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珠偏头想了一会:“我又活了一遍。”
徐珏淡笑着,任由她天马行空的想象,顺着话道:“那你是怎么死的?”
顾明珠沉默了一会,语气听着很难过,轻轻说:“自刎。”
徐珏心一跳。
苍凉的声音好像穿过了前世今生,透着灰败之息:“在你面前,自刎同死。”
徐珏缓缓道:“自刎?同死?为什么自刎?又跟谁一起死?顾明珠,你做个梦也要让我不高兴是吧?”
黑暗中眼泪忽然就毫无预兆的落下来,她身子发着抖,喃喃道:“徐珏……徐珏……为什么要来救我?我值得吗?为了我搭上了自己的命……不值得……不值得!”
徐珏皱着眉头:这他妈到底是什么破梦?
却还是抱住了她:“我在这,值得,为了你什么都值得!小祖宗,下次别喝酒了,太闹腾了。”
顾明珠额头抵在他胸口:“我这一生为了一个云昭,牵连家里,牵连哥哥,还牵连你,你们都死了,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梦了,我们都活的好好的。”
“嘘……”顾明珠食指抵在他唇上:“我告诉你,我还有一个秘密,藏了好久好久好久……”
徐珏含糊说:“什么秘密?”
秘密还挺多,这一回又是什么梦?
顾明珠抬起眼眸,黑暗中望着他:“我亲过你……”
徐珏失笑:“这不算秘密。”
说完在她唇上碰了碰:“我也亲了。”
顾明珠摇头:“不啊……不是,扬州……”
徐珏眯了眯眼。
“雨夜……”
他十八。
“你受了伤……”
她十四。
顾明珠头脑发昏:“你拉着我……”她打了个嗝:“亲了我……我很生气……”
徐珏看着她:“为什么生气?”
“因为……因为第一次,很生气……超级生气!”
黑暗中他叹息,半晌才道:“好了,知道你很生气,不过我怎么记不得了?那你现在,还有什么秘密吗?”
顾明珠歪头想了一会,说:“有。”
徐珏笑了一声:“说来听听,还有什么秘密。”
顾明珠忽然跪起,摇摇晃晃的俯看着他:“我病了……不敢告诉你。”
徐珏将人拽下来坐好:“一会死一会活,一会又病了,顾明珠你玩得挺花啊……”
顾明珠闭着眼,左右摇晃着像是个不倒翁:“你才花,你最花……”
徐珏蓦地靠近:“顾明珠,你睁眼看看,我是谁?”
她依言睁开眼,只是看着依旧不清醒。
这酒疯难道要耍到天亮?
徐珏暗忖。
顾明珠双手捧过他的脸,仔仔细细打量着。
徐珏发誓,若是这时候从她嘴里敢蹦出别的男人的名字,他保不准真会掐死她!
顾明珠打量得很认真,她眉头紧蹙,像是观察着一个陌生人一样,最后才道:“徐珏?”
很好。
徐珏说:“嗯。”
顾明珠眉头没松:“你大晚上不睡觉,跑来我房间做什么?”
徐珏一笑:“采花贼,不就是夜里才来么?”
“采花贼?”顾明珠细细品着这三个字,忽然反应过来,惊讶的反手抱住自己:“你你你……”
徐珏凑近:“你叫吧,你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来。”
这本来是一句玩笑话。
顾明珠扯着嗓子:“救……唔唔唔……”
话音被他眼疾手快地淹没在手掌中。
顾明珠瞪着眼,恼怒开口:“唔唔……”
徐珏暗暗摇头,跟一个酒鬼到底在玩些什么……
他试图将人劝睡:“小祖宗,天不早了,睡吧。”
顾明珠目光十分抗议,将他不松手,直接朝人扑过去,一扑满怀,徐珏被她撞得跌在床上。
顾明珠顺势坐在他身上,得逞地笑:“哼……还是我厉害……”
她俯下身,哪怕没有光,靠得如此近,依旧能将眼前人看得几分清楚。
徐珏没动。
顾明珠色昏了头,浑浑噩噩的叫了一声:“阿珏?”
徐珏伸手去按她的腰,手指灵活,低声应道:“嗯,我在。”
她猛地凑上来。
徐珏唇上顿时吃痛,鲜血的味道在唇齿之间蔓延开来。
鲜血与津液混着,像是幼兽困斗,气撒到了他这。
徐珏今夜被她咬得太多次了,总觉得她情绪不对,没敢动作,怕惊着她。
这种不要命的亲法,到最后弄得两个人都气喘吁吁,顾明珠喘息着,在黑暗里锁定着他:“采花贼?谁采谁还不一定呢!”
徐珏挑开了衣带,她自入端州后,穿的一直都是样式简易的衣袍,不像衣裙那般繁琐,两三下后,便只剩下贴身的抹白色。
黑暗中那一节腰被他用指腹或轻或重的磨着。
徐珏说:“你采我。”
她重新吻上那片唇,固执得抱着脸颊两侧,不消片刻,自己倒先受不住,去脱他的衣裳。
徐珏自始至终都任由她动作,她似乎觉得冷,自食其力的扯过被褥盖住二人,摸索着去褪衣物,往下时,明显顿了一下。
徐珏还未察觉到不对劲,只以为她又想到了别的什么秘密。
直到呼吸骤近,几乎就在旁边。
过了一会,顾明珠爬了上来,她好像醒了,又好像没醒,她采着花,听见他的呼吸声,似乎还没察觉到危险。
夜还长得很。
第116章 捅刀
顾明珠醒来的时候,天是亮的,看着却不像是早晨。
她眼睛茫然转了一会,醒过神来,觉得嗓子有些痒疼,不由咳了两声。
屋内静悄悄地,门被关掩着。
顾明珠扶着额头,一时间回忆不起任何细节,只得作罢。
她只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长的一觉,翻身要下床,刚一动作,腿莫名一软,人滚了下去。
门口传来了欢欢的声音:“小姐?”
顾明珠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浑身上下像是被石块碾过一样。
欢欢听不到应答,又唤了一声,推门而入,见到扶床而起的顾明珠,大惊失色上前:“小姐,怎么摔下来了?”
顾明珠借力坐起,额头像是要炸开一样,她努力回忆了一遍昨夜的是,片刻后才注意到自己身上。
顾明珠:“……”
她静默了一会,抬头:“昨夜?”
声音沙哑,头还隐约有些疼。
顾明珠脸一僵,不由自主捂着嗓子,思来想去,斟酌着:“我……喝醉了?”
欢欢低着头,不太敢看她:“是,小姐喝多了。”
顾明珠扶额,却是一点也想不起来。
半晌才道:“叫热水吧。”
趁着她舒缓的功夫,欢欢将茶汤端了进来:“小姐,喝点这个,一会嗓子就不疼了。”
顾明珠非常识趣的接过,喝了个尽,这才道:“他人呢?”
欢欢低着头:“公子去军营了。”
她自个揉着眉心:“什么时候去的?”
“天亮透。”
她嗯了一声,问道:“几时了?”
“晌午过了。”
顾明珠沉到水里,憋了一会,这才喘着气浮出,抹了一把水珠,说:“我喝醉了没发酒疯吧?”
欢欢犹豫着不说话。
顾明珠直觉不太妙,道:“怎么不说话?”
欢欢眼神躲闪,不太敢看她身上,回说:“小姐昨夜喊打喊杀的。”
“喊打喊杀?”顾明珠拧眉疑惑。
“是啊。”她疑惑的望了一眼:“小姐都不记得了?”
一点也不记得。
顾明珠心道。
欢欢想了想,又道:“昨夜公子可被折腾得不轻,脖子伤了,早上的时候奴婢看着嘴也破了,看着像是……像是……”
“饿了饿了……”顾明珠不想再回忆了。
欢欢便起身:“奴婢去传膳。”
吃过饭,顾明珠挨在炉火旁,再有两日就是新年了,那些一直往后压的事,在这个无人的午后被拽了出来。
成亲。
如果开春后黎国进兵,那必然是一场恶战,现在东南十二州兵力都以徐珏为令,他自要驻守端州,而新的制度要建立,东南的王自然不能在交战地,二人又该过见不上面的日子。
总得给人个名分啊。
顾明珠想着,心绪也慢慢偏远。
她改变了天下轨迹,也将自己推入命运之门前,没有后退之理,除了向前。
不光是为了她自己,也为了徐珏,为了东南降在她脚下的那些人。
新的制度建立,便需要文武大臣,可光是这一点,顾明珠就犯难了。
她真的要做皇帝?
心底立刻有一个声音代替她回答:不。
顾明珠一直都很清醒,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云昭,可这最后的位子,她从未考虑过。
亲眼见过在权御之下供之驱使的众多人,她自己也不敢保证,如若有一天她真的一人之上,那该怎么掣肘这天下。
权欲熏心,人心易变。
顾明珠静静思索着,脑海中忽然捉到个名字。
便听到他的声音响起:“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顾明珠蓦地抬头,徐珏倚在门旁,正看着她。
他今日穿着一身暗黑红色的束腰衣袍,愈发显得整个人飞扬肆意。
顾明珠心里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
徐珏。
徐珏……
顾明珠在心里默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说:“站在门口做什么?”
徐珏踏入屋内,直到他走近,顾明珠看清了情况,什么权利啊皇位啊一时都往后推了:“你这嘴……”
下嘴唇很明显是被咬的,已经破了一半皮。
顾明珠脸色僵了僵,对上他似笑非笑揶揄的神色。
她一边想回忆昨夜的旁枝末节,一边又觉得丢人丢大发了。
徐珏说:“我这嘴怎么?”
顾明珠咳了一声,说:“挺好。”
徐珏在他身旁坐下,欢欢端了几道菜肴进来,顾明珠看着饭菜,说:“午饭没吃?”
徐珏说:“没顾上,去了一趟军营,又与月言他们商议了赈灾的款项。”
徐珏不是重口腹之人,吃得简单,六七分饱后,看了一眼明显走神的顾明珠。
她全身裹在雪白的斗篷里,在这屋内居然也不嫌热,带着围脖。
徐珏说:“不热吗?”
顾明珠反而裹紧了些:“还好。”
徐珏想到什么,轻笑一声,倒是没有拆穿她。
收拾碗筷时,欢欢入内,顾明珠没太注意,直到汤药端到她跟前:“小姐,该吃药了。”
顾明珠微愣。
她抬头看了欢欢一眼,女孩垂着眼睑不说话。
“喝的什么药?”徐珏走近,随口问道。
顾明珠笑着说:“普通的补药。”
欢欢嘴皮子掀了掀,对上顾明珠意味深长的笑眼,垂下头。
徐珏接过来,说:“确实得补一补。”
他吹了一勺,递到顾明珠唇边,她眼睫一动,说:“我自己来。”
徐珏没松手:“今天是怎么了?平日里闻到药就皱眉的人今天居然主动要吃药。”
顾明珠伸手去接,那双如玉般的手捧过汤碗。
徐珏正要松手,忽然道:“欢欢,小姐喝的是什么补药?体虚还是去寒?”
顾明珠冬日手脚冰凉他是知道的。
欢欢低着声音道:“驱寒的。”
顾明珠低头正要喝,忽然被按住碗。
这二人奇怪得很。
徐珏道:“驱寒?你确定?”
欢欢身子抖了抖。
顾明珠面不改色:“吓她做什么?不是驱寒的还能是毒药?”
徐珏按住碗口没动,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转到欢欢身上:“这到底是什么药?”
欢欢急忙跪下,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好!你不说是吧。”徐珏夺了碗:“鸣一。”
少年悄然飘落。
“去请大夫来一趟。”
“是。”
顾明珠坐在椅子上没出声。
屋内陷入奇怪的气氛中。
徐珏盯着那碗浓黑的汤药,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大夫来得很快,带着药箱,隔着帕子给顾明珠诊脉。
他细细缓缓,表情从轻松转为疑惑又变成凝重,最后道:“殿下,近日进食如何?”
徐珏道:“尚可。”
大夫想了想,又道:“可感觉浑身乏力?”
徐珏看了人一眼,说:“这倒没有。”
“可有嗜睡之症?”
徐珏斟酌了一下,道:“冬日困乏,爱睡可算嗜睡之症?”
大夫了然点头,道:“无碍,近日可有梦魇?”
“有过几次噩梦。”徐珏道。
顾明珠一句话也没插上。
大夫神色凝重,隔着帕子按着她的手掌,过了一会,才抬起头道:“殿下,老夫实话实说?”
徐珏说:“直说。”
大夫便道:“殿下,你这幅身体目前看着并无大碍,只是体内气息杂乱,俨然已是气郁胸口,殿下幼时不会武吧?”
徐珏道:“不会。”
徐珏答完,心下一沉,顾明珠幼时不会武是顾修荣亲口说的,可是现在……
大夫点头:“这便对了。殿下学舞太求速成,走了岔路,虽不至于顷刻要命,但短寿此弊,也同要命差不多,骨头经过汤药浇灌,已经隐约失去愈合之力,长此以往,若受重伤,只怕立刻就要了命。”
大夫将她手放下,语重心长道:“这法子伤自身血气,且日后定然子嗣难孕,现在停下,好好调理,还有转机。”
顾明珠终于在这漫长里张了口:“有劳了。”
大夫颔首,写下药方,递给一旁的欢欢,说:“停药之后,每日一顿,连服一个月后,再重新诊脉换方子。”
欢欢点头接过,将人送了出去。
徐珏没说话,双目隐隐有火,又夹着别的,盯着那碗药,怒从心来,一挥手,乌黑的汤药摔在了门旁。
他盯着顾明珠,见她神色平静,显然是早就知晓这当中厉害。
“好!好的很!”徐珏气极:“千方百计瞒着我?不是驱寒还能是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