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绝我被拐走的方法?拐我?还是方法?呵!”许常笑着拥她入怀,一遍一遍由上而下地顺着她的头发,半晌,他微低下头,吻上了她的额头。
许常其实明白,此时的章翊,对他的心意,儿女情长的部分极少,很大一部分是始于感动和怜悯。他的不会强迫,到底是掺杂了强迫的成份。正因为如此,变相地让她与正常的人生轨迹背离,对于章翊的选择,他的内心荡漾着愧疚之情。
章翊觉得自己像接受托孤一样接过了许常,不自觉地生出一种使命感和责任感。
窗外风潇雨晦,雨线穿破夜风,向黑暗袭来,被万家灯火隔阻。就像此时拥着她的人,经年生长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他把自己幻化成了唯一的光源,不熄不灭,顽强地寻找出口。他照亮着前路,也照亮了她。
人活在选择里,而不在是非里。
别回头。
第11章 习惯
五天时间,章翊接过许常的手,走过自己学校、大栅栏、天安门、王府井、长安街、颐和园、雍和宫…各处游览胜地。八达岭成了许常的遗憾,因为章翊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拒绝的理由相当大言不惭。
“都去做好汉,谁来当莠民?生态平衡,才能协调发展,构建和谐社会!咱不能拖和谐的后腿是不是?”章翊一边伏案写材料,一边振振有词。
实习落下的材料,她原计划在五一假期全部完成,这几天,白天陪许常吃喝玩乐,晚上赶材料交作业,耗尽体力脑力,她根本没空再搭理那人。
“你大学怎么没读社会学专业?”许常拿起她写好的材料看了半晌,顺手卷起来轻敲她的后背:“身体坐直了写。”
“我不想读法学类专业吗?那也得能考得上才行啊!”章翊就为什么考不上本科,对自己进行了一次灵魂拷问。但是,慢着,她为什么要读社会学???
她倏地从椅子上站起身转过来,行为上怫然不悦,面色上云娇雨怯,抓住许常胳膊:“好你个许常,你敢内涵我?”
许常忍俊不禁,反手握住她的手,好心笑着提醒:“呵!谁说的,今天的作业不写完不睡觉?”他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桌上才写了一半的材料,叹气:“写字要认真!”
“……”章翊心里腹诽,唇动声不出:我这是为了谁!啊?要不是因为你,材料早写完了,还用得着为了数量不要质量嘛!啊?没事自己玩不好吗?非要在我写作业的时候,没头没尾,没东没西的一顿乱炒,不影响我的节奏吗!啊?要不要像小学一年级老师,动不动提醒坐姿、认真写字!啊?……
“你自言自语地在……唔……”许常看她委屈的样子,又诧异又想笑,句不完整就被截住了。
那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章翊挣脱他的手,双手攀上他的肩,踮起脚尖,微偏过头,她把唇覆上了他的唇……
“……许常你太吵了……”章翊模糊不清地从唇边发出声音。
许常瞳孔放大,反应迟钝,片刻后,心脏跳动频率混乱,呼吸变得急促,不由自主地紧揽住她的腰,在她的唇上轻轻咬了下去……
章翊微张开唇,陌生且笨拙的吸吮起他的唇瓣,呼吸中透出喘息,直到对方伸舌闯进,吸吮住她的舌瓣,她感受着酸痛带来的酥麻……
这一刻,时间静止,他们难舍难分。
许常一路吻着她,步履凌乱,带着她来到床边,手指沿着她衬衣的下摆摸索进去。章翊感受到他指间的冰凉,浑身颤动,重心不稳,倒在了床了。许常一边吻着他,一边虚压在了她身上,他的吻,从唇到颌再到颈,一路往下,缱绻温柔。一手自她消瘦的腰际缓缓向上抚动触摸,一手摸索着她衬衣的钮扣,缓缓解开。直到钮扣解完,衬衣全开,露出她胸前光洁白皙风光……许常突然捂住左胸,那里是心脏的位置,滑躺到了章翊的身侧。
章翊猛然翻身,顾不得敞开的衬衣,查看满头虚汗的人。只见那人双目虚掩,眉间褶叠,全身无力。她覆上他放在胸口的手,那里的跳动频率迅猛,毫无节奏。她一瞬间,茫然失措……
“药……”许常艰难地发出声音。
章翊瞬间清醒,颤抖着爬下床,打开行李箱,像第一次一样,抄起所有的药瓶,铺在了床上,再快速的拿起瓶装水,打开了瓶盖,递给了他。
许常吃完药,闭了上眼睛。章翊跪坐在他身旁,不敢移动,不敢打扰。半晌回神,才惊觉自己敞开的衬衣……
两个小时后,许常醒来。转眼见躺在身旁的人,握着他的手纹丝不动,目不转眼地看着他,惶惶不安。
“别害怕,立立,我没事。”许常语气无力,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对不起。”章翊哽咽。
“这里,习惯你,我们需要给它一点时间。”许常拉过她的手,放在了左胸心脏的位置。
“你让我怎么放心,明天你一个人回去!”章翊终是决了堤,声泪俱下。
“别哭啊,别哭。安然无恙,我保证。”许常微微吃力地抬手,抹去她簌落而下的泪水。
“药瓶上全部做标记,好不好?我怕……”章翊抄起旁边的药瓶,起身拿过来笔,递给了他。
许常拿起笔,在每个药瓶上标上了数字。从1到5。标记完,递还给她,解释道:“这些药,只是缓解并发症,对原发病没有作用,不是续命用的。原发病是先天的,无法根治。以后因为刺激反应过大,发生心悸和胸闷,标1和标2的药瓶,就是。平时用不上。”
“好。”章翊抱着药瓶,认真地看适应症说明。看完,又感到不安:“现在感觉好一些没有?用不用去医院?”
“不用。去了也还是开这些药。”许常宽慰着她,停顿片刻,继续道:“你对我,用不着小心翼翼,说到底,还是我在拖累你。”
“以后不要再让我听到这种话,不许说,不想听。”章翊替他掖了掖被角。
“就算你的心脏永远也不习惯我,我习惯你就行。”章翊似想起什么,补了一句。
“呵!傻姑娘。”许常轻笑,心里漾起满满的幸福感,是这个叫章翊的姑娘给的。
“立立,你如果不想去羊城的话,不要勉强自己,我不能太自私。”静默片刻后,许常突然开口。
“许常,你现在说这个?是不是有点晚了?”章翊反问。
“我希望你认认真真的考虑。而不是一时冲动。”许常重新握住了她的手,想起了欧远在车上和他说过的话。
“你说,我如果现在拿包走人,你会不会被120抬走?”章翊试探。
“……”许常词穷了,这姑娘……
“才刚说过就忘记了吗?你是属耗子的吗?不要说那些我不想听的话。”章翊强迫自己保持语气平和。
“我呢,从小就固执,自己决定的事,怎么都会坚持下去。所以,你不要试探,不要试图以退为进。我选择和你在一起,不是你想象中的只有感动和怜悯,也有心动和爱慕。”章翊剖析着自己的情感,神色浅淡。
“傻姑娘。”许常紧了紧握着的手,叹气:“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我需要你,为我做到,寿终正寝。”章翊斩钉截铁。
“好。我答应你。”许常信势旦旦。
饯行酒,在以茶代酒和欧远的喋喋不休中到了尾声。许常甚至觉得欧远到处嘘寒问暖的毛病,其实是一种职业习惯,官方的那种。
“够了!你可以闭嘴了!我记忆力没那么差!”许常甚是无奈,他觉得欧远对待他的态度,就像是对待一个智障儿童。
“你看看,你们看看,这个许九的人品如何?他一直就是这样对待关心他的人的,不知感恩,毫无长进。”欧远转身偏头,对章翊摊手:“立立啊,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以后哥给你找个更好的!”
“谁哥?她有名字。立立是我叫的。”许常反应迅速,不容易拒绝。
“……”欧远觉得自己还是闭嘴,才能避免成为自燃物质。
“行了行了!不怪人许天仙嫌弃!一顿饭,你起码说了四分之三的话,我们三个人加起来才说了四分之一。”黎晓之简直不想认识这个人,觉得自己特别委屈:“也就我,还愿意收留你。
“哦。”欧远秒怂。
燕京机场安检处,黎晓之看着前面那两个赏心悦目的人,拽过一旁的欧远,满眼艳羡道:“看,真是男才女貌,天生一对。”
“你哪看出来男才女貌了?那俩明明女才男貌!”欧远肯定。
“你瞎啊?就章翊?她还不算有貌啊?在你心里,就许九是天仙!”黎晓之想想不对,随即赏了欧远一个白眼,调转话头:“不对,天仙是我说的,就你好兄弟许九有貌?”
“头发长,见识短,得空去绞了……嘶……痛痛痛……放手放手,我错了……我错了……”欧远一连串的动静惊扰了前面两人回头注目。
“啊……欧远耳朵痒,我给他挠挠,一不小心挠重了,没事没事,你们继续……继续。”黎晓之等前面两人转回头,又重重地拍了身旁的人一巴掌。声音太大,引起前面两人再次回头。
“欧经理,您悠着点,听说,晓晓姐是拿手术刀削水果的。”章翊特别友善地给予提醒。
欧远腹诽:没一个省油的灯。
黎晓之赞叹:翊翊这姑娘,真是不错,识大体。
“没看出来啊,够损!”许常微笑着摸了摸章翊的头。
“药瓶装在口袋里了没有?上了飞机,和空乘要瓶水。”章翊始终不放心。
“放心吧!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照顾自己。”许常突如其来的一阵酸涩。
“好,我会的,你也是。注意身体。”章翊强忍着离别的情绪。
“我走了。等你回家。”许常最后抱了抱她,吻了吻了她的额头,迟迟吾行,走进了安检……
章翊背过身,捂起脸,越过身后的欧远和黎晓之,走出了机场大厅。
家,是有人在等你的地方。
第12章 南下
许常这人就是这样!看得到的是,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计较结果;看不到的是,他对人的好,总是掩藏在无声无息里。
回到宿舍,章翊打开背包,拿出手机充电器充电。充电器尚未翻出,倒是先翻出一把人民币,足足一把,白蓝相间,中间印着四位国家领导人的头像,面额100……
她抓着那把人民币,怔愣半晌,自言自语:干这事儿的,除了许常,还会有谁!他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这是……被包养的节奏?他到底什么意思?难道自己看起来,像是需要糖衣炮弹……
“翊翊,你这是……?彩票中奖了?抓着那么一大把钱发什么呆?”同学兼舍友赵瑾,捧着刚晾完衣服的空盆走了进来。
“哦,刚收回来的合同款,明天上班交到公司。”章翊悻悻地回过神。
“我说怎么五一大假都没见到你人,敢情加班追债去了啊!”赵瑾打趣:“够敬业的!”
“嗯。”章翊匆忙地把人民币重新塞回背包里。
“你那公司实习的怎么样了啊?快毕业了,你怎么计划的?六人间的宿舍,现在只剩下咱们俩了。”赵瑾放好盆,坐在了章翊的对面,像是要好好沟通一番的架势。
“我准备拿到毕业证,就去羊城。那边的分公司就要落成了。”章翊看着对面这个同学了三年的姑娘,心里升起淡淡的离愁。
“去那么远?听说沿海城市和咱们内陆城市不一样,乱得很!人生地不熟的,又举目无亲,你可真够大胆的!”赵瑾发表着自己的见解。
“乱是因为人多,人多的地方能更好的发展。除了自己家,去哪都一样,都是举止无亲,倒不如选一个国家正在大力发展的地区。”章翊说着说着,突然就有点理解许常为什么毕业后要去羊城了。那人,一向活得清醒,即使带着这样的身体,还是一心积极向上的。真好!
“要不怎么说,宿舍六个人里,数你最有主意呢!”赵瑾叹气:“你呀!大学三年,没见你谈恋爱,也没见你多用功读书,一天到晚泡在图书馆,写写算算,整一堆表格,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东西!三年专业课,哈哈……倒也算是学以致用!”
“你呢?毕业后什么打算?”章翊岔开了话题。
“和你一样喽,等着拿毕业证。然后回家,考个公务员或者教师资格证,没什么大理想,求个安稳。”赵瑾似乎心有不甘,奈何尊重性格。
“那也挺好。想好了就成!去留都是选择,没有回头路。”章翊似是宽慰她,也似宽慰自己。
“那你和家里说过自己的计划了吗?”赵瑾传递关切。
“还没有。”章翊突然一阵心虚。
“早点和家里商量好,他们有知情权!毕竟你爸妈就你这么一个女儿,还要走那么远。”赵瑾善意提醒。
“嗯。”章翊回答地坦然。
事实上,章翊是心慌意乱的。她的家庭是民主的,从小她就享有自己做决定的权利,父母也一直对她报以支持和理解,几乎不干涉她。也正因为如此,她对父母从未有过任何欺瞒,想做什么要做什么,都是大大方方地和盘托出。她现在忧虑的,不是自己毕业后的去向问题,而是横空多出个许常怎么和家里交待的问题。瞒是不瞒?……她在惴惴不安中听到了手机震动声。
许常:【落地。平安。】
章翊:【你有没有什么要和我解释的?】
许常:【……?安然无恙。】
章翊:【生气。】
许常:【我错了。对不起。】
章翊:【错哪了?】
许常:【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
章翊:【哈哈……气消了。】
许常:【补材料去,认真写字,注意坐姿。】
章翊:【许常,你大爷……】
至于这把人民币的事,章翊最后也没再提及,因为她想以此检测某些应该或者不应该的事。
五一节后,章翊交完了所有的材料给到学校。中旬,她找到了学校教务处,摆事实讲道理,表明了就业情况,跟学校协商,提前半个月拿到了毕业证。随后,告别老板和同事,携一张公司盖了章的调任书原件和简单行囊,选了一个周末,孤身一人,踏入了南下之路。
临行前的最后一晚,章翊坐在学校操场跑道边的台阶上,伴着满目星河,播通了家里的座机。
章翊:“妈。”
妈妈:“翊翊啊,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章翊:“妈,我想你。”
妈妈:“你这丫头,多少年了也没听见过你说想妈妈!跟个野丫头似的!是今天受什么委屈了吗?”
章翊:“没有,就是想你。”
妈妈:“工作不开心,就回家来,啊!妈妈和爸爸呀,还没有退休,饿不着你!就是退休了,也都有退休金,还是饿不着你。”
章翊:“妈,我毕业证拿到了。”
妈妈:“是有什么决定了吗?”
章翊:“公司在羊城办了个分公司,做的是实业,调我去羊城。我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