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活了好几日后，顾家搬了进去。
在顾家吃过晚饭，又和宁青说了许多话，晚上回行宫时，顾明珠已经略显疲惫。
她趴在徐珏膝上，眯着眼打盹，却总是不太舒服，随即被人扶起来，他稍起身，将垫腰的垫子放好，这才将人往后扶了扶。
顾明珠一只脚翘起来，半坐着好受了许多，垂眼看向他，说：“喝了多少？”
徐珏摇头：“不多。”
顾明珠想起府上那几坛子酒，摇摇头，道：“本来我一个人来也就行了，明日你还要早朝，喝了这么多酒只怕头要疼，回去之后让小厨房熬碗醒酒汤。”
徐珏握着顾明珠的手，另一只手抚在她肚子上：“说的什么话，乔迁之喜，我作为女婿怎能不来。”
顾明珠道：“你是王上。”
徐珏勾了勾唇，说：“连你也嫌弃我了？”
这话可就说得有些冤枉人了！
顾明珠挑了挑眉，没说话。
徐珏自顾自继续道：“我是王上就不能跟你一起来了？说到底你就是厌烦了……看我这张脸看腻了是不是？”
徐珏自然是在打趣，顾明珠闻言一笑，伸出只手，微勾起他的脸，二人静静对视着。
顾明珠道：“恩，尚可，还未看腻。”
徐珏拍开了她的手，道：“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无数次经验告诉顾明珠，一般徐珏说这等话，类似于女人的不要就是要，说别动手动脚就是希望她动点手脚。
这个人热衷于在任何场合地点下与她如胶似漆。
谁又敢想，传闻中杀伐果决的新帝，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会是这般模样！
顾明珠凑近了些，连呼吸也开始若有似无的洒在他脸庞，她正要动作，忽然脸一僵，身子也不动了。
徐珏不明所以，急忙扶住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顾明珠僵了片刻，才摇摇头，不可思议的低下头：“孩子踢我！”
徐珏心下一松，手重新覆在她肚子上，等了一会，忽然感觉到一波强劲的动作，他面色也露出一丝不可思议，飞快看了顾明珠一眼，这下是将脑袋都贴上去听了。
片刻之后，徐珏满足的抬起头：“婉婉，你觉得是男孩还是女孩？”
顾明珠想了想，道：“我觉得吧，头一胎还是男孩好些。”
徐珏道：“为什么？”
顾明珠道：“那他就是哥哥，等日后就可以照顾妹妹了。”
徐珏闻言低低一笑：“还真想再生一个？”
顾明珠顿时不说话了。
徐珏的笑有些收不回，道：“你身子太弱，这段时日总是吃了吐吐了吃，睡也睡不好。”
他看着顾明珠，打着商量道：“我们就要这一个好不好？”
顾明珠想也不想：“自然是不好！”
徐珏面容微诧。
顾明珠道：“一个小孩多没意思啊，小时候孤苦伶仃的没人陪着玩，至少要两个！”
徐珏只好顺着她的话道：“好好好，至少两个。”
回到行宫时，顾明珠已经扛不住睡着了去。
徐珏没吵醒她，将人一路抱回房中，放到床上时，顾明珠似有所查，微微皱了一下眉。
徐珏将她鞋袜褪去，又脱去外裳，将被褥给她盖上，刚要起身，顾明珠的手指动了动，追随他而来，揪住了一点衣袖。
徐珏低头看着她，自从有身孕后，她眉眼里似乎就带上一层柔和，却也更加的粘人。
会让他一口一口哄着喂水，也会同他说腰酸腿疼要他给揉揉，更多时候，就比如现在这样，无意识的想让他在身旁。
徐珏盯着人看了一会，笑了笑，摇头将那只手收回被中，掖好被子后，这才命人将未处理的折子送来。
顾明珠半夜醒来时下意识在床上摸了一会，没找到人，模模糊糊睁开眼，瞥见远处的人影，哑着嗓子道：“阿珏……”
她刚叫一声，徐珏便抬眼看来，想了想，还是放下笔，走了过来：“怎么醒了？”
顾明珠哼哼唧唧的毛病又来了，在被子里眼都没睁开，嘴上却显着点不高兴：“冷……”
徐珏想着堆积成山的折子，又静静看了一会床上的人，最后妥协的上床抱住她：“好了，我在这了，睡吧。”
顾明珠当真满意的又睡了过去。
入冬的时候，顾明珠越发懒了，殿内早已做好了入冬准备，冬至之时升起地火。
边界的瘟疫在秋日时得到了根治，只是死亡的将士和百姓太多，是以这个冬天格外的荒凉。
朝廷前后为瘟疫拨付了一百万两赈灾，半个月前却被爆出有官员克扣赈灾款，徐珏将此事交给刑部来查。
刑部果真查到了源头，顺藤摸瓜下去，揪出了克扣赈灾款的几名官员，全被判秋后问斩。
这一回算是杀一儆百，一时间，那些嚣张跋扈的，心里还有别的心思的，浑水摸鱼的全都老老实实收起心思来。
……
顾明珠站在园内的廊下，手里捧着手炉，挺着肚子，身上披着大红色的狐裘斗篷，整张脸都裹在白色的围脖里。
她等了一会，外面走进来四个人，最前面是初秋在领路。
顾明珠面色一喜，往前走了两步。
月言和春宴还有柳齐格三人同时在她面前站定，恭恭敬敬行礼：“主子。”
顾明珠笑着点头：“一路辛苦了，进屋说话。”
第147章 玉佩
五人入屋后，各自脱去厚重的大衣和斗篷，春儿端上来热茶和点心瓜果，退了出去。
春宴看着她的模样，率先问道：“小姐，生产日子是什么时候？”
顾明珠想着大夫说的话，道：“这才七个多月，尚早。”
都是许久未见，不免说起近段各自之事，叙完旧，已至晌午，顾明珠留饭。
冬日里平地一声惊雷起，豆大的雨点下得令人猝不及防。
初秋拉上殿内的窗户，顷刻间外面已是狂风暴雨。
饭菜上来后，几个动筷，顾明珠吃了大半饱，盛了碗汤，这一个月胃口转佳，原本消瘦下去的脸颊又润了不少：“我这手头有件事。”
四人皆看向她。
顾明珠斟酌片刻，道：“我在江陵有处酒楼，这些年攒了不少银钱，现在呢需要将钱挪过来，这件事得找个人替我去办。”
春宴便道：“我去。”
顾明珠摇头：“你可不行。”
没想到自告奋勇第一个便被打回来，春宴不解道：“为何？”
顾明珠笑笑道：“跟钱沾边的你都没什么天赋。”
春宴一窒，随即哈哈一笑，认了。
月言目光比之前专注了些，静静等着顾明珠吩咐。
顾明珠目光扫了一圈，果真落在月言身上，说：“月言替我去一趟吧。”
月言点头同意。
顾明珠边说边从身上取下一枚玉佩：“我已书信一封打点过，持此玉佩即可到钱庄提钱，不过这笔钱不是小数目，你兑换时要小心引起注意。”
月言双手接过，四人目光皆落在那枚玉佩上，柳齐格目光微动，轻声开口：“徐家的青玉司佩？”
四人的目光顿时落在他身上。
初秋道：“你认得？”
在座的这几人都曾见过顾明珠佩戴此玉佩，却不知是何处所得，还以为是其从小随身佩戴。
柳齐格微微点头：“自然认的，这枚玉佩是徐珏从小佩戴之物，跟他上过无数次战场，在西北将领眼中，此玉佩堪比虎符，甚至比虎符更有威慑力！”
顾明珠不知其中厉害，当初徐珏送她时只说是家传玉佩，这些年便当个养身玉戴着，倒是一刻也未曾离过身，她心底涌上浓重的好奇，闻言问道：“比虎符更有威慑力？此话怎讲？”
柳齐格似乎相当了解这枚玉佩，从月言手里将玉佩取过，前后翻看了下，道：“因为西北虎符调的是兵，而青玉司调的却是西北的将。”
顾明珠挑了挑眉，意示他继续说。
“说起这枚玉佩，那就远了，大抵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当初定北王还只是侯爷，定阳城被围，还是世子的主子就是凭借这枚玉佩调动了西北将领，这才解了定阳城之围。”
定阳城之困是徐珏彻底在西北站稳脚跟的一役，少年将军就此扬名，随后征战沙场，无人可敌。
顾明珠目光扫过那枚玉佩，意味不明笑了一下：“你们说，黎国失阿珏，到底是它的幸？还是不幸？”
春宴目光灼灼盯着：“小姐，比起这个，我更好奇的是，现在这枚玉佩还能不能调动西北的将领？”
这真是个天方夜谭的好问题。
几人皆是一笑，初秋扯了扯唇：“这么想知道你试试咯？”
顾明珠将这个荒谬的问题抛到脑后，跟着他们慵懒一笑，手肘制在桌上撑着下巴：“年关将至，都留在瑞州过年吧。”
月言将玉佩收好，抬眼看她：“小姐，未免日常梦多，我即刻动身。”
顾明珠道：“不急在一时。”
月言却坚持道：“小姐私账上钱不少，但新年之后我手上事务杂多，只怕抽不开身。”
顾明珠支着下巴，看了她一眼，想着确实是如此，便道：“也好，你自己去还是让春宴跟你去？”
月言微一沉吟：“让柳齐格跟我去吧。”
顾明珠眼中疑惑一闪而过，很快便明白了，点点头：“好。”
此事敲定后，又说起别的事来，快至晌午时，四人出了殿门，早就有侍卫送来雨伞，四人撑伞出庭院，在拱门分别，走廊下只便剩下月言和柳齐格二人。
月言今日穿着一身绿白相间的衣裙，衿带勾勒出腰身，撑着伞看向外面珠帘雨幕。
她的面容漠然冰冷。
柳齐格站在她身侧，明明共事这般久，她身上依旧透着浓浓的疏离，却又跟所有人保持着恰到好处的亲密，是那种可以生死相交，却又难以再进一步的距离。
黄遐之女，果真珠玉。
柳齐格露出一抹淡笑：“多谢。”
月言稍侧目，道：“不必，你既然跟我说了，左右跟小姐提一嘴的事。”
柳齐格却摇头道：“幸而是你，若是换了春宴或者初秋去，只怕捎不上我。”
月言闻言微微一笑，说：“你是不是早就猜到小姐要让我去办事？”
柳齐格点点头，随她的视线看着雨色，雨势凶险，夹杂着冬日刀割般的锋利，迎面袭来刺骨的冷。
他握着伞柄，指节发白却又根根分明：“猜到。”
月言道：“所以呢？你去黎国要做什么？”
柳齐格道：“私事。”
月言也无意探究别人隐私，顿了顿，道：“别怪我没提醒你，我要去的地方离清河郡尚远，你若是想要回故居，那不太可能。”
柳齐格摇头：“不是清河郡。”
月言便道：“一起回去？”
顾明珠如今身份不同往日，几人皆暂落顾府，幸而顾明珠当初选宅子时就考虑过这个问题，顾府的厢房完全够用。
柳齐格道：“我还有些事要办。”
月言没有再说什么，朝他颔首，柳齐格微微点头，目送她进入雨中。
吃过午饭，顾明珠困劲上来，又嫌外头雨声嘈杂，命春儿关了殿门，睡起午觉。
闭眼之后，困意陡然消散，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顾明珠强迫自己入睡，半晌后，终于认命的睁开望着床顶。
青玉司佩。
顾明珠目光幽幽，想起当初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里，随意接下了这枚玉佩。
可以调兵遣将的玉佩……
顾明珠眸光游离，一会是西北五十万大军，一会是背地里百姓的议论，想着想着，忽然笑出声，自言自语道：“胡思乱想些什么呢，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了，居然会觉得他跟着自己受了天大委屈……我可真是越来越疯魔了……”
第148章 病逝
冬日里的第一场雨下到后半夜，天将亮未亮时，瑞州城下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早晨醒来时，庭内一片白茫，烧了一夜的地火将屋内烘得温暖无比。
顾明珠吃过早饭后，忽然来了兴趣想吃母亲亲手包的饺子，兴致盎然要回顾府，正命人准备马车之时，门外初秋急匆匆而来。
一身红色披风的顾明珠在雪中格外惹眼，她听见门口动静，朝春儿吩咐道：“去吧。”
春儿找侍卫套马车去了。
初秋到了跟前，神情沉重：“小姐出大事了！荡州传来消息……夫人……夫人她病故了！”
“什么？”顾明珠原地怔住，显然没料到是这么个消息：“怎么会？例诊的大夫不是说身子挺好的吗？阿珏知道了吗？他人呢？”
徐母身子一直不太好，这一年一直都在荡州养着，徐珏好几次要将人接来，她总是说在荡州住习惯不折腾了，几次之后两人见她态度坚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初秋沉重的点头：“红叶楼穿得消息。”
顾明珠身形一个趔趄，初秋急忙去扶她，担忧道：“小姐……”
顾明珠神色不由慌乱起来，谢婧是徐珏在这世上最后的血亲，倘若连她……
顾明珠不敢往下想，又问了一遍：“阿珏呢？”
初秋道：“在御书房。”
顾明珠赶到御书房的时候，吏部和刑部的两位大臣正退出，面色都不大好看，显然是挨了一通训斥，见到顾明珠，匆忙行礼：“微臣见过皇后娘娘。”
顾明珠内心焦急似火，按耐着急色淡然道：“免礼。”
她说完后没有再顾得上别的话，由初秋扶着上台阶，到门口时候，松开了初秋的手，深深吸口气，踏进书房。
书案上徐珏正低着头，听到动静头也未抬：“朕不是说过没我的令谁也不见！”
一本折子骤然摔来：“滚出去！”
折子自然没什么力道，轻飘飘打在雪篷上，掉在顾明珠脚边，她弯腰慢慢捡起，故作轻松道：“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徐珏神情一松，霎时抬头：“婉婉？”
徐珏没想到来人是顾明珠，除了册后大典外，她从未到过前殿。
徐珏从书案中起，几步到了顾明珠身边，不放心地检查：“怎么样摔疼了没？”
顾明珠道：“一本折子能疼什么。”
徐珏扶着人，说：“你有事找我命人来叫一声便是了，怎么挺着个大肚子自己来了？”
他扶着人在椅子旁坐下，自己则蹲在她面前：“怎么了？”
顾明珠心中悲恸，脸上连一丝安慰的笑意也挤不出，只觉得喉咙干得难受，半晌之后，才艰难开口道：“……荡州来消息了。”
徐珏哈着气给她暖手，问道：“什么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