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也很好奇,我和许常长得究竟是有多像,才会让你们接二连三的把我误认成他。”
章翊没有对林许程这一连串的疑惑给予回答,她起身走向房门口,像是经过了一番自我挣扎,叹着气丢下了一句话:“你等我一下。”
约摸过去了十来分钟,章翊再回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个物件。林许程不明所以的望着她,直到她把物件递向他,他才看见那是一个紫色像框。
林许程看着像框,抬手摸上自己左眉的中间痣,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像框里的人,不要说别人,就连他自己都相信,那个人就是自己。
他的瞳孔不由自主的开始放大,脑海里又一次闪现出不知名的光影。光影倒映着支离破碎的画面,分崩离析地在他脑海里炸裂开来,豕分蛇断。
像框瞬间从指间掉落,林许程下意识地双手捂头,前所未有的痛感袭来,他晕厥在了沙发上。
醒来的时候,鼻间传来浓厚的消毒水味,林许程吃力地睁开眼睛,观察周围的环境,想要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四面白墙。
左手边的架子上挂着药瓶和输液管,他微微抬起左手,手背上贴着医用胶布。他又转向右边,似乎床边趴着一个人。他用了点力,想要坐起身,这才发现右手被人紧紧地握着。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触感,他吃力地偏过头,看向触感的来源。那个人穿着一套休闲装,头发高高地束着,趴在床边睡着了。正是章翊。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默默地重新躺好,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在迷迷糊糊中再一次醒来。这一次,他看到了站在床边的耿鸣枫。他下意识的动了动右手,此时右手空空如也。
耿鸣枫看到病床上的人清醒过来,抑制不住地欣喜:“你可算是醒了,真是吓死我们了。”
“嗯。麻烦你们了。”林许程声音嘶哑:“几点了?”
耿鸣枫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快八点了。你这都快睡八个小时了,真够能睡的。现在感觉怎么样?想不想喝水或者吃点东西?”
“还好。不想。”林许程有气无力:“我没事了。回学校吧。”
“回什么学校?”耿鸣枫怒瞪着他:“病还没看!章总可是交了钱的。”
林许程:“她人呢?”
“你还好意思问?”耿鸣枫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说林许程,你晕了就晕了,躺下了还不安分,以前也没见过你这样啊!”
林许程:“我怎么了?”
耿鸣枫:“你一直握着人章总的手不放,也不知道你是真晕还是假晕!反正场面挺尴尬的!”
林许程:“我……!!!”
耿鸣枫:“你什么你!你这两次头痛的频次有点近,以前都是隔个一年半载,而且现在有严重的趋势。你这段时间是怎么了?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许程:“我感觉我可能随时会死。”
耿鸣枫:“我呸……你就不能想点好的?”
林许程:“这是事实啊!我随时都有可能会发病。就像今天,有人在场还能给送个医院,要是在大马路上,摔个头破血流,急救不急时,那不是说死就死的事吗?”
耿鸣枫:“那我们毕业后,就一起工作。”
林许程:“你不可能跟着我一辈子吧!”
耿鸣枫:“那就一直到给你看好病为止。”
林许程:“哼哼……你要是个女生,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了你了。”
耿鸣枫:“你特么……”
林许程:“我是个病人。”
“你的理由总是充满时机。”耿鸣枫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吞吞吐吐:“小程,我……我看到了那个像框,不……不止我看到了,她们都看到了。照片上的人,不是你吧?”
林许程微微撑起身体,斜靠在了床头,望向空无一物的白墙,沉默了半晌,道:“照片上的人叫许常。他是我舅舅。亲的。他死了。”
耿鸣枫:“……”
林许程的眼神充满空旷感,继续道:“许常应该就是晓玥姐说的那个对她老板特别重要的人。”
“他死在我出生的那天。死在去给我妈剖腹产手术签字的路上。”
“章翊她……”
“我突然感觉自己出生便自带不祥。”
“小时候,我只知道我妈的精神状态不好,老林不准我惹她生气。现在想想,我妈不喜欢我是有原因的,家里人不给我过生日也是有原因的。”
“其实到现在,我都不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老林也只肯告诉我这些。”
“要不是这段时间因为烘焙的原因,认识了她们,兴许我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些。”
“让我觉得不好的,并不是被人误认成别人,也不是老林说的引咎自责。我就是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总之,不好。”
“鸣枫,你有没有过这样的一种感觉?就是有一个地方,你从来没有去过,但是你只要一想到那里,就会莫名地产生一种熟悉感?”
耿鸣枫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我有,还不止一个地方。比方说羊城。比方说川渝省。这两个地方,我从来没有去过,但我总感觉自己去过。”
耿鸣枫:“就快放暑假了,要不等放假,我带你去我的家乡看看,或者陪你去羊城也行。”
林许程:“我想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
耿鸣枫:“小程,我们从小到大,接受了这么多年的教育,我们应该相信科学。”
林许程:“我知道。章翊她人呢?”
耿鸣枫:“她在和医生谈话。还有,你不要章翊章翊地叫她,人家年纪可以做你的长辈。”
林许程:“舅妈?还是章姐?章姨?章总?我不想叫。”
耿鸣枫:“你……”
林许程:“哎呀,我爸,我叫老林,我妈,我叫许医生。听着亲切。人家都没介意,你就不要在意那么多了嘛。”
耿鸣枫:“……”
耿鸣枫没有再和他继续逞口舌之争,他觉得林许程的话也不无道理。这个人小他两岁,小事不拘一格,大事从不含糊,他是放心的。
章翊就林许程的病症,和医生进行了一场深入的交谈。谈话的内容,并不理想。具体病因,还得等人醒了,才能检查。她差遣耿晓玥先送母亲和江如练回家,自己去了病房。
她本也不是听人墙角的人,只是走到病房口,虚掩着的门内,突然传出林许程说的那句‘我感觉我可能随时会死’,使得她顿在当场,听到了门内两个人的对话内容。
她突然毫无来由的一阵心痛。这种痛带来的感受,在她的生命里,已经消失了好多年。
她坚定了内心,对自己说:林许程,我不会让你死的。就凭你长得像他。
第52章 求医
“根据头痛的病因,可以将头痛分为三大类。”
“第一类 ,原发性头痛。包括三叉神经自主神经性头痛、偏头痛、紧张型头痛、丛集性头痛等。”
“第二类,继发性头痛。包括头颈部外伤、颅颈部血管性因素、颅内非血管性疾病、感染、药物戒断、精神性因素等多种原因所产生的头痛。”
“第三类,颅神经痛、中枢性和原发性面痛、以及其他颜面部结构病变所产生的头痛及其他类型头痛。”
“引起头痛的病因众多,大部分为原发性头痛和继发性头痛两类。原发性不能归因于某一确切病因,一般来说我们叫特发性头痛,比如常见的偏头痛、紧张型头痛。继发性可能涉及各种颅内病变,比如脑血管疾病、颅内感染、颅脑外伤、全身性疾病像发热、内环境紊乱以及滥用精神活性药物等。”
“根据你的各项检查结果来看,我们排除第二类和第三类病因。”
“现在我需要知道你的用药情况和病史,病龄,以及在什么情况下会产生头痛。”
林许程端正地在坐在医生对面的软椅上,听着各种从小到大听出茧的医学名词,虽然仍然听不懂,但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背诵。此时他的内心是抗拒的,因为从本心上讲,他对自己的头痛,是持放弃态度的,毕竟求医问药了这么多年,并没有什么效果。与其浪费时间和金钱,不如凑和且中二地活着。
再加上对面这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医生,时不时的朝章翊点头微笑,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医生和道貌岸然是亲戚。
但章翊和耿鸣枫两个人就像雕塑一样,一直站在他的旁边,一本正经地听着医生的话,使得他不得正襟危坐。
他只得不苟言笑,机械式地回答:
“止痛药。”
“病史头痛。”
“病龄21。”
“随时发病。”
“除了头痛,我很健康,谢谢。”
耿鸣枫听到他明显不配合的回答,拳头不轻不重地落上他的后背,给予警告提示。林许程回头看向他,递了一个白眼过去。
章翊看着两个孩子的言行举止,莞尔一笑,这个场景带着莫名地亲切和熟悉,让她想起了多年前的许常和欧远。
她接过医生的话:“刘医生,这孩子的病,能治吗?”
刘医生摇了摇头:“原发性头痛,基本无法根治,可以开些抗炎药、止痛药。发作频繁时,可以开些预防性治疗药物、吸氧或者口服类药物。”
林许程内心一顿吐槽,接医生的话:“要经常按摩太阳穴,可以上痛。还可以针灸或者做生物反馈治疗。不能看强光,不能听噪音,保证睡眠充足。对吧,刘医生?”
刘医生舌桥不下,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并不怎么想说话。
“谢谢您刘医生,我会谨遵医嘱的。”林许站起身,作古正经地朝医生九十度弯腰,准备撤离。
林许程拽着耿鸣枫出了医生办公室,靠在神经内科的科室门口,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耿鸣枫对着他的肩膀又是一拳:“林许程,你够了。”
林许程捂着肚子,摆了摆手,大口呼吸:“我不喜欢这个刘医生,我就是为人民币报个小仇。”
耿鸣枫瞪着他:“刘医生是章总的朋友,你怎么能这样?不像话。”
林许程:“谁让他不像好人。”
耿鸣枫:“刘医生怎么不像好人了?”
林许程:“不知道。就是不像。章翊怎么还没出来?”
耿鸣枫:“难道朋友之间不可以叙个旧?”
林许程:“那这个刘医生就是在浪费医疗资源了,我要投诉他。”
耿鸣枫:“这里是私立医院,靠服务收费,服务好客户是他们的份内之事,你以什么理由投诉?”
林许程:“你等着,我再进去看看。”
耿鸣枫:“你有病!”
林许程:“对,有,还没好。”
章翊坐在刘医生对面的软椅上,向他询问着病人平时需要注意的事项。她拿着一支笔,一条一条地认真做着记录。
刘医生好奇地笑道:“章总啊,林许程是你什么人啊?看你这么尽心尽力!”
章翊抬头轻笑,致以歉意:“刘医生,你别介意啊,这孩子年纪小,说话随意,你多包涵。”
刘医生摸了摸下颌,犹豫一会,说:“现在社会上,贪名逐利的年轻人很多,不分男女,特别是长得不错的。你自己要当心。”
章翊摇了摇头:“你想多了刘医生,他不会的,他是我的外甥。”
刘医生:“你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
章翊点了点头:“很早之前。”
刘医生哦了一声,露出惋惜之色:“我就说嘛,像你这么优秀的女企业家,肯定是有好归宿的。倒是外面的传言不可信。”
林许程站在门外,虚掩着的门内传出对话的声音,他环起手臂,靠在门边,光明正大地听。
片刻后,他抬起手,叩门三声,闯进医生办公室,一本正经地拉起章翊的手拽她起身:“我来还个钱。”
章翊被这么突然一拽,踉跄几步后才站稳。她惊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想要表达什么。
“我来还个钱。”林许程又重复了一遍,不管不顾地拉着她走出医生办公室。
章翊就这么任由林许程拽着,走出了神经内科。她不自觉地在心里给出了分析:这孩子的性格有些任性,也可能是随性。从昨天躺在病床上握着自己不松手开始,他的手掌,一直都是温热的。
林许程在心里吐槽:医生的服务范围,还包括询问客户婚姻、传言、八卦?这医院,真是牛皮了!必须要免费宣传一下!这个章翊也真是的,四十岁的人了,这么明显的居心叵测都看不出来?真是让人操心。
迎面传来耿鸣枫吃惊地咳嗽声,林许程松开了章翊的手,佯装愤怒地瞪着他:“就说这个刘医生不像好人了,你还不信!果然,关键时刻,还得相信自己的直觉。”
耿鸣枫:“他怎么你了?”
林许程:“他敢怎么我吗?”
耿鸣枫:“那你……”
林许程:“别废话!赶紧走人!我去病房拿手机充电器,咱们一楼大厅见。”
林许程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回望了章翊一眼,雄纠纠气昂昂地迈向了病房区。
章翊负着手,手里握着手机,站在他们身后,看着这个孩子来了,走了,自在如风,心里道:年轻真好。
“章总,咱们去一楼吧。”耿鸣枫望着林许程的闪现又消失的背影连声叹气:“那个……您别介意,林许程就是这样的性格,其实人挺好的,也很好相处。”
“我知道。”章翊轻笑一声,停顿片刻道:“鸣枫啊,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耿鸣枫定住,语气坚定:“章总,您别见外,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虽然我和姐姐一直都是章总章总地叫您,但您在我和姐姐的心里,一直都是我们家的恩人。如果没有您,我和姐姐甚至连学都没得上,这份恩德,我们毕生不会忘记。”
章翊伸手拍了拍耿鸣枫的肩膀,赞许地点了点头:“你和晓玥都是懂得感恩的好孩子,我也从没把你们当作过外人。”
“林许程这个孩子,和我有一些牵绊,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刚才医生的话,你应该也听到了。”
“你们在一起的时间多,我想让你替我多照顾点他。”
“能做到吗?”
耿鸣枫:“章总,说句不怕您笑话的话,我今年23岁了,林许程是我学生生涯中唯一的朋友,就算您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而且林许程身上有很多优点,也是我学习的榜样。您放心吧!”
章翊:“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每一个个体都是独一无二的。记住,人不可负才傲物,更不可自轻自贱。”
耿鸣枫:“我记住了,章总。”
林许程拿完手机充电器,绕到缴费处结算费用。这家私立医院,是储值消费,所有的费用均已从储值卡里扣除。他拿着一张存着余额的卡,和一堆费用单据,不紧不慢地打开手机上的计算器累加单据上的金额。计算完毕,他想发条微信给老林,感谢他的慷慨解囊。更想发条微信给自己,感谢自己的预先机智。说要钱看病,还真就看上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