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璟倘若神志清晰倒好说, 可现下，无人敢保证封璟下一刻会做出甚么。
就在御医面上含笑，还想继续道贺时，他完全看不明白帝王与贵妃的凝滞表情究竟是何意？
这时, 封璟薄唇轻启，带着一股愤意, 近乎是咬牙切齿，却又没有当场大发雷霆，但这种隐忍的愤怒才是最可怕的, “来人，拖下去，砍了。”
小张子知道帝王不能生育, 可他不能笃定皇上到底要砍了谁。
是“红杏出墙”的贵妃娘娘？
还是已知情的御医？
小张子进退两难, “皇、皇上的意思是……”
帝王豁然抬眼看向他, 让小张子猛然意识到的一股杀气。
他跟在皇上身边这样久, 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封璟缓缓抬手，指向太医，“这佞臣胡说八道，竟敢污蔑朕的爱妃，自是把他拖出去！砍了！”
太医身子一晃，跌趴在地，“皇、皇上呐，微臣句句属实，贵妃娘娘当真有孕了啊！皇上，微臣冤枉啊。”
卫令仪可不想伤及无辜，她站起身，行至帝王面前，拉住了他的手掌，“皇上别闹了，臣妾给你读话本可好？”
封璟的血瞳怔怔，神色泠泠，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卫令仪娇俏的面庞，大抵是人处于疯狂边缘时，一切情绪都会被放大数倍。
封璟直直盯着卫令仪，“梵梵是在心虚么？故意让朕转移视线？”
“……”
“梵梵当真不给朕解释清楚？朕很像冤大头？”
“……”
“说吧，那个野男人是谁？”
“……”
“朕只杀他，不杀你。”
“……”
八角亭附近鸦雀无声，唯有几只不识趣的雀儿扑腾着翅膀，叽叽喳喳的路过。
小张子等人恨不能挖个坑将自己给埋了，只求皇上将他们视而不见，把他们视作隐形人才好！
他们什么都没听见啊。
贵妃娘娘有野男人么？！
这阵子，贵妃不都是陪伴在皇上左右？
卫令仪被帝王反手握住了手腕，稍一拉扯，人就落入了帝王的双膝上，后腰被他的一只大掌死死扣住。
卫令仪吃痛，秀眉轻蹙。
封璟稍作思量，兀自道：“独孤冲眼下在北地，一个多月之前更是不可能出现在京都。除却朕之外，梵梵能够接触到的男子，便只有风十三与陆怀瑾等人，宫廷除却朕的侍卫之外，就没有旁的完整男子了。”
帝王分析的头头是道。
御医，“……”虽然他很完整，可他这一刻巴不得皇上以为他不完整。
小张子，“……”莫名松了口气，贵妃娘娘有孕的事，他可以彻彻底底撇清干系了。
卫令仪决不能让封璟滥杀无辜，尤其是风十三与陆怀瑾几人，这些可都是帝王的心腹之臣。
封璟疯了，她不能跟着一块疯。
卫令仪反被动为主动，聪慧如她，当然明白解释是徒劳，她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了帝王俊美的面颊上，卖力挤出一丝丝泪花，“原来，在皇上眼里，臣妾是这种人。既是如此，臣妾与皇上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且放了臣妾离宫吧，臣妾与孩子会彻底远离皇上，与皇上再无任何干系。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生欢喜。”
这一番矫揉造作，当真让封璟闭嘴了，更没有提及杀人之事。
御医暂时保住了一条命，可顾长安的处境就不太好了。
起初，言明帝王不能让女子受孕之人，便是顾长安。
顾长安被宣见时，得知卫令仪怀上孩子，他茫然四顾，却又相信卫令仪的品行，便很快寻了说辞，“皇上有所不知，这世上的事从来就没有绝对一说，或许是皇上天赋异禀，又与贵妃娘娘乃天造地设，就连老天也厚待皇上与贵妃，这才让贵妃娘娘有孕了。”
顾长安积极拍着龙屁。
他可打不过封璟。
一旦封璟发疯，他无法自保。
这时，封璟一边把玩着美人柔荑，一边皮笑肉不笑，“以师兄之意，是老天让梵梵有孕？”
狗男人就是老天。
顾长安，“……”他可没这么说！
卫令仪，“……”
顾长安被罚了禁闭一月。
这个月，他又见不到自己的心心念念的苏故里。
对此，顾长安唯有仰面长叹几声，不然还能怎么样？！
风十三和陆怀瑾几人又被陆陆续续召见，帝王仿佛有读心术，一一询问了一众人几个问题之后，又放了众人离开。
最终，在夜幕降临之时，封璟还是没有释怀，“梵梵，你要不要自己老实交代？朕可以既往不咎。”
“……”
到了这个时辰，卫令仪也被折腾累了，怒嗔了帝王，“臣妾只有皇上一个男人，狗男人也是皇上！”
这话虽然赌气，可封璟听了觉得十分顺心，他倒是很会给自己脸上贴金，“这么说来，当真是朕天赋异禀了。”
说着，他的大掌又蹭到了卫令仪平坦的小腹上，轻柔的摁了摁，“待生下来，朕就能笃定是否是朕的骨血。”
卫令仪，“……”
好气呀。
她拍打了男人的手背，继而又推开了他，这便往内殿走，一副生气之态。
今晚，封璟不再沉迷撰写话本，又开始钻研生辰八字，他算来算去，又发现卫令仪有孕的时日，与独孤冲怀上孩子，是差不多的时候。
封璟那奇怪的好胜心又冒了上来，“梵梵，你要先一步生下孩子。如此，龙嗣就是表兄了。”
卫令仪躺在榻上，翻了个白眼，“万一是小公主呢？”
封璟默了默，“一定是儿子，朕的骨肉，朕很清楚。”
“……”这会子又变成了他的孩子了？
作者有话说：
封璟：一定是朕的孩子，错不了的，233333～
卫令仪：→_→
第一百零三章
翌日一早, 傅青、秦邵、卫定修、王长岭，以及旁的几位青年才俊，被帝王召见入宫。
因着是匆忙召见, 几位大臣皆以为, 帝王是有要事庭议。
可谁知，封璟只是笑着告诉几人, “朕的爱妃有孕了。”
“……”
贵妃娘娘娇宠一身, 怀上龙嗣不是很正常？
换做是旁人, 怕是早就让贵妃有孕。
除却卫定修一阵狂喜之外, 其余几位大臣都只是客气的道喜, 面上虽是替皇上高兴，但实则一个个内心皆是一阵唏嘘。
封璟仿佛窥探到了几人的内心所想, 当下立刻变得眸色沉沉。
“罢了，你们退下吧，朕不欲多言。”
“……”皇上命人急急忙忙将他们宣见入宫，这又无话可说？
众人看着帝王血瞳, 心生畏惧，不敢多言, 又纷纷退下。
入宫时急急忙忙，离开时也同样风风火火。
封璟回到太平殿，兀自生了闷气, “哼！一帮无知之徒，终是无人懂朕。”
卫令仪，“……”
唯有贵妃娘娘明白帝王“显摆”的小心思。
是了, 竟无人夸赞帝王天赋异禀！
封璟真是愈发小孩子家的脾气。
这是失智的前兆么？
卫令仪对自己失智那段时间的经历, 记忆犹新。
当真十分能折腾啊。
封璟一旦变成那般, 卫令仪不敢保证自己有能力制伏住他。
小张子领着宫婢端来早膳, 不消片刻就摆满一桌，皆是卫令仪寻常时候爱吃的菜品。
冰糖燕窝羹、枸杞粳米粥、桂花糖蒸新栗粉糕、花香藕、吉祥如意卷、螃蟹小饺儿……样样精细，看着就十分对胃口。还有一小碟专门应对孕吐的酸梅。
封璟虽不正常，却是十分细心，面面俱到，“梵梵多吃些，朕的孩子，定要聪慧强壮。半点不能弱于卫家的孩子。”
卫令仪，“……”
独孤冲日后所生的孩子也是她的侄儿。
皇上的好胜心有点过分了啊。
*
镇国公府操办婚事，卫蛮给京都所有官员，皆发了请帖。
眼下朝中局势已定，卫家出了一位贵妃娘娘，卫定修更是受帝王器重，故此，京都官员不敢不给卫家面子。
这一次镇国公府办酒席，比上一次还要隆重，席位摆得满满当当，彻底应了“宾客盈门”四个字。
开席之前，帝王携带贵妃出宫，也来凑个热闹。
帝王一双血瞳，虽说传言依旧沸沸扬扬，可群臣无人敢有一丝丝置喙与不敬。
卫蛮已得知卫令仪这一次当真有孕了，他更是笑到合不拢嘴。
不出意外的话，今年年底，他既要当祖父，也要当外祖父。
发妻在天有灵，也该瞑目了，他将一双儿女拉扯成人，中间虽是磕磕绊绊，但最终的结果还算叫人欢喜。
封璟今日大发慈悲，允许了顾长安和苏故里出宫吃喜酒。
帝王、贵妃，以及这一对鸳鸯同坐一桌。
苏故里还是小姑娘家的性子，见帝王一直给贵妃夹菜，她瞪了顾长安，“夫君，我也要。”
顾长安故意打趣，“少吃些，你都胖了。”
苏故里的确丰腴了不少，失了那段最黑暗的记忆之后，胃口极好，又因被贵妃娘娘娇养着，她日子滋润。
苏故里嘟着嘴，“你……你果然不是良配！哼！”
顾长安，“……”不过就是开个玩笑，怎的还当真了？
封璟斜睨了一眼顾长安，“师兄，朕给你了机会，是你自己不行，怨不得朕了。”
卫令仪也挑挑眉，“是啊，顾先生，苏姐姐性子极好，你怎还惹她生气了？不该呀。”
帝王与贵妃这般一打趣，苏故里就该更加觉得顾长安不是良配，眼中再无爱意，已是横眉冷对。话本果然诚不欺她，但凡介意女子身段的男子，都是渣汉子！
顾长安，“……！”
他为了帝王与贵妃劳心劳力，这二位不能害他啊！
笙箫琴瑟、觥筹交错、酒阑人散，镇国公府一片喜庆。无人质疑那位宋家嫡长女的身份，更是无人在意汉阳王今日怎的没露面，所有人皆潜移默化的认同一切。
就在晌午正席刚开始不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喜气洋溢。
来人身着银甲，风尘仆仆，面色十分萧索，一跳下马背就从怀中掏出沾了血渍的战报，嘶哑着嗓子，“报！北方急报！慕容苏与柔然军联手，于前几日叩边，攻入了漠北边境！”
来人喊出这一句，便直接倒在了镇国公府大门外，守门小厮立刻眼疾手快搀扶他进门。
一时间，众人又是一阵唏嘘。
*
国事当务之急，婚宴暂且告一段落。
帝王携贵妃即刻入宫，召见大臣庭议。
卫蛮已退居后方，三十万卫家军的统帅，如今已是卫定修。
纵使他今日是新郎官，却还是得入宫议政。
待卫定修踩着月色归来时，独孤冲尚未换下一身新娘吉服。
这是她第一次穿女子大妆，不知为何，她很想让卫定修亲眼看看，记住她的这副模样。
卫定修过来时，守门婢女恭敬称呼，“姑爷好。”
卫定修憨憨一笑，带有几分羞涩。
姑爷……
这称呼竟十分好听。
门扇推开，入目是朦胧的红光，龙凤烛已烧到尾端。
时辰已不早。
该是就寝的时候了。
可卫定修只怕今夜不能得偿所愿，他走近喜榻，就见独孤冲这一刻才却了扇，在他面前露出一张清媚妩媚的面庞。
卫定修愣住了。
他仅有的文墨不足以描述眼前此景，唯“国色生香”四个字可以形容。
都说娶妻要娶贤，可卫定修此刻却觉得，他还是更喜欢美貌的女子。
有独孤冲在前，他的眼里再也容不下旁人。
旖旎微光之下，卫定修的喉结滚了滚，“阿冲，我对不住你，身为三军统帅，我今晚就要启程出发，赶赴边陲。”
独孤冲不是一般女子，没有寻常女子的儿女情长，纵使心中不舍，面上却落落大方一笑，“这才是我独孤冲的夫君，还磨蹭什么，速速出发吧。”
闻言，卫定修咧嘴一笑，然而下一刻，又安然伤神。
他很庆幸，娶了一个大义的女子。
可另一方面，却又觉得妻子不在意他。
战事不可怠慢，卫定修深知自己肩头的胆子，“阿冲，等我归来。”
他走上前，一把抱住了独孤冲，很快就松开，转身就走，仿佛生怕自己会舍不得。
刚走出没几步，身后的女子道：“喂！你给我活着回来，不然，我给你儿子找继父！”
这话虽叫人生气，可也是别样的关切。
卫定修转过身，清隽的面庞，灿然一笑，“阿冲放心，我必然活着归来。”
*
另外一边，顾长安将一个好消息告知了封璟。
“皇上，漠北白谷有一种毒菇，名为血红梦菇，或许可以解了给皇上体内的剧毒，可这毒菇摘下即失效，必须现场服用。”
一旁的卫令仪，“……”血红梦菇？确定这不是话本里才有的东西。
不过，眼下只要有机会，便要试一试。
封璟眸光掠过卫令仪平坦的小腹，未做思量，“朕也去北地，算是御驾亲征。”
第一百零四章
封璟要御驾亲征, 卫令仪强烈要求一路跟随。
封璟自是不允，但卫令仪理由充沛。
“皇上，臣妾与慕容苏自幼一块长大, 对他的布局战略甚是熟悉, 此番，臣妾跟着皇上一道去北地, 定能助皇上一臂之力。”
“皇上眼下这个状况, 让臣妾如何能舍得？”
“万一皇上疯了, 谁又能控制你？”
“退一万步说, 皇上若出事, 臣妾也没法独活。”
卫令仪抓着帕子抽泣，像个不舍得与自己丈夫分别的矫情小妇人。
换做是旁人, 封璟只会觉得不厌其烦。
可只因是卫令仪，封璟通体舒畅。
如今，他愈发觉得自己已经彻底取代了慕容苏在卫令仪心中的位置了。
这一天，他等了太久。
他是帝王, 是开国之君，算得上是野心通天、杀伐果决。可同时, 他又像个满脑子儿女情长的市井男子，为了得到这一明珠，当真费尽心机。
封璟喉结微微滚动, 从前箭矢射穿胸膛，他都半分不畏惧生死，可眼下, 却是十分惜命。
他想尽快康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