吸,旋即不动了。
她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徐珏这般贴近,又加上他那张脸,她真的很难坐怀不乱。
徐珏说:“恩?怎么对着娘亲就这般娇滴滴的,对着我就跟有深仇大恨一样?我当你是猫,不曾想你是母老虎。”
“呸。”顾明珠恼火:“你才是母老虎。”
徐珏说:“行,我是,那你呢?你是什么?你到底要干什么!云昭到底许了你什么?”
四目相对。
顾明珠能感觉到他压制着的怒火,她难得怔了怔,在这话里品出了别的意思,她眸色亮晶晶的,说:“不是。”
“不是你想的那样。”顾明珠说:“我做这些,跟云昭一点关系也没有。”
徐珏不信。
“你当我好骗的吗?”
顾明珠说:“所以,你生气就是因为这个?”
徐珏:“……”
顾明珠觉得不可思议,沉思须臾,说:“所以你说了这么多,只是以为我是在给云昭办事?”
徐珏不语,可眼里的冷漠碎掉了。
顾明珠倒吸一口冷气,几乎不可置信,甚至觉得荒唐。
“为什么啊……”顾明珠低声道:“徐珏,我做的事,远在你想象之外,你是徐珏啊……”
徐珏抓住她的手,扣在掌心,说:“我是徐珏怎么了?我不是人吗?我是徐珏,你就能对我言听计从了吗?”
他顿了一会。
“你没有,徐珏这个人在你这里,没有什么特殊的,他在你眼里,跟张三李四一样。”
顾明珠哑口无言。
徐珏眼神受伤:“你就连骗一骗我,也不愿了是吗?”
“明明是你先招了我,现在……”
“嘘。”顾明珠手指压住他唇,说:“你听我说。”
“我所做之事全是大逆不道,你是名门世家,是西北日后的王,徐珏,徐家一门英名,我不想日后与你刀剑相向。”
徐珏说:“不想与我刀剑相向,比起你现在的法子,我还有个更好的办法,你想不想听?”
顾明珠说:“什么办法?”
“成为我的夫人。”
顾明珠轻笑一声,摇了摇头,说:“徐珏,顾明珠不是谁的人,她只是她自己。”
搂着她的手蓦地收紧,徐珏沉默着,半晌才道:“好。”
徐珏话音顿了顿,说:“那我成为你的人。”
手扣得太紧了,她有些疼。
他道:“你要不要我?”
顾明珠眸光带着浅浅的水雾,两人挨得太近了,她看不清他。
“要,我要。”
第69章 浪荡
离旭死后,荡州局势大变。
朱洪源得了令,强硬的调遣来附近州县的兵力,扫平了匪寇山头。
七月的天还是热,江陵传来消息,武家与白家亲事已经办了。
顾明珠捏着纸条看了一会,将信放到桌上。
同时,官府也开始了赋税的征收。
她坐在窗旁,炎热的风吹热了她的脸,丫环添了冰块进来,屋子里的闷热稍有消退。
正寻思着三州此刻的情形,忽地眼前出现一人,斜斜靠在窗旁。
顾明珠说:“走路没声?”
徐珏翻窗而入,说:“是你不知又在琢磨什么,没听到罢了。”
顾明珠说:“见过我爹娘了,聊的什么?”
徐珏在书桌旁倚着沿边:“说些江陵城的事,还说了岳家,总之不少,爹爹同娘亲甚是热情,让我在府上厢房住下。”
顾明珠讶然看向他:“爹爹?娘亲?”
她上下打量着徐珏。
徐珏一笑,有些痞气:“迟早的事,提前适应罢了。”
她说:“我爹娘怎会让你住在府上?”
徐珏轻笑:“呵……这还不好办?我同你爹说我是受修荣嘱托特地来看望,又明里暗里我要在姑苏玩上几天,现下还未有住处,这厢房不就要来了。”
顾明珠说:“你可真是让我开眼啊,这脸皮,说出去谁信。”
徐珏说:“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顾明珠哦了一声,道:“想明白了什么?”
徐珏说:“你这人,心太冷了,我总得粘着些,不然哪日你不声不响就有可能把我甩了。”
顾明珠摇摇头,起身倒了凉茶,递给他,说:“嘴皮子突然这么利索,看来平日里没少装。”
徐珏接过茶,大拇指顺着茶杯边沿摩擦,笑笑,说:“是装得挺辛苦,云昭那厮着实不太好学,还是做自己舒坦。”
他说话时语气和神情都带着浮漫,慵懒中带着一丝轻佻,这轻佻勾得人心痒痒。
顾明珠神色带着若有思索的玩味,说:“委屈我的世子爷了。”
徐珏瞧了她一眼,说:“阴阳怪气什么?少来笑话我,你从荡州赶回来的事,我也没笑话你,恩……大腿根应该还疼着吧。”
没日没夜的骑马赶路,确实还隐隐有些疼。
顾明珠扭过身去,不理他了。
徐珏闷着笑,看到桌上的字条,拿起一看,说:“你消息倒是快,武家与白家这亲结的也快。”
他道:“你在荡州行事,倒是胆大,我每每疑惑之际,都没敢往你身上想过。”
顾明珠道:“就没起疑过?”
徐珏沉思,说:“也有,只是事情紧急,说不出哪里不对,在寨中里,觉得你身上的味道熟悉,一时不敢想是你,谁敢想那个爱吃糖的姑娘,一转眼提着把血淋淋的刀呢。”
顾明珠笑:“怕不怕?”
徐珏面不改色,说:“怕,怕死了。”
这人自昨日后,说话做事就一股浪里浪气味。
顾明珠伸手倒茶,说了半日口都干了:“怕就离我远些。”
“啧啧啧。”徐珏用略不满的目光看着她:“看看,说没说几句就开始急眼了,还赶人。”
他道:“我自然该怕,你这颗脑袋现下就是栓在了裤腰带上,你要是死了,我岂不是要独守空房?长夜漫漫,叫我如何是好。”
这人嘴皮子比门口的婶婆还利索。
顾明珠索性不理会,说:“话说起来,那夜的书信上,到底写了些什么?”
徐珏道:“与边沙的信件,这些人蛰伏于此,就是要在东南的边线上做手脚,现下已是七月,要不了几个月边沙便要入冬,冬季苦寒,食物一旦紧张起来,少不了要开战。”
顾明珠说:“他们能在朱洪源眼皮子底下安扎,应该有内应。”
“都招了。”徐珏说:“都尉府的副官收了银子,也不问他们的身份,收钱办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些人经不得审,还是世子呢,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硬的,姓崔的倒是有骨气,让鸣一抽得皮开肉绽,没熬住死了。”
顾明珠想起那夜的事来,道:“鸣一的伤如何了?”
“皮肉伤,也是没法子的法子。”
“那毒?”
“早就猜到,可惜他们不知道,鸣一体格特殊,百毒不侵。”徐珏喝了口茶:“就是受了些皮肉之苦。”
顾明珠说:“他竟还有此体质?”
“早年受的苦,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顾明珠垂眸,目光落在茶盏中,忽然哼笑:“你真舍得。”
她顿了顿,叹息道:“你可真舍得啊。”
那些人若是临起歹意,鸣一就要命丧当场了。
徐珏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说:“明珠,我能坐在这个位置,心慈手软是不可能,你觉得我冷漠,可你想一想,若是不查出其中阴谋,待到冬日,东南防线失守,受苦的是谁?”
顾明珠放下茶盏,说:“是我见识浅薄了。”
他说的没错,只是当下如此当机立断,顾明珠自问没有这等魄力。
“我做主帅学的第一件事,就是取舍。”
顾明珠沉吟,道:“你容不得边沙觊觎黎国疆土,却对我所做之事加以纵容,就不顾后世对你的评价?”
徐珏定定看向她。
顾明珠平静地回望。
徐珏哼笑,忽然站起来,将人捞到一旁角落里,这是个死角,门口看不见,窗边也瞧不着。
顾明珠叫道::“徐珏……”
徐珏垂眼看她:“想听情话就直说,如今知你行事,也不是那种娇羞羞的性子,在这拐什么弯抹什么角。”
顾明珠那一点羞涩也消没了,说:“哦?我拐什么弯抹什么角?”
徐珏手上使了些劲,锢着她腰不让她动:“因为喜欢你,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他顿了顿,旋即懒懒笑道:“你还是不够了解我,我这人吧,惧内,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徐珏在她脸上轻轻落下一吻。
顾明珠受着这温情,眼角有些艳丽的绯色。
徐珏亲了亲后抱住她,片刻后,唤她:“明珠。”
“什么?”
“顾明珠。”
顾明珠从他怀中往上看他。
徐珏说:“你这名字真好听,明珠明珠,掌上明珠。”
顾家也确实把她养成了掌上明珠。
第70章 逢生
第二日一早,听闻顾明珠回家的消息,沈雨盈早早就登门,知会都未知会,光明正大的推门而入。
“明珠!”沈雨盈提着食盒:“还不起?给你带了最爱吃的豆腐花,西街王婆家的。”
顾明珠探出脑袋来,见她脆生生站着,说:“难得见你这么早。”
沈雨盈将豆腐花端出来,边说:“贫什么嘴,听说你回来了,母亲这才许我出来玩。”
顾明珠掀被而起,说:“婶婶又管着你了?”
“说我太过顽劣,没有女儿家的样,要我读书习字学女红。”
沈雨盈许久没见到她,盯着她穿衣服看,瞧了一会,说:“明珠,你跟云昭的事我都听说了。”
顾明珠对这个名字毫无反应,挑着衣裳,慢悠悠穿着。
“他做出这种事,确实配不上你。”沈雨盈端过其中一碗。
下人端进来温水梳洗,她拢起头发,坐到沈雨盈对面,说:“好久没吃这豆腐花了,真香。”
沈雨盈笑道:“管你够,买了三碗。”
二人说说笑笑,沈雨盈突然伸出手,面色带疑,抚了抚顾明珠颈侧,说:“明珠你这脖子怎么了?”
顾明珠不明所以,也伸手摸了摸:“怎么了?”
“怎的红红的,你这夜里还有蚊子吗?”
顾明珠走到铜镜旁,里面的人儿面色红润,她俯下身,仔细瞧着脖颈。
沈雨盈看她照得仔细,不免笑说:“几个红印子,怎么还瞧不好了。”
顾明珠坐到镜旁,沉默了一会,说:“这蚊子挺凶。”
沈雨盈说:“抹些膏药,一晚上就消退了。”
顾明珠拉高衣领,遮住红点,道:“一会抹吧。”
她这么动作,脖颈漏出一点红绳。
沈雨盈最是了解她,咦了一声,东西也不吃了,凑近道:“我还是头一次见你戴东西,怎么是条红绳子?”
她说着说着上手,将绳子轻轻一拉,拽出块玉佩来。
“稀奇啊,竟然是块玉佩,还打了死结。”
顾明珠任她摸,道:“有什么稀奇的,玉养人,我戴玉佩正常。”
沈雨盈一脸你少来的神情:“少骗我,我可不是吴玥,你自小就不戴这玩意,说东西吊在脖子上难受。”
顾明珠说:“改性子了。”
沈雨盈没有执着于这个话题,说:“你这回回来,准备待多久?还走吗?”
“十天半个月吧。”
她靠在一旁,道:“我怕是不能找你玩了。”
“怎么?”顾明珠将玉佩塞回衣袍里:“婶婶现在管你这么严?”
沈雨盈道:“前些日子家中给我定了亲,过了年就要出嫁了,娘要我在闺房好好学习,收敛性子。”
顾明珠默了默,说:“不等吴玥了?”
沈雨盈道:“女儿家的胡闹心思,做不得数。”
顾明珠叹息,说:“好吧,说的是哪家少爷?”
“清河郡柳家二子,柳齐格。”
顾明珠瞳孔微缩:“清河郡柳家?”
沈雨盈道:“是啊,听说柳家这二公子文采出众,品行也佳,这门亲事能说下,好多人都眼红。”
她语气里并无多大欢喜,谈论起柳齐格此人,就像是在日常闲聊一般。
顾明珠却顾不得再听。
柳齐格,柳齐格!
柳齐格要娶沈雨盈为妻?
这位清河郡的柳二公子,在江南一带名头可谓如雷贯耳。
柳家有才,不仅仅有才,还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