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脸色一变,讪然道:“还有呢?”
“我要谢永扬死。”
皇帝蹙眉问:“能不能换一个跟你有关的?”
“不需要。”楼玉树冷然拒绝,没心情同他上演不知真假的父子情。
“玉树,你若心情好点就回京城,朕会时刻等你回来。”
“不必,楼晴是我杀的,你恨我吧。”楼玉树扬起马鞭,尘土满天飞起,决绝地动身出发。
望年说他不是,那他一定不是,他会乖乖听神仙的话。
萧听眺目看他远去的背影:“被伤透了。”
“那个说不爱他的女子吗?”皇帝问道。
“不爱吗?”萧听囔囔自语,想着望年宁可被锁,也要跟随楼玉树,嗤笑地回道,“怎么可能不爱?爱惨了。”
第113章 老院子
晚上,他们客宿小镇,爷孙三人住一房两床,宋仰星不敢跟楼玉树一块睡,抱着亲切近人的祖父:“祖爷爷,我想跟你睡。”
楼玉树冷冰冰警告他:“你晚上最好不许碰到我祖父。”
“祖爷爷,你看看师傅,就知道凶我。”
楼玉树蹙眉地瞟向宋仰星,踌躇了片刻,走出去给他们买吃。
就近的街边喧闹繁华,他走神地买了几样吃食,目光不自觉地瞥向旁边正在买发饰的摊子。
金钗玉簪上的玉石在风中摇出好听的声音。
他漠然地路过,假装没看到。
晚上躺在床上,身侧是望年的骨灰。脑海里浮现出白天看到发饰,想着它们摇晃的弧线,想着它们戴在望年发髻上的模样,他兀自坐起身,大半夜开门离开房间,站在已经无人小摊摊位上等待。
阒然无人的街边,月光洒下清冷的银光,他像一尊一声不吭的雕像,静静地等待老板到来。夜风吹过,只有他的墨发与月白色的锦袍猎猎飞扬。
隔天,街边渐渐热闹,老板姗姗来迟,第一次有人来等他店铺开门。
“公子,是要买给心上人吗?我们都是最新货,全州独一无二的。”
“这些我全部都要。”他指了指几个金灿精致的女子发饰,全是华丽夸张的做工。
“公子真贴心,收到这些的发饰的女子应该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真的吗?”他喃喃自语,冷然的脸上微微浮现笑容。
给了钱后,他将首饰捧在怀里,满眼期待迈出店铺,但那些欢心很快淹没在颓然与悲痛里。
“不会,她只会说不够贵重。”楼玉树涩然哑笑,捏着坚硬的金钗玉簪,久久迈不出脚步。
他在骨灰罐子外缚绑了一条绳子,将珠宝金钗插在绳子上,装饰风格尤为浮夸。
再如何装扮都是不是她。
祖父察觉他盯着骨灰罐发呆了一整天,知道他心情不好,特地去客店厨房给他做了一碗面,热腾腾地端到他面前。
“小树,吃点吧。”
楼玉树讷讷地回神,脸上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好香。”
祖父坐在他面前,静静地陪伴他吃完一碗面,犹豫在嘴边的安慰话说不出口。
“回去后,骨灰埋起来吧。”祖父低声地劝慰他。
楼玉树装得没听到,垂首张嘴咬了一小口面,转移话题地说:“面好吃。”
“祖父以后经常给你做。”祖父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心里有说不出的苦楚。
他们赶了半个月的路,终于回到村庄。楼玉树自从灭了灵武后,便雇村里人打扫破旧的老院子,每年都会回来住上几天。
村里老人太久没见祖父与楼玉树,纷纷热情地前来探望,拉着祖父讲话,唠唠家常。
祖父太久没回到这里,眼眶里红红,跟他同辈的人早已经不在,激动地拉着村里的小辈寒暄诉说这些年的变化,老院子一下子热闹起来。
目光触及到祖父开心的模样,楼玉树微微地笑了笑,又黯然地走去柴房收拾,晚上将就给宋仰星睡一觉。以后再把房子建好一点,祖父睡着舒服。
宋仰星跑来帮忙:“师傅,别这么随便扫啊,你要睡这里的,晚上我跟祖爷爷睡。”
“滚!”
“祖爷爷说要给我讲故事的。”
“滚!”楼玉树漠然地呵斥他,真想把他赶出去。
宋仰星在楼玉树面前虽然依旧没有眼力见,但十分恐惧楼玉树。
他以为师傅不在乎师娘的死,毕竟师傅在他们面前总是一副爱理不理的冷酷模样,除了祖爷爷,其他人一概不会客气。
可自从偷看到师傅晚上躺在床上偷哭时,他开始观察师傅的一举一动。
还是让师傅一个人睡吧,晚上还能尽情哭,没人打扰。
师傅真的好爱好爱师娘。
想到这,宋仰星不禁难受地落泪。
“你哭什么?”楼玉树冷冰冰地问他。
“我……”宋仰星擦了擦眼泪,嗫嚅地应道,“师傅,我想家了。”
楼玉树横眉冷目凝视他片刻,认真地收拾柴房里的东西:“没用,让你。”
“师傅……”宋仰星感动地冲过去抱住楼玉树,“师傅你真好。”
“滚!”
待宾客散尽,祖父走到柴房,帮他们收拾。
宋仰星拉着祖父坐在小凳子上:“你坐,我跟师傅收拾就行。”
祖父哪还坐得住,朗声笑道:“我身子骨还硬朗。”
三人一起将杂乱的柴房收拾得干净整洁,村里的人搬了一张床进来,正正摆在里面,只是屋顶有些漏风。
楼玉树从外面拖了一大摞稻草,纵身一跃而上,吓得祖父一愣一愣的。
祖父仰着头,惊恐地瞪大眸子:“你小心点,小树,别摔了。”
“祖父,我没事。”
想着之后会叫人修理房子,他简单地铺了一层稻草。
楼玉树要下屋檐,祖父连连叫道:“你等着,我给你找梯子,小树,你别摔了。”
祖父慌里慌张的,迈腿跑了没几步,楼玉树来到他身后。
“祖父,我下来了。”
祖父震惊地打量他身体完好无损,又看看高耸的屋顶,感叹道:“好……好厉害。”
他的小树上天入地,武力高强,好厉害。
晚上,楼玉树与宋仰星一人抱着一团被子坐在祖父身边,静静地聆听祖父讲胡编乱扯的故事。
小时候觉得很有趣,现在听来全是胡诌,只有宋仰星听得津津有味,听到入睡。
看到祖父在眼前生龙活虎的,坐在儿时的房间,楼玉树油然地萌发出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昏暗的夜灯下,他拉着祖父那被镰刀划出疤痕的手指,细细摩挲,认真描绘。
“好疼对不对?”他的眼眶湿润了,忽地哑声地问祖父。
当初怪他,要不是他想要阿娘,要不是他做得不够好,祖父不用遭罪,望年也不会有事,一切归咎于他的错。
该死的应该是他才对。
等祖父百年之后,他尽完孝道之时,他会随祖父而去,再也不来这痛苦的人间。
他想去找望年,哪怕变成孤魂野鬼,缠着她也好。
祖父低声安慰他:“都过去了,一场梦罢了。”
“好疼的梦,祖父,那是梦,可我醒来还是疼的。”他靠在祖父肩膀上,像儿时那般紧紧地抱住祖父,心被人捏碎了,灵魂被抽干,哽咽道,“为什么从小到大我总是很难过?”
“因为苦难跟着你一起长大,只要你长得比苦难大,苦难打不败你。”
楼玉树靠在祖父身上,空虚的心逐渐安然平静,然而有股浓浓的悲伤凝聚心里,在心里刻下重重的伤疤,又痒又疼。
他想,他已经被苦难打败了,这一辈都好不了。
第114章 我好想你
“小树乖乖,祖父明天给你做枣泥酥吃。”祖父轻轻地拍拍他的脑袋,轻声安慰他,“要不祖父陪你喝点酒,你长大了,喝点小酒,心情会好点,你祖母离开时,我喝了好几斤,把你饿了两天。”
楼玉树苦笑一声,疑惑地看着祖父颤颤巍巍地床下掏出一瓶珍藏多年的酒。
“没想到还藏着,今儿个痛快畅饮一杯,安心睡个好觉。”祖父给他倒了一杯酒,劝他喝酒助眠。
他经常发现楼玉树大半夜没睡觉,偷偷哭泣,心里担心得紧。
楼玉树接过笨重的杯盏,一饮而尽,灼烧的酒在胃里沸腾,直达浑浊的脑袋。缓了好一会儿,脸渐渐红了起来,他还想要再来一杯。
祖父笑道:“这个后劲大,一杯够了。”
楼玉树乖乖地将杯子放下,靠在祖父肩膀,阵阵暖意涌上头,心里的难受渐渐被放大,低声呓语:“祖父,她不回来了。”
祖父叹气说:“你祖母去世时,我也觉得天塌了。我同你祖母,打小认识,在奴隶堆里尝尽苦头。好不容易有个小孩,八岁那年就病走了,我们的苦痛也不浅。这世间的苦难太多,没有人不辛苦。以前我想着熬走老太婆,便离开人世,后来遇到你,我想着熬到你长大。现在你长大了,我开始贪生怕死,舍不得你,祖父害怕……”
“祖父……我会好好的……你别害怕……”他抱住祖父,无声地喘息,
脑袋开始发晕。
“不怕不怕,”祖父揉揉他的脑袋:“还行吗?真是酒量差,祖父扶你回去。”
“不用,祖父,我可以。”楼玉树晕头转向地站起身,轻笑一声,慢慢走出祖父的屋子。
祖父再次问道:“真没事?”
“你看我像喝醉吗?”楼玉树笃定地凝视着祖父,不悦地走出去,实则头晕眼花,不想让祖父担心。
莹白的月光倾泻落下来,静静地照射在院子里,稀疏的枣树只剩下几根树杈的影子倒映在地面上。天地静谧,如陷入一场沉睡中。
他敏捷地一跃而上,安然地坐在屋檐上,风吹得他眼眶湿润,浑身颤抖。
天上月刻上了她的笑脸。
眼前的美景看得楼玉树火大,他忽然破口大骂:“望年,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你开心了,终于回去找别的男人了,凭什么不要我?”
祖父正脱了衣服要睡,被他的怒号吓得弹起身。
酒气上头,他倒苦水地将心里话发泄出来:“讨厌我,腻了我,你个大骗子。明明说要爱我一辈子,明明说要跟我成亲,明明说以后为我洗衣做饭,都是假的。你总是骗我,骗我,一点喜欢都不给我,我很差吗?”
“我好差,不值得被爱,所以你从来不爱我,为什么……我只想要你跟祖父,我就这么简单的愿望,为什么总是不让我如意?我……只想要你们……一起……我的愿望很难啊……”他擦了擦眼泪,目光灼灼地眺望那轮明月。
他从怀里掏出那条绊发带子,系在自己的发髻上,又觉得不够,又飞下屋顶,跌跌撞撞地回到房间。
他翻箱倒柜地将望年的金钗步摇全部凌乱地插在发髻上,捧着望年的衣裙,凑近一闻,那些味道早已消失殆尽。
“我好想你,望年,你在家能不能也想一下我?哪怕一小下也可以。”他抱着衣裙沉沉深深地闻一口,闭上眼睛,想象着她在自己身边。
“可不可以来我的梦里,我总是梦不到你,你是不是找了别的男人,没时间想我?我知道我很不好,你不是喜欢我的脸吗,你想一下我的脸好不好?”
梦里纷乱的衣裙,楼玉树竭力地追逐那一瞥而过的人影,他追过好多次,但每次尽头都是散落的花瓣。
落英缤纷,纷乱扬扬的花瓣遮盖在他眼前,他伸手掀开,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仰着头笑得像一轮满月。
“树树!”她开口叫唤他,声音一如既往的矫揉造作。
“望年……”他纵身飞去,抓住她手臂的一瞬,望年碎成齑粉,被风吹散,“望年……别走……”
他捂住脸嚎啕大哭,什么都没有抓到,她连半分气息都不愿意留给他。
“树树……”她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回荡在耳畔,楼玉树抬起头,双目含泪地追逐声音的来源。
“我会在梦里等你,醒来也想你,时时刻刻想你,你也分一点想念给我好吗?”
“疯狂地想你。”
“每天都有很大很大的伤心,它们是无底洞,我想你。”
“望年……”
“树树!”
空灵而悠扬的声音从远方传来,他在梦里夸父逐日般地追寻。
她化成天地万物,唯独不化成一场奢侈的美梦。
楼玉树的眼角划过颗颗晶莹的眼泪,梦里纷乱的喊叫声似真似假地迷惑他,叫他沉醉其中,不愿醒来。
第115章 别走
清晨的阳光倾斜入屋顶缝隙,照在眼睛上,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身侧旁的人沐浴在灿然的晨曦里,好似一朵光鲜艳丽的花在身边悄声盛放,似实似幻。
他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想伸手触碰躺在身边的望年,又害怕她再次碎成齑粉,不敢触碰。
“你……真愿意来我的梦。”楼玉树涩然地咧嘴轻笑,可这笑容撑不住片刻,眼眶噙满泪花。
鼻头酸涩,他抬手轻柔地触碰,再次确认地摸了一下,骤然被吓得坐起,一把抱起正在睡觉的望年,是热的。
胳膊还在!
忽然被架起来的望年眼皮疲倦地瞄了他一眼,打了个哈欠:“早。”
楼玉树:“……”
她正要开口说话,楼玉树霍然抱住她,眼泪簌簌落下:“我不是做梦,望年,你告诉我,我是不是疯了?”
望年被勒得差点嗝屁了,窒息的重击挤压着身体:“我才要疯了,你松手,我快死。”
他松开望年,眼泪在轻颤的瞳仁抖动,浓睫扑下,清泪支离破碎,轻盈地坠在脸上,冰冷的眉眼多了几分的委屈与可怜。
他不敢相信地捏了捏她的脸,再也忍不住鼻间的酸楚,趴在她胸口上呜咽地哭出声。
“我恨你我恨你。”
望年笑笑说:“恨我,那我走了。”
“不要不要不要,我说气话,你不要抛下我。”他已经分不清这到底是真是假,一味地挽留她。
望年揉揉他的耳朵,娇柔地在他耳旁哄道:“好啦,我哄哄你,那天说的都是骗你的,我还是爱你。”
“你骗人。”
“真的爱你呀。”
望年很无奈,很难受,想发疯,想毁了系统,想毁了整个世界。
她刚回到现实世界,心里难过死了。第一晚当然要活在当下,她化好妆,背好包包,约了几个帅哥出去买醉一下,嗨皮嗨皮,伤心难过,喝太多酒,结果喝醉过马路,又被车撞了。
他娘的,就没有别的死法了?
手机还没捂热呢,美甲还没做,好吃的还没吃够够,就翘辫子了。
她一定对马路过敏,跟汽车相克,不然怎么老是死在大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