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令仪看向一旁的兄长, 神色坚毅, 那张娇俏的脸蛋看上去不过才十几岁的模样,可魄力十足, 像极了征战沙场的无畏将士,每一个眼神都透着坚毅与果决,“兄长,家国天下, 先有国才有家,封璟不仅是我的丈夫, 也是一国之君,再者,慕容苏未必会伤我。你且安排我去一趟柔然阵营, 我倒要见见慕容苏。”
卫定修急躁了,“可他会利用你来威胁皇上!保不成会将你当做靶子!慕容苏他什么事做不出来?!”
卫令仪十分平静,“可眼下没有其他办法, 待解药一到手, 还望兄长莫要将我的性命当一回事。一旦无路可选, 那就一箭射杀了我。”
卫定修, “……”
顾长安,“……”
皇上和贵妃不愧是天生一对。
这二人是什么罗刹转世?
对自己下手,是一个比一个狠呐!
卫定修抹了一把脸,当场红了眼眶,“不是……妹妹……有事好商量,或许还不到那个地步呢。”
卫定修了解自己的妹妹。
为了大局,妹妹可以豁出她自己。哪怕她现在还怀着孩子。
卫令仪却异常的理智坚定,“不,这就是最好且有效的法子。不然,慕容苏手握解药,也同样是拿捏着皇上的性命。我的生死不足轻重,封璟是一位明君,他有治国之能,算是我没有那个福气陪伴他左右吧。兄长且听我一言,你我皆是臣,都要为国效力,为君效力。”
卫定修不想听这话,红着眼眶摇了摇头。
就在陷入僵局时,一道熟悉的嗓音传来,“或许事情还没那么严重,我这里有情/蛊,只要让慕容苏中了情/蛊,他定不会伤及娘娘分毫。”
几人朝着幔帐望去,就见独孤冲一袭男装,掀开帷幔走了进来,她还是一如既往的风流相,手持一把折扇,身着白月色锦袍,看不出孕相,但面颊明显丰/腴了一些。
卫定修在看见独孤冲那一刹那,眸光瞬间就亮了,宛若骤见天光。
独孤冲见自己男人红了眼眶,自然理解他不舍得自己的妹妹去涉险。
她此番前来,也实在是因着京都过于无趣。
至于为何不逃去西南,她自己也甚是纳闷。
卫定修破涕为笑,“太好了!阿冲,你可真是我的救星!”
帐篷内还有旁人,独孤冲娇嗔了他一眼,“你这个憨憨!”语气嫌弃,但眼神却截然不同,藏着诸多久别重逢的欢喜。
卫定修三步并成两步走上前,“阿冲可累?咱们的儿子乖么?他若是扰你歇息,待他出来,我定揍他。”
独孤冲,“……”敢打我儿子,你且试试看!
顾长安缓缓站直了身子,尤其合/拢/了双/腿,离着卫令仪手中的青峰剑又远离了一些。他扫视了三位卫家人,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句话。
古语,果然没错。
顾长安提醒道:“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娘娘可要三思而后行啊。”
卫令仪异常果决,“还三思什么?皇上的性命便是本宫的性命。”
一言至此,她的手放在了小腹上,敛了眸中哀色,默默低叹:孩子,母亲只能对不住你了。
她到了今日方才能够明白,为何当初父亲为了战事,会耽搁母亲生产。
原来,到了生死攸关之际,卫家人当真会将国与君放在最前面。
而她想救封璟,却不仅仅是因着他是一国之君。
她爱他啊。
不知从几时开始,她将他视作与自己性命同等重要的存在。
独孤冲将情/蛊交给了卫令仪,交代了几句情/蛊的使用之法,又道:“只要娘娘在慕容苏身上下了蛊,他必然视你如命,不舍得伤你分毫。”
卫定修这时插了话,“阿冲,你该不会也对我下了蛊吧,不然我岂会……”
独孤冲白了身侧男子一眼,“并未,是你非我不可。”
卫定修,“……”
顾长安也凑了过来,“卫少夫人,不知这情/蛊,能否也给我准备一对?”
万一苏故里恢复记忆,他也能有应对之策。
独孤冲,“顾先生,我此次来漠北只带着这么一对,你若日后当真想要情/蛊,再去镇国公府寻我便是。对了,记得带上银两。”
“……”
顾长安悬在心头的一块大石总算是可以落下。
失策啊!
他若是早点试试情/蛊之类的蛊术,他早已带着心上人远走高飞了,又哪里会被困至此?!
是以,卫令仪准备出发。
卫定修再度情绪波动,“梵梵,你当真想好了?叫我回去如何对父亲交代?”
卫令仪却笑了笑,“兄长,父亲会明白的。”
许多年以前,父亲不也在母亲与大义之间做出了抉择么?
更何况,她是为了救自己的丈夫啊。
一时间,又是一阵安静。
就在这时,帷幔又被人掀开,男人尚未靠近,嗓音就先传了过来,自带一股威压与愠怒,“梵梵,你真是不乖。你信不信,朕当真会屠尽天下。”
卫令仪,“……”
众人,“……”
卫令仪十分质疑的看向顾长安,“先生,你的药怎的愈发不管用?你到底行不行?”
顾长安,“……”他怎么就不行了了?娘娘把话说清楚?!
封璟带来了阿七,此时的阿七已经易容成了卫令仪的模样,因着卫令仪的孕相还不明显,阿七这么打扮,并不突兀,只要注意神态,很难叫人辨别出来。
阿七主动请缨,“娘娘,还是让奴婢去吧,奴婢去给慕容苏下情/蛊,只要能蛊惑他交出解药,奴婢尽快逃脱即可。”
第一百零七章
“阿七, 本宫交代你的事,可都听清楚了?”
卫令仪反复提及。
阿七对她而言,已是一个十分重要之人。
阿七连连点头, “娘娘放心, 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她在卫令仪身边待了大半年,卫令仪的神色情态, 她可以学个几分。
再者, 卫令仪失智又恢复的事, 没几人知晓, 届时, 阿七就装作不记得曾经的事便可。
是以,卫令仪又将慕容苏的一些明显特点与小秘密告知了阿七, 以便阿七随机应变。
临了之时,卫令仪不舍得拉着阿七的手,“阿七,又要为难你了。”
阿七笑着, 眼眶微红,但眼底神色十分坚毅, “娘娘莫要如此说,能替皇上、娘娘分忧,奴婢求之不得, 何况,娘娘腹中还有龙嗣呢,奴婢还等着小皇子亦或是小公主出生。”
她若死了, 也是她此生莫大的恩荣。
她幼时, 若非被封璟所救, 又教授她武功, 只怕她早已被野狼拖走,尸骸无存了。
世人活着,总该有些意义。
而阿七觉得,她早就找到了活着的意义。
能为皇上与娘娘效力,便是她的价值所在。
临别之际,风十三亲自相送,直至即将行至两军交界之地,风十三左右看了看,身后还有旁人,有些话他犹犹豫豫,难以宣之于口,“阿七,你若归来,我、我……”
阿七见风十三虽是担忧她,却还憋红了一张脸,大概猜出了什么,在贵妃娘娘身边的待久了,她察言观色的能力也强了不少,“啰嗦!我自会安然归来。”
风十三的俊脸又是突然涨红,“等等!我……我……”
终是不能言之于口。
敌军城门打开,慕容苏亲自来迎,以免被看出端倪,风十三只好收敛一切不舍神色,接连后退了数步。
但愿你我很快就再见面。
这简单的一句话,极轻极浅的说了出来,消散在了风里。
慕容苏看见心悦之人,一阵狂喜,上前直接伸出长臂,要将美人揽住,却是被阿七当场扇了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美人骄纵,眼神凶恶。
可慕容苏却是不怒反笑,语气更是温和,“呵呵,梵梵,只要你高兴就行了,随你怎么打。”
阿七,“……”
这旧朝逆贼还真是个痴情种。
可若当真痴情,又岂会想让贵妃来敌军阵营?他又当真有能力护着贵妃娘娘?柔然王可不是吃素的。
贵妃娘娘乃镇国公府之女,卫家军曾与柔然兵马数次交锋,更何况,贵妃娘娘眼下可是皇上的软肋啊!
阿七其实并没有打算活着回去。
她深知,柔然王狼子野心,不会放过她的。
这慕容苏着实愚笨且自私。
阿七只孤冷的笑了笑,学着卫令仪的妩媚神情,“哼,我来了,解药呢?”
慕容苏脸上笑意微敛,眸色沉了沉,但又不敢惹怒了心上人,只能虚手一请,让她入城,“小祖宗,你且先歇息,我答应的事,必然会办到。”
阿七倒是不担心慕容苏会毁了解药。
毕竟,真要是到了关键时候,解药也是慕容苏与柔然王拿捏皇上的王牌。
阿七的思路十分清晰。
她脑子里全是卫令仪告知她的一些辛秘。
果然,她越是不搭理慕容苏,这逆贼便客客气气、毕恭毕敬,半点不敢造次。
阿七在卫令仪身边耳濡目染,也看了不少话本子,潜移默化的知道如何应对这类病态男子。
入了城门,阿七被领入一处阁楼,入屋之际,她故意以拳抵唇轻咳了几声,慕容苏见状立刻给她倒了一杯温茶。
时机来了。
还真是殷勤。
这一点,娘娘说得极对。
阿七早就藏好了情/蛊,接过茶盏时,藏于袖中的情/蛊落入杯盏,细微到瞧不清晰。
阿七揶揄,嗔了一眼慕容苏,“我怎知有没有毒?”
慕容苏被取悦了。
不愧是他的梵梵,处处谨小慎微。
慕容苏接过茶盏当面饮了一口,又复而将茶盏放在了阿七手中,“梵梵,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阿七强忍着不适,轻抿了一口慕容苏方才喝过的茶水。
她的确放心了。
情/蛊已下。
卫少夫人给她的情/蛊是一对。下蛊之人可以让对方深爱上自己。其中一人死后,另一人体内的情/蛊自动消亡,无需解毒。
阿七学着卫令仪的神色,又是一番矫揉造作。
慕容苏失而复得,自然欢喜。
尤其是,卫令仪是封璟的贵妃,也是封璟的掌中娇,他失了江山,却得了封璟的心上人,这种畅快不逊色于战场上的得利。
就在慕容苏想与阿七继续叙旧时,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听着声音便可知来人众多。
慕容苏面色骤然一冷,当真是突然变脸。
阿七眸色微动。果然如娘娘猜测,柔然王必然会拿她做诱饵。
不过,慕容苏已经中了情/蛊,他不会让自己的“心上人”落入柔然王手中。
“情”当真是十分奇妙的东西。
人一旦生了情,便就有了世间最大的弱点。
若是无情,慕容苏大可以将她绑到城门外威胁皇上。
可若是有情,情况就大不同了。
门外,一中年粗犷男子的声音传来,“慕容太子,大王让我等过来,将大殷的贵妃娘娘“请”过去。”
阿七这时故意闹事,“慕容苏,你好生卑鄙,你果然阴险狡诈,说好了用我换解药,可你实则……是另有所图!皇上愿意送我入城,足可见,皇上将他自己看得更为重要,你们的计划不会得逞。”
慕容苏已乱了心智。
情/蛊让人的情/爱/放大数倍。
此刻的慕容苏宛若对面前女子情根深种,哪里舍得实施之前的计划。
可他的确早就与柔然王商榷好了。
第一步是利用解药骗来卫令仪,第二步便是用卫令仪威胁卫家与封璟。
他只是没想到,计划会如此顺利。
他更没有想到,到了这一刻,他又心生不舍了。
心尖如同被人用尖锐之物划破,密密麻麻的疼。
屋内没有动静,门扇被人粗鲁推开,柔然大将军亲自动手,命人押住了阿七,还贪婪的打量着她,轻蔑一笑,“贵妃娘娘,请吧。”
阿七没有挣扎。
因为此情此景换做是卫令仪,她也不会做无谓的反抗。
阿七的果敢与决绝,反而让慕容苏更是愧疚不安,他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心悦之人被带走。
此刻,慕容苏目送着女子的背影,仿佛又看见了当初的卫令仪,纵使遇到千难万阻,她也总能挺直腰杆,迎难而上。
这样的女子,彼时,就已让他自惭形秽。
如今,更是着迷。
*
阿七被囚。
与此同时,柔然王与慕容苏商榷,直接与封璟的大军正式开战。
“明日一早,就将卫贵妃挂于城墙,本王倒要看看,大殷帝王是要江山?还是要美人。哈哈哈哈……”
柔然王一阵狂喜。
他虽不喜之前的柔然太子,可昨年,太子与使臣皆被封璟所杀,他面子上过不去。
中原地大物博,柔然早就虎视眈眈,如饿狼盯上肥肉,垂涎已久。
慕容苏敛了眸中异色,胸口传来阵阵刺痛,一阵强过一阵。
这一刻,他脑中涌上了太多过往,皆是有关卫令仪。
他们少时初见,那少女束着高马尾,一袭红衣,骑于白马之上,打朱雀大街路过,小小年纪,已是神色从容淡定,那双桃花眸如点缀上了万千星辰,璀璨生辉。
那一年,他们年岁刚好,没有处心积虑。
哪怕是多年以后,慕容苏每每回想当初,还是会有少时的悸动。
若一切皆如初见,该多好。
但人生没有倘若,没有如果。
*
当晚,柔然这便就将战报送入了封璟的阵营。
卫令仪十分担忧阿七的安危,以至于稍稍动了胎气,小腹出现轻微的绞痛。
封璟只能将她安抚在榻上,不允许她再动作。
“梵梵,一切都会好的。朕已派出风十三几人,他们武艺高强,擅长隐藏,这个时辰已经潜入城门,会尽快寻到阿七。”
封璟耐心的哄着。
他蒙着眼,叫人看不见他的血瞳。
可卫令仪却察觉到了,他掌心一直有汗,似是在隐忍着某种强烈的情绪。
她愣了一下,鼻头突然发酸。
其实,卫令仪鲜少哭鼻子。
她哭得最多的时候,便是入宫失智之后。
当下红了眼眶,一双眸子泠泠澈澈,“皇上呀,你不是渣汉子,从前是臣妾肤浅了,呜呜……”
她憋着哭泣,说着拙劣的情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