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祁尊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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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祁冬音等人应邀来到了斗武场。郭六已经在那等着祁冬音了。
郭六,花名“斗老虎”,因为极其凶狠好斗,所以有了这个花名。
郭六被赶到魔窟的罪名是奸.杀妇女和偷学世家武学,他是晋北人,家在晋北祝家势力范围内,杀的妇女是祝家二公子的婢女。郭六是平民出身,祝家有一个专用武馆,郭六从小在武馆打杂干活。晋北的规矩严苛,不是世家子弟,不能出入武馆,甚至不能上学堂。郭六是个武痴,他在干活的间隙偷学祝家功夫,偷学完之后每天天还没亮就偷偷早起练习,于是学得了一身武艺。谁都没想到的是,他学了一身武艺后,就祸害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婢女。
祁冬音听说了郭六的事迹,压低声音对蓝唯珉说:“我平生最恨奸.污女子的男人。男人有本事就应该向更强的男人挑战,欺负弱女子算什么?”
一旁解青舟听到了,瞧了祁冬音一眼。
“郭六奸.杀妇女,是在江湖上流传的故事,但有时候人们听到的不一定是事实。”解青舟说。
祁冬音因为昨晚上跟解青舟争执的事情,今早还在犯倔,他把头一偏,故意不理解青舟。蓝唯珉问解青舟:“解掌门,这话怎么说?”
解青舟看过原书,原书中交代了郭六的背景,郭六虽然凶狠好斗,到处找人比武,但当年那个婢女确实不是他杀的。原书写明了原委。
“事情是这样的。”解青舟缓缓道来,“郭六偷学祝家武学,学得比祝家人还要好。一次郭六在武馆撞见祝二公子犯浑想强.奸婢女,情急之下出手救下婢女。祝二公子发现郭六会祝家武功,斥责他偷师,找了祝家的帮手来擒郭六。没想到郭六竟然用祝家武功把祝家人全击败了。自家武学被人偷师不算,对方还学得比自己好,祝家人心生不满,心想郭六这人不能留,便把婢女杀了,栽赃郭六奸.杀。公堂上,判官欺负郭六没读过书不识字,忽悠郭六在认罪书上按了手印,郭六的强.奸罪就这样坐实了。郭六又气又怒,虽然他武艺高强,能逃出晋北,但这罪名传开来后,天下就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
“于是他从晋北逃到了魔窟,一路找人比武,得了个‘斗老虎’的花名?”南枝令开口道。
“就是这样。”解青舟说。
蓝唯珉问:“解掌门如何得知?”
“我如何得知不重要,但这就是事实。”
祁冬音好奇道:“在晋北,非世家子弟不可以习武读书?这也太霸道了吧。”
蓝唯珉道:“据我所知,这是真的。世家割据,大家各管各的,各地有各地的规矩。”
解青舟叹了口气,“权贵成了压在普通民众身上的大山。若干年后,富贵者越富,贫苦者越苦。”在解青舟原来的世界里,这叫做“阶层固化”。
正说着,蓝翎儿叫不比武的人到观战台坐下。南枝令和蓝唯珉离开斗武场,祁冬音留在原地。
解青舟晚走一步,她忽然靠近祁冬音,祁冬音想躲,被她一把拉住。解青舟在祁冬音耳边轻声说:“蝼蚁应该反抗吗?”
“什么?”祁冬音一下没反应过来。
“刚才我说的那个故事里,晋北祝家把郭六视作蝼蚁,栽赃陷害、赶出家园,郭六应该反抗吗?”
“当然。”
“如果神跟这个故事里的祝家一样,把人视作蝼蚁,因一己之私将人类赶尽杀绝,人应该弑神吗?你昨晚说我大逆不道,但你有没有了解过真相?”
话音刚落,郭六上场了。解青舟左看看右看看,退了下去,走上观战台。
生死状已签,胜者活,败者死。
祁冬音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只拿出了蛟龙剑,没有召出魑魅蛇,靠着听觉辨别郭六的方位。
斗武场上,祁冬音和郭六一来一往,招招惊险,观战台上喝彩声四起。除去解青舟等人,大部分人支持郭六,毕竟郭六才是正儿八经魔窟的人,魔窟人当然支持魔窟人;只有岐黄师、陈凛儿、于大庆寥寥三人支持祁冬音。
解青舟在观战台上撑着头。比武很精彩,不过解青舟知道结局,结局是祁冬音会赢,也就少了点意思。
南枝令在观战台上看着祁冬音看似东歪西倒实则精妙无双的招式,忧心忡忡道:“掌门师妹,不妙啊,这祁冬音的功夫怎么这么邪乎?”
“他不能用轩辕派的功夫了,所以用回他祁家的武功。祁家武功以诡谲著称,邪乎不正常吗?”
“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他每一招都带着若隐若现的魔气。”
“因为他吃了魔灵啊。”
“掌门师妹,祁冬音戾气太重,放他在外面太危险。郭六花名‘斗老虎’,杀气已经够大了,没想到祁冬音的杀气完全覆盖了斗武场,郭六那点杀气在他面前什么都不算。我敢打包票,这场比武祁冬音一定会突然暴起,杀死郭六。你看你看,祁冬音眼睛都红了……”
"胡说八道,他是瞎子,你怎么看到他眼睛红了?"
“这只是一个夸张的形容而已啦……”
“他们不是签了生死状吗,死一个不是很正常?”解青舟轻飘飘地说。说完,解青舟冒了一身冷汗。她刚才在说什么?她刚才居然说死一个很正常?
是的,生死局中死一个很正常,这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在这个世界中比武死人再正常不过了。解青舟想起自己刚来时目睹祁冬音杀稚鬼都吓得全身发抖,忍不住一声叹息,感到有些茫然。才短短半年,自己就融入了这个世界。自己每融入这个世界一分,就离自己原来的世界越远。
解青舟失了神,干巴巴地对南枝令说:“再说了,这里是魔窟,恶人聚集的地方。郭六被人陷害确实可怜,但别忘了,他花名‘斗老虎’,争强好斗,在比武中杀过的人太多了,手上沾的血还少吗?这就是江湖不是吗?今天我杀你,明天你杀我,脑袋系在裤腰上,人命贱如狗。”
南枝令还想说什么,他一转头,却见解青舟脸色惨白,双眼空洞,一脸悲哀。她仿佛很悲伤很悲伤,不知在哀悼些什么。
南枝令张了张嘴,刚想叫一声“掌门师妹”,只听斗武场上一声闷响,郭六已经死在祁冬音剑下。
沉默了两秒过后,所有人爆发出如雷的掌声。
下一个想挑战祁冬音的魔窟高手上场,跟祁冬音签了生死状。祁冬音并不需要休息,继续战斗。
解青舟木然地坐在观站台上看着场上打得你死我活的两人和又是欢呼又是鼓掌的观众,祁冬音又胜了,对手已死,被人拖下场去,下一个挑战的人跃跃欲试,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毫不珍惜自己的性命,他只是一头好斗的野兽。
解青舟从座位上站起来,她不想看到眼前荒唐的场面,选择躲到后方去。解青舟第一次生发出一种悲天悯人的感觉,她觉得她来到这个世界,除了替原来的解青舟完成任务外,还应该为这个世界再做点什么,比如取消这惨无人寰的生死局。
接下来的剧情跟原书中的一模一样。比武一直持续到晚上,祁冬音连连取胜,获得了掌声、欢呼以及崇拜,最后,整个斗武场举起火把,所有魔窟人齐声大喊“尊主!尊主!”
尊主是鸢尾地魔窟的最高领袖,魔窟里恶人聚集,不乏能人异士,大家各有所长,一个不服一个,所以尊主迟迟没有选出来,现在祁冬音一来,大杀四方,打服了所有人,不意外地被魔窟众人推选成为尊主。
解青舟站在高处,指尖挑着长烟斗,她吸了口烟,轻轻吐出烟雾。南枝令走到解青舟身旁,摊开手,说:“祁冬音成魔窟尊主了,他身上有魔气,又领导了一群邪魔歪道,岂不是一个定时炸弹?他一定会作恶。”
“不着急。”解青舟摇着烟斗,悠悠地说,“才过了一天,再看看。”
蓝翎儿允诺帮祁冬音研究机关眼,蓝唯珉也留下来帮忙。蓝翎儿跟两人说明白了,机关眼这种东西难度实在太大,她会尽力研究,但不一定能研究出什么成果来。
蓝翎儿住的地方是一个建在半山腰上的机关小屋,一日祁冬音和蓝唯珉来到蓝翎儿的机关小屋和她一起研究机关眼,祁冬音忽然对蓝翎儿说:“蓝姑娘,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蓝翎儿捣鼓手上的东西,头都不抬。
“你和郭六交情好像不错,我杀了他,现在却来找你帮忙。”
蓝翎儿轻飘飘地说:“你和他不是签生死状了吗?那还对不起什么?他是个好斗的性子,不让他跟你比武就是要他的命。生死局里不死不休,他不死,死的就一定是你。”
这时蓝唯珉从桌上拿起一把曲尺,蓝翎儿突然暴怒道:“喂喂喂,别乱动啊!”
蓝翎儿生气时像极了一只炸毛的孔雀,还是能发出大叫的那种。蓝唯珉吓得赶紧把曲尺放下,说:“对不起。”
蓝翎儿“哼”了一声,没好气道:“我知道藏麓谷蓝家是机关大家,瞧不上我这种旁门左道,但在我的地盘,管你是世家子弟还是天王老子,都要听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不能动我的东西,明白吗?”
蓝唯珉举起手,“在下没有丝毫瞧不上姑娘的意思。这里是姑娘的地盘,在下任由姑娘差遣。”
蓝翎儿见蓝唯珉态度好,脸色才缓了些,她一指外面阳台上的刨子,对蓝唯珉说:“外面有个刨子,你去帮我把木头刨了,刨完我们再一起商量机关眼的设计。”
蓝唯珉立即道:“没问题。”说完就去阳台了。
屋里只剩下蓝翎儿和祁冬音,祁冬音问蓝翎儿:“蓝姑娘,你有没有在魔窟里造过机关陷阱,能把人关起来的那种?”
蓝翎儿干脆利落地说:“我娘造过,不过早就荒废了,我重新修修还能用。你要干嘛?”她的语速特别快,听她说话像是在追赶什么一样。
祁冬音心想:我绝不能让师父犯下弑杀神明的大错,只要我把师父困在魔窟,就能力挽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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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沐亭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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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
淮南有个叫李亮月的汉子,他母亲姓叶,虽然姓叶,但跟氏族叶家没有亲缘上的关系。李亮月总拿他母亲的姓氏出来炫耀,自命不凡,总觉得高人一等,邻里都不喜欢他。
李亮月有一位美貌的妻子,李夫人名叫沐亭娉,二十四岁,祖上是裁缝,生得是貌美如花、沉鱼落雁。李亮月家世代做布匹生意,沐亭娉家世代裁缝,两人从小就定下娃娃亲。
沐亭娉知文识字,又十分貌美,难免心气儿高,李亮月喝酒赌博,行为粗鄙,沐亭娉看不上他。
不久前沐亭娉母亲逝世,沐亭娉在整理母亲遗物时,无意间发现母亲日常睡的枕头缝了东西进去。沐亭娉把枕头拆了,发现里面藏着一把软鞭和一本武功秘籍。沐亭娉暗暗惊讶,母亲并非武林人士,怎么会有软鞭和秘籍?
原来沐亭娉的母亲叫花间雨,是解青舟在东海遇到的怪人姜龙袭所爱慕的人,软鞭和秘籍是姜龙袭送给花间雨的,姜龙袭爱武成痴,软鞭和秘籍是他的珍贵之物,他把最珍贵的东西送给最爱的人,是表达爱意,然而这令花间雨哭笑不得,因为软鞭和秘籍在姜龙袭眼里是珍贵之物,在花间雨眼里只是垃圾。只不过花间雨对姜龙袭有些情分,所以把这些“垃圾”留了下来。
天下尚武,沐亭娉一直想学武,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得了秘籍后,她虽然跃跃欲试想要学习,可惜她没有根基,无人指点的话根本看不懂秘籍。
一次,李亮月接了笔大生意,给叶鼎宫送一批布料。可临近约定时间,李亮月突然病倒了,无奈,妻子沐亭娉只能替他去送。
沐亭娉赶着马车,惴惴不安地从后门进了叶鼎宫,有下人来卸货,沐亭娉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等着,偷偷用余光打量华丽奢靡的叶鼎宫。
一阵琴音传来,沐亭娉好奇地问:“是谁在弹琴?”
监督卸货的大姐告诉沐亭娉:“是我们九小姐,九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歌声比百灵鸟还要美好悦耳,长相更不必说,仙女下凡想必就是她那样子。”
一人击筑与琴音相和,沐亭娉又问:“击筑的也是九小姐吗?”
“是六公子,他在音律上的造诣非常高,只可惜……”说到这里,大姐突然闭嘴,没有再往下说,而是斥责沐亭娉道:“别多问。”
像叶家这样的家庭,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会传成满城风雨,即使大姐没往下说,沐亭娉也曾捕风捉影地听说过,叶家六公子叶徽雨,自小聪明伶俐,在音律上很有天赋,精通多种乐器,是叶家老爷最喜爱的孩子,他样样都好,只可惜是个时不时疯病发作的疯子。
叶家人的血液里流淌着危险的疯狂因子,几乎每一代叶家人都出过疯病发作自杀的例子,家族中最聪明的孩子往往也是被疯病诅咒的孩子。这一代的疯病就落到了叶徽雨身上,不过他清醒的时间占多数,疯病只是偶然发作,不算太严重。
突然,一阵破门声传来,琴音骤停,紧接着是一阵紧张的嘈杂。沐亭娉看见一群人追着一个人朝自己的方向来了,被追的那人在自己前方摔倒,手伸向自己身后的那扇可以离开叶鼎宫的小门,痛苦地大喊:“放我出去。”
沐亭娉心想,他一定是叶六公子叶徽雨。
一个仆人模样的少年慌慌张张地把一只小药瓶给叶徽雨闻了闻,叶徽雨闻了药后,很快昏睡过去。
一位绝色少女走了过来,冷着张脸命令仆人们把叶徽雨抬回去休息。沐亭娉又想,这位美人一定就是叶九小姐叶紫鸢了。
叶紫鸢脸上没有血色,带有病容,却也难掩她倾国之姿。沐亭娉自以为美貌,然而在叶紫鸢面前却黯然失色。
叶紫鸢轻轻扫了一眼局促不安的沐亭娉,用淡漠的语气问:“她是谁?”
大姐忙道:“来送布匹的李夫人。”
“是外面的人?”叶紫鸢淡淡地问。
“是的。”
叶紫鸢皱了皱眉,漠然道:“外面的人,看见了刚才那一幕,不太好。杀了吧。”
沐亭娉吓得花容失色,“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说:“小姐饶命!叶家贵人宽厚仁义,不和我这等升斗小民计较。刚才我站着打了个小盹儿,什么也没瞧见呀。”
沐亭娉跪在地上,可怜兮兮,我见犹怜,然而叶紫鸢是个淡漠的性子,加上叶家称霸淮南已久,从来都是想杀谁就杀谁,叶紫鸢并不认为杀沐亭娉有什么问题。
下人们跟毫无感情的牵线木偶一样来拉沐亭娉,叶紫鸢冷冷地看着她。沐亭娉第一次感到如此绝望,她眼前站着的不仅仅是貌美无双的叶九小姐,而是刻着“权势”二字的一座碑。
权能压人,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等等。”叶紫鸢突然开口,她打量了一番沐亭娉,说:“你跟我来一趟。”
下人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拦叶紫鸢。沐亭娉跟着叶紫鸢走到一间巨大的书房里,沐亭娉很识趣地跪倒在地上,任由叶紫鸢差遣。
叶紫鸢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手,房梁上落下来一个男子,男子全身黑衣,高而劲瘦,他恭恭敬敬地向叶紫鸢单膝一跪,似乎对叶紫鸢言听计从。