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姑娘连府中的姑娘公子们都提到了,唯独没有提到世子。
“G。”
-
太子被废了,这并不让百官意外。
但成武帝将楚王的死归结在皇后的身上,赐白绫。
天下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件事,唯独镇国公紧闭大门。
镇国公府老夫人逝世了。
也倒是在情理之中。
成武帝下旨厚葬。
国公府笼罩在一片悲伤之中,成武帝本欲前来探望,却不知为何又未曾前来。
夜深露重。
陆翰与陆珩跪在堂前守灵。
陆翰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儿子,陆珩脊背笔直,纹丝不动,双眼一动不动的看着堂前。
他叹气。
“羽之啊……你拒了陛下来探望的意思……”
“父亲。”陆珩打断了他的话。
“祖母在上,有些事情,晚些再说吧。”
陆翰一愣。
他深深的看了眼自己的儿子,忽然明白了一些什么。
当陆翰走出灵堂的时候,他看了眼天空中的月。
悲伤的叹了口气。
陆家,要成散沙了。
-
“报――!”
“陛下!北境突厥忽然来犯,已越过北境边防,安北都护府失守!”
成武帝猛地从龙椅上站起。
北方突厥攻其不备,大概是知道大梁损失了一位王爷,太子又被废黜,竟来势汹汹狼子野心!!
朝中忽然乱作一团,纷纷上朝向成武帝请旨,成武帝头疼不堪。
没有楚王,太子被废,朝中武将屈指可数。
有人举荐镇国公。
“镇国公府老夫人刚刚逝世,国公爷怕是……”
“国家大事,先有国再有家,镇国公年岁已高,但世子本就是锦衣卫指挥使,当时最佳人选。”
百官想到陆珩,纷纷点头应允。
成武帝单手按着眉心,他何尝不知道谁是最佳的人选。
只是……
“散了吧,朕再斟酌一日。”
“陛下!突厥狼子野心,应早做决断啊陛下!”
“陛下?!”
成武帝拂袖而去,不顾百官阻拦。
-
陆珩整三日在灵堂跪拜,不吃不喝,滴水未进。
陆翰得知朝中之事后,孤身走到了他身边。
“突厥来犯,朝中百官力推你为主将,羽之怎么看?”
陆珩眼眸微动,却保持着沉默。
“军事紧急,我陆家三代忠臣战功赫赫,此战,父亲出。”
陆珩此时才忽然开口:“父亲何出此言,是觉得儿子,不是陆家的人?”
陆翰大惊。
“你怎会如此想?!”
陆珩缓缓起身,转身直视着他。
“我当真……不是父亲的骨肉吗?”
陆翰张了张嘴,说不出一言。
良久。
“不管怎样,你母亲,是陆家人,你就是陆家人。”
“你祖母从小亲自带着你长大,你姓陆名珩,你祖父亲自赐的名,你下有弟妹,你当然是陆家人。”
陆珩眼底有血丝。
“既然父亲还当我是陆家人,我也当。”
“陆家三代功臣,战功赫赫,此战,我出。”
父子两对立而站,良久,陆翰拍了拍他的肩膀。
――
林冉离开林宅的时候,正是夜幕初降。
她回头看了眼这匾额,忽觉恍惚。
“微雨。”
“奴婢在。”
“将匾额取下来吧。”
微雨回头看了一眼:“这宅子已经是姑娘的了。”
林冉摇头:“地契已留,这宅子本就不是我的,既不会归来,又何必挂着林姓?将来被人取下,不如我自己取。”
微雨和小谷对视一眼,应了一声。
林冉上了马车。
出发去西域的商队要从城北出发,这条路她倒是熟悉。
她掀开马车帘看了一眼,往事历历在目。
其他人的信小谷都亲自送了过去,却唯独只剩下一封,孤零零的放在空荡荡的桌子上。
马车很快抵达城北关口,今年的春雷似乎来的有些早。
这不过刚刚二月,天空中忽然响起两声惊雷。
空旷的长安街上飞奔着一匹骏马。
城北关口例行检查的官兵拦截了马车,微雨掀开帘子,准备递上去通关文书。
“驾!”
骏马越骑越快,正在低头检查文书的官兵也被马鞭声吸引,抬头看去,揉了揉眼。
“那、那是锦衣卫?”
林冉坐在马车上,心中咯噔一下。
不远处一个一身玄衣的男人下了马车,正正好停在了城门关口之处。
守城的官兵认出,立刻下跪:“原来是指挥使大人!属下眼拙!”
陆珩疾驰一路,周身气息令人压迫。
他一动不动的盯着那辆即将出城门的马车上,须臾后,缓缓抬步朝过走去。
这空荡荡的城门过于安静,乃至于陆珩的每一声脚步都能落在林冉的耳中,伴随着她越来越激烈的心跳声,她掐住了掌心。
陆珩停在了马车边。
林冉深吸一口气,缓缓掀开了帘子。
四目相对,不过十来日未见,竟像是陌生了太多。
陆珩视线从她面庞上挪到后面马车的行李上,缓缓开口:“下车。”
林冉掐着自己的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缓缓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两人站立在马车侧面,周围的人都纷纷退了下去。
第66章
天空中的春雷似乎还在蓄势待发, 昭示着今年的第一场春雨。
林冉下了马车,并未直视陆珩的眼睛。
四周安静得落针可闻,陆珩上前两步。
“去哪儿?”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林冉垂着眼睫, 长长的睫毛投下了一片阴影,她轻轻开口, 语气也听不出波澜:“去找姨母。”
“西域?”
陆珩脱口而出。
林冉愣住了。
“你知道?”
“你早就知道?”
林冉慢慢睁大了眼,如果陆珩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她的目的地。
陆珩看着她的眼,并未掩饰:“是。”
林冉心中忽然浮现一丝埋怨,他竟然早就知道, 可在她面前只字未提。
为什么?
林冉眼底的怨色一闪而过,她习惯性的想藏起来, 却被忽然上前的陆珩一把捏住了下巴, 长指不由分说的抬起了她的头,迫着她看着他的眼睛,陆珩开口逼问:“怨我?”
林冉下意识的侧头:“没有。”
下巴上传来阵阵痛意,男人不允许她躲避:“撒谎。”
“你有怨,藏着不说。有委屈,也不说。林冉,你真是厉害。”
陆珩几乎是咬着牙说完这几个字,最后一下倏然松开了手, 林冉的肌肤上只留下一个指印, 她慢慢的蹙眉, 眼中也蓄起了水光。
“是!我怨你!”
像是积压了太久,她猛地抬头, 透明的泪水挂在白皙的脸庞上, 开始慢慢的颤抖。
“我怨你!我也委屈!”
陆珩怔楞了一瞬, 有那么一瞬间他出于本能的想上去拥人,可她全身紧绷,像是拉紧的弓弦。
林冉抱住自己的胳膊,像激动,又像失神。她拽着自己袖子上的衣衫,最后停留在手腕,目光决绝了一瞬,她白皙的手腕上挂着一只镯子,是先前在敦肃城的银楼里,陆珩买给她的。
敦肃城的很多东西她都入了账还了回去,唯独这镯子,她有私心,想留个念想。
这念想是留给郑茹的,她一次次说服着自己。
可现在……
林冉几乎是决绝的将镯子褪了下来,递到他面前。
“本来是想留个念想的,这镯子有一对,我只拿了一个。一对的东西,我不配拥有!我不喜欢那些绫罗绸缎!我不喜欢那些宅子!一点儿也不喜欢,全都不喜欢!”
“陆珩,那些就像你给我打造的鸟笼!黛苑、林宅,从一个鸟笼换成了大一点儿的鸟笼!我不过也就是你豢养的鸟儿!喜欢了就可以逗一逗,忙了不喜欢了,便又不管不顾!”
林冉咬着下唇,已经沁出了丝丝血痕,她像一只受伤的、走入绝境的小兽,紧紧的将自己缩在一个安全范围内。
她原本、原本不想这样的……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落下来,林冉不断压抑着呼吸,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原本,是想体面一点的离开。
“我觉得好累,我在长安生活的一点儿也不开心,在黛苑,我不可以出门,只能乖乖的在那个小院子等你,搬去了林宅,也丝毫没有改变……”
“那天我看到那个外室被正室找上了门,好可怕……我经常做噩梦,梦里我母亲质问我,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去给别当外室,我说不出……我不敢看她……”
“陆珩,我感激你……你帮了我许多,救了我无数次。你帮父亲洗刷冤屈,除了这样,我无以为报。但是我也真的好累……姨母可能是我在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了,我想去西域,我想去换个地方生活,求求你,放过我……”
在林冉终于说出这些憋在她心里的这些话之后,陆珩保持着沉默。
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凝视着面前的女人。
放过她。
豢养。
鸟笼。
原来她竟是这么想的。
他忍着胸腔里闷闷的疼痛,四周安静得可怕。
就连林冉啜泣的声音,也渐渐被她藏了起来。
“去西域之后呢。”
陆珩突然地开口。
他也如同一个溺水之人,想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林冉慢慢地用手背擦泪,此刻她已经平静了一些,目光决绝。
“我会留在那,不再回长安。”
有什么东西忽然碎了。
陆珩心中阵阵纠痛,连呼吸都停了停。
春雨最终还是落了下来,滴滴答答,降落在两人的头上、身上。
空气中泛起一丝丝泥土的潮湿味。
陆珩觉得这雨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退后,将城北关口的道路让了出来。
“上车吧,雨大了。”陆珩只说了这么一句,林冉看了他一眼,方才歇斯底里的情绪早已被她收起,“谢谢。”
她最后说。
林冉踏进马车的那瞬间,陆珩还是忽然叫住了她。
“林冉。”
林冉一顿。
“我要去北境了,突厥来犯。”
林冉掐住掌心:“陆大人武功高绝,当会凯旋而归。”
凯旋而归。
陆珩扯了扯唇角。
马车帘被放下,小谷和微雨从不远处走了上来,二人忐忑的看了眼陆珩,也跟着上了马车。
“驾。”
马车缓缓启动,陆珩站在马车侧面一动不动。依华DJ
小谷在马车内朝外看了一眼,终于忍不住道:“姑娘……”
林冉手心不断的捏紧又松开,松开又捏紧,那马车在城关口终于停了下来,微雨下了马车。
她小跑着,一路跑到陆珩面前。
“姑娘说,世子要去战场,这是她最后一点儿心意,愿这平安符能护世子平安归来。”微雨递上来一个小小的平安符包。
陆珩眼眸微动。
他缓缓接过,微雨不敢多做停留。
当马车重新启动的时候,这场春雨已经极大。
陆珩站在雨中,看着掌心被雨水浸湿的符包。
“这是第二次。”
陆珩缓缓开口。
接着,那符包被丢在地上。
他转身,也不停留。
……
陆珩出征,定在三日之后。
这三日,朝中局势空前的紧张。太子和楚王接连倒台,有不少人都将视线放在了三皇子身上,毕竟,陛下的血脉只剩这一个,即便身体差点儿,也只能这般。
可没想到,在陆珩出征前一日。成武帝宣告天下,陆珩的真实身份。
追封陆婵为敦元皇后和册封陆珩为肃王的圣旨是一同送到国公府的,原本因为这样的大事已经引起了所有大臣的议论,可没曾想,陆家已天下未定往事不可追的理由拒旨了。
这更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不少人为往事感叹,表示理解,但也有人觉得陆家抗旨,是在藐视君威。
这些声音传到陆珩耳朵里,他听见了就当没听见。
出兵去北境的事更加要紧,一连三日,他都歇在军帐之中。
贺卓知道了此事,特意到军帐与他喝了一夜的酒。
次日,大军出征了。
出征前,成武帝为士兵们鼓舞士气,亲自来到了军营之中,周哲也来了。
陆珩身穿铠甲骑在马上,成武帝在城楼上远远的看了眼自己的儿子,这一刻,天地之间肃穆又安静,可成武帝没能从自己儿子眼里,看到光。
大军出征,浩浩荡荡。
百姓纷纷,长安街十里相送,成武帝的圣旨是昭告了天下,此刻看着这位即将出征的英雄,人们的眼中也都充满了敬佩。
陆珩一路向北,大军在午时,终于全部离开了长安城。
-
五日后。
从长安到西域,必须要经过敦肃城。
于是林冉这一路,走的都是曾经熟悉的路程。
方圆十里,也只有曾经住过的那间驿站。
“到了。”
马车在驿站前停下,微雨和小谷扶着她下来。
一样简陋的门房,一样简陋的草垛。
上回来时,大雪封山。
是陆珩抱着她进去的。
林冉看着门前已经抽出新芽的小树,抿了抿唇,“走吧,进去吧。”
三人一同走进驿站。
那位掌柜,依然在柜台前打盹。
微雨上前去喊人。
那掌柜一激灵,睁眼就看到了一位美人站在面前。
“哟,您住店?”
林冉点了点头。
“好嘞!”那掌柜十分利索,很快就给了钥匙,只是将钥匙递过去的时候她忽然愣了愣。
“您……是不是之前来过我们店?”
林冉一愣。
“您别误会,因为我们店人少,您又这么美,我印象还是很深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