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劣迹斑斑的公主,还有谁敢求娶?
皇上真是好狠的心。
苏公公面无表情的对着地上的两人行礼。
“嘉贵妃、永宁公主请吧。”
在众人的注视下,母女俩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朝着宝华殿的大门走去。
待贵妃母女俩走出宫门,箴邑才敢小心翼翼地抬头朝着顾阮的方向望去。
“阮阮,是舅舅没有教好永宁。你可不要因此生了舅舅的气,又不理舅舅了。”
堂堂一国之君,在面对这样一个刁蛮、任性的少女面前,竟然变得讨好又卑微。
宾客们垂下头,对于顾阮在皇上心里的位置又有了新的认知。
原以为嘉贵妃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子,现下看来,昭华郡主在皇上心里才是永远的第一位。
顾阮习以为常地摇摇头:
“这件事不是舅舅的错,我才不会胡乱闹脾气。”
箴邑鼻子一酸,眼里全是感动。
“阮阮长大了,知道体谅舅舅了。”
围观了全程的众人一个字也不敢吭。
敢情昭华郡主不胡乱闹脾气就是长大了呗?
罢了,谁叫人家母亲是皇上最疼爱的妹妹乐平公主,父亲是战神天策上将军。
人家有嚣张跋扈的本事。
见坐在旁边的陆癸仍旧呆呆傻傻的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模样,顾阮高昂着头,语气十分不屑:
“这就吓傻啦?真没出息。看见了没,有本郡主在,谁敢欺负你?放心吧,以后有我在,没人敢动你。”
陆癸连连点头,乖巧的如一只任人摆布的小白兔。
顾阮见他情绪缓和,又用葱长的食指指着他桌上还未动过的荔枝。
“把你桌上的也剥出来放我碗里。”
陆癸低声应下,直接拿起盘中的荔枝便开始细细地剥皮。
顾阮右手撑着香腮,望着他的侧脸。
不得不说,陆癸是有几分美貌在身上的。
五官标志又柔和,白白净净的,像一朵孤苦、可怜的小白花,让人忍不住想要冲上来保护他。
被灼热的视线盯着,少年的脸不自觉地染上了一层绯红色,直接一路红到了耳根后处。
见小白莲被自己挑逗的羞涩至极,顾阮笑的花枝乱颤。
“你都十六了,怎的还这般纯情?寻常人家的男儿十六岁都是要抱娃娃的年纪了。”
陆癸呼吸一滞,说话都结结巴巴:“郡,郡主倾城国色,仪态万千。是个男子都会为郡主所心动的。”
顾阮才不信他的鬼话。
这世上的男子哪个不是嫌弃她娇蛮无礼、挑剔至极,觉得她昭华郡主不守女德,不通情达理,娶回去也只能做一个易碎的琉璃玉悉心地呵护着。
“你就没有相好的女子?”
此话一出,白白净净的少年郎直接宛若盘中蒸熟的虾蟹般红透了。
“没有。”
陆癸头都恨不得埋进衣领里,娇娇羞羞的神态与未出阁的小女子一般。
顾阮被逗得捧腹大笑。
她还从未见过哪个男子会这般的柔弱娇俏。
陆家武将个个骁勇无比,到陆癸这里竟像是个柳若扶风的病弱西施。
顾阮瞧着他标志的五官,白白净净的皮肤,顿时起了捉弄的心思。
“你这样俊俏的皮囊,就没有小女郎心悦你?”
陆癸沉默了片刻,刚刚还散发着光芒的双眼顷刻间就变得黯然。
“哪个女子嫁给陆某都是她此生最大的不幸。”
顾阮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陆癸是天煞孤星,别人口中的祸害,整个箴朝的女子都对他避之不及,又怎么可能会喜欢他呢?
更遑论嫁给这样一个可能颠覆箴朝的灾星。
为掩饰尴尬,她轻咳了两声。
“放心,你既然是顾府的人,本郡主定会给你找一个称心如意、门当户对的小女郎的。”
由于是第一次安慰人,顾阮总觉得格外的别别扭扭。
她注视着少年暗下去的双眸,头一次体会到了照顾旁人情绪是一件多么麻烦的事情。
但没办法,谁叫她这个义兄是个喜欢哭哭啼啼的柔弱男子呢。
“可我是祸害,会克死身边的人。我不想祸害别人。”
陆癸垂着头,清澈的双眼里带着点点泪花。
锦衣玉食的小姑娘忽然觉得世人对陆癸太过残忍又无情。
为了一个还未发生的事情,将还是襁褓之中的孩童当做异类一般口诛笔伐。
顾阮觉得胸口闷闷的,可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见少女不说话,陆癸消瘦的身躯微微颤抖,声音愈来愈哽咽和悲痛:
“郡主也是这么想我的吧。我晦气又不吉利,走到哪里,哪里就会有灾难。没关系的,我已经习惯了。郡主还是把我赶出去吧,没事的。”
“胡说!本郡主这么一个病弱的人都还活的好好的。此番预言,当不得真。你尽管安心,你的婚事本郡主定会给你安排妥帖的。”
“郡主待我如此好,外面的人都不知道怎么形容我。我宁愿一辈子留在顾府。”
“好好好,你快别哭了,男孩子哭哭啼啼的多不像话。”
顾阮又从香囊中拿出一块香帕放在了陆癸的怀中。
下一秒,陆癸立马止住了眼泪,只是语气更加可怜又委屈:
“郡主嫌我爱哭闹,我以后绝不会再在郡主面前这般惹郡主心烦。”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郡主是什么意思。”
顾阮头都要炸了。
为何让一个男子不哭不闹都这般的困难?
“你给我闭嘴。”
陆癸再不讲话了。
他安安静静地坐着,一边掉着眼泪珠子,一边给顾阮剥荔枝。
看戏许久的系统强忍住笑意,感慨道:“反派好可怜啊。都被欺负成这样了还不忘记给你搞吃的。”
顾阮看着小可怜样子的陆癸,心里更过意不去了。
明明是她先提起人家伤心事,她还这般刁蛮无理
“陆癸,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不想看你掉眼泪。”
少女语气生硬,素来清冷高贵的容颜,破天荒的带着点点歉意。
陆癸抬起头与那双灵动的桃花眼对视。
他摇摇头,还挂着泪痕的脸扬起了一抹笑。
“不怪郡主,是陆某自己敏感又自卑,还动不动就喜欢哭。”
顾阮稍稍安心。
她装作不在意又高高在上的姿态,昂着头说道:
“你爱哭就哭是了。只要不说本郡主欺负你,随你怎么哭都成。”
“郡主真好。”
少年没了光芒的双眼顿时又变得神采奕奕,眉眼里是藏不住的欢喜与雀跃。
顾阮彻底松了口气。
其实这个义兄也挺好哄的,爱哭鼻子就哭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12章 太子箴鹜
晚宴结束时,已是夜半时分。
临走之前,箴邑还将最名贵的东珠又赏了一箱给顾阮以示安慰。
对于这个无父无母的外甥女,他几乎给出了所有的宠爱。
顾阮在小五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落在后面的陆癸瞬间就被在宫门外等候已久的陆家人包围起来。
为首的中年男人不由分说地指着少年便是一顿责骂:
“陆癸你这个不孝子,怎么就不死在山里边?克死了我们陆家全族不说,还克死了天策上将军!如今你是长本事了,还知道蛊惑昭华郡主为你保驾护航。你是不是非得害的整个箴朝都因为你动荡不堪才能消停?”
站在中年男人身边的美妇急急地拉着陆盛衣袖劝解着:
“夫君,陆癸怎么会有这样的本事?他那个时候年纪那么小,当不得真的。”
暴怒的陆盛愤恨地推开了柳知音,他伸出手直接攥住陆癸的衣领。
“你亲娘都是你自己克死的,你心里就没有半点内疚和自责吗?你是怎么有脸面活着的?老夫宁愿当初没有生你这个儿子!你这个祸害,都是你将陆家害成今日这般田地!你有什么脸面去面对列祖列宗?”
柳知音被推倒在地,锋利的石子划开了她的手心。
陆癸的生母死后不到三年,陆盛就将她娶回家。
对于这样一个何其无辜的稚子,她有心帮衬,但碍于陆盛的威严也只能偶尔偷偷关心这可怜孩子。
这些尖酸、刻薄的话,她已经无数次听见陆盛这么骂过。
本以为陆癸脱离了陆家,被顾府收养就会过上好日子。
谁曾想祸不单行,顾将军因为战争牺牲,而这所有的一切再一次怪罪在了这倒霉孩子身上的。
一个孩子哪有这么大的威力,竟是能影响到千里之外的战局。
希夷先生的那个预言简直荒谬又可笑。
感受着手心传来刺骨的疼痛,她只能默默地为那孩子祈福,希冀昭华郡主能再次出手相救。
“吵吵嚷嚷什么呢?陆癸,你还不快点上来?”
顾阮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陆盛松了手,转而对着马车深深鞠躬:
“参见郡主,臣是枢密使陆盛。臣请求郡主给臣一点时间,管教管教自己的儿子。臣教子无方,还请郡主体谅。”
坐在马车内的顾阮眉头微皱,她掀起车帘给了小五一个眼神。
小五秒懂。
她带领着薇儿和寒露围成了一个人墙将柔弱又可怜的陆癸护在了身后。
下一秒,小五毫不客气地扬起手将陆盛一个巴掌掀翻在地。
又大又红的巴掌瞬间印烙在了陆盛的脸上。
迂腐又古板的文人哪里能受这档气。
他左手捂着脸,颤抖地右手指着小五咬牙切齿道:
“这就是郡主府上的礼仪么?郡主就是这么管教自己的奴仆?”
小五双手叉腰,壮硕的身子将陆癸遮挡地严严实实。
“咱们昭华郡主,母亲是乐平公主,父亲是天策上将军,需要懂什么礼仪?连皇上都不需要郡主行礼,难不成你需要?陆大人真是好大的脸面。”
陆盛气的涨红了脸,半天说不出什么话来。
“你,你,你!我管教我自己的儿子,轮得到你一个丫鬟出来狗仗人势?”
小五眼皮子一翻,冲着陆盛就开始输出:
“陆大人记性真差,陆公子虽然姓陆,但早已经不是陆家的人了。是您陆大人,自己亲手把他从陆府赶出去的。是您陆大人,自己宣称陆癸不是您的儿子的。是我们顾将军,把陆公子收养进府。
陆大人可别记错了。您刚刚骂的是我们顾府的人,骂了我们顾府的人,尤其还是我们昭华郡主的义兄,这点惩戒根本算不得什么。”
“好!好!好得很!郡主有皇上做靠山,作威作福惯了。我陆家满门忠烈,如今竟然落到这般田地,连自己那不吉利的儿子都不能教训。”
陆盛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着气,似是被气到了极点。
“陆大人消消气,要说陆家满门忠烈,哪里能和顾家比?陆大人是觉得陆家的荣耀还能超过我们顾将军不成?顾老将军都没有觉得陆公子不吉利,为何陆大人还这么迷信和执迷不悟?您可是连自己的儿子都能抛弃和虐待,陆大人真是枉为读书人!”
论打架和骂人这块,小五就没有输过。
故而,小五是顾阮专门聘用来吵架和打人的。
见陆盛被气得要吐血,马车内的顾阮满意地点点头。
小五立马收敛了张狂的性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又瘦又黑的陆盛。
陆盛被气得倒退好几步,险些跌坐在地上。
一旁的奴仆眼疾手快将他搀扶住。
顾阮坐在马车上,半掀起帘子,语气一如既往地带着万分的嫌弃与不喜:
“还请陆大人记住了,陆癸,是我顾家的人。既然是我顾家的人,要是欺负到他头上,就等于打我的脸面。陆大人也知道我一向刁蛮任性,若是惹得我不痛快了,说不定拔掉你的舌头都是有可能的。陆大人,听明白了么?”
陆盛彻底瘫软在了侍从怀中,他颤颤巍巍地指着顾阮,虚弱地骂着:“毒,毒妇!我要去告诉皇上!我要去告诉皇上!”
“看来陆大人还真是不长记性。陆大人是觉得自己在皇上心中的位置比永宁公主还要重要么?陆大人现在就可以去告诉舅舅,我倒是要看看舅舅是要护着你呢,还是要护着我呢?”
顾阮轻飘飘的一句话瞬间就让陆盛泄了气。
是啊,永宁公主在昭华郡主的头上都讨不到好,更何况他一个老头子?
“今日皇宫真是好热闹。今儿个是怎么了,连陆大人都被气成了这样?”
远远地望着身着紫色玄衣的男子,陆盛宛如看见了救星般踉踉跄跄地扑过去。
他双膝跪在男子身旁,神情异常悲愤。
“臣参见太子殿下。殿下,臣只是想要教训一下自己的亲生儿子陆癸,谁曾想却被昭华郡主的下人扇了一耳光。还请太子殿下为微臣做主。”
箴鹜遥遥看着马车内的美人,眼神里带着化不开的温柔。
他视线渐渐向下,在看到陆盛后变得格外冷淡。
扫了一眼后,他又抬头凝视着车帘处露出的雪白皓腕。
“昭华妹妹,事情果真如此么?”
顾阮不耐烦地掀开车帘,望着箴鹜的双眼里全是烦躁。
“就是这样。陆癸是我顾府的人,陆大人哪来的脸面教导我顾府的人?太子殿下还是不要多管闲事。”
箴鹜代表认同地点点头,随后对着跪在地上的陆盛呵斥道:
“昭华妹妹说的是。陆公子现下是顾府的人,陆大人本就不该出面管教。陆大人日后还是不要再像今日这般叨扰昭华郡主。”
陆盛不敢置信地看着素来笑脸盈盈、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打击。
顾阮得意地瞪了一眼陆盛,又将视线落在了陆癸身上。
“还不给我快上来?都耽误这么久了,本郡主还要回去睡觉。”
“是。”
陆癸稍稍整理凌乱的衣衫,便直接上了同一辆马车。
留在原地的箴鹜看着隐没在黑暗里的马车,神色里带着浓浓的哀愁。
小时候的阮阮从不会待他如此生疏。
那时候的阮阮寄养在皇宫中,总是会追在他身后喊着太子哥哥。
后来他被父皇寄予厚望,阮阮也因身体抱恙甚少出席宫中宴会。
再见面时,没想到二人已经陌生到了如此地步。
“太子殿下,您拐一大圈就是为了看昭华郡主啊。”
“回去吧。”
还跪在地上的陆盛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笑话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