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婢子立刻去办!”红拂抱着那瓶花跪在地上,颤抖着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敬德长公主才长舒一口气。她走回内室,走进耳房里。耳房案头上供奉着两个牌位,一个写着“先夫荣西将军黎氏晖之灵位”,一个写着“慈妹裕文公主苏氏长歌之灵位”。
敬德长公主望着它们,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拂袖将两个牌位都扫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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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号更新感觉不太好,于是提前了一天。下次更新还是正常的周天和周四(我周三满课才不会更新的)。
全是伏笔的一章,建议在完结或者后期的时候会看好好品味一下。
顺便一提,瑞朝设定上参考的是宋朝,所以敬德长公主称建宁帝为“官家”。
第15章 卷土重来
黎司非被一桶冷水泼醒。他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从单昭营帐里出来的时候。好像有人偷袭他,然后他晕了过去,那么他现在在哪?黎司非动了动,发现他身上被绳索死死绑住。天已经黑透了,周围是密林,很快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几句南疆话传来:“他醒了。”
黎司非艰难地抬起头,一个黑面具的男人走上前来,恶狠狠地踹了他一脚。黎司非身上还穿着甲,但腹部依然一阵剧痛。那男人还不觉得解气,边用南疆话咒骂边踹,他又挨了好几脚。黎司非并不是没脾气的草包,他下意识挣扎,回踢了一脚。男人大概没想到他会反抗,便结结实实挨了一下。他大声咒骂,狠狠往黎司非脸上甩了一巴掌。黎司非终于看清他的面具——是黑傩巫!他学着危月燕他们的口音:“土喀人?”
男人听到这句话后,似乎是被激怒了,又往他脸上甩了一巴掌,开始大声地骂起来。黎司非基本上是听不懂的,但他知道是脏话。那个男人情绪激动地骂了好半天,发现黎司非一脸的疑惑,才反应过来他听不懂。他低声又骂了一句,再抽了黎司非一巴掌,揪着衣领把他提起来,用瑞州话骂了几句,道:“都是你们,都是你们害的!”
男人摘下了他的面具,赫然是黑傩巫的首领,只是他的脸有一半被烧伤了,红黑的疤痕狰狞又可怕。他指着自己的脸:“都是你们,可恨的瑞州人!我的族人被你们和云诏联手杀害,活下来的差不多都变成了我这样!还有越川的姜央月,西岭那个贱货!你们都可恨!若是我能拿到巫面,我族就不会变成这样!都是你,还有云诏那两个贱人,要不是你们拿走了钥匙,我不会失败!”他说完又想狠狠把黎司非的头往树上撞,却被另一些人喝住了。黎司非的脸被他抽肿了,有血从嘴角流下来。后面的骂声传来,黑傩巫首领只能松开他,骂骂咧咧地走开。有另一个人走了过来,似乎是个男人,的打扮看着像西岭的人,但黎司非觉得这个人的动作更像是个女人。这个人就冷静多了,瑞州话也相当流利:“这位瑞州的将军,土喀的首领不太冷静,由我来解释一下你的处境。我们是西岭的伏兵,受命来把你绑走。这队伏兵由最开始做先锋的部落组成,都因你们损失不少,领头的是土喀部。看来你要多吃点苦头了。”
黎司非盯着他衣服上的蜘蛛花纹,陷入了思考,并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话。那个人笑了笑:“你还真是很聪明,大将军说得对,瑞州人都是很狡诈的,应当多当心。我是越川派来协调监督他们的人,叫姜央莫亚,是越川武士团的首领,大将军的副将。”
“姜央?你是女人么?”黎司非问。他摇了摇头:“你也没有很聪明么。怎么,你觉得在越川,男人就不能做到副将?”
黎司非笑了笑:“我只是随口一猜。你们突袭瑞州大营把我绑走,计划已经成功了一部分。现在又想做什么?”
“看来我想错了,你真是狡诈。”姓姜央的监军盯着他,“果然还是该信大将军的话,你们嘴上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没有半句可信。刚弄明白自己在什么处境,就开始想要套话了。也罢,大将军说是可以告诉你的。我们得到的任务是绑走你,然后给西岭找点麻烦。这些部落的人都想杀了你泄愤,但是土喀首领暂且想留下你去取他们的巫面。大家现在正吵架呢,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黎司非盯着他:“他们吵起来,你和你的人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场吧。”姜央莫亚冷笑了一下:“我可没有带人来,他们吵起来就顾不上人的,一个人跑掉太简单了。至少比你简单。好了,再说就要出些事了。来人,把他的甲扒了,再把嘴堵上。免得他出声坏事。”很快就有人给黎司非松绑,把他的铠甲扒了下来。黎司非藏着的一把短剑也被搜了出来,姜央莫亚看着他的眼神更怀疑了,又示意他们卸掉黎司非的关节。黎司非被堵上了嘴,又被重新绑了回去。他手痛得要命,但脑子很清醒,飞快思考着对策。
他突然被西岭的伏兵绑走,没有留下任何信息,单永暮他们发现应当还要一段时间。而现在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身上没有任何武器,手也暂时用不了,只能被困于此。他得想个办法脱困或是传递信息,绝不能坐以待毙。姜央莫亚扫了他一眼,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他抽出一把刀靠了过来。他对着那些争吵的部落首领们大声道:“你们先吵着吧。这个瑞州人现在就扣在我这里,等你们争论出结果再交出来。”随即他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半闭上眼睛,一副打算睡了的样子。
黎司非有点奇怪,但他嘴被堵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姜央莫亚可能是嫌他烦,又睁开了眼睛:“你能不能稍微安分一点?他们吵架你就跟着闹,真是有精神。”
黎司非心说他们在研究我的死法,我不紧张一点能行么。他又挣扎了一会儿,企图用眼神示意姜央莫亚帮他把堵嘴拿掉。谁知对方又闭上了眼睛,看样子是半点不想理他。黎司非有些沮丧,尝试着拿脚踢他,引起他的注意。姜央莫亚又很嫌弃地掀开他的眼皮:“你真是和他们一样吵。我不会帮你把堵嘴拿下来的,要是拿下来我肯定就没机会休息了。打仗是很累的事情,听着他们吵个没完没了也是件无聊的事情。你不觉得累么?”
黎司非沉默了,又听见他说:“也是,你们瑞州人成天都把力气放在和自己人勾心斗角上,也习惯在别人的土地上挑起纷争。可是我们不一样,你安分点,让我好好休息一会儿,不然我就就地把你杀了。也省得这些人吵来吵去的。”
黎司非便不动了。姜央莫亚看了他一眼,相当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闭上了眼睛。黎司非听着他们吵闹的声音,难得地感到了不知所措。
难道我就真得死在这儿了?他想。
另一头吵了两三刻钟,黎司非手就是再痛也听得有些无聊了,没精打采地半眯着眼睛。姜央莫亚旁边的火堆都黯淡了下来,黑傩巫首领才走到他面前:“姜央莫亚,起来!我们商量好了。”
姜央莫亚懒懒地睁开眼睛,从假寐中恢复:“你们想好怎么办了?”
黑傩巫首领点点头,指向黎司非:“先把他押到巫墓,取出神面,之后由其他人处置。我们只要神面,他们更想要瑞州人的命。把他押着,现在就出发。”
“行吧。”姜央莫亚站起来生了个懒腰,然后看向黎司非,“喂,瑞州人。起来了,他们已经商量好你怎么死了。你赶紧起来吧。”
黎司非睁开眼睛,姜央莫亚扯掉他的堵嘴,他终于能说话了。姜央莫亚把他身后的绳索解开,重新绑到双手上,催促着黎司非走到黑傩巫首领旁边:“走了走了。他就归你们了,我就回去复命了。”他作势要走,黎司非有一种救命稻草要跑掉的感觉:“等等!”
姜央莫亚看了他一眼,满脸的奇怪:“你想干什么?”
“你就不再多留一下?不怕我跑了?”黎司非看他。对方更奇怪了,他摆了摆手,赶紧和黎司非拉开距离:“你们还是把他的嘴堵上吧。这个瑞州人很奇怪,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鬼点子。”黎司非被他推到黑傩巫首领手里,而对方看了看黎司非,大抵是觉得很有道理,又找了块干净的布把黎司非的嘴重新堵上了。黎司非觉得他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直接给自己挖坑了。黑傩巫首领看来是蓄意报复,特地踢在他膝盖:“走快点!这事情耽误不起!”
黎司非吃痛,摇摇晃晃地往前走。黑傩巫看样子真的打算急行军,赶着他上马。黎司非呜呜呜地表示反抗,黑傩巫首领犹豫了一会儿,把他的堵嘴扯掉:“有话就说。”
黎司非尝试动了一下他的肩膀,道:“我的关节还没有接回去,怎么骑马?你们要赶路,这样一定会影响你们的脚程。能不能把我的关节接回去?”
“不可能。”黑傩巫首领立刻否决,“你有了马,手又恢复了,一定会想办法逃跑。不能把你的关节接回去。赶路的话我们自然有办法,不用你一个俘虏指手画脚。”他就要拿堵嘴再次把黎司非的嘴堵上,黎司非赶紧往后一退:“话总得让人说吧。我现在关节被卸,手还被绑着,要是出了什么状况,又说不了话,我怎么和你们说?”
黑傩巫首领觉得他的提议有道理,于是把堵嘴扔了,命令手下把黎司非架上马,他亲自跟在黎司非旁边。黎司非上了马以后便借着高度打量了一下周围,发现姜央莫亚已经不见了。黎司非想到他的越川身份,又想到危月燕的话,莫名有种这群黑傩巫要被坑了的感觉。不知为何,他有种预感,今天这些人都将有去无回。
黎司非等人骑马走了好一会儿,进入一个峡谷。周围林深树茂,是个设伏的好地方。黎司非听着他们的聊天,凭借着他贫瘠的南疆话勉勉强强听出这条路他们是非走不可的。夜色已深,峡谷之中雾气弥漫。走进以后黎司非才看出来常有人走,中间有一条马踩出来的较为平坦的道路。黑傩巫首领押着黎司非往前走了几步以后,示意手下停住:“前面好像有东西!有火光!”
“诶呀,果然要走这条路呢。”有个人举着火把在前面等着,熟悉的声音传来。竟是危月燕!她带着一黑一白两条蛇,坐在马上,拦住了路。黑傩巫首领也顿了顿,一挥手,所有人都抽出武器来。黑傩巫首领用刀鞘狠狠拍了黎司非一把:“你,说话!”
危月燕看起来是单枪匹马来的,黎司非见到马腹旁的弯刀在火光下一闪一闪。她和黎司非遥遥相望,他眼中闪烁出光芒,来不及多想便喊道:“危月燕?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救你呀。”她托着那条白蛇,冲黎司非眨了眨眼。
黎司非又问:“你这次……是为了什么来救我?”
她答:“问这一次么……当然是为了云诏,为了我们之间的盟约,所以我来救你。”
黎司非眼中的光芒消下去一点。他张了张嘴想再说什么,黑傩巫首领却不耐烦了,他把弯刀架在黎司非脖子上,大声道:“别过来!否则他就要死!”
“土喀人,你们曾敬奉蛇神,现在又背叛祂,不怕遭到报应么?”危月燕倒是没有更进一步,她摸着那条白蛇的头,冷冷地看着黑傩巫首领,“你们就那么相信你们的巫神能从蛇神的惩罚之下护住你们么?”
“少废话!你又不是蛇神唯一的圣女,有什么资格替蛇神降下惩罚!”黑傩巫首领摁着黎司非咆哮起来,“杀了她!都给我杀了她!”黎司非对这个称呼一愣,危月燕则是淡淡一笑:“我说要代表蛇神降下惩罚,当然是有准备的。”
她轻轻击掌,周围突然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光,带着箭矢的冷光。黎司非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她并不是一个人来的。林中又出现了两个举着火把的人——是单永暮和玛图索!单永暮见到黎司非就着急地喊起来:“司非哥!你们放开他!”
黑傩巫首领好像找到了可乘之机,他跳下马,把黎司非也一把扯了下来。很多人围上来,他们的尖刀将黎司非困住。黑傩巫首领恶狠狠道:“让我们过去!否则他就先死!”
“就算我们让你们过去了,他也不一定能活吧。”玛图索淡淡道,“你们放人,就可以活着过去。”
“我可不蠢,放了他就是找死!”土喀首领立刻就要手起刀落,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尖叫一声,随即向后倒去。后面围着黎司非的人顿时乱了阵脚,连忙去扶他。一个熟悉的触感盘上黎司非的脚,然后很快爬到脖子上——是危月燕带来的黑蛇!黎司非看准时机飞起一脚踢翻周围的人,随即立刻往前跑,后面的人咒骂着要追,但危月燕他们同时也在向前冲。她三步并作两步就赶到黎司非跟前,提着他的后衣领往回退,随即尖叫道:“放箭!放箭!”霎时间铁箭从林中涌出,伏兵也一道涌出。在兵力的绝对压制下打得敌人是溃不成军。危月燕拖着黎司非跑得还算快,赶紧回到玛图索他们身边。亲兵保卫着他们,缓慢地退出战圈,总体还算安全。单永暮一剑劈开黎司非手上的绳索,然后给了他一个熊抱:“司非哥!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还行吧,不算太难受。”黎司非皱了皱眉,“你压到我的手了。我被卸了关节,谁帮我装回去?”
玛图索看危月燕,危月燕又看单永暮,单永暮不明所以地看回去。危月燕叹了口气:“行吧,我来吧。你稍微忍着点。”黎司非点头,随即倒吸了一口凉气。危月燕动作快准狠,“咔咔”两声,他的手又能动了。黎司非甩了甩手,把脖子上的蛇扯下来递回给危月燕:“多谢。你们是怎么发现我失踪的?”
“那就多亏越川人了。”危月燕眨眨眼,“西岭移交土喀人的时候,好像少了一些人,我们觉得不太对劲就留了个心眼。我们刚带着土喀人回营就听见有‘好心人’报信说你被抓了,就直接出来了。土喀人抓你无非是要杀你报仇或是去找巫面。想要绕开两军大营就只能往峡谷这条路走,直接在这儿设伏就好了。”
“原来如此。”黎司非有了想法,“那我们是不是不用回大营了?是不是可以放消息说我死了或者是失踪了?”
回应他的是玛图索和危月燕的白眼。危月燕把脸撇过去,看起来是不想再和他解释了。玛图索轻咳一声:“拜托,蛇神圣女和圣使亲自出来救你,还能让你失踪了,于我们威信有损耶。当然是不可能啦。”
黎司非讪讪地挠头:“那好吧。原本我还打算利用这个脱身的。”这倒是引起了危月燕的兴趣。她道:“你想用土喀人脱身?为什么?”
黎司非才怀里扯出一封信,递了过去:“这是之前有人给我的。”几个人立刻凑上来看。黎司非解释道:“这位将军是我父亲的旧部,奉命驻守在南疆。原本的计划是他之后与我们里应外合突袭川岭联军,将他们一举击溃。但是不知道他们那儿出了什么事,这位将军一时间脱不了身,甚至在向我们求助。我想着借此机会去一探究竟。如果这步棋走得好,那么,局势能有大变。”
危月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玛图索,听他的么?”玛图索则是叹了口气:“行吧,就听你们的吧。这个峡谷离大营不算太远,本来商量好是要回去的。谁知道你们想法这么多。等收拾完那帮人我们就就地扎营,我回去跟胡若说。”
“嗯,麻烦你也带一些人回去,我们应该用不上太多人,人越少越隐蔽。”黎司非又说。玛图索有几分无奈:“好好好,要求真多。”
周围的喊杀声渐歇,不一会儿便彻底止住。前方拼杀的将领上来汇报情况。黎司非看到他手上提着的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心情有几分唏嘘。他和单永暮简单安排了一下瑞朝的军队,让他们跟着玛图索走,她负责带着大部分人回营。其他人留下清点敌军的物资。黎司非想着他们是要长时间行军的,应当会有帐篷,便特地留意了一下。果然找到了可用的东西。他们拿着西岭军队留下的东西简单布置了营地。支好帐篷后便安排守夜的人和等待玛图索的消息。黎司非和危月燕都坐在篝火前,两个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危月燕先开了口:“你不去休息么?我看你的脸肿得很厉害,不用处理一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