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珠闭了闭眼,有些不可置信,徐珏这种毫无退路的做法,无疑是将自己的后路都断掉了。
他跟着她一起,做这乱臣贼子。
徐珏靠近她,低声道:“明王殿下缺不缺暖床的?我可以。”
顾明珠推开了他些,面色有些古怪,说:“从哪学的这些话?”
徐珏低声笑:“没办法,你身旁能人众多,我只得另辟蹊跷了,你可不许做负心薄情的人。”
他身上没了九州,像是没有了所有的顾忌与包袱,就那样笑着,俊美的眼里含着情,也洒着欲。
这个人找到了她的弱点。
顾明珠微不可察的蜷着手指,心口挠着痒,镇定道:“还伤着,浪什么浪,歇着。”
徐珏用劲轻巧,将人带上床,道:“眼里都是血丝,看来一夜没睡,睡吧,天黑之前,应该会有消息传来。”
徐珏将被褥给她盖上,顾明珠就着这榻上暖意,不一会便睡了过去。
一夜之间,这小小的客栈里外都换成了她的人。
徐珏没有再睡,他身上的伤不重,撑着头侧目看她。
长发铺满了枕,她呼吸轻微。
徐珏眼里已经没了刚刚的轻佻与散漫,眼睛幽黑发亮,右手指绕着她的一缕发丝。
过了片刻,他确定人睡着后,这才下床。
雨还没停。
他无事可做,坐在窗旁,看着眼前笔墨纸砚,想了想,提笔写了一封信。
途中鸣一端着药进来,徐珏将信交给他,道:“外面怎么样了?”
鸣一将汤药递到桌上,接过信,道:“半个时辰前,有一队队长带着三千都尉府的兵投降了,大家都是有妻儿牵挂的人,有人起头,这事天黑之前应能定下。”
徐珏想起昨日凶险,道:“她胆子实在太大了……”
鸣一微低下头,心里暗想:可不是嘛。
徐珏又道:“信传给九月,让他依我的意思办。”
“是。”
鸣一正要退出去,徐珏道:“等等。”
他回过身,等候吩咐。
徐珏说:“一会去医馆那买些淤青跌打的药来。”
鸣一点头,退了出去。
天近黑时,客栈楼梯传来响动,房门被敲响。
徐珏道:“进。”
门外的人推门而入。
屋内一片暖意。
月言带着雨露,扫了一眼屋内,垂手道:“世子。”
徐珏头也不抬,说:“熬了一夜,睡着呢。”
月言微一沉吟,道:“端州都尉府的四队,已经有三队愿意归降,还剩一个两千左右兵力,往荡州方向逃窜。”
徐珏道:“剩下的清点人数了吗?”
“清点了,个个登名在册,一共八千六百一十一人?”
徐珏目光有些意外看来,笑了一下:“怪不得她如此倚重你,能力不错,我收回昨日的那些话,黄遐之女,果然名不虚传。”
月言静静站着,直觉他有话要说。
徐珏目光微变,语气低沉:“你昨日也看见了,她很看重我。”
月言道:“小姐对世子的心意,我等自然知晓。”
徐珏说:“所以,收起你的那些心思。”
月言目光一震,抬头看他。
徐珏正看着他,眸色微凉。
月言几乎是立刻就低下头去:“我……”
心思被人窥破的难堪登然涌上。
“你别问我怎么知道的,今日之后,我会当什么也不知道。”
月言几乎无地自容,声音透着沙哑:“……多谢世子。”
“世子这个称呼,以后就别叫了。”
“……是。”
第88章 投靠
顾明珠是被一阵凉意弄醒的。
手臂上传来密密麻麻的清凉,她费力睁开眼,徐珏正在给她抹药,每涂一下,就要轻轻按揉活血。
她在这缓慢的温柔里,慢慢清醒过来,眼里全是柔,哑着嗓子道:“你这幅样子,怎么这么像入赘的小媳妇。”
徐珏闻言笑了笑,手上动作不停,道:“也不得不可以。”
顾明珠说:“阿珏……”
“恩?”
顾明珠笑:“你脸皮又变厚了不少。”
徐珏俯身,亲了亲她额头,说:“起来吃点,为了计划,天亮我们就得走。”
吃过饭,已经是四更天,整个端州城归于一片宁静中。
马车穿过雨中,停在了知州府门前。
顾明珠睡足这一觉,神清气爽的下了车,在这里,她见了端州的知州曹成。
男人瑟瑟发抖的被扣在知州府后堂,老婆和年幼的孩子也缩在角落里。
因为屋门的响动,惊惧的往后缩退。
灯被点亮。
曹成恐惧又大胆的抬眼望去,先是一双靴子,暗红色的衣袍,白色的腰带,那人蹲下身来,与他平视,曹成看见了一双明亮的眼睛。
银质面具下的人勾了勾唇,说:“曹知州?”
曹成往后一退,不是分不清来人是男是女,他后知后觉的看清身形,失声道:“女的?”
顾明珠微微一笑,说:“是女的,很意外?”
曹成眼中恨恼,又带着惧怕:“万万没想到,这几日搅得东南鸡犬不宁的明王,居然是个女的!”
顾明珠站起身来,俯视着他,余光扫过他身后的妻儿子女,说:“我来见你,不是听你说废话。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什么路?”
“这个端州知州,你还做不做?”
曹成倏然抬头。
做不做?
他忿忿不平:“我能不做?”
顾明珠说:“自然是能,那我就送你们一家子上黄泉。”
曹成的妻子闻言,惊惧的抱紧怀中稚子:“老爷……”
曹成愤慨:“卑鄙!”
顾明珠落了座,门外就是雨,远远的走廊下,一片朦胧中,徐珏正在同初秋与月言说话。
她沉默了一会,侧目看向曹成:“曹知州忠贞不二,铁骨铮铮,鸣一。”
门口的人听到传唤入内。
顾明珠说:“送曹知州一家上路。”
少年人面无表情:“是。”
他拔出剑,刚迈一步,曹成便忍不住尖叫道:“等等!等等……我……”
顾明珠挥挥手,鸣一收了剑。
她微微一笑,说:“我把端州的百姓交由你来安抚,都尉府换成我的人,从现在起端州划入我的地界。”
曹成沉默听着。
顾明珠顿了顿,继道:“曹知州也知道我的手段,既然归降了,就别让我知道你有二心,否则天下之大,哪怕是江陵城内,我也一定能要你的命。”
曹成满脸凄色,却还是磕下头去:“下官知晓。”
顾明珠出了门。
一千燕云骑已经提前过水路,她不能再耽搁下去。
行军第二日,黄昏左右,雨停。
初秋寻了处干净的地块,升起取暖的火堆。
顾明珠坐在火堆旁烤手,过了一会,药递了过来。
初秋在她身旁坐下,道:“该吃药了。”
顾明珠接过碗,因为烫吹着气慢慢喝着。
初秋将刚刚逮到的野兔架到火堆上烤,顺便盯她喝药,瞧顾明珠喝一口便皱眉,自始至终就没舒缓过,不由道:“小姐,你还是快喝吧,月言特意叮嘱我看着你喝完。”
顾明珠灌下一大口,苦得直皱眉,问道:“月言呢?”
“在前面巡视呢,赶了一天的路,队伍多少有些损耗。”
初秋将滋滋作响的兔肉翻个面,继续道:“月言这两日有些奇怪啊。”
顾明珠道:“哪里奇怪?”
初秋说:“这药刚刚她亲自煎的,却让我给你送来,自己去巡防,好像是有点害怕见小姐。”
顾明珠失笑,皱着眉头将剩下的药喝尽,掏出颗糖缓解苦味,一抬头,便看见不远处徐珏正同人在说话。
是燕云骑的几个小队长与端州小队长。
他们此次出发,除了燕云骑外,还带了端州的三千守军,都是经过挑选的强兵。
七个人围在徐珏身边,不知在说什么。
初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道:“这些士兵,都很崇敬世……公子。”
初秋适时改了口。
想了想,道:“也不怪,多年征战从无败绩,但凡从军之人,就没有一个不敬佩的。”
糖在嘴里融化,晚风揉着笑意,也掩去了她的温柔。
正烤着肉,有士兵来报:“报,前方来人,说要见明王。”
二人皆诧异,初秋道:“何人?”
士兵道:“两男一女,说是清河柳家二公子。”
清河郡?柳家?二公子?
顾明珠说:“带过来。”
初秋把肉递给一旁人去烤,将火堆挑大,站到顾明珠身后。
两男一女很快就被带到了顾明珠面前。
夜渐黑,火光下银色面具泛着冷。
三人一路风尘,行了个礼。
其中一人道:“清河郡柳家,见过明王。”
这还是旁人第一次这么叫她,顾明珠这才意识到,顾绝这个名字,已经在东南掀起了大浪。
明王……明王……
她在火堆旁细细品了这二字一番,抬眼看去,说:“清河郡柳家公子?”
青衣男子微俯身:“在下柳齐格,这是我的挚友秦桑,妹妹柳思茹。”
顾明珠道:“柳二公子不在江南呆着,来这荒郊做什么?”
柳齐格道:“我等三人,是来投靠你的。”
“投靠?”顾明珠看着青年男人,眼神玩味:“柳家言情书网,柳二公子更是名扬江南一带,居然要跟着我一个反贼?”
柳齐格还未说话,身后的柳思茹抢道:“你还不知道吧,池州的起义已经扩至南方,我爹爹……我爹爹不肯依他们,被他们杀了,柳家没了……”
她说着说着眼眶发红,这一路显然受了不少苦。
顾明珠的神色掩在面具下,半晌,她道:“那姑苏呢?”
忍冬就在姑苏,若是出事肯定会知会她。
柳齐格道:“明王还有所不知吧,姑苏的都尉府兵力增至三万,是江陵来的,由顾家长子统领。”
“什么?”顾明珠声音发沉。
柳齐格道:“这事是前日发生的,听说顾修荣辞官后,又应下了差事,马上就要返回江陵任职。”
顾明珠按压下心绪,说:“可知道是何原因?”
柳齐格说:“自然不知,但我猜想,应该与其妹之死有关。”
是了!
自己那日假死与戚风手中,哥哥……哥哥又怎么会轻易放过戚风,江陵谁收拢了他?
顾明珠想了一圈,目光复落在三人身上,说:“你们前来投靠,这我倒要问问了,郑孟林与我,有何不同,清河柳家不降于他,反而千里迢迢来投靠我?”
柳齐格明白,这一问,便是关键了。
他微微垂目,说:“不愿欺瞒,如今东南起势,池州十三城皆入郑孟林之手,他杀我族人害得柳家家破人亡,我岂能再投靠于他!”
“江陵如今两王斗得正凶,离昭虽有才能,但羽翼未满,德亲王无帝王之才,辅佐这样的君王,齐格不愿,我要寻自己的出路,自己的天地。”
顾明珠笑:“柳二公子,见识深远。”
柳齐格微低下头,给足了顾明珠姿态。
她在火光中站起身,朗朗笑道:“好,从今日起,柳二公子,便是我的人。”
第89章 书信
徐珏坐过来时,隐约闻到一股药味,而且还是从顾明珠身上透出来的,他靠近了些,确定是她身上的味道,说:“药味?喝的什么药?”
顾明珠一丝异样掩在夜里,道:“防风寒的,初秋非让我喝。”
初秋已经将兔子肉接回来烤,闻言抬眼飞快看了徐珏一眼:“啊……对,防风寒的,这几日不是雨水多么。”
徐珏说:“手伸过来。”
顾明珠不明所以,听话伸过手去。
徐珏在她掌心放了两颗野果子,嫩绿得令人有些垂涎。
徐珏道:“刚刚沿道回来摘的,尝尝。”
顾明珠依照他的话咬了一口,眉眼点点星光,说:“甜的。”
徐珏接过初秋的活,说:“这个果子就是这个时节的,甜脆,我顺手摘两个给你尝尝。”
这里靠着树干,火光映着他的脸,初秋已经识趣的闪到一旁去了,徐珏熟练的烤着兔子。
顾明珠看了他好一会,久到徐珏侧目来看她:“这么瞧着我做什么?”
刚刚还豪气万千的人儿,朝他眨了眨眼,说:“你现在越来越像个小媳妇了。”
徐珏失笑。
顾明珠被他勾得心痒痒的,可四周都是人,又做不得其他,靠近了些,手指藏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戳了戳他的腰,低声说:“小媳妇?”
徐珏也低声道:“欺负我?”
顾明珠笑:“就欺负你怎么了?”
他摇摇头不说话。
顾明珠被他纵得恶胆顿生,越发觉得有趣,腰间的手顺着衣袍在腰绕了一圈,说:“公子生得这般好,不就是给我欺负的吗?”
徐珏望了远处一眼,凑近,几乎是贴在她耳边,呼吸温热:“装什么大尾巴狼?脱光了给你看的时候你都没胆子看。”
顾明珠知道他说的是客栈那次,可早已时过境迁,她此刻眯着眼,说:“你怎么知道我没胆子?不然你再脱一次试试?”
徐珏哼笑:“你等着那天。”
顾明珠从善如流:“我等着。”
徐珏隔割下块熟兔肉,用树枝叉着吹了吹,送到她嘴边,顾明珠用嘴叼过去,说:“有件事要说。”
她一边说着话,咬了一口没叼住肉,被徐珏接个着,也不在意,低头就去咬,热气哈过手掌,徐珏手指动了动,说:“慢些。”
她重新叼起那块肉,在嘴里嚼着,说:“刚刚有消息说,哥哥马上要回江陵任职,我当初诈死一事,本意是让他听我的临终之言回姑苏,皇权凶险,我不想他被搅到其中。哥哥如若回江陵,只怕要找戚风晦气。”
徐珏说:“以修荣对你的疼爱,确实是他会干的事。”
顾明珠道:“我想写封信给他。”
徐珏道:“告诉他真相?”
顾明珠摇头:“不是,我怕。”
徐珏看着她,语气满是质疑,道:“你怕?”
顾明珠道:“干什么这个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