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熹认真想了一会：“还不错，就是忙了些。”
“哦？”顾明珠垂下眼睑，目光落在手中的包子上。
宋子熹中肯道：“勤政，也算爱民，是个好皇帝。”
这样的评价，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顾明珠咽下那一口饭，面容似笑非笑：“看来你还挺喜欢他，那我想让你跟我走，怕是不可能咯？”
宋子熹看来一眼：“跟你走？怎么个跟你走法？”
顾明珠道：“就是两条腿迈开跟我走呗。”
宋子熹哑然失笑，摇头：“顾明珠，撬墙角也不是你这样撬的。”
她又恢复了那股子懒洋洋的劲：“那该怎么撬？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万事开头难，不然你教教我？熟能生巧嘛。”
宋子熹没有再答，顾明珠便识趣的结束了这个话题。
这个早晨，他们还是朋友的关系里，这样不经意地试探被当成玩笑一笑而置。
再入江陵城，身份不同往日，又正值紧迫形势，顾明珠管住了腿，在宋府足不出户呆了四日，连一个外人也没见。
今天晌午刚过，夏雨就接到了南明使团入江陵的消息，消息传到顾明珠耳中时，朝廷的人已经前去接风。
顾明珠今日答应了周烟，带她去江陵城内逛一逛。
西南搜捕周烟的踪迹无果，已经递了折子要求扩大搜查，谁也没猜到，人已经悄无声息到了江陵城下。
朝廷对这件事的态度怪就怪在，好像很上心，又好像不那么上心，动静不小，但说多动真格也没有。
顾明珠琢磨出别的意思来，周烟的和亲对象，不可能是年幼的五皇子，也不可能是已经被幽足的离随，那便是云昭了。
周烟第一次来江陵，见什么都不免觉得新鲜，顾明珠任着她逛，不一会夏雨手上便提了大大小小的东西。
眼见天近午时，顾明珠道：“逛累了吧？”
周烟说：“是有点。”
“带你去吃饭。”
吃过午饭，又逛了一圈，周烟叫了累，三人这才打道回府。
刚进门，就有人来禀道：“谷姑娘回来了，老爷回来了，刚刚差人来寻姑娘呢。”
顾明珠示意二人回园，自己则跟着小厮走，道：“寻我有何事？”
“老爷说今晚要给南明使臣接风洗尘，想让姑娘也一块去，衣裳已给姑娘备下了。”
顾明珠脚步一顿：“进宫？”
“姑娘误会了，不用进宫，宴会设在江陵城的翠苑庄。”
顾明珠笑笑没说话，朝宋子熹的屋子走去，正与他迎面遇上。
顾明珠道：“要我参宴是个什么意思？”
宋子熹看了她一眼，说：“你不打算亲眼去看看吗？”
顾明珠眯了眯眼，没说话。
“去看看吧，看看我们的赌约，谁赢了。”
顾明珠扬笑：“好啊。”
顾明珠跟着宋子熹去赴宴。
马车驶在热闹的街道上，穿过几条街，途中顾明珠似有所感，挑开车帘，正好看见一处落寞的府门。
顾明珠盯着看了好一会，直到宋子熹察觉到她的出神，道：“在看什么？”
顾明珠放下车帘，说：“没什么。”
宋子熹笑笑，说：“皇上将接风洗尘的事全权交给了相爷李奕，一会他见着你免不了要问几句，无需担忧。”
顾明珠勾勾唇：“他倒是把相爷这个位子做得稳得很，长善舞袖。”
宋子熹说：“长善舞袖也是一种本事。”
宋子熹想了想，又继续道：“相爷之女李如月不日就要入宫为妃，她家世好，名头也盛，只怕是奔着皇后之位去的。”
顾明珠面无表情：“哦，是嘛？那恭喜她了，守得云开见月明。”
宋子熹笑：“怎么听着有点不甘愿？”
顾明珠哼笑一声：“她做皇后，我是有点不甘愿。”
“齐飞燕是个没有脑子的，哪怕现在她是这后宫里唯一的妃子，但有一便会有二，各家都盯着呢。”
顾明珠垂着眸，说：“那是他的事了。”
第128章 旧府
关于黎国与南明的和谈，实质上是黎国的让步，两边就边界的事宜上，达成了一年之内不动干戈的协议。
这是个荒谬但又很正确的决议。
边界的百姓本就深受战火之苦，再加上突然爆发的人疫，士兵与百姓谁都抗不住。
顾明珠带着面纱，跟在宋子熹身后落座。
她刚坐下一会，便寻到了一道目光，不由随之看去。
穿着一身明黄对襟裙的李如月正端着酒杯在打量她，见到她看来的目光，不着痕迹的笑了笑，随即收回视线。
女人的第六感呐。
顾明珠暗自摇头，没有多加理会。
借着这一会功夫，南明使臣的人也来了，李奕陪着人往庭中走着。
年轻的男子与之客气寒暄，路过宋子熹这一桌时，不着痕迹的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眼。
顾明珠面不改色。
他认识自己，可自己却认不得他。
看来南明确实变了很多。
顾明珠慢慢饮了一口酒，目光随着落在正座上。
宋子熹含笑靠近：“失望吗？”
顾明珠转着酒杯，说：“失望什么？”
“失望来的人不是徐珏。”
顾明珠哼笑一声，看向宋子熹，说：“你失望了？宋子熹，你到底是盼着他来呢？还是盼着他不来呢？”
宋子熹面色自若：“其实他来，也没有什么，就目前的局势来看，就是徐珏真的来了江陵，朝廷对他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顾明珠目光落在那只酒杯上，沉默片刻，道：“或许吧。”
她只觉得索然无味：“无聊的宴席。”
“我让小厮先送你回去？”
顾明珠拂袖起身，淡淡道：“不用了，我四处走走。”
生气了？
宋子熹握着酒杯，正在思索着要不要追上去，忽然被人叫到名字，便遥遥互敬了一杯酒，这样一耽搁下来，哪里还有顾明珠的身影。
--------
顾明珠一个人走出翠苑庄的大门。
这条路她颇为熟悉，以前还在江陵时来过许多次。
不知不觉的便走到了那道府门前，昔日的徐府如今早已被贴满了封条。
封条……？
顾明珠目光落在那被扯得乱七八糟的封条上，心思一动。
她上前几步，想了想，推开那扇门，古色的大门发出枯朽般的声响，随即被她从里面关上。
庭中壁上插放着一盏亮起的灯笼。
顾明珠心一滞，不由自主地往前提起那盏灯，往前走去。
她转过那面石墙，在皎白的月色中看见了屋檐上迎月站着的人。
“小姐。”是初秋和鸣一。
初秋和鸣一飞身而下落在她面前，面色是欣喜的：“小姐！”
顾明珠一见到他们，一颗大石陡然落地，心情也轻松起来，说：“我好好的回来了。”
初秋忍了忍鼻头，忍不住道：“小姐，你失踪的这些日子，可把我们都急坏了。”
顾明珠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却不由自主看向屋内。
二人顿时会意，给她让开了路。
顾明珠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
她快走几步，上台阶的时候甚至趔趄了一下，幸好很快又稳住了身形，走到那扇门前，门虚掩着，顾明珠伸手推开，走了进来。
房内静悄悄的。
没人？
顾明珠心里正奇怪着，忽然旁边伸出一双手紧紧搂住她的腰，人还没反应过来，门咔哒一声被关上，接着她整个人被按到了怀里。
顾明珠什么也没瞧见，只听到咚咚如鼓的一阵狂乱心跳。
徐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快疯了！”
顾明珠用力地回抱着他，似乎想要将自己嵌入他身上。
徐珏抱得发紧：“婉婉……婉婉……七个月……整整七个月！”
顾明珠放柔了身体的所有，说：“我知道，我回来了。”
他终于放开了她一些，将人抱坐在桌子上，在这个时候肆无忌惮的看着她。
顾明珠笑盈盈望着他。
徐珏看了一会，说：“瘦了好多，不怕，我来养。”
徐珏复将人拥住，鼻间全是熟悉的味道，他低声唤道：“婉婉……”
屋外忽然响起鸣一的声音：“公子，有人来了。”
顾明珠歪出头来，便见徐珏熄灭了屋内的灯，他朝顾明珠轻轻摇着头，顾明珠会意过来。
鸣一说的有人来了，是指有外人闯入。
谁会三更半夜闯入这个被查封了的府邸呢？
屋门被悄悄打开了一条缝。
月色下，李如月带着两名侍从，目光警惕的望着四周。
顾明珠忽然了然。
李如月是跟着她过来的！她在自己身上发现了破绽？
果然啊，她们是天生的敌人，哪怕这一世交集了了，也都有一颗要致对方于死地的心！
四周安静的有些诡异。
李如月视线落在了紧闭着的屋内。
她目光微闪，带着侍从上前，刚要推门，里面忽然亮起灯来。
李如月心一跳。
顾明珠的声音幽幽响起：“李小姐，半夜尾随，可不是什么好行为啊。”
李如月一听这个声音，顿时推开门。
她摘掉了面纱，正坐在桌旁静静看着自己。
李如月面容有一瞬的难看，随即又变得微冷：“顾明珠！果然是你！你没死！”
顾明珠笑着说：“如你所见。”
李如月踏进屋内：“你既然诈死，又还回来做什么？”
“呵，笑话。”顾明珠好笑般盯着她：“我去哪，轮得到你管？”
李如月眼中的刀子发冷：“你去哪我管不着，但是你跑到离昭的眼皮子底下，我就必须得管！”
顾明珠挑了挑眉。
李如月道：“你很得意吧？”
顾明珠不明所以：“什么？”
李如月道：“被他一直记挂在心里，还说要把皇后之位留给你。”
“呸！”李如月阴狠道：“你算个什么？是我李家为他倾尽了一切，离昭欠李家一个皇后之位，这是当初谈好的筹码！他知道你没死后，居然敢出尔反尔！顾明珠，眼下只有你死了，我才能坐上这母仪天下的位置！”
因果轮回，到底谁入了谁的路？
上一世呢？云昭也是这样允诺了李家的吗？
可这一世李如月为什么这般恨她？
是因为这一世的云昭对她念念不忘，甚是于要许她皇后之位吗？
爱生妒忌啊。
顾明珠冷冷一笑：“皇后之位？黎国的皇后就算了吧，我着实是提不起一丝兴趣来。你刚刚说，你想要我的命？”
顾明珠面色古怪了几分，看着她，陡然一笑：“巧了，我也想要你的命。”
第129章 旧恨
这个时机来得恰到好处，顾明珠眼里闪烁着别的意味。
李如月说：“杀我？”
她沉吟片刻，抬头看向顾明珠：“你知道我是谁吗？我马上就是黎国的皇后，我的身后，是李家！”
顾明珠说：“皇后？”
她的眼瞳潜行在夜里。
皇后……
顾明珠哈哈大笑起来：“皇后……皇后啊！”
就因为这一个皇后之位，顾家被排挤，哥哥被迫妥协，所有的事情才在最后无法回旋。
“你是皇后！”顾明珠愉悦笑道：“皇后娘娘，我来送你上路了！”
李如月的面庞爬上一丝裂缝：“你……顾明珠你疯了！你胆敢？这里可是江陵！你一个诈死之人你岂敢！”
“我岂敢？”顾明珠眼珠冷漠：“我为什么不敢？你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居然问得出这种话？我既然敢到江陵来，又怎么会怕把天捅出个窟窿来。”
李如月这时候才升起一股不妙来。
顾明珠讥笑着看她退后了两步：“怕了？”
李如月面容阴沉盯着顾明珠。
她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在她面前站定。
她什么都不想再去琢磨了，她要让这个梦魇就此扼止。
顾明珠轻声道：“当初我与云昭未曾解除婚约时，你在江陵就明里暗里的动作，讨他父母欢心，你以为我不知道？”
李如月惊诧的瞪着双眼。
“我将人送到你手上，你都没本事抓住，却将些子虚乌有的气撒在我身上，真是荒谬。你以为云昭反悔的是后位吗？”
顾明珠冷冷盯着她，她一向杀人诛心惯了，就连此刻也要先在李如月心上狠狠刺上几刀：“你有没有想过，他只是单纯的，不想将这个后位许给李家罢了？知书达理，聪明睿智的李家嫡女……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云昭这个人啊，你们还是不了解……”
顾明珠望了一眼屋外，月色皎洁，渗进冷光来。
她想到了很多很多，那些过去仿佛很久远，又仿佛还在眼前。
她曾声嘶力竭的求过他们放过顾家。
顾明珠有些恶毒又快意地道：“他就是这么一个权力至上的人，达到最终目的后就可以狠狠一脚把身旁的人踢开！什么共患难，什么情谊深，不过是做给世人看的罢了！”
“我知道你喜欢他。”顾明珠俯下身，他那两个侍卫根本就不够看的，以至于早就被初秋和鸣一料理了。
她漆黑的眼瞳盯着她，李如月的眼里有太多情绪了，怒也罢不甘心也罢又或者别的什么也行。
顾明珠笑开。
都无所谓了。
千载难逢的机会，她今夜不死在这，日后又去哪里再寻如此良机？
这世上的博弈大多如此，你输，我赢。
然后胜利的人夺取胜利的果实。
她怜悯的眼神：“只是啊，少女心事，总是天真。”
三分深情让他演成了十成十！
这话说完，顾明珠的心底也像是被一根尖锐的刺扎中了一样，她不悦的皱起眉，看向面容惨白的李如月。
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的做法……
可太痛快了。
这一刻的实在是太痛快，她恍惚想起李如月阴恻恻地笑：“明珠妹妹……要怪就怪你生得不好……”
商贾之女，生得不好。
顾明珠直直朝她走去。
“你……你敢？我可是……”
顾明珠眼神清明：“我知道，你是皇后。皇后娘娘，你去地府安心当你的娘娘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