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珠笑了笑，这个话题就此揭过。
坐了一会，又谈了些军中琐事，柳齐格离开。
有股冷风吹入，掀得桌上纸张哗哗作响，徐珏起身关上窗。
炉火旁的顾明珠掩着唇咳嗽起来。
他道：“着凉了？”
顾明珠咳了好一会，才道：“可能是。”
她端起茶抿了一口润喉，脸色微红。
徐珏抬手探她额头，眉头一皱，说：“怎么这么烫？”
顾明珠浑然不觉。
徐珏将人抱回床上，脱了鞋袜，裹进被子里：“定是昨夜受了凉，发热了，你别乱动，我去叫大夫。”
顾明珠乖巧的点点头，目送他出了门。
大夫很快诊完脉，说：“普通的发热，煎副药出了汗就好了，这两日尽量不要见风。”
侍卫送大夫出门，将煎好的药送进屋来，临出去时，徐珏嘱咐道：“关门。”
床上的顾明珠摇头笑笑，说：“哪有这么夸张，门敞开些，屋里太闷了。”
徐珏将她半扶坐起，一勺一勺喂着她药，顾明珠直皱眉，像是咽下什么砒霜毒药一般。
快见底的时候，她因着这碗热药，额头热了一层薄汗，抬手拭去，眼前一黑，徐珏按着她将最后一口药渡了过来。
药是苦的，好像又不太苦。
顾明珠咽了下去，在这亲吻里想要推开他，说：“小心传染啊……”
她挣脱不开，被人按到床榻上，徐珏将人亲得快要断气了才稍稍挪开，热气就在她耳边：“传什么染，我身体好得很。”
顾明珠懒懒一笑，因着药效，意识逐渐有些昏沉，无力去推他：“好重，起来，压得我难受。”
徐珏低声唤她：“婉婉……”
顾明珠的回应低不可闻：“在呢……”
“快快好起来，我盼着你快好起来。”
“恩……”
他贴着她的额头，亲了亲，说：“我的婉婉要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到那……时候牙……都掉光了，丑……”
房中归于一片宁静中，火炉旁的碳火逐渐暗了下去。
天快黑时，顾明珠被热醒了。
她茫茫然睁眼，因着一场大热，整个人出了一身汗，人虽然是精神了些，但力气没恢复。
她一动，床旁的人立刻就发现了，凑上前来，说：“你醒了？”
是一张十分美丽的脸。
顾明珠愣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她是谁，道：“柳思茹？”
少女眉眼弯弯，开心道：“你居然记得我的名字哎。”
柳思茹将人扶坐起来，取来新送来的雪白斗篷给她披上，道：“你感觉好些了么？”
“好多了。”顾明珠站起身：“你怎么会在这？”
柳思茹道：“是徐世子说，你生病了需要人守着，我才来的。”
顾明珠点点头，问道：“他人呢？”
柳思茹道：“他刚刚出去了，好像是军营出了事。”
顾明珠侧目看向她：“军营？军营出了什么事？”
“听说端州的士兵跟荡州的打了起来，见血了，谁也不服谁。”
顾明珠沉思，片刻道：“为何打起来？”
“不太清楚，不过听说两边积怨已久，徐世子走之前还说了一句果然，看来两家这一架是迟早要打的。”
顾明珠问：“去多久了？”
“两个时辰。”
身上黏糊糊的，顾明珠说：“你去命人打些热水来。”
柳思茹飞快点着头，很快热水便送了进来。
她不敢洗得太久，沐完浴后，柳思茹端着药进来了。
顾明珠现在一见着药碗就头疼，嘴里好像也有了苦味。
柳思茹道：“徐世子临走时吩咐了，若是你醒了，沐浴后要喝药，还命我盯着，他说……他说一滴也不能剩。”
顾明珠气笑，倒也不为难她，接过药喝完，又喝了一碗粥。
二更天的时候人回来了。
走廊下月言与徐珏并行，不知在说着什么，顾明珠开着窗缝，没吹到风，房门敲响，二人入内。
“小姐。”月言道：“听说你病了，可好些了？”
顾明珠已经放下书，朝她走来，道：“只是普通的热，已经退了。”
月言了解的点点头，说：“战死的士兵都已经清点完，明日抚恤金便分发下去，无人认领的骨骸我们准备将其葬在忠义坟里。”
顾明珠道：“做得不错，我们虽然赢了，但四州两县也因此而动荡，流民乱窜，这几日除了军营的事外，百姓的户簿也需尽快登册完成。”
“是。”
“挑个时间，你让六城的知州与都尉来一趟。”
“是。”
第92章 温色
徐珏将门关上，他不放心，又将窗户关紧，这才问道：“药吃过了？”
“吃过了，小丫头盯着一口一口喝完的。”
徐珏挑了件干净衣袍，进了浴房，就着冷水简单洗了澡，出来时，顾明珠正若有思索的站在一旁发着呆。
徐珏道：“在想什么？”
顾明珠拢了拢斗篷，目光平静的看他，说：“在想上次你说的话。”
徐珏说：“哦？我上次说的什么话？让你记这么久？”
顾明珠笑了笑：“你说，下次脱光了给我看试试。”
徐珏拦腰将人抱起来，取笑道：“脑子里怎么天天净琢磨这些事？”
顾明珠被他抱上床，塞到里面，看着他，道：“你日日与我同床共枕，睡在我身旁，阿珏，你这是在折磨我。”
“哦……？折磨你？”他给她解了斗篷，挂到一旁，坐上床来：“怎么说？”
顾明珠微咬着唇。
徐珏失笑道：“病着呢，别闹。今日两边打得不轻，骨头都折了几根。”
顾明珠知道他说的是端州与荡州打架的事，问道：“处置了吗？”
“罚了。”
“怎么罚的？”
徐珏将人搂入怀中，道：“让他们一个背一个，绕着军营跑了十圈而已。”
顾明珠冒出头，趴在他胸口：“这个惩罚也太别出心裁了些。”
徐珏道：“军队的整顿迫在眉睫，再多的刑罚只会让两边的矛盾加深，这个法子虽不能根除他们对彼此的偏见，但被全军嘲笑的做派，我想没有人会想。”
怀中的人听着，说：“小惩大诫，他们丢了脸，也知道你手下留情，日后也不会犯了。”
徐珏道：“如今几乎算是百废待兴，军队与民生都不能怠慢，建立一个新的管辖地，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不过好在你手下能人不少，事情倒也没耽搁，待到所有事宜步上正轨，那时你便要忙起来了。”
顾明珠说：“我要忙些什么？”
徐珏轻笑：“处理军务，政务，那可多了。”
顾明珠道：“这么麻烦啊……你帮我。”
徐珏不说话。
顾明珠没等到回答，抬头看去。
徐珏道：“你当初选择了这条路，那就得做好样子，我总是插手，不合规矩。”
顾明珠说：“怎么不合规矩了？”
徐珏默了默，拢着她的发：“婉婉，我在士兵心中的威望很高，你知道吧。”
顾明珠道：“知道。”
徐珏手环着她的腰：“也许半年，一年……不知多久，我又成了别人眼中功高震主的定北王，我们这样，我日日都能见着你，真的很好了。”
顾明珠在黑暗中盯着他看：“可我不想只是这样，徐珏，我想要你一直陪着我。你没了九州，我就再给你一个九州，做我的定北王，做南明功高震主的定北王。”
徐珏遮住她的眼，明明很想吻住那张嘴，却不敢亲她。
他沉默了好一会，才道：“婉婉，我……”声音发涩。
顾明珠扑哧一笑，扒开他的手，凑近了看，说：“是不是很感动？”
徐珏闭上眼，说：“睡觉。”
顾明珠说：“不睡，我都睡了一个白日了。”
从这里去看，能看到里衣微微露出肌肤，顺着往上，是微微的滚动，显示着说要睡觉的人心底并不平静。
顾明珠盯着人看了一会，忽然低下头去，张口咬他的脖子。
徐珏浑身一僵，倏然睁开眼，拉开她：“别闹……”
顾明珠说：“你嗓子怎么了？怎么这么哑？”
是取笑，也是放肆。
徐珏：“……不要胡来，你还病着。”
顾明珠说：“若我偏要胡来呢。”
徐珏闭了闭眼，感觉周身全是她的气息，又猛的睁了眼，里面还隐隐有血丝。
顾明珠瞧见他的狼狈，更加得趣了，这床榻之间，最爱看的便是爱人无措。
她使坏的挨得更近，腿也缠了上来，故意柔柔娇娇的喊：“阿珏……”
徐珏像是忍无可忍了一样，将人压倒身下，寻着那张作乱的嘴就亲了上去。
他自然是技艺高超，顾明珠快断了气，在这密密麻麻里微仰起头，避开这窒息的亲热，徐珏的吻便落到了耳边，脖子……
她推着他，也拽着他，眼眸染上了雾，湿漉漉的水汽笼罩着她。
她在这情欲里，松不开自己，也放不掉他。
明明已经密不可分，他还是用力将人推向自己，像是要揉碎了一样。
顾明珠微微弓腰，被他一把抓住，她无声说了句什么，没有人听见，可抱着她的人似乎听见了，他低声去唤她，咬在耳边，衣裳早不知被拽哪去了。
顾明珠身子发着颤，散乱间被他放下，她看着人，懂又不懂，不明又明，眼里全是水雾与丽色，清澈又凌乱，美好又神圣。
徐珏红了眼，发了疯。
屋外是十月的寒风。
屋内是褪不尽的烛火。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透了，难得的秋日阳光照进屋内，窗外的风沙沙作响。
被褥里的顾明珠动了动，浑身带着酸麻，屋内静悄悄的。
过了一会，门外有了动静，她转目看去，徐珏轻声推门进来，见她醒了，走近探了探额头，说：“应该是好全了。”
顾明珠不说话，一双眼随着他的动作走。
徐珏给她挑着衣裳，转过身就看见这么个情况，笑着在床旁坐下：“累不累？”
顾明珠咳了一声，说：“我要起来了。”
徐珏失笑，说：“起来，我给你穿衣裳，睡了两日，今日带你出去走走。”
顾明珠说：“转过去。”
徐珏不可思议般，说：“现下知道害羞了？”
顾明珠微恼的瞪他。
话虽是这么说，还是转了过去。
用过早饭，徐珏带着她去市集转了一圈，买了几样她爱吃的玩意，又去戏园子听了戏，半日下来，顾明珠神清气爽了。
秋日的阳光冷里也带着暖，徐珏将斗篷给她正好，说：“快入冬了，这斗篷眼下还行，再过些时日就冷了，过两天我给你寻件厚些的。”
回去的路上路过摊子顺手买了串糖葫芦，刚咬一口，都尉府的士兵连滚带爬的来禀告：“禀明王，府上来了个自称是您哥哥的人，现下就在府上等着呢。”
顾明珠咬在嘴里的糖葫芦惊得往下落，鲜红的圆子在地上滚了一圈。
第93章 掉马了
进内堂时远远便看到杨九候在门口，见着她，躬身道：“小姐。”
顾明珠犹豫着停下步伐，打听道：“哥哥，心情怎么样？”
杨九的表情是万年的不变，木着一张脸，说：“少爷心情不太好。”
顾明珠垮着一张脸，深深吸了口气，还未做好心理准备，身后的人已经将她推了进去。
顾明珠一个趔趄入了内，内堂的人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她急忙站好，干巴巴叫道：“哥哥。”
顾修荣冷笑一声：“你还知道有我这个哥哥？”
顾明珠撇嘴，走上前去，说：“哥哥……”
“站那别动！”顾修荣冷着眼，他太知道顾明珠的脾性了，自小到大做错了事，没说两句就要上来撒娇糊弄，今日说什么也不能这个轻易过去。
顾明珠本来没见人之前心里还忐忑不已，真到跟前反而不怕了，不顾顾修荣冷眼，巴巴的上去挽他：“哥哥，我知错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顾修荣冷言冷语道：“欺我诈死，亏你做得出来，爹娘心都快碎了，你……你真是气死我了！”
顾明珠知道说多错多，只得可怜巴巴的装可怜，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顾修荣一路走来，气早消了大半，想要惩罚她，又听说她刚刚病好，哪里还舍得再苛责，一口气闷在心口，干脆伸手狠狠捏了一把她的脸。
他是特意要给教训的，使了劲，顾明珠的脸颊被捏疼得起了红印。
顾明珠小声委屈：“哥……”
顾修荣顿时收了手，看向她身后的徐珏，说：“阿珏，你我兄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还帮她掩护瞒我！你这弄得一时之间不知谁才是她亲哥哥。”
徐珏轻轻一笑，罕见抬手：“这件事，我给你赔礼道歉。”
顾修荣锤了下他，道：“得了，我们什么交情！你这一赔罪，指不定回头还找我茬。不过这王爷的事，你需得同我详细说说。王爷病逝的消息传来时，我被明珠的事绊住，后又听闻你出了城，现在怎么会在荡州？”
顾修荣打量了眼四周，存疑道：“来时鸣一跟我说，明珠反了，这个反了我且视为小孩子心性不成熟，胡打胡闹，可你也在荡州，这事情就不一样了。”
徐珏道：“此事说来话长。”
二人坐下，顾修荣道：“说来话长，那你一件一件同我说，王爷的事到底是如何？”
徐珏说：“不瞒你，父亲逝世已快一年，我当时正与大周打得焦灼，家中父亲病逝的消息突然传来，我怕军心散乱，这才强压下来，后因此重伤了一段时间，修养期间，同母亲商量将此死讯瞒下，让心腹假扮父亲，方便我行事。”
顾修荣虽然震惊，可细细一想，也能明白他的苦衷，点了点头，想到死讯的传言，道：“既然假王爷是心腹假扮，那又何来病逝一说？”
徐珏面色微冷，道：“离随在府中安插了奸细，下了毒，想要在逼宫时，将我骗出江陵，一石二鸟。”
顾修荣沉默，半晌长叹一声：“病入膏肓……”
病的是人心，是已经腐烂的朝廷。
他语气惋惜：“朝廷容不下徐家，容不下忠臣。这肮脏的朝堂，天下贤良之臣谁能挽救？眼下乱世已起，平和已碎，最后受苦的只有百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